“我倒觉得不错。”

清晏的声音自厅外传来,他今日换了一身白衣,行动间清逸潇洒,猛一看倒有点像扶苍的模样。玄乙以前对白衣并不反感,自从认识扶苍后对穿着白色衣裳的神君便统统感到不顺眼,一见清晏也这样穿,她的眉头皱的更深,满脸嫌弃。

“什么表情。”清晏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弯腰坐在藤床之上,一面翻她的册子,一面道:“你素来懒得很,叫你学点拳脚剑道,你说那是莽夫之举,将来五万岁,战将是不要想做了,若当文官,你的脾气还坏,只怕要得罪不少同僚,也就当个望舒还合适,日子清闲,又安静又不用看谁脸色。”

怪了,被他这样一说,果然挺不错,玄乙奇道:“那清晏你五万岁以后要做什么神职?当战将么?”

清晏还没回答,齐南便抢着道:“小龙君自然日后要继承这钟山帝君之位,不过须得先做满战将二十万年。”

玄乙笑道:“那我也想做钟山帝君呢?”

清晏讥诮地看看她:“你?你当帝君烛阴氏的名声便要被你败光了。”

齐南叹道:“公主两百岁便有了人身,那时还指望公主日后有所大成,重振烛阴龙神之威,可惜啊……公主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模样。”

他说的煞有其事的,玄乙倒被他气笑了,正要跟他娇嗔一下,忽闻外面有神官报道:“齐南先生,有信到。”

齐南很久没有和他们兄妹一处说笑,此时并不愿处理公事,只道:“是什么信?不重要的便放着罢。”

“是邀帖。”

邀帖他更不在意了,自帝君灭了桐山一族后,终日待在长生殿里不出来,什么邀帖他都一概打回去。

“是青帝送来的邀帖。”

齐南霍然起身:“送进来!”

望舒神女愿意替公主取出妖毒软刺,正是青帝出面斡旋,这份恩情他正不知怎么回报才好,偏生公主跟扶苍神君还成日闹别扭,他真是要为这小祖宗操碎了心。

信很快被送进来,方方正正一张,茜草红的信封,其上字体清雅方正,写了“玄乙公主敬启”六字。

齐南更为惊讶,竟是写给公主的?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难不成是扶苍神君……他那颗提早好几万年的恨嫁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不敢开启信封,只双手递给玄乙:“公主,邀帖是青帝发给你的。”

玄乙一头雾水地拆开信封,信纸上墨迹淋漓写了许多行字,她一面看,一面毫无表情,齐南有点紧张,还有点期盼,想偷看又觉得不妥,终究还是清晏体贴,凑过去一起看,道:“哦,扶苍神君华胥氏剑道觉醒,故而发送邀帖,两日后午时太山顶恭候大驾光临。”

他又笑道:“原来那天的剑气化龙竟是华胥氏剑道觉醒,果然是件大事。”

齐南激动得两只手都在抖,他就知道他没看错扶苍神君!青帝都在五万岁才觉醒了剑道!扶苍神君才三万岁!要送什么礼呢?他得准备一份重重的厚礼!是送西海明珠?还是送极东之地的一枚天火之精?

冷不丁玄乙叹了口气,望着她蹙起的眉头和翕动的嘴唇,齐南不等她开口便厉声道:“不准说不去!”

玄乙甚少被他这样呵斥,只得把不想去的话吞回肚子,连连点头:“我去我去。”

她求助似的望向清晏,抱住他的胳膊:“你陪我一起去罢?”

清晏含笑点在她额头上,这是他时常对她做的动作:“你自己去,我得回天北了。”

——————【作者的话】——————

没错那石头里面蹦出的就是……

第六十五章 太山之顶

这下不单玄乙,连陷入兴奋不可自拔的齐南都怔住。

“这么快就回天北?”玄乙喃喃,“那个玄冥帝君有什么好,天北还那么远,要么你再多呆几年再去嘛。”

齐南亦劝道:“小龙君才回来三天,不如多住几天陪陪公主也好。”

小龙君不在钟山,公主脸上的笑都少了好多,夫人陨灭后,帝君终日锁在长生殿不问外事,尽管自己用尽心力关照他们两个孩子,终究不能替代父母,巨大的被冰封的钟山,只有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似的。三百年了无音讯,才见面他又说走就走,公主必然要郁郁寡欢好几日。

清晏淡淡一笑,将玄乙的脑袋揉了揉:“我一梦千年被离恨海坠落中断,再不回去,这些日子的修行便白费了,相聚的日子以后总有的是,不急这几天。待白泽帝君将近日杂事处理完毕后,你也该回去继续听课,好生修行,即便不学拳脚剑道,术法总得认真学学,再被欺负也好还手。”

玄乙抱着他的胳膊仰头看了半日,终于慢慢放开,低声道:“一梦千年……那我要一千年之后才能再见到你了?”

清晏轻道:“千年不过是个笼统说法,兴许只要几百年,兴许也有数千年。你可以时常给我写信,这次我醒后必然每一封都仔细看。”

玄乙盯着他:“好,那我一定时常给你写信。你……明天、不,后天再走好不好?”

清晏摇头:“我马上就走,方才已叫神仆在山门处备好长车,赶去天北还要一天,再迟真的于修行有损,先生也要责骂了。”

玄乙垂下头,停了半晌,道:“那我送你去山门。”

清晏反倒笑了一声:“又不是见不到,精神点,别把齐南怄哭了,他的脸还没消肿呢。”

齐南本来已经含了两包眼泪,被他这样一说反而不好意思哭了,赶紧偷偷揉揉眼睛,勉强笑道:“走罢,我们送小龙君去山门。”

他没有通知钟山帝君,清晏必然也不会喜欢他提到帝君,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如今形同陌路。

上车前,见玄乙还是神色阴郁,清晏便道:“你才多大,相隔几千年就觉得一辈子似的,不过弹指瞬间而已,莫要再板着脸。”

玄乙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你也知道我年纪小,我就是舍不得。”

清晏苦笑摇头,忽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慎重道:“别和那个青阳氏少夷走太近,最好连话也不说。”

玄乙笑得更深:“你还真会乱想,这点心力还是省省罢。”

清晏眉梢一扬:“也是,我竟担心你被骗,你不使诈便算好的了。跟你斗气的那个扶苍神君,等我回来了再帮你揍他一顿出气,我不回来你只管跟他胡搅蛮缠便是,有大哥罩着你,不怕。”

玄乙“嗤”一声笑出来:“你说的啊。”

“嗯,我说的。”

尽管是怕公主寂寞所以才叫她跟扶苍斗气,但小龙君这个样子岂不是把公主教的更坏?齐南叹着气目送长车远去,低头看看玄乙,她眼里有一丝泪花,可是一倏忽间又消失了,只余一层清郁。

她那丝眼泪真要流出来兴许倒好些。

齐南柔声安慰:“公主,小龙君说的没错,你年纪小,觉得几千年很长,其实真的一下就过去了,以后还有一梦万年的境界呢,习惯就好。”

玄乙眨了眨眼睛,一梦万年,她现在就希望可以一梦万年,醒来后谁也不会离开她了。

*

午时前,太山顶又落了一场细雨,长而曲折的楠木回廊上湿痕斑斑,远处的澄江湖笼罩在薄纱般的雾气中,偶有金色巨大的鲤鱼跃过雾气,长尾带动一串清澈的水珠,涟漪荡漾。

湖边大道上的淡月小榭内,一盏盏白石小案已被整齐放好。这座淡月小榭以万年松筑就,细而长,顶上铺满碧绿松针,地下嵌了细碎的天河星屑,犹如湖畔一轮幽绿之月。小榭四面开阔,连轻纱也不坠,只在各角挂了几枚铜铃,此时偶有微风拂过湖面,水雾弥漫,远山薄绿,铃声清脆,有别于朱宣玉阳府奢华到了极致的景象,如此简而雅,又是另一种别样舒适。

此时青帝邀请的宾客已来了七七八八,扶苍剑道觉醒,说重不重,说轻不轻,青帝又素来不爱铺张排场,这次只请了扶苍的同窗,并自己平时里私交甚好的几位好友,原本要请白泽帝君,奈何离恨海之事使得神界五行阴阳流动都受到影响,这位帝君忙得连明性殿都没回,只得罢了。

离午时还有些时刻,但与青帝来往者也多为清雅重礼之辈,白泽帝君的弟子们个个身份高贵,更是不会在这方面失了礼数,大多已到了,淡月小榭内笑语阵阵,比起当日玉阳府的喧嚣热闹,当真低调许多。

古庭因自幼便与扶苍相识,太山他算是熟客,当下领着弟子们沿着湖畔缓缓绕一圈,一面介绍:“青帝宫在对面的山顶,这叫澄江湖,上代青帝在其中养了两条金鲤鱼,到今年应当比寻常的龙神还要大了。这边岔路过去是花园,里面有两畦仙华杏树是扶苍五千岁时亲手种下的,前年杏花开,至今还未凋谢。再过去是楠木回廊,客房雅间都在那边……”

正说着,只听扶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古庭。”

哎呀,今天的主角来了!众弟子纷纷回身行礼,一面道喜,扶苍今日罕见地没穿白衣,反而套了一件藏青色长衣,头戴玉冠,立在烟波浩渺的澄江湖畔,整座山水的颜色仿佛都被压了下去。

他含笑一一还礼,古庭不由打趣他:“平时在明性殿跟冰雪堆出来似的,今天倒成翩翩佳公子了。”

扶苍笑道:“既是做东,自然不能失礼,淡月小榭如今酒水应当备齐,诸位师兄何不移步,容我敬上一杯薄酒,以谢厚爱。”

芷兮实在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轻道:“我好不习惯这样的扶苍师弟。”说的太尧也跟着笑了。

芷兮自己笑了一阵,忽又发现胸膛里那颗心居然稳稳地,丝毫没有颤动,若在以前,她见着扶苍有别于平时的装扮,必然要芳心大乱小鹿乱撞,今日却不知怎么了,心思全然不在他身上。

及至回到淡月小榭,她近乎本能地四处张望,望见坐在角落里捏着铜铃欣赏的浅紫色身影,她的心便突然被一只小手摇了摇。

不可以过去!她在心底严厉地警告自己,寻了一张远离少夷的白石小案,端坐下来,静静听同窗们说笑。

扶苍正往十几枚绿冻石酒杯中斟满罗浮春酒,忽闻礼官唱道:“钟山龙神烛阴氏公主玄乙,神官齐南到——”

他的手腕微微一颤,罗浮春洒了几滴在案上,他即刻用指尖擦去,放下酒壶,起身与青帝一同迎向小榭外,片刻后,便见神官领着玄乙和齐南沿着湖边大道行来,她右腿的伤还没好彻底,今日是自家中带了一张藤制软椅,款款飘动。

青帝对这位烛阴氏小公主向来只听过传闻,却没见过真人,因见她穿着珊瑚色的裙子,披帛如新雪,发间金环熠熠生辉,到底年纪小,还有些稚嫩,然而清艳剔透,容姿鲜丽,将来必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心底便赞了一声。

很快她便与神官行到近前,单足立起,优雅拜下行礼,声音似夏夜凉风般轻柔:“青帝陛下,扶苍师兄,烛阴氏玄乙有礼了。”

青帝眼角余光瞥向扶苍,这孩子睫毛低垂,面无表情一派正经,他不由微微一笑。

——————【作者的话】——————

对了,青阳氏其实是白帝那边的姓氏,半城风月到现在没出现白帝,是因为琉璃里面写过白帝,虽然两个文不是一个背景,但总感觉用过的人物再用在别的文里好奇怪~于是一直就没写白帝了。

第六十六章 此情何解

午时正,所有的宾客都已来齐,除了十几名白泽帝君的弟子,其余不过七八位年长帝君,这次宴请果然范围极小。

齐南因为不知道送天火之精合适还是送西海明珠合适,他干脆把两个都带来了,天火之精又特别大,用一辆车才装满,放在贺礼堆里显得特别扎眼。

他心情倒是很不错,和青帝有说有笑的。玄乙垂头用筷子慢慢去戳碟子里一粒粒的豆子,她心情不好,什么也不想吃。

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位面生的年轻神君,也不知是在座哪位帝君的儿子,他总是吃一会儿便回头看她一眼。玄乙心情更不好了,把脑袋别过去,忽然一枚绿冻石酒杯放在了白石小案上,少夷柔声道:“常言道,一醉可解万古愁,小泥鳅看着郁郁寡欢的,不如来一杯罗浮春?对了,小龙君没和你一起来吗?”

玄乙默不作声把杯子推回去:“他回天北继续一梦千年了。”

少夷有些讶然:“这么快就回去?他当真刻苦。”

玄乙抬头看着他:“少夷师兄,你和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上回听你提起,我还以为你俩关系不错,如今看来倒像有什么芥蒂,不如说给我听听,我也好帮你们化解。”

少夷浅啜罗浮春,轻道:“小龙君没告诉你么?”

玄乙叹了一口气:“我不要听他说,我就要听你说。”

少夷不由笑出声:“他都不告诉你,我自然更不能告诉你了,我这样越俎代庖,岂不是叫小龙君不高兴。”

玄乙轻轻勾住他的袖子,用指尖挠了挠:“你偷偷的告诉我,我绝对不叫哥哥知道,好不好?”

少夷忍俊不禁,抬手在她发间金环上扶了扶:“不好。”

玄乙眉头一皱,她这会儿没心情跟他虚以委蛇,正打算摔手离开,却见芷兮快步朝这里走来,她似乎心情也不大好,神情十分严厉,一双眼瞪着少夷,一面道:“玄乙,到我那边去。”

方才少夷和玄乙亲密的模样她都看见了,她本来都对他改观,觉得他并非是自己想的那么浪荡薄情之人,谁知他又开始招惹玄乙。玄乙年纪小不懂事也算了,她不信如此聪明的少夷会不懂得吸取教训,非要继续把明性殿弄得一团乱。

玄乙巴不得离开这鬼位置,一把抱住芷兮的胳膊,笑得开了花:“好啊,我要跟师姐坐。”

芷兮指向东面几个位置,古庭太尧他们都在:“你到那边等着,我马上过去。”

有师姐罩,玄乙乐颠颠地奔着古庭他们去了。芷兮盯着少夷,淡道:“少夷师弟,我不想看到明性殿再出类似延霞和夫萝那样的事了,希望你能够言行谨慎一些,至少在师妹面前有个师兄的样子。”

少夷苦笑:“是是,我知道了,师姐。”

芷兮又道:“你对延霞……是真的心怀愧疚?”

少夷将酒杯抵在唇边,缓缓道:“是真的,对她,我真心愧疚。”

芷兮不解:“既然有愧疚,为何不反省,还要故态复萌?今天招惹一个,明天再招惹一个,你这样让延霞回归上界后,还怎么和你继续?”

少夷比她更不解:“延霞和我继续什么?”

芷兮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会错意了,她不禁皱起眉头:“你去救延霞,还了结了她的因缘,难道不是为了就此收心,对她专一不二吗?”

少夷默然片刻,慢慢放下酒杯,再慢慢斟满罗浮春,最后慢慢开口:“师姐心地纯善,将我也想的这么好,我很是感激。不过,我和延霞从前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师姐,我喜欢多情的女子,但并不喜欢痴情女子,我喜欢在一块儿开开心心,不在一块儿便各自找别人开开心心。我就是这样无可救药的家伙,师姐莫要把我想的太好。”

“你……”芷兮愣了半日,又一次无话可说。

少夷冲她浅浅一笑,柔声道:“我敬重师姐的高洁,也请师姐莫要再谆谆教诲,浪费了你的口舌和精力,岂不尴尬?”

芷兮怔怔看了他良久,什么也没说,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可她的目光始终本能地要往那浅紫色的身影上凑,她已经彻底明白这家伙是个真正的恶棍,是她最厌恶的那种神君,她在一遍又一遍严厉地警告自己,然而曾经引以为傲的理智此刻竟全无作用。

真真要命了。她手腕微微发抖,斟满一杯酒一口喝下去,第一次盼着自己快点醉。

玄乙一面用筷子戳碟子里的豆腐,一面听古庭跟她说他跟太尧在下界痛快玩耍了几天的经历。

他大概是喝多了,舌头都大了一圈,含含糊糊地重复了好几遍下界居然有客栈这样的存在。在诸神看来,建一栋破楼,里面开几个破房间给出门在外的人睡觉吃喝是如此不可思议。

正说着,扶苍提着酒壶走了过来,他已给诸位长辈敬了好几圈酒,只怕喝了不下五坛罗浮春,看上去倒像没事似的,藏青色的长衣铺开在白石小案对面,优雅地跪坐下来,排开绿冻石酒杯,又要给师兄们斟酒。

太尧拦住,轻声道:“扶苍师弟,莫要饮太多酒,我们这里也不能喝了,你看古庭。”

扶苍看着古庭醉态朦胧的模样,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他素来量浅,还总爱贪杯。”

他朝玄乙那边看了一眼,她面前白石小案上的东西几乎一样都没吃,豆腐都被她用筷子戳碎了,她又去戳鹌鹑,把脆皮戳出一个个洞。

怕是这里的吃食不合这位挑食公主的胃口,扶苍下意识凑过去,正要说话,冷不丁她忽然转头,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扶苍师兄,给我倒一杯酒罢。”

她居然要喝酒?她不是闻到酒气便打喷嚏么?今日酒水是味道极淡的罗浮春,喷嚏她是不打了,反倒主动要酒。

“你能喝酒?”扶苍反问,一面却已替她斟了少少一杯,放在案上。

“不能。”玄乙捏着绿冻石杯,她就摆个姿势,看看齐南什么时候注意这边,他忙着跟青帝说话,头也不回,他到底有多少话要跟青帝诉说!

扶苍觉得自己又要开始搞不懂龙公主这莫名其妙的思路了,午时到现在也过了挺久,她粒米未进,滴水不沾,倒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她挑食是有的,却没这么严重。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显得有些黯淡,心情不好么?

对面忽然行来一位神君,肤色青白,面带病容,他款款走到众弟子面前,恭敬行礼,十分客气:“扶苍神君,芷兮神女,玄乙公主,我家小妹在下界遭遇无妄之灾,多亏诸位出手相助,吴回感激不尽,还请去对面一叙,家父家母恭候三位。”

吴回?这不是赤帝长子么?

芷兮已喝了半醉,这会儿却不能失礼,急忙与众弟子一同起身还礼,一面又顺口道:“吴回神君太客气,当日与我们一起的还有少夷神君……”

她倏地又闭上嘴,不好,真喝多了,居然在延霞家人面前提少夷,别人都刻意绕过他了。

第六十七章 霞映澄江

果然吴回神君仿佛没听见,笑吟吟地请了他们三个去对面,赤帝与赤帝夫人含笑起身相迎,夫人尤其和颜悦色,握住扶苍的手,柔声道:“延霞这孩子任性顽皮,下界历劫也不得安生,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扶苍神君此番剑道觉醒听说也是为了回护小女,实在叫我们又欣慰又过意不去。”

说着她又去握住玄乙和芷兮的手,满脸怜爱地打量。

赤帝平日里不苟言笑,待夫人却极温和,温言道:“阿秀,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今日扶苍神君是主人,我们还是莫要耽误他太久。”

他们夫妻俩与长子一共举杯道谢,连敬三杯,这下玄乙不喝也得喝,连着灌了三杯罗浮春,酒味诡异无比,她还不好摆出受不了的样子,心里也不知把齐南骂了多少遍。

对面吴回笑道:“小妹自小娇宠,在明性殿中任性妄为得罪良多,请诸位莫要与她计较。”

诶,这个当大哥的真不错,看着病恹恹的,不用成天待天北一梦千年杳无音讯,也不会说走就走,数千年只见短短几次。

玄乙慢悠悠地四处打量,又见赤帝含笑与扶苍交谈,这个父亲也不错,不用一天到晚锁长生殿里面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也不会勾三搭四害死自家夫人。

那边赤帝夫人握着芷兮的手亲亲热热,这个阿娘……唉,阿娘。

玄乙忽觉意兴阑珊,扭头再去找齐南,他还在和青帝他们几位帝君说话,他是不是真的不管她了?

她头晕脑胀,盼着叫冷风吹一会儿,当下悄无声息离开了淡月小榭。

澄江湖上氤氲的湿气已随着午后渐渐灿烂的阳光消失殆尽,波浪里像是撒了刺眼的金屑,晃得她头更晕,眼睛还疼。她搓了一粒雪球放脑门上,转过身朝背阴处飞,忽听湖中“噗通”一声巨响,却是上代青帝养的两条金鲤跃出水面戏耍。

这两条金鲤可比上回的鲶鱼妖漂亮多了。

她手腕一转,摸出一团白雪,开始捏金鲤,片刻后却有一阵踏草之声由远至近,她懒得抬头,只道:“齐南,你终于想到我啦。”

脚步声停在藤椅旁,却没回答,玄乙目光落在碧绿的草地上,这双鞋好像不是齐南的,她顺着藏青色的长衣朝上看,对上了扶苍幽黑的眼睛。

他手里提了一枚食盒,送到她面前,只有简单一个字:“吃。”

玄乙嫌弃地别开脑袋:“我不爱你家饭菜。”

扶苍吁了一口气,蹲下身将食盒打开,里面一列玛瑙白玉糕,一列桃花百果糕,并一壶华光飞景茶,他淡道:“那我家的茶点你也不爱罢?”

玄乙一把握住他的袖子,一本正经:“爱。”

他面上露出一丝忍不住的笑,将华光飞景茶斟入白玉杯中,放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