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乙抬眼打量他,这家伙素来风流薄情,害的延霞日夜哭泣悬心,和她那处处留情的父亲一个德性。

他却说他们是同类。

她森然道:“少夷师兄,这是我生平受到的最大侮辱。”

第九十七章 倦鸟归巢

少夷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的目光充满了锐利的排斥,并不回避与他对视,在他面前,她向来藏得很深,露出这样直接的眼神还是头一次。

他反而笑得更深:“说来倒也是,扶苍师弟为你下界,你帮他了结因缘反而心伤复发险些陨灭,这一点咱们确实不大一样,我没你那么多顾虑。”

陨灭,想不到有一天这个词也会被套在自己身上。

玄乙吁了一口气,松开他的袖子,声音平静:“你先走罢,今日多谢相救。”

少夷将被她揪皱的袖子抚平:“我从来不接受口头上的谢意,给我再亲一下如何?”

玄乙淡道:“我的命都被你捏在手里,还有比这个更重的谢意吗?”

少夷歪着脑袋想了想,失笑:“你竟又把我说的无话可说,哎呀,你这个小泥鳅。”

他拾起纸伞,慢悠悠合拢。此时风雪已停,天边银月变得极淡,晨曦幽蓝,他起身眺望一阵,负手道:“我已辞学,咱们怕是要很久见不到,你记得保住命,再出一次这样的状况叫我受到影响,我只能将心羽收回,随你陨灭了。”

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又看了看玄乙,她重伤初愈,面色比平日里要苍白无数。

少夷眸光流转,轻道:“但凡下界了却因缘的天神,十之八九回归上界都会放下前尘过往,痴心本就是天下间最无用之事,伤人伤己,你啊,早些回去罢。”

他御风而起,长袖如羽翼般一振,眨眼便看不见了。

玄乙背靠石碑,默然看着皇陵中弥漫的晨雾,心里不知为何,反而变得沉静而轻松,那些缠绕了她许久的喧嚣风声,都因为这次狠心而勇敢的面对,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和阿娘不一样,她是烛阴氏。

确实该回去了,她不会再去见扶苍,当然,或许他也不会想见她。

他们的时间太过漫长,漫长到变数实在太多,她给过他的伤害,如今也全部还回来了,那么到此为止罢。谁也不知道以后如何,可至少她得到过一份真正两情相悦的爱情,在这个浊气滚滚梦幻泡影般的下界,这些已经够了。

玄乙揭开袖子,烛阴氏伤口痊愈慢,胳膊上被他啃出来的痕迹还在,青青紫紫的一块,幸好她的胳膊还没长龙鳞,不然非把他一嘴牙崩坏。

她低头在那块痕迹上吻了吻,她爱的那个少年就让他这样安静地睡在坟墓里罢,她不去想另一个身为神君的他,不去想的话,感觉会好一些。

*

回到钟山时,玄乙第一次有种倦鸟归巢的安心感,说到底,这里还是她的家。

她累得很,心伤初愈,飞回来花了好久,这会儿连头也抬不起来,只能坐在山门的青石上喘气。

她估计少夷往她嘴里喷的是什么激发凤凰心羽力量的东西,青阳氏向来神秘古怪的手段层出不穷,堪称神界之最。不过想必为了牵制烛阴氏,他也不会叫心伤彻底愈合,再生的力量实在不怎么够用,等齐南匆匆赶来时,她倦的都快睡着了。

“公主怎的回来这样迟?我险些要去下界接你!”齐南又开始一惊一乍,絮絮叨叨,“公主在下界有没有遇到什么厉害的妖族?公主脸色怎么这样差?公主?公主?!”

除非像那个乌江仙子失心疯了,不然哪个妖族愿意平白无故招惹烛阴氏?玄乙被他吵得脑壳儿都要炸开,举起一根手指,正色道:“叫神仆,抬藤床……”

一言未了,她忽觉头晕得厉害,软软地歪了下去。

好像有很久很久都没睡觉了,特别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任凭身体坠入粘稠的黑暗之中,一点一点往下沉。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仿佛以前有过,可她偏又想不起来。这片黑暗令她安心而舒适,她不知自己在里面下沉了多久,忽然有一天像是触底了,身体微微一颤,睁开了双眼。

入目也是一片浓稠黑暗,唯有远处一点烛火摇曳,玄乙犹带睡意地眨了眨眼睛,这是父亲的掌中烛火,比早些年亮了许多,看来他的伤确实有起色。

这团烛火迅速向她靠近,紧跟着,钟山帝君略带激动的声音响起:“阿乙,你醒了,觉得如何?”

玄乙摸了摸散乱的头发,讶然发现它们竟然长了许多,不由喃喃:“我……自然没事。”

她就是累了睡一觉,怎么睡到长生殿来了?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你已睡了两百年,可有哪里不舒服?胸闷吗?”

钟山帝君仔细打量她,目光隐含担忧。她幼年时受伤便是这样睡了一百年,想不到过了许多年心伤居然会崩裂。

两百年?!她吓一跳,下意识朝心口按去,已经没有任何不适,和平时一样好。

这动作让钟山帝君面上闪过一丝怒色:“齐南竟敢叫你去替那个华胥氏了结什么因缘!简直荒唐!烛阴氏何时好心到去替旁人化解因缘了?!不然也不会叫你幼年之伤复发……”

他倏地住口,自觉失言,面色阴晴不定。

玄乙叹了口气,在床上坐直身体,道:“父亲,我幼年心口受伤,后来是怎么好的?”

钟山帝君面色阴沉:“是齐南告诉你的?他越发大胆了!”

“是我自己想起了一些片段。”玄乙看着他,“还请父亲解惑。”

钟山帝君阴沉的面色渐渐变得哀伤悔恨,长叹道:“既是忘了,又何必记起。你的心脏被万年火岩针所穿,命垂一线,只是上天入地也万法无用。那天你精神难得清爽了些,非要叫清晏带你去翠河,我没同意,但他后来偷偷抱着你去了一趟,当晚回来重伤便开始有了起色,睡了百年后便彻底痊愈,这……这一定是阿翠的神念在……在保护你……”

他说到这里已是泪光闪烁,再不能言。

怪不得他和齐南不知道凤凰心羽的事,看样子清晏刻意瞒住了。

玄乙停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问道:“听说凤凰心羽可治愈万物,父亲当日可有寻求青阳氏相助?”

钟山帝君道:“自然是去寻过,但青阳氏的穷桑城神秘无比,往往上万年不见一个外客,谁也不知落在九天之上何处,齐南寻了许久也没寻到,随后你的伤有了起色,因此也罢了。”

他不愿与她多谈这些伤心往事,撤去烛阴之暗唤来女仙送膳食,亲眼看玄乙喝下两碗粥,见她面色红润,这才命神仆用藤床将她送回紫府。

玄乙在藤床上望见整座钟山云雾缭绕,与往日大不相同,不禁奇道:“父亲将钟山藏入屏障之后了?”

侍立女仙恭声道:“回公主的话,帝君因着公主沉睡不醒,很是担忧,便放出屏障封锁钟山,不许任何外客打扰。”

外客?钟山什么时候有过外客?玄乙摇了摇头,又问:“齐南呢?”

“回公主的话,帝君罚齐南神官每日在龙眠谷待满一个时辰才能出来,何时公主醒了才不受这项责罚。”

怎么老是把齐南发放到龙眠谷?

“让他到紫府来,就说我要见他。”

想不到自己这一睡便是两百年,紫府里的冰雪早就消融,一派春光明媚,帝女桑红碧交织的叶片又在发出飒飒的清朗声。

玄乙走去树下仰头凝望片刻,这才转身步入寝宫,环视一周,忽见床边多了一只小小木箱,以前没有的。

她将木箱打开,不禁愣住,里面是一件雪色外衣,是她那时候找齐南问青帝要的扶苍的衣裳,想不到他没送回去,还替她留在这里。外衣下面是一张写了字的白纸,神界清气环绕,白纸崭新如初,其上的两个“龙”字也墨迹淋漓,仿佛刚写上去的。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齐南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见着她便是老泪纵横,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一把抱紧她。

“还好你醒了!”齐南哽咽,“我这把老骨头再禁不起被你吓啊!”

玄乙微微一笑:“哭什么?我好好的,睡过去两百年,你看我脖子上的鳞片都快长齐了。”

她把他拉着坐在椅子上,弯腰用帕子替他擦眼泪,一面道:“这两百年有什么新鲜事给我说说,别老哭了,快把眼泪收收。”

齐南又握着她的手哭了好半天才安静下来:“别的倒没什么,帝君的伤势越来越见起色,还有就是……公主,帝君替你给白泽帝君递了辞学信,白泽帝君……”

“同意了?”

齐南默然片刻:“白泽帝君没同意,只说公主愿意在家待多久便待多久,但辞学不行。这两百年他每年寄来一本册子,叫公主在家看。”

他指向书架下面多出来的一个木箱。

玄乙也不意外:“哦,他舍不得龙鳞。”

齐南又沉默了一会儿,偷偷看了看她的脸色,试探着开口:“还有就是扶苍神君……”

见她神色平静,他便稍稍安下心来,继续道:“扶苍神君了结因缘后灵性大增,一百五十年前开始一梦千年,公主……可以放心了。”

玄乙笑了笑,没有接口这个话题:“我觉得我可以跟父亲学点术法了,齐南你怎么看?”

齐南大是错愕,公主睡了两百年把脑子睡活络了?终于知道要学点东西啦?

“拳脚也要学。”他立即对她提出更高的要求,“哪有不会拳脚的烛阴氏!”

玄乙皱眉想了想自己云里来风里去,挥拳便揍抬脚便踢把神君们当麻袋打的莽夫模样,觉得实在无法接受,这一打漂亮衣服还怎么穿?头上金环怕是一晃就得掉下来了,还得穿软靴,她最讨厌软靴。

“……再说罢。”她随口敷衍。

齐南叹了口气,基本上她这种语气就表示“不可能学”,他问道:“公主,你……回明性殿听课么?”

玄乙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去了,就在家看册子。”

齐南离开后,她将扶苍那件外衣抖开,拿在手里看了很久,随后捏起一只袖子,仿佛习惯一般,想去抠上面的云纹。

可她最终还是没抠,只将它叠整齐,和那张纸一起放进小木箱,放进抽屉最里面。

玄乙取出一本白泽帝君寄来的册子,认认真真翻开。

今天开始,她要做一个好好看书天天学术法的勤奋公主,这主意实在不坏。

第三卷 两心一脉VIP卷

第九十八章 离恨海祸

日暮时分,钟山顶上的点点白雪被霞光映照得分外刺眼。

自钟山帝君伤势痊愈后,这座曾经被冰封雪埋在黑夜中的雄峻高山也终于显露其真容,犹如一柄尖锐的漆黑匕首,倒刺入苍穹。险峰层叠,万丈寒渊,间或点缀团团积雪,绿意极少,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森严之感。

齐南正在山门处魂不守舍地兜圈,忽觉钟山外屏障被破开,紧跟着一道淡青身影自云雾飘渺中缓缓步出,来者身量修长,耳上两枚漆黑珍珠的坠子摇曳不休,正是清晏。

他像得了救星似的几乎扑上去:“小龙君可算来了!快!快!”

清晏被他拽得一路奔上台阶,有些哭笑不得:“齐南,她只是一梦千年马上要醒,你别这样一惊一乍,不会出事。”

齐南自己也觉好笑,可又止不住担心:“帝君不在钟山,我没有信心能安稳护得公主醒来,小龙君且快些。”

清晏被他拽着飞奔至紫府,破开云境,紫府内正是一派秋日清爽景致,万年不败的帝女桑在斜阳下飒飒响动,元詹殿上方清气横流,似吐息般,一会儿被纳入殿内,一会儿又喷出来,不停反复,果然正是一梦千年即将醒来的征兆。

清晏轻轻将月窗拉开,朝房内看了一眼,却见那层叠的纱帐间,清气犹如一只巨大的茧盘旋在龙牙床之上,玄乙的身影被包裹其中,安静地一动不动。

“不急,还得有一会儿。”清晏低声安抚旁边急得恨不得飞起来的齐南,扯了张水晶凳过来,“你快坐下缓缓,又不是生孩子。”

齐南长长吐出一口气,小龙君的到来让他稳了不少,当即轻道:“公主这一睡就是一千五百年,我本以为她千年之内便可醒。”

一梦千年的时间与资质息息相关,昔日一梦千年最久者,乃是上上代的青阳氏帝君,足足睡了三千年,公主睡上一千五百年,说明她资质上佳。对这一点,齐南确实挺意外的,他实在看不出公主有什么天赋。

清晏见他心有余悸,面色还在发白,便笑道:“我睡了两千年,也不见齐南你这样惊骇,果然偏心的很。”

齐南被他说的赧然一笑:“小龙君有玄冥帝君相护,自然不用我担心。帝君如今在下界剿杀魔族,这么多年也难得空回来,公主若是在这当口出什么岔子,我真是……唉。”

这小祖宗,他这条老命迟早被她操劳光。

清晏自己扯了张水晶凳坐在对面,从袖中取出一把信:“我刚回来见屏障外这些信飞得跟飘雪似的,都是毓华殿寄来的,你怎么不接?”

齐南摇头叹息:“全是催公主前往毓华殿提早接任望舒一职的,接了也无用。”

清晏展开信纸看了一眼,眉头紧皱:“这帮老家伙疯了,阿乙才三万三千岁!”

齐南神色凝重:“你也知道,飞廉神君两千年前在下界和负犬大君相斗,不敌陨灭,自那之后望舒神女也受了重伤,她始终朝毓华殿引荐公主,如今怕是没有别的合适神女堪当此职。”

清晏眉头皱的更深:“本来叫飞廉和望舒去和负犬大君相争就十分荒唐,负犬大君本就是上古妖族中最好战者,如今堕落成魔,自然更是深不可测,他俩怎会是他的对手。”

飞廉望舒的神职原本就和战将一点儿不沾边,就因着离恨海的事弄得下界魔族滋生,战将陨灭太多,实在安排不过来,毓华殿索性把会点身手的神族都归为战将,这一点弄得神界神心惶惶,连那些不擅长打杀的神族们也不得不开始锤炼身手,以备不时之需,搞的神界重武轻文的风气越来越盛。

“我想毓华殿应当不至于鲁莽到叫公主立即上任。”齐南朝元詹殿上方的清气看了一眼,“公主还在一梦千年,何况,这些年听闻公主始终不学拳脚剑道,还一直留在钟山,毓华殿大约是想把公主接过去,叫帝君们锤炼。”

此乃神界非常时期,与往昔悠闲随意的风气大不相同,万神群殿帝君们但凡身手好些的都去下界了,留在上界的不但收弟子的年纪提前到了一万岁,每位帝君更是要比曾经多收数倍的弟子,连白泽帝君也不得不放开限制,广招门徒。

弟子一旦入门便开始传授术法拳脚,毓华殿时常派神官前来检阅,不从者往往要受到责罚,若非因为他们是烛阴氏,公主只怕早就被责罚一万遍也不止。

齐南又是长叹一声,都是那离恨海弄出的祸患。

距离当年离恨海坠落已过两万三千年,自其坠落后便始终扩张不停,令诸神烦恼无比。谁知一万八千年前,扩张忽然停了,不仅如此,反而每年朝中心聚拢,终于在八千年前重新聚拢成为最初的大小。

随之而来的情况非但不是好转,反倒叫诸神肝肠寸断,离恨海开始裂出无数黑雾碎片,视所有大阵术法清气阻挡于无形,在下界恣意悬浮弹射,凡人沾之即死,妖族沾之便蜕变为魔族,下界之骚乱不逊色于当年蚩尤大君作祟。

好歹那会儿还有蚩尤这个目标,这次情况全然叫诸神摸不着头脑,都知道根源出自离恨海,可谁也无法靠近,只能辛苦神界战将,每日奔波剿杀蜕变为魔族的妖。

好在恶劣的情况在三千年前稍稍有了改善,离恨海忽然又停止碎裂,重新收拢在一处,时至今日暂时还未见有什么新动静,诸神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万神群殿诸位帝君在太章、真武两位帝君的提议下,将神族获取神职的年纪提前到了四万岁,以应付下界源源不绝的魔族——作祟的太多,战将实在不够用。

说起骁勇善战,自然第一个想到烛阴氏。自钟山帝君的伤势在六千年前痊愈后,即便钟山覆盖了屏障,也日/日有信如雪花般送到,都是催他下界剿杀魔族的,最后连天帝都发了两道旨意。

无奈何,钟山帝君只得领旨下界,这一去就再也没空回钟山,连公主进入一梦千年的大事都没法回来。

小龙君是年纪还没到四万岁,但早已被毓华殿那群老家伙们盯上了,个个都等他年纪一到便拖去下界,想不到他们还盯着公主,唉,公主……就她那只会点花架子的德性,烛阴氏的脸一定会被她丢光。

齐南正欲说话,忽见元詹殿上方清气波动变得剧烈无比,紧跟着像是被一张巨口吞噬般,清气尽数被吞入殿内。他立即拉开月窗,只见先前巨茧般的清气都已消失,纱帐内的玄乙翻个身,重重打了个呵欠,被子把头一蒙,又开始继续睡。

都睡了一千五百年,还睡?!

齐南立即便要大声将她唤醒,清晏急忙拦住:“别叫她,境界突破非同一般,还须得再睡两三日方可缓过来,让她睡罢。”

第九十九章 天神职责

这一睡便又叫公主睡了五天。毓华殿里大约有精通占卜者,卜算出公主一梦千年醒了,这几日寄来的信更是如鹅毛大雪般悬浮在钟山屏障外,帝君们催促得火急火燎。

齐南估摸着,照这个架势,如果公主继续偷懒多睡几天,他们能亲自跑来钟山抓她,钟山帝君不在,他设置的屏障怕是挡不住毓华殿那些帝君。

可即便是钟山帝君在,也抵不过天地职责之重,下界大乱的非常时期,即便贵为烛阴氏,亦容不得他们的昔日任性。毓华殿催的这么急,必然是望舒神女的情况不容乐观,公主再有七千年就满四万岁,年纪上差不多,资质上更是最佳,天神职责所在,她必须义不容辞。

到了第六天上,齐南已经不敢派守卫出屏障巡逻了,据说寄来的信已经快淹到山门处。他听之任之地放着不管,往紫府去一趟看看公主的情况。

方走近元詹殿,便见清晏站在月窗下低头把玩一只白雪八角玲珑塔,这些年公主又捏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堆在月窗下面,被齐南细心地用水晶架一个个摆好。

“齐南,她上回心伤复发究竟是怎么回事?”清晏将玲珑塔放回架上,回头问道。

当年他结束了一梦千年,回钟山探望齐南,却不想玄乙也留在这里,她没有回明性殿听课,每日只在家中看册子,跟随父亲修习术法,倒也确实像模像样,要不是某次齐南说漏了嘴,他只怕还一直不知道她心伤复发的事。

齐南摇了摇头:“既然是叫公主痛苦的事,还是不提也不问为好,且给他们时间缓缓罢。”

清晏无奈地笑:“上回我问,你也是这句话,事情莫非与华胥氏扶苍神君有关?”

齐南只是摇头:“小龙君不必多问。”

清晏吁了口气,其实他更担心的是那个青阳氏少夷,玄乙幼年旧伤复发,那是必然陨灭的重伤,睡了两百年便无事,必然是少夷出手。

清晏想起那时玄乙吵着要去看翠河,他知道那时是回光返照,不忍拂逆她的心愿,便偷偷带她去了。在翠河畔,他遇到了青阳氏少夷,本以为他会因着两族的龃龉对他们行不利之事,谁知他只走过来看了看玄乙的伤,道:我可以救她,但你须得立誓保密。

他立下誓言,少夷便用自身两根凤凰心羽替玄乙将心伤盖下去,又道:我不会切断心羽结系,这条小泥鳅是我救的,她的命以后便是我的,你替我好好保护她,千万莫叫她磕着半点儿。

其时他不懂什么叫不切断心羽结系,待懂了之后才明白,这份救命之恩其实是以命要挟。他一路拼命修行至今,便是为了将来某日生变,他还可将小妹护在羽翼之下。

本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可阴差阳错之下,还是叫她知道了,清晏原本担心她惶恐不安,不过看着倒不像,他家小妹素来心性古怪,逼问他一阵后,大概也看出他知道的并不比她多,竟再也不问,好似没这回事一般。

老实说,这一点子沉稳上,他还真有点佩服她。

他本想去寻少夷,但自己的修为还未圆满,贸然寻他反而不好,此事竟只能悬在这里,一放就是上万年。如今下界魔族肆虐,神界情况也乱七八糟,青阳氏和烛阴氏一样,都不能再闭门不问世事,想来少夷应当已做了战将,他也只有等自己年满四万岁也下界,方能寻到机会将少夷捉住了。

正想的出神,忽听月窗内响起一个犹带睡意的绵软声音:“有谁在?我饿了。”

这小祖宗终于肯醒,一醒来就是饿,齐南简直哭笑不得:“公主快起来,小龙君回来了。”

话音一落,便见月窗里一道藕色纤细身影似饿虎扑食般扑出,清晏赶紧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入怀只觉沉了些许,他含笑低头打量,颔首道:“这么大了还乱扑,没点样子。”

玄乙勾着他的脖子只是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专门等我醒?”

清晏像小时候一样,在她脑袋上摸了两下,把她往地上一放:“等了你五天,第一句话竟是叫肚子饿,成天就知道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