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夷倒退着飘了一段,盯着玄乙看了片刻,淡道:“小泥鳅,记得好好修行。”

扶苍握紧怀中龙公主的肩膀,她衣带全部断开,不过勉强遮蔽体肤,左腿更是裸着,更可怕的是,她半边脸上全是血,嘴唇青白,一付气若游丝的模样。

巨大的金龙疾若闪电,射向对面的黑衣战将,只听“当”一声巨响,一面看不见的冰墙被金龙撞碎——烛阴氏的冰墙。

扶苍目光幽深,用手指轻轻抹去她面上半干的血迹,复而紧紧抱住。金龙化为纯钧落回鞘中,白衣神君转身疾驰而去,将太子长琴错愕的叫声与少夷都丢在身后。

第一百二十章 痴心错付

妖雾散开,狂风平息,火烧云的天空红得犹如凝血,群山都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霞光。

少夷在半空端立良久,一片尚且鲜嫩的树叶打着旋儿掉在他手上,九天凤凰性属木火,连凡间的落叶都喜爱他身上的气息。

他将那片树叶折成两半,放在唇边吹了吹,断断续续的调子从唇间溢出——太多年过去,他已经要记不得这首曲子了。

不该把小泥鳅放走,时间不多,安排的也差不多了,他得一直跟着抓着才稳妥。可他还是在原地等到扶苍来,把她递给扶苍,她看着那条金龙的眼神实在是叫他感慨万千。

这种眼神并不少见,少见的是会出现在她脸上,让他想起一些几乎要被忘记的、不怎么愉快的过往,也让他竟然生出一丝不忍拂逆的心情,满足了她。

断断续续的小调吹完,少夷将叶片捏在手里,漫无目的打量四周的群山荒野,浊气翻滚在山坳枝叶间,魔族们藏匿在暗处屏息静气。什么都变了,变了太多。

少夷凝神看了半日,忽然将叶片松开,任由它被风卷走,随后笑着轻唤:“师姐,你没事罢?”

一直躲在林间的芷兮不由一颤,随即面色苍白地缓缓飘了出来。

她不想再被他指责“缠着他”,这次真没有缠着,一切都是意外。诸天屠魔诏令后,她也被调离戊辰部,白泽帝君对她的能力十分了解,显然并不觉得她适合呆在戊辰部,她被重新调回剿杀零散魔族的战部,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任务。

今日她追着一只小魔族时,遇到了岁虎大君三太子,其时他一路过来商卯大君地宫作客,已掳了四个神女,见着她也没放过,直接敲晕带走,等醒来时,丁卯部已活捉了三太子,她一抬头就见到了少夷抱着玄乙和扶苍对峙。

她曾经迷恋过的神君,与她如今正痴恋无解的神君,都选择了玄乙。

那时候她为了扶苍选择玄乙的事,也茫然伤心过一阵,可她还是大方地选择了斩断迷恋,甚至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她不想让玄乙难过,但她却一次次让自己难过。

总是玄乙,扶苍的时候,她让了,现在是少夷,她……还要让?

芷兮对自己汹涌的不甘与妒意感到羞愧至极,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卑劣无耻的情绪,她最看不起的情绪。

她也明白,其实根本轮不到她让不让,扶苍从头到尾也没有与她有过什么,少夷也只与她暧昧过几句,随后还毫不留情拒绝了她两次。连他这样风流倜傥的神君也被玄乙所征服?她宁可他处处留情处处无情,也好过选择另一个。或许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变得这样烦躁。

她对自己的自信已经在两场暗恋中消失的差不多了,输给的还是同一个神女。她素来自恃甚高,又洁身自好,对爱情有着甜美而纯洁的想象,对玄乙有疼爱,有宠溺,可她从来没觉得玄乙有哪里比自己好。

素来秉持的公正严明之道不允许她倾泻出这些情绪,可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像往昔那样心地清明地对待玄乙。她好像正变成自己以前最讨厌的那种神女,这情况太过糟糕,她却无力阻止。

芷兮御风而起,缓缓凑近少夷,他玄黑的战将装不显血迹,但她一眼便看出他右胸受过被贯穿的重伤,唇边也有干涸的点点血痕。

是与扶苍争夺玄乙时被伤到的吗?

芷兮心头泛起一股怒其不争的颓败情绪,她就在这里啊!他看不到吗?她不会像玄乙那样朝三暮四,脾气古怪,也没有她的惫懒与冷漠。她秉持公正,和睦友爱,何况一颗心里只有他,为什么不看着她?

这些嫉妒的恶念在折磨她,与她平日里坚持的理智与严明相抗。芷兮不禁深深叹息,随即开口:“……你受伤了,这又是何苦?”

少夷茫然地看着她:“师姐,你说什么?”

芷兮皱起眉头,说教的心又回来了:“你一向聪明,怎会看不出玄乙和扶苍师弟的事情?何必一定横插一脚?此事既不光彩,对自己也是折磨,还弄到受重伤!你、你真是……”

她的眼泪不小心落下,急忙用手拭去,别过脸不叫他看出来。

少夷回过味来,不禁哑然失笑:“师姐还是这样关心我。”

芷兮盯着天边的火烧云怔了许久,最后忽然有了勇气似的,低声道:“我当然关心你,因为我喜欢你,我觉得你并不是风流无情的神君,你完全可以把我玩弄过再丢掉,可是你没有。你有担当,也知道责任,为离恨海的事担忧。所以在我心里,你绝不是什么混蛋。你、你值得有更好的神女来相配,不要插足扶苍和玄乙的事,好不好?”

少夷笑得更深:“我在师姐心里竟然这样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芷兮涨红了脸,忍不住跺脚:“你笑什么!你的伤这样重,青阳氏不是有再生神力吗?为什么不治好?”

少夷摸了摸右胸的贯伤:“暂时先放着,我要叫她多痛一会儿。”

她让他疼,他永远会让她比他更痛。

芷兮咬着唇嗫嚅:“你对玄乙竟然到这样的地步了……伤口再疼,折磨的也是你,不是她……”

少夷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应这句话:“师姐,所谓责任担当,我以为身为天神,这是必须的职责,实在算不得什么亮处。至于为什么不招惹你……”

他眯眼笑了笑,声音清淡:“我很怕麻烦,招惹了师姐这样的痴心神女,麻烦不少。抱歉,我无意叫你伤心,师姐何不将痴心留给同路者呢?”

他说她是麻烦,可即便被这样说,他的态度还是这样温柔,让她致命的温柔。

芷兮含着泪,抬头静静凝望他:“你是怕我缠着你,给你添麻烦?我绝不会。”

让她陷下去,哪怕只给她一次沉沦,他是她心底的离恨海,漆黑深邃,万法无用。要么狠狠玩弄她,再抛弃她,让她醒悟过来,她便能放下了。

少夷蹙眉:“我不是你天真幻想里的那种神君。”

那也没关系,坏的流油,冷酷无情,用力砸碎她的天真罢。

他默然看着她,又是那种专注明澈的目光,只不过这一次是给他的。他不由极轻极淡地叹息了一声,惋惜,怜爱,无奈,他对这些痴心错付者,万般感慨。

少夷伸出手,将芷兮揽入怀中,托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下去。

没有淫\/靡的吸吮交缠,没有激烈的摩挲卷裹,他的嘴唇柔软而滚烫,在她唇上静静贴了许久,再慢慢离开。

芷兮眼怔怔地看着他退开一步,抬手替她扶正头顶的玉簪,眼怔怔地看着他浅浅一笑,低声道:“师姐,谢谢你,把我忘掉罢。”

玄黑战将装的神君转身,长袖似羽翼般一振,眨眼便飞离了她的视界。

火烧云的天空暗了下去,芷兮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那一片漆黑深邃的离恨海,仿佛已经把她吞噬了进去,她在里面旋转倒错,头晕目眩,意乱情迷。

双膝一软,她从半空摔下去,落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她觉得自己再也起不来了。

*

右边的胸膛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而且越来越疼,大约是下界浊气浓厚,少夷又不去治愈伤处,神族血肉与浊气一接触,便是万分苦楚。

玄乙疼得眼前一阵阵金星乱蹦,这才真是自找罪受,被揍的那个风轻云淡,出手的那个自己疼的哭天喊地,她甚至生出了要给少夷披上一身龙鳞的冲动,她一肚子邪火无处发,还不能揍他,这种折磨也太狠毒了。

一双手紧紧抱着她,扶苍的声音在她听来好遥远,她实在没有办法听清他说什么,只有把脸埋在他怀中,紧紧地。

昏昏沉沉,她不知是晕还是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右边胸膛的剧痛终于渐渐缓和,玄乙迷惘地睁开眼,身下的床硬邦邦的,还窄,躺着实在不怎么舒服,她翻了个身,立即对上扶苍幽黑暗沉的双眸。

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声音很低:“你睡了一天,现在怎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她摸了摸右边的胸口,结果一摸之下竟没穿衣裳,惊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我没事。”她使劲朝被子里缩,“我的衣裳……”

“脱了。”扶苍平静依旧,“衣带都断了。”

就算衣带断了,点一下也还是能接回去的,何必脱掉?玄乙吸了口气:“这是哪儿?”

“丁卯部甲部战将行宫。”

丁卯部!玄乙眼睛登时一亮:“那清晏也在这里?”

“小龙君在乙部,剿杀章陆途中与商卯大君第一战将秦巫撞上,目前甲乙两部都还在剿灭魔族,尚未归来。”

他过于平静的声音与暗沉的目光让玄乙感觉背后发毛,慢慢用被子裹紧自己,冷不丁他忽然伸手,连人带被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甚至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抱歉。”他把脸紧紧埋在她头发里,“抱歉。”

他的龙公主,连木剑也握不好,他却任她独自一个下界,让她遇到这样的事。腰间的纯钧似是感觉到他心底那些几欲疯狂的杀意与恶念,在微微震颤嗡鸣。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分内之事

怀中柔软而纤细的身体渐渐放松,像没有骨头一样蜷缩在他身上。

扶苍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龙公主抬起头,明澈而专注的目光凝视他,她这片目光只给了他一个,他却太过相信她素日里那些狡诈聪敏,仿佛天底下除了自己不会有谁能够伤害到她。

他拨开她面上的碎发,失而复得一般小心,顺着面颊细细亲吻下来,那里先前染满了血,但好在不是她的,血中带有木火气息,是青阳氏的血。

此刻他不愿去想她和少夷有过怎样的斗争,不然他真的要被杀意逼疯,她在这里就好。

扶苍骤然抱紧她,捧着脸沿着耳廓吻到嘴唇,尽管唤来雨露洗了一遍又一遍,她身上依然有着青阳氏血的气味,九天凤凰的气息太过独特,这股味道令他敌意勃发,卡住她的下颌令她齿关张开,他重重覆盖上自己的气息。

他的龙公主,只属于他。

玄乙觉得自己又在发抖,她快被他拧碎在被子里。隔了两万多年,这位昔日清冷的神君不再像从前那样退避自持,步步逼紧她,她曾经的纠缠倘若是柔细的藤蔓,他就是粗暴激狂的飓风,不容丝毫抗拒。

她想要挣扎,脚趾却像是陷进了被褥深处,怎样也挣脱不开,身上的被子几乎要厮磨掉了,他的胳膊也几乎要将她的腰箍断,急急将她长发拨到一旁,火热的唇沿着脖子到锁骨那一道弧线辗转向下。

玄乙猛然把脑袋垂下去,额头抵在他胸前,他心跳如擂,震在耳畔,她觉得自己快被那一海子的毒酒穿过皮肉,明明脑袋抵着他在抗拒,两只胳膊又伸出去,勾住他的脖子。

扶苍捉住她细嫩的胳膊,低头在上面细细咬下来,她痒得一笑,急忙要躲,身上的被子也掉了,如雪如瓷的肌肤落在他掌中。

玄乙一把抱住他,把身体死死贴过去藏起来:“……不许看。”

扶苍手掌按在她光裸细腻的后背上,吻着她头顶的长发:“已经看过了。”

“你的华胥氏礼仪之道呢?”

“忘了。”

察觉他的手沿着肋间要摩挲到身前,玄乙又是痒得厉害又是忙着躲。见她这样慌张失措,扶苍心底那些泛滥的怒火不由消褪了些许,反而生出些好笑来,她总在稀奇古怪的地方胆大妄为,遇到这些事就和老鼠一样。

他解开领口,将外衣脱下罩在她身上,细细将衣带全部系好,一面将长发从衣服里捉出来,理智一丝丝回到脑海,确实不该在此刻放纵,她刚刚才醒,而他也有无数问题萦绕胸口。

可只怕龙公主不愿说,她总把事情藏起来,面上不露丝毫,果然下一刻她便开始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瞎扯话题:“你的剑气化龙原来可以变那么大,好威风啊,那个岁虎大君三太子就是打伤古庭师兄的罢?我帮你架了冰墙,他就跑不掉了。”

冰墙,她架了两次,最后一次是阻止他伤害少夷。

扶苍目光沉了下去,她是被要挟?她身上的血是少夷的,他也注意到少夷右胸有被贯穿的重伤,龙公主昏睡不醒时,手一直捂在同样的部位。

他替她仔细检查过无数遍,彻底确认她没受任何伤,老实说,想让烛阴氏受伤只怕也相当困难,那这是怎么回事?青阳氏与烛阴氏有龃龉已是众所周知,这是青阳氏对付烛阴氏的手段?

事到如今,他已不是从前那个因着龙公主与少夷调笑亲热两句便会动怒的青涩神君,少夷说的心伤复发令他极为在意,心中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当年他回归上界急急前往钟山,齐南神情里那种痛惜如今想来未免太悲切了些,而钟山的屏障一架便是两万多年,也太过夸张。

他的龙公主,在这两万多年里因为他受到怎样的折磨?

两片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扶苍低头凝望玄乙,微微一笑,她在这里就好,那些萦绕胸口的问题下次再问罢。他的声音变得温柔:“饿了没?”

他一说这三个字,玄乙就觉得他是把她当他家那只蠢狮子,当即坚挺地摇头,把脸靠在他怀里,难得她现在不想吃东西,只要他在旁边就好。

他的手罩在头发上,像摸下界那只肥花猫一样摸她,替她把掉在肩膀上的金环拿下来,顺手放进袖子里。这小贼,又偷她金环,他偷盗上瘾了,上回还把她的珍珠耳饰偷走。

玄乙抓住他的袖子,正要往里面偷看,忽觉脑袋撞在他胸口什么硬硬的东西上面,扭头一看,他瓷白的脖子上挂了一条链子,下面坠的正是她那颗珍珠耳饰。

她心中微微一动,不禁凑上去在耳饰上轻轻亲了一下,扶苍抱紧她,爱极她这样偶尔的亲密,他不会再放她走,捧着她,护着她,把她藏在丁卯部里算了。

房门忽然被狠狠撞开,一道淡青身影疾电般落在床前,扶苍握住纯钧的手又慢慢撤离。

是小龙君。

玄乙的眼睛登时亮了:“清晏!杀完魔族了吗?”

清晏面色极其阴沉,他原本便神情阴郁,如今看来更是十分可怖。剿杀秦巫的途中遇到太子长琴,把扶苍与少夷对峙的事告诉了他,他差点疯了,一路疾驰来到甲部战将行宫,刚进门就见小妹身上穿着扶苍的外衣,衣冠不整还坐在他怀里。

他眉头紧皱,瞥了扶苍一眼,然而再看玄乙毫无防备的神情,他的眉头又慢慢松开,仔细端详她半日,见她面色如常,方才开口:“……没事罢?”

玄乙笑了笑:“当然没事。”

清晏稍稍松了口气,转身朝扶苍拱手行礼:“多谢扶苍神君救了小妹。”

扶苍将玄乙放在床上,起身优雅还礼:“小龙君客气,分内之事。”

……都分内之事了。

清晏若有所思地多看他一眼,扶苍下界了结因缘的事神界有传闻,不过都说是谣言,可他知道那并不是。尽管齐南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他也能猜出个大概,他家小妹的心伤复发十有八九也是因着这位华胥氏的神君。

这些年他时不时要后悔当日不该鼓励玄乙跟扶苍胡搅蛮缠,想不到扶苍能把脾气古怪的小妹折腾到这般地步,可他更不想到,两万多年过去,他俩还在纠缠,到现在看着反倒比曾经好上千万倍。

清晏朝玄乙伸出手:“既然醒了,便走罢,到底是叫你摸到这边来,下界剿杀魔族也被你黏着。”

玄乙笑吟吟地扑进他怀里:“你住这边?”

清晏朝扶苍颔首道别,淡道:“不住也得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之逆鳞

乙部的得力战将想换到甲部来,太子长琴自然乐意至极,当即大手一挥批了甲部战将行宫中一座院落给清晏。

玄乙还套着扶苍宽大的外衣,装扮不大优雅,仪态却很优雅地坐床上吃茶点。

清晏回来的时候丢了两套战将装给她,坐在床边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她的脸色,确认没什么问题,悬起的心总算落下一半。

“怎么和那个青阳氏撞上了?”他问。

玄乙吞下茶点,偏头想了想,决定只说最紧要的:“他说要我们做一件非常难的事,我猜大约与离恨海有关。”

离恨海?清晏眉头皱起,他摸不透少夷的策划,他原本担心的是因着两族龃龉,他要对烛阴氏有什么不利,谁知这些年过去,各自的修为也快圆满,少夷却什么行动也没有,这件事悬着反倒叫他越来越挂心。

“以前两族到底有什么仇怨?”玄乙吹了吹茶上的雾气,当年两位帝君离恨海一战后直接陨灭在其中,搞的谁也不晓得缘由为何,两族也因此反目,至今不通往来。

清晏摇头,此事连如今年岁最大的白泽帝君都不知道,何况他们。他不想叫玄乙为这些事烦恼,索性换个话题,似笑非笑看着她:“又怎么跟华胥氏缠在一起了?”

玄乙神色无辜:“谁跟他缠在一起?”

她若承认,反倒不好,一口否认便是心怀鬼胎,清晏对她的德性了若指掌,笑意不由更深:“以前不是还把他当对手么?”

“现在看不上了。”

清晏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脾气这样坏,也就华胥氏能制得住你。”

他陪着她扯了一会儿闲话,见夜色已浓,便起身推门:“睡罢,你那个战部依我看也不用回去了,你这趟下界竟是来玩的。”

反正烛阴氏万法无用,太阳之辉灌顶之刑全然没有任何威慑力,何况阿乙既然喜欢扶苍,他自然要成全她的心意,烛阴氏何须在乎这些戒律教条?随她开心就好。

清晏踏着凡间迷蒙的月色步出庭院,沿着回廊走了一段,果然栏杆处立着一位白衣神君。见他来,扶苍回身微微颔首,清晏倏地出手如电,上前便夺他腰间纯钧。

似是早已料到他会动手,扶苍侧身避开,纯钧化为一条细小金龙,在夜色中来回旋转,疾若闪电,轻盈地挡住清晏的每一道雪光。

剑道觉醒的华胥氏轻盈有之,厚重有之,犀利有之,狂暴亦有之,清晏与那条小金龙来回绕,始终无法接近扶苍,他不禁想起很早以前说过要替玄乙揍扶苍一顿的话,老实说,只怕难。

他渐渐收势,轻飘飘落在栏杆上,那条小金龙也变回纯钧,回归剑鞘,讲究礼仪之道的白衣神君又一次颔首行礼。

清晏不由笑了笑。

*

战将行宫的床睡着实在不怎么舒服,硬而且窄,习惯了金尊玉贵生活的玄乙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在床上赖了半日没见清晏过来,她只得自己推门出去。

刚一出门便觉日光耀眼,更耀眼的是靠在墙上的那一身白衣,玄乙赶紧低头揉眼睛,知道她看不得亮光还成天穿白衣。

冷不丁她被一把拉过去,直接被抱起来,她下意识搂住扶苍的脑袋,低头撑圆了眼睛看他。

扶苍仰头定定凝望她,她总是什么也不说,喜欢他也不说,为了他心伤复发几乎陨灭也不说。

可,若是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她或许也不是她了。

昨夜小龙君告诉他之后,他默然在回廊上矗立了一夜,一夜无眠。

他想起下界那些记忆,那座庭院里时刻铺满的冰雪,他那一吻造成的心伤。原来那并不是因为她不懂收敛神力,而是因为心上有伤无法抑制神力外溢——他急切的逼迫和不成熟的感情造就了这一切。

他的龙公主,怕寂寞,又喜欢爱娇使小性子,满肚子乌云,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爱的要比她多的多。他宠她,却又有些恨她,所以一次次紧逼,他知道她的喜欢,却不确定究竟有多喜欢,一向剔透聪明的扶苍神君,在她面前竟真真成了没有脑子的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