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的雨声回旋在耳边,晨光幽淡地穿透青纱帐,青帝宫落雨的拂晓,扶苍醒来时,只觉身心皆宁。

风里有熟悉的香气,他下意识摸向身侧,却摸了个空,这才讶异地发现,向来早睡迟起的龙公主竟没睡在旁边。

大婚三日各路宾客往来不绝,她几乎没怎么睡,今日居然起这样早?

扶苍赤足行至外间,便见龙公主套着他的外衣,正倚在楠木回廊上眺望被云雨遮蔽的晨曦,绵绵细雨淋湿她的脚,散落长袖的发丝也湿漉漉地滴着水。

这样的景色,真是一生也看不腻。

察觉他凑近,玄乙扭头朝他露出笑意,柔顺地把脑袋靠在他肩上,轻道:“我还以为会搬到太山顶那个青帝宫里。”

原本是该去的,可他没搬。

“我还是更喜欢这边。”她翘起脚趾,灵活地甩去上面的雨水,“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挺喜欢了。”

他也是,更喜欢这里。

“所以总是把我屋子翻那么乱?”扶苍弹去她发梢的水滴,笑了一声。

她别过脑袋:“别的地方求我翻我也不翻。”

他极轻地敲了敲她的脑门,复又揽住她的肩膀,一同倚在楠木回廊上看天空纷纷坠落的雨丝,那细密轻微的落雨声洒在参天大树的叶片上,洒在他和她身上,也洒在他心上。

安祥而深邃,宁和又静远。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怀里难得早起的龙公主又开始打呵欠。

真巧,他也罕见地有些犯懒。这一次相拥入眠罢,如果能一起醒来,就更好了。

白衣与桃花

记得扶苍三千岁时,幼时圆滚滚的轮廓已初初长开了一些,因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倒像个小神女。

青帝偶尔有兴致,便会拍着他的小脑袋感慨:“这孩子长大后怕是不得清静。”

后来他发现,不等扶苍长大,他已经清静不得。

某日赤帝寿辰,青帝夫妇带了扶苍小神君前往赴宴,其时年方六千岁的赤帝长子吴回见着他便看魔怔了,眼珠子钉在他脸上,抠都抠不下来。不只他,许多同辈的小神君们也大多往这里偷瞄,青帝夫妇一个没注意,扶苍已被一群爱慕美色的小神君们簇拥其中,面前好吃的茶点零嘴堆了山高,大家都把心爱的零食送给他。

“这位小公主如此美貌绝伦,将来长大后一定要嫁给我!”某个看上去也不过才四五千岁的小神君已开始考虑未来的神生大事。

扶苍十分不友善地瞪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神把这位小神君吓哭了。

青帝苦笑着朝他招手:“扶苍,过来。”

玉堆雪砌般的小美人起身,诸位小神君才发觉他是做的神君打扮,步伐举止间甚是干净利落,霎时间小神君们倍受打击地如鸟兽散。

青帝清了清嗓子,忽然扭头望向夫人:“被小神君们纠缠总也好过被小神女们纠缠,对罢?”

夫人摇了摇头:“……某些方面来说,更糟。”

回去后,夫人便给扶苍换了身打扮,柔软的头发不再贪图漂亮绾成各种发髻,色泽艳丽式样繁复的衣裳也换成了简洁的白色长衣,她温柔地嘱咐扶苍:“以后就这样穿,花衣裳不要了。”

于是穿着白衣的扶苍神君,在两万两千岁时,因帝女婚宴上的一场剑舞而名震八方,从此开启了他被各路神女与女妖仰慕追逐的生涯。

唯一能让青帝他老人家庆幸的,大约是比起出去鬼混,扶苍更爱独个儿待在他的庭院里,一本一本静静读书,疏懒地练着剑道。

其时各路神女即便仰慕扶苍神君,除去那神叨叨的羲和神女,大多对他还是比较矜持,不那么狂放的,兴许对她们来说,远远地围观这位清冷似月的神君,好过真的凑过去热脸贴冷屁股。

所以扶苍每次出门除了总被无数视线盯着,倒也没多少真正不便之处,他再也想不到,自己面临的货真价实的第一次引诱,是来自好友的未婚妻。

古庭两万八千岁时,因一场酒宴与屠香山夫萝公主相识,立即被这位美艳绝伦热情大方的神女征服,陷入了情网,回家就央着父亲花皇替他去提亲订婚约,在这位古板神君心里,喜欢谁就得先用名分捆住再说。

古庭的订婚宴办的还算盛大,可能因为太过高兴,宴席还没到一半,古庭已然酩酊大醉,拽着娇羞的夫萝跑来给扶苍敬酒,话都说不清了:“扶苍……这是夫萝……来,你给我敬酒……”

夫萝低声提醒他:“是我们给扶苍神君敬酒才对。”

她捏了酒杯,盈盈一笑,眉眼含春,凑上前来把杯子往扶苍手里的酒杯上轻轻一碰,停了片刻才收回去,细声道:“扶苍神君,听说你和古庭关系极好,你年纪比我小些,我便叫你扶苍弟弟可好?”

醉酒的古庭因着“扶苍弟弟”四个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夫萝悄悄捏了捏扶苍的小指,白衣神君退了两步,默然喝干杯中酒,反身避远。

当夜宾客们都留宿在花皇仙岛,扶苍把带来的书看完,方吹灭银灯,房门却被敲响了。

“扶苍弟弟,开开门。”夫萝比白日娇媚无数倍的声音在外面轻轻响起。

扶苍眉头皱了起来,没有动,声音冷淡:“有何事?”

夫萝轻道:“是古庭他喝多了,在发酒疯,神仆们制不住他,这么晚了又不好惊动花皇他老人家。”

古庭会发酒疯?扶苍眉头皱得更深,复又松开,起身利落干脆地打开房门,下一刻艳影一闪,便往他怀里扑来。她身上那件纱衣被月光一照,跟透明的一样。

扶苍将身体一侧,避过她的动作,反手抓过一把椅子,顺势往她膝弯上一磕,夫萝不由自主坐了下去。

“你弄疼我了。”她娇滴滴地说着,将腿翘起,一手按住痛处,光裸的双腿便从纱衣下露了出来。

扶苍将外衣披好,带来的书也拿起,淡道:“把眼睛闭上。”

上钩了!夫萝心花怒放地合上双眼,等了半日不见任何动静,她怯生生地唤他:“扶苍弟弟?”

没有回应,她错愕地睁开眼,却发现客房里早已没了那道白色身影,房门被合拢反锁,月窗也被反锁,她竟被这神君关在了这间客房里!

扶苍找到古庭的时候,他早已酒气冲天地彻底睡着了,他方欲唤出雨露把他弄醒,提醒他,他找的这位未婚妻实在不大像话,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动。

古庭似乎陷得很深,并且那么开心,连婚约都订了。若没订这婚,他一定毫不犹豫便告诉他,以花皇姚氏这般在乎脸面的部族,才订婚就取消婚约,不啻是个极重大的打击。

这件事还是先缓缓,或者叫古庭自己慢慢察觉罢,不然才兴奋到最顶峰又骤然下落痛苦深渊,那滋味想必不好受。

风声呼啸,好不容易从客房里脱身的夫萝化为一股狂风落在身后,她似怨嗔又似恐惧般盯着扶苍,身上那件透明的纱衣泛起一层紫色,终于不再透明。

扶苍唤来大蓬雨露,一股脑全丢在古庭脸上,惊得他一骨碌滚起来,愕然叫嚷。白衣神君悄然离去,只丢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自夫萝后,扶苍对那些会抛秋波媚眼的神女一律敬而远之,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动不动就朝他抛媚眼的龙公主。

刚开始,他想,她和夫萝是一路货色。

之后,他想,好像不太一样。

最后,他想,独她抛秋波媚眼好看些。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天,龙公主突然问他:夫萝师姐当初怎么勾搭你的?

扶苍经过一瞬间的深思熟虑,决定不告诉她真相。

不告诉她,似乎更稳妥些,桃花不断的白衣神君这样想。

愿逐月华流照君(一)

夏日黄昏的凡间城镇热浪滚滚,比往日稀薄不少的浊气似极清淡的灰烟盘旋缭绕,道旁的老榕树上却是清气横溢,繁密的枝叶后露出一抹雪色衣角,扶苍手握纯钧,正靠在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对面凡人闹哄哄的戏台子。

纯钧内响起龙公主同样心不在焉的声音:“那个穿青衣服的是不是和穿花衣服的在一块儿啦?”

她认角色都靠衣服。

扶苍道:“花衣服的死了。”

玄乙立即把视线从洞上移开,继续落回手里的书上:“那不看了。”

正好,他也实在不想看这哭哭啼啼怪腔怪调的东西。

扶苍四处随意张望一圈,夜色将至,正是群妖与魔族最蠢蠢欲动的时刻,十日前,此地的土地递了状子去南天门,称这里有十分擅长潜伏的厉害妖族猎食凡人,已吃了不下十人,他接了状子在附近守了许久,至今还没发现任何异常。

分出一丝神念探入纯钧,他的剑气化龙已经被她利用的十分彻底,金光璀璨中,一块纤云华毯铺着,左边一盒糖渍梅,右边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周围乱七八糟全是各种书,龙公主懒洋洋地缩在云纱被子里,头上的金环都歪了,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书——女鬼与书生,她近来的最爱。

似是察觉到有神念窥探,她把书用手一盖:“不许偷看。”

扶苍在纯钧上敲了一下,收回神念,见夜色渐沉,他将神力与清气尽数收敛,从老榕树上轻轻跃下,在凡间凹凸不平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龙公主的声音又从纯钧里细细传出:“扶苍师兄,吃人的妖还没抓到吗?”

她一定是在剑里气闷,下界浊气重,她龙鳞尚未长出,不能出来,又因着公务不方便带她四处游玩,扶苍声音变得温和:“再忍一忍,今晚还遇不到,便回上界了。”

其实她不急……玄乙裹着被子蠕动到那个洞前,眯眼朝外看,凡间城镇的灯火似稀疏的星子,一点一点散落,街上行人已十分稀少。

这些年因她一直睡在纯钧内,几乎已成下界的常客,看什么也不稀奇,随意望一圈便又继续看手里香艳的女鬼与书生的故事集,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忽然开口:“扶苍师兄,青楼你还没带我去过。”

扶苍冷不丁被她问的停下了脚步,面不改色:“……从哪里知道这两个字?”

玄乙慢悠悠地晃了晃手里的书,得意洋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凡人有趣的话真多。

“青楼就是涂成青色的楼吗?”她吐出一粒梅核儿,又塞了一粒新的,“里面是不是住着一群美人,谁最好看谁就有钱财拿?”

扶苍眯眼望向遥远的夜空,顿了半日,给予肯定:“……是的。”

玄乙巴向洞口,黑纱后的眼睛盯在白衣神君脸上:“你当凡人的时候去过吗?”

扶苍皱了皱眉,淡道:“没有去过,也从不曾想去。”

那些是风尘场里的皮肉生意,有过一次凡人经历的扶苍神君自然明白个中真意。于是从没做过凡人的龙公主奇道:“为什么不去?你去的话,应该可以拿很多钱财罢?”

扶苍发现自己又一次跟不上她跳脱的思路,“为什么不去”这个问题姑且不谈,“拿很多钱财”是怎么个意思?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她又道:“我看书里说花魁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你若去了,应该就是凡间第一的花魁了罢?一定有很多钱财可以拿。”

她至今还记得他光用脸就骗到天狐族九公主三根尾巴毛的事。

扶苍心里的滋味从未这么复杂过,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愤怒,还是被她与众不同的想象力打倒在地。

他只有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一面冷道:“噤声,要行公务了。”

好巧不巧,话音一落,便觉夜风中有一丝极细微极遥远的妖气微微一颤,扶苍立即化作一团清风急追而去。

曲曲折折出了城镇,飞了半日,四周的浊气渐渐变得浓郁,附近是一块荒芜的死地,莹莹絮絮残存着些许凡人临死的怨念,想必曾是凡间的战场。这种地方向来鬼神回避,食人的妖躲在这里,倒很聪明。

远处那团阴风倏地落在一株通体漆黑的巨树下,现出妖身,却是一只山魈,他手里抓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凡人,往白骨累累的树下一坐,叹道:“上面诸天屠魔诏令已经收回好多年啦,诸神忙着享乐还来不及,顾不得你这么个小小的魔头,你这昔日地仙也别再挣扎,堕落成魔也好——看看,清气就剩这么点了,被巡逻的天神发现也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逍遥几天,何必自找苦吃?”

扶苍先不去管他,放眼四处环视,这块草木枯萎、全无生气的死地,竟是昔日繁华风流的大梁王城。凡间风云流逝,土木易朽,沧海桑田之变化,令他陡生一股感慨。

那株通体漆黑的巨树,正是青帝庙中的桃树地仙,树身已被浊气吞噬,唯有树根附近还残留了些许清气。

曾是大梁诛邪国师的山魈妖一面慢悠悠地撕开手边凡人的衣裳,挑选肥嫩,一面又道:“这里已经是块死地,你迟早要完蛋,地仙有什么好做?累得半死不活,一个碎片砸过来就全没了……”

说着他便捡了个看上去肥嫩些的凡人,正欲大快朵颐,冷不丁清朗的风声扑面而至,他只觉金光一闪,霎时间被一只巨大的金龙一口咬住,在地上推了十几丈,疼得大声惨叫。

下一刻捆妖索与朱砂真言便将他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山魈妖这才发觉那条金龙是华胥氏的剑气化龙,而眼前神色冷淡的白衣战将,正是当年做凡人时被自己报复的扶苍神君。他的脸登时黄了,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妖族捕食凡人乃是重罪。”扶苍长袖一挥,金龙将那只吓傻的山魈妖轻轻咬在口中,游去一旁,“等下随我回刑部定罪。”

他缓缓行至老桃树下,仰头看了片刻,温言道:“当年我下凡历劫,承蒙地仙照料。”

桃树漆黑的枝叶便开始簌簌发抖,不知是感慨,还是恐惧,抑或者,是觉得终于可以解脱了。当年离恨海四处乱弹碎片,恰逢桃树地仙进行人身第三十六次羽化,不想被碎片砸入桃树之内,就此感染浊气,再不能现出地仙像。

他由桃树修为地仙,个中艰辛难以言表,如何能甘心堕落成魔?只得在这块死地中与体内浊气苦耗,时至今日,已被浊气感染大半身体,几乎不抱任何希望,想不到竟能重逢故人。

扶苍抬手在桃树上轻轻一拍,深深嵌入桃树内的碎片立时被弹出,为纯钧剑鞘化作的金龙一尾巴打成了齑粉。

金木的神力似潮水般涟漪开,满地干黄枯死的野草霎时间变得碧绿一片,丰盈充沛的清气遍布沉寂的死地。

扶苍又看了看漆黑依旧的老桃树,道:“盼你早日排净浊气,造福一方土地。”

这次就不要再借助青帝庙之香火,自己建个桃仙庙罢。

完成公务的白衣神君御风而起,飞了许久不见龙公主说话,当即又分出一丝神念探入纯钧,却见她枕着女鬼书生的故事已睡着了。因着神力微薄,她说睡便睡,一刻也撑不得,只盼这一下别睡太多天,不然又要在纯钧里气闷了。

愿逐月华流照君(二)

不知过了多久,甜美的黑暗一点点褪去,神界清爽干净的风扑在面上,撩动覆眼黑纱,擦在睫毛上痒痒的,玄乙忍不住揉了揉。

头顶响起扶苍低沉的声音:“醒了?”

她用袖子压下呵欠,眯眼四处张望,但见此处是个细长而极曲折的悬空回廊,上界正值盛夏,沉甸甸的紫藤花一团团坠下来,幽香四溢。回廊外是天宫最著名的天外云海,云海内豢养无数珍奇罕见的仙品鱼,巨大的各色仙品莲花在飘渺的云雾间若隐若现。

扶苍坐在栏杆上,一手托着她,一手竟捏了根鱼竿,慢条斯理地看着随风上下起伏的钓线。

他居然会钓鱼?玄乙撑圆了眼睛。

似是察觉到她的惊讶,他面上竟掠过一丝赧然的浅笑:“父亲说我行事还是有急躁不细致之处,劝我学学钓鱼,磨一下性子。”

风吹在脸上怪舒服的,玄乙窝在他怀中放肆地伸了个懒腰,一面去摸头顶坠下来的紫藤花,一面懒洋洋地问:“怎么会来天宫?”

因在纯钧里住着,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丝衣,云海明亮无比,丝衣被映的像是半透明一般,扶苍拉开鸦青长衣,将她裹入怀内:“你睡了六日,两日前便是天帝七帝子大婚,婚宴还在前面办着。”

婚宴?玄乙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他就把这么不修边幅的她放出来参加帝子婚宴啊?!

她气得又想往纯钧里钻:“我不要穿这样出去。”

扶苍哑然失笑:“不去前面,别动,鱼要吓跑了。”

说话间,云海中有一条无比巨大的金鲤翻腾一跃,带起云层荡漾不休,玄乙的注意力顿时歪了:“你家的金鲤怎么在这里?”

扶苍下巴轻轻在她脑门儿上一撞:“是我们家。”

早五年前便订过婚了,她说话还是这样口无遮拦。

“澄江湖中原本有两对金鲤,后来天帝大婚,祖父便送了一对当做贺礼,被养在这天外云海里。”

见她对天外云海甚有趣味,他便低声给她讲里面养着的那些极珍贵的鱼与珍兽,方讲到极古早时曾有金鲤跃过龙门化为龙的传说,忽听回廊上传来一个惊喜的呼声:“扶苍神君!你也来了?”

扶苍扭头,却见紫藤花下欣喜地凑近一团粉色艳影,身后九条雪白而巨大的长尾依旧似云雾般变幻莫测,正是极早之前在天狐一族青丘遇见的九公主,他当即颔首行礼。

九公主和当年一样,见着他便满面红晕,尾巴耷拉下去,嗓音细细的:“当年在青丘与扶苍神君邂逅,妾身再难相忘,今日能再度相见,妾身心中十分喜悦。”

扶苍淡道:“九公主客气了。”

九公主捂住通红的脸颊,声音开始发抖:“多年不见,神君风采更胜从前……扶苍神君,你若再像当年那样对妾身笑上一笑,妾身这次愿意割下三条尾巴相赠……”

话没说完,却听扶苍身前骤然响起一个低柔绵软的声音:“原来上回的三根尾巴毛是扶苍师兄一笑换来的?”

九公主乍见扶苍太过惊喜,全然没察觉他身旁还有别的神女,凝神细看时,便见扶苍华贵的鸦青长衣内竟藏了一个纤细身影,长发宛然,面色苍白,眼上覆了块黑纱,虽见不到真正的面容,然而轮廓清艳妩媚,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九公主悄悄退了两步,赶紧把脸上太过明显的惊喜神情收敛收敛,早几年便听闻扶苍与烛阴氏的玄乙公主订下婚约,芳心暗碎的众神女猜测,烛阴氏大约是用救世主的名头外加强取豪夺的手段才迫得这位神君屈服,不过这会儿看他俩的模样,和传闻好像不大一样。

“我说笑而已。”她干笑两声,又退上几步,“二位继续欣赏美景,我先告辞了。”

玄乙眯眼看着九公主的九条巨大白尾巴迅速消失在曲折细长的回廊上,隔了一会儿,她傲慢地轻轻一哼:“我穿抹布也比她好看。”

她还在为自己的不修边幅而恼火。

扶苍只有啼笑皆非,见她长发有些凌乱,便用手指轻轻梳理。她安静地窝在他怀中,一根一根把领口上云纹的金线抠出来,娇颜凑近,吐息幽香,他忍不住俯首在她鼻尖上吻了吻。

却听她娇声软语:“你亲我这一下,我可没三片龙鳞给你。”

说完她自己先嗤一下笑了。

调皮的很。扶苍将她梳理齐整的长发尽数拨去脑后,再也没心思钓鱼,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又一次俯首,吻在她唇上。

*

在天宫留宿的这一晚,玄乙睡得并不安稳,熟睡中总觉得肋下的皮肤一阵阵隐隐作痛,痛过了之后又是一阵阵剧烈的痒,她下意识抓个不停,却丝毫也不能缓解。

抓到第五次的时候,扶苍终于按着手不给动,将丝衣细细撩开一些,她肋下都被抓红了,眼看便要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