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忘走后,褚劲风召来了管家,问道:“你一向负责那外院的仆役人事,可曾听说过褚忘也有褚家的异瞳?”

褚忠连忙道:“褚忘少爷自小便由奶妈卢氏照料,她每隔一段时间都跟与小的说一下那外院的情形,褚忘少爷并无异瞳……想来褚家这么多代,算上司马您也不过只有三位异瞳者,哪里会有一代便出现两个的?”

褚劲风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在府里找个机灵的仆役派到那外院去,有什么风声都要及时禀报。”

管家不敢多问,司马大人一向冷情,对这个庶出的弟弟更是没有什么温度,也不知这褚忘少爷是怎么招惹了司马大人,咳……他这做下人的只要做了本分便好,于是便转身离去了。

褚劲风一走数月,回到漠河城推挤的事务如山,只是刚开始怕若愚不适应,且要多陪一陪她,可是这小傻子自从入了书院,早已经是乐不思蜀,每天劲头足足地去书院。回府还要打开书箱做功课,写完大字,又到了弹琴演奏拽弟弟,陶冶情操的时段……司马府的夫人忙着呢!

褚劲风见此情形,虽然心内是老大的不悦,但是也正好能专注地处理堆积公务了。

今日书院举行郊游,虽然周夫子名曰采风,感受山水的美好,以便临摹作画。但是在箐胥书院一众学子的心内,郊游便是等同于吃吃喝喝玩玩。所以众人皆是十分兴奋。

郊游的地点在漠河城外的下县樊水江畔。此地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而且正是到了西瓜成熟的时节,下县的西瓜皮薄起沙,玩得累了再品尝下新摘的瓜儿,可真是想想都惬意!

女学子们的游船是司马府从大郡的船坞调拨过来的。船身大,雕梁画栋奢侈得很,船舱里小厨、客厅齐全,甚至还有七间大小不一的卧房。

这样奢华的船只,这些个少女们哪里见识过,等上了船便是惊叹不已,只觉享受了这等的奢华,人生从此就可以圆满了。

苏小凉更是腰杆挺得溜直,只觉得在自己的家姐面前也有值得说嘴儿的东西了。

苏小凉家中无男。上头有两位姐姐,因为其中二姐苏小乔相貌出众,父亲一心要为她寻个好婆家,当初花了足足二年的俸禄,又拜托了在京城为官的姑父,将姐姐送到了京城赫赫有名的女学——凤鸣书院里读书,也是有借着与那书院里的高门贵女们结交,谋得一门好婆家之意,还真别说,因着她的相貌实在是出众,又是嘴巴甜会讨好人的,竟结交了京城里随风侯的小女袁蓉,经着她引见,被侯府里的四子看上了。

随风侯与白家乃是姻亲,现在在朝堂上风头正健。嫡长子娶的乃是白家的二女儿,与现在宫中的白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这样的儿媳妇就算入了袁家那也得当做佛儿一般供着。

所以侯府的夫人觉得这苏小乔虽然出身不高,但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家的清白姑娘,父亲又肯送她入了这女学,可见是重学有教养的配上自己那朝堂上无甚么建树的四子倒也得当,毕竟自己身边总是要有个小门户出来的媳妇,也好尽心地伺候着自己不是?

二姐在京城里不过上了一年的女学,又结了这等显赫的姻缘,便自觉镀了一层金身,傲气得不得了,待得结业回了家中,竟是吃穿用度一概都看不上眼了,一门心思等得着婚期一到便嫁入侯府。

苏小凉被箐胥书院录取的时候,二姐还在说风凉话,只说这种小乡的书院有甚么可上的,还不是一群土包子在一处,能学出个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来?

苏小凉心内不忿,想着二姐在京城里非要跟她的那些个同窗们参加什么品茗会,要家里捎去二十两银子给姑父,偿还他垫付的茶包费用。

还什么京城的女学呢!样样都要银子,而她们在这女学里的学装、用度样样都是顶好的,听娘说这学装用的可是古法的复织白绸,顺滑贴身,最合适夏装,可是这等昂贵的学装,也没有在学费之外另外收银子啊!就连今日郊游,也是一律免了费用的呢!

苏小凉决定今日回去便要跟二姐好好说一说这等奢华的游船,她在京城里读女学的时候可曾不花银子坐过?

船速行驶得不快,十几个少女在甲板上饮了茶,又听夫子讲了这品茗饮茶的精妙,众位少女们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喝的茶叶俱是牛饮了,就算是一般的茶叶,若是冲法得当,也会挥发出更好的香气呢。

在这动人的山水间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功课后,便到了午睡的时间。方才在江边漫步,也是乏累了。

若愚和苏小凉还有赵青儿这两位小友在最大的卧房里休憩。

等苏秀替她擦拭了身子,换了身衣服后,她便命苏秀出去,拉着小凉还有赵青儿倒在大大的凉席子上,脸儿挨着脸儿地说着悄悄话。

若愚是因着生病,自然什么都不懂的,而那苏小凉也是府宅里的小姐,也没有什么见识。可是屠户之女赵青儿便不一样了,她家虽然富裕,但因着店铺的生意,儿女都是散养的。赵青儿自小在街市长大,知道的乡间里短多的不得了。所以若愚和苏小凉都爱听她说些见闻。

豆蔻年华的少女,自然也是情窦初开时,说着说着便聊得下了道。

“前儿个,我娘用磨刀棍把前街赵五郎给打了!赵青儿说这话时,透着得意之色。

苏小凉问:“为何打他?你之前不是说那赵五郎的爹赵员外属意你做他家未来儿媳吗?”

赵青儿脸儿红红地说:“哪个要嫁给他,我娘说我现在上了女学,将来识文断字说不定能找个更好的婆家呢,便一直没答应赵家的提亲,然后那个赵五郎便偷偷找我,还要……还要……”

苏小凉瞪大眼儿说:“他要怎样?”

赵青儿压低了声音,贴在她俩的耳边道:“他要跟我亲嘴……”

“呀!”苏小凉一捂嘴巴,听得耳根子都红了,这样的话题,在正经的府宅小姐那里,是打死都听不到的。一时间苏小姐毫无防备,可是又不想申斥小友,明知不对,还想接着听下去,便只能用手帕掩着口,红着脸儿问:“然后呢?他亲上没有?”

赵青儿似乎略带懊恼,颇为遗憾地说:“然后我娘就从后门里冲了出来,举着磨刀棍将赵五哥打得嗷嗷直叫,你们要知道,我娘手劲儿可大了,一个人就能将头猪摁倒在地……也不知道赵五哥有没有没被打断了骨头……”

苏小凉听到这,也是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是亲上了,倒想问一问你是什么滋味呢……

一旁的若愚却是困意上涌,无聊地打了呵欠道:“便是舌头搅来搅去,嘴麻得很……”

一时间,清风吹拂这船舱小室的轻纱,屋子里安静极了。本已闭上眼的若愚被两个小友一把给拉拽了起来,然后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知道!”

若愚被她俩的反应唬了一跳,便老老实实地说:“因为褚哥哥亲过我啊!”

若不是怕引来屋外的侍女,苏小姐与赵小姐都想放声尖叫了:“你……你说司马大人亲你?”

若愚点了点头,因为犯困闭着眼儿道:“他没事总是要亲嘴,也不知道那嘴巴有什么好吃的……”

苏小凉直觉自己是挖掘到了司马府的秘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连忙颤声道:“你表哥这般……那……那他的夫人可曾知晓你们俩的事情?”

听到这,李若愚顿时警觉地睁开了眼,想起褚哥哥嘱咐自己不可告诉别人她与他成亲的事情,连忙紧张地小声说道:“他……他不让我告诉别人……”

苏小凉与赵青儿面面相觑,顿时明白了。果真是侯门府宅里的人事复杂,那司马大人看上去冷若冰霜道貌岸然,却是私下轻薄寄住在他家的远房表妹,不但如此,看那意思还瞒着夫人不想给名分……难怪那司马总是来接送若雨往来书院,想必是寻着空子要占自己表妹的便宜吧?

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衣冠禽兽!当下再看若雨大眼温润,楚楚可怜的模样,两位小友心内顿时同情愤慨得不得了:“也是,他是堂堂司马,就算是你告诉了别人,也不能将他怎样,反而有损了你的名节,你放心,既然是将这秘密告诉了我们俩,便是当我们是知己,打死都不会告诉旁人!只是你爹娘也不管吗?”

若愚又是老实说道:‘我爹已经去世,娘要在家做生意,她说要我听褚哥哥的,不能惹他不高兴,不然便不给饭吃……”

孤苦无依被恶霸侵占的少女啊!竟是比戏文里的还凄惨!苏小凉和赵青儿想一想小友的处境,竟是忍不住抱着她低低地哭了起来。

若愚被她们这一勾,也觉得特别想娘和弟弟,眼圈一红也跟着哭了出来。

苏小凉抹了抹眼泪,竟被激起来了侠义心肠,便是提议三人义结金兰,从此生死与共,有难同当!

若愚懵懵懂懂便跟着她们一起,下跪磕头,起誓明愿以茶代酒,喝了一大碗的凉茶。从此便多了两个异姓的姐妹。

等到游船结束后,一众小姐们下了游船。远远便看到了司马大人坐在马上在船坞等到着游船归来。

以往苏小凉与赵青儿都会迷醉地欣赏司马大人的飒爽英姿,可是今日却是不同,远远地便怒瞪着那个衣冠禽兽!

可惜有些人真是天生适合做坏事,周身的气场都是让人压抑的冷气,这样的男人,烧杀掳掠似乎样样适合,真真是鬼见愁的魔神呢!

当他的目光冰冷的扫过苏小凉火和赵青儿时,只吓得她们收了愤慨之心,一缩脖子,想起她们对若愚的嘱托,小声地对若愚道:“那个……你保重啊!若是不行,别硬来了!”

不过若愚却觉得自己之前的迷惘已经被小友教育得一扫而空,坚定地说:“放心,绝对不让他再得逞的!”

作者有话要说:喵儿~~~~~~~~~~~~~~~~~~无依少女蒙难记开演~~~

第39章

下船前,周夫子发下了今日诗画的命题单,让学生们回家依着自己今日的观感回家作画,明日带到学堂上来评审。

发到若愚这时,却是一张一字未写的题单,若愚有些纳闷地看着周夫子,周夫子笑了笑说:“你今日最喜什么便画什么吧?”

周夫子虽然年近三十,可是皮肤细腻,单薄的凤眼微微上挑,犹如从古画上下来的清丽美人,加之久浸诗书之中,周身竟是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若愚就很喜欢看她,经常在课堂上看女夫子看得发了痴。有几次夫子点了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周夫子站在自己的身旁,身上传来了是莫名好闻的檀香气味,她不由自主地伸着脖在夫子的衣衫上闻了闻。

周夫子看着若愚的举动,不由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我自制的檀香,若是喜欢,明天送一盒给你可好?”

若愚听了,自然是欣喜异常,连忙学着这几日学来的礼仪向周夫子鞠礼道谢。然后在一抹夕阳余晖里一蹦一跳的下了船。

周夫子略带惆怅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想的却是二年前曾经相逢时的情景。那个沉稳而聪慧的姑娘也是如此这般熟稔地突然走到她身边,轻轻嗅嗅,然后终于带着一丝少女应有的烂漫,笑语阑珊道:“用的什么香,竟是这般好闻?”

此时那个少女早已经不记得了,娇小的身子被那个下马的高大男人扶着上了马车,然后便在碧草斜阳中,疾驰而去,

只她一人再想却也是“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司马大人其实是很讲究养生作息的,若非有特殊情况,这一天的行程自然要按部就班地进行。

清晨早早起床,要进一杯清水润肠,然后空腹在书房一旁的小练武场演练一套拳法。等到收拳时,便可一边拭汗一边步入卧房,在那还在贪睡的小脸儿上啄吻一口。

待他洗漱完毕食过早饭时,那边的丫鬟婆子便开始伺候着那小懒货起床了。自己则开始整装准备出府去大营公干。中午时,他会去教场看部下演兵,几十年的清心寡欲,最近却频频有元精不保忧患,难免会内火旺盛些。只要捡些桀骜不驯的兵将,在教场上狠狠摔打几个来回,保管心情会变得畅快一些。

到了下午,若是有了空闲,便接一接自己那亲爱的“表妹”。这些时日饱读圣人诗书,果然没有白费,那性子也越发的懂事可人。每次归途时的偷香,都会引得佳人娇喘连连,两只小手自动勾住自己的脖颈打着吊儿……这越来越热情的回应也让司马大人坚信,说的云开见月明之日不再远矣。

这次,如往常一样,扶了若愚进马车,等马车平稳地跑动起来,褚劲风便将若愚搂在怀里,低垂眼眸,垂下头准备亲亲那柔润甜美的双唇,便感到一阵掌风来袭,猝不及防,被若愚的小手正打在脸上,啪的一声,脸都打歪了。

司马大人活了这么大,生平第一次挨掌掴,待他慢慢地将脸转了回来,此时的表情肃杀,犹如刚刚屠城一般。

若愚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巴掌居然这么响,手心传来的痛楚也提示着刚才那一掌有多用力,若愚颇为后悔,连忙伸着还酥麻的手去抚摸褚哥哥的脸。褚劲风脸色铁青,信手一拂,将若愚的手拍出。愤怒之下,微微用了力,若愚整个人便被一下拂了出去,后脑重重的撞在马车壁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脸颊倒是不疼了,褚劲风连忙伸臂把若愚抱了回来,用手在若愚的脑后不断揉搓,嘴里恼道:“今日不是去郊游吗?难道学了什么武艺,要展示不成?怎么学起动手脚来了?”

若愚只觉得脑后肿肿的,脑后曾经摔伤过的地方似乎比更娇嫩些,这一哭便止不住眼泪了。

褚劲风扒开了她的头发,一看那儿果然红肿肿,这心里立刻堵得透不过气来。、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软绵绵的没有几两肉,就算被她打了那么一下也不过是猫挠一般,自己倒是置什么气?弄得失了轻重,让她挨了这么一下子。

相处得久了,自然分得清这小白痴油滑着呢,那哭也是分三六九等,若是偷奸耍滑的话,那眼泪就含在眼眶里,转啊转,却半天都不下来。可是若真到了伤心难过的时候,哭声倒是渐歇了,只是那眼泪如同泉眼一般汩汩往外流淌。

这止不住的泪劝不住,截不断。只能将嘴唇附上慢慢地吸吮,再将那小小的身子挼搓进自己的怀内……

“哥哥坏……”好不容易将那怀里的小人捂热了,才换得这么一句戳心窝的话。

褚劲风慢慢地松了手,做得离她稍远了些。他向来是要脸儿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当初被李若愚婉言谢绝后便发了狠,再不想见她一面。

此时脸上那**辣的感觉竟是在此勾起了被她清冷拒绝的回忆……嘴里微苦,淡淡道:“在你眼里,我一向都是坏的……”

若愚慢慢收了泪,此时天色渐晚,逐渐转淡的余晖让他的脸变得晦暗不明,她脑子不好,可也感觉到他的不快。

今日小友交代,褚哥哥总是跟她亲嘴并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起了亵玩之心,那她如玩物一般,所以绝对不能叫他得了逞去。下次司马再轻薄,定然要反抗,不可逆来顺受,他既然怕府里知道,便弄出些大的声响,女孩家要自珍自重,他才会收敛的。

可是方才看见褚哥哥生气了,她却后悔了,她不喜欢他这般离得自己远远的,语气里满满的疏离之感。

她慢慢爬过去,伸手学着他方才的样子轻轻抚弄着他的脸颊。

褚劲风微垂着眼眸微微后撤了一下,转过身去不再理她。若愚再接再厉凑过身子去,可是褚劲风却一撩帘子下了马车,翻上骑上了马一甩鞭子便先行扬长而去。

若愚张嘴去喊,可是那微弱的声音被马蹄声掩盖,并没有传递得太远……

回到府上,也不见他的身影。

“习惯”二字都是养成的,司马大人一向是按着作息行事,竟是不知不觉中也让若愚养成了习惯。

原本每天的晚餐是俩人一同进食的,她边吃便眉飞色舞地给他讲自己一天里在学堂的见闻。就算褚劲风板着脸儿说食不言寝不语,她也置若罔闻。

可是今天偌大的桌子旁只有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安静极了。似乎汤勺磕着碗沿的声音也显得异常清脆。浇着酱汁的糖醋鱼,还有切成薄片的熏鸭都引不起她半点食欲。只是时不时听到脚步声,便抬头望着门口,可是除了送菜的侍女外,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