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了那么多年,若慧那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他一向是摸得门儿清的。虽然她可能跟自己一刀两断,但是看在儿子的情面上,总是会让自己见上一面的,待得见面,说些暖心窝的话,缓和下多日不见的生疏,再从长计议……

结发夫妻,就算打断了骨头还是连着筋,他就不信那李氏不想复合?大不了叫那红翘搬出宅子,这妾室现在愈发叫他看不顺眼,倒愈加怀念起了若慧。

可是自己的满打满算到了后门时,尽是落空砸在了脚面上。只见那李氏妇人被关霸殷勤地搀扶着上了一辆车,便一路而去。他不死心,虽然步行跟不上马车,可是看着那方向应该是朝着关霸在城里的住所去的,便一路追了过去。果然那马车就停在了院门口。

刘仲直觉得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酸楚,竟是万万没想到一向贤良端庄的李若慧竟然会与关霸那样的浪荡子掺和到一处……

这对狗男女倒是投入,竟是耗了多时,这才出来,只看得刘仲牙根咬得尽碎,那包蜜饯也扔在脚下碾得一片狼藉。

关霸!难道你不知那李氏乃是我孩儿的娘亲?竟是这般急色!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手的?

刘仲本来就是心眼小还记仇的。这下子便是嫉恨上了关霸。

但是毕竟他与李氏已经和离,那关霸更不是自己能教训的。倒是没法明目张胆地前去教训这对狗男女,但是也至此绝了与李氏复合的心思,只觉得头顶带绿,心里只盘算着出一口难言的恶气。

且不论那前夫刘仲心内的酸辣,李若慧从后门回府时已经是掌灯的时候了,一进门还没来得拐出门廊,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扎进妹妹的怀里。

若慧唬了一跳,只捂着胸口说:“怎么的躲在这吓人?”

那李若愚与司马大人出府幽约,回府美美地又睡了一觉,因着褚劲风下午便去了军营,起床想寻姐姐吃饭,却发现她并不在府里,追问去了哪,那丫鬟也是闭嘴不说,最后还是苏秀见若愚着了急,连忙厉声教训了那丫鬟后,这才说出是跟关大将军外出了。

有关霸陪护,姐姐自然是安全无虞,可是这样一来,若愚倒是升起了好奇之心,想要知道这二人做了什么。

所以吃过饭后,便在门房这耐心地候着,总算是堵到了姐姐。

方才她在门缝里看得仔细,那关霸扶着姐姐下车时可是亲昵着呢!当下便是大眼闪亮地望着姐姐,指望着能套出些有趣的,于是便挤眉弄眼地问:“姐姐,你与关将军作甚去了?”

李若慧被逮了个正着,眼神儿都是慌张的,暗自庆幸妹妹的脑子也是拎不清的,倒是好搪塞过去,便强自镇定地说道:“我寻思着总在你这居住也不是长远之计,便想着在外面买个正经的宅院,只拜托了关将军替我拣选一个……”

可惜这傻妹妹也是不好糊弄的,今日被夫君已经彻底开蒙了这男女私会的真谛,便上下打量了一番姐姐,只见她头发上还沾着水儿,可见是新拢的头发,脸上也是没有半点胭脂,跟自己被那混蛋公子在暖阁里被□□的脱了妆容简直是一个模子,便神秘兮兮道:“姐姐,你是同关将军幽会了吧?”

若慧像被踩了尾巴根儿一般,整个人都要炸开了,又不敢大声申斥,只能瞪着眼儿小声道:“竟是说什么混账话?我与他又没有媒妁之约,相会个什么!”

这妹妹见了姐姐这般慌张,心内更加笃定褚哥哥之言,果然是经验老道的人间真谛,当下便学着褚司马的口气,毫不羞耻地说道:“姐姐是糊弄我傻吗?不然这男女相会是如何?还真是像那戏文里的一般,互相作揖偷望不成?左右也不过是那等子床榻上的事罢了!”

李若慧抖着嘴唇半张着嘴,只觉得五色无主,手脚冰凉,听着妹妹那混不吝的话语,只能茫然地望向院子,心道可是有口深些的井让她立刻跳下再不上来?

若愚却不察姐姐的羞愧之情,正待还要再问,却见姐姐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吓得她再不敢多言,只拉了姐姐回屋,用巾帕有些笨手笨脚地擦着她的眼泪道:“可是若愚说错了话,姐姐休要哭了,若是不解气,打若愚几下可好?”

若慧望着在床榻上依然酣睡的幼子,轻轻抽泣道:“哪里是你说错了,原是姐姐做错了,便一步错,步步都是错……只是妹妹你可不能因着这看轻了姐姐,到处去说嘴……那样姐姐可是活不成了……”

若愚早就被吓得不敢乱说了,只喃喃道:“若愚再不说了,可是姐姐为何这般?难道关将军还比不得刘仲吗?怎么姐姐这般不愿让人知道?”

听了她的话,若慧轻轻擦拭着眼泪道:“就是样样都是强的,才不是姐姐的良配,他那样的男子就是浪荡惯了的,若是风流起来,也比刘仲要招摇百倍。莫说我不想再嫁,就算真是要嫁也绝不找这样的,对你用情时百般的蜜语甜言,真信了他的,若是情冷时岂不是更要了人的性命?”

说完,李若慧抬眼看着听得迷茫的妹妹,叹了口气道:“妹妹你以前曾说便是爱,也要爱自己多一些,万万不可把心尽是交付给了男子。那时候我还笑你没有为人妇,说话都是不接地气儿的,现在想来,你也是受了那情伤,才是有了这一番的感悟,现在却印证你的话是对的……”

说到这,她倒是又想起一节来,说道:“三妹也是用错了清,爱错了人,才一步错,步步错……她因着身子不好,一直寄住在了城郊,眼看着这北方渐冷,有些熬度不住,便是要回聊城去,过两天我去送送她……你可也去?”

其实若慧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那就是李璇儿小产算是落下了病根,听郎中的意思,身下的一直流红,元气都是被掏空了,这寿命是注定要减了的,家里人早作准备。

所以若慧这才准备着要让李璇儿归回家乡,一则那里气候宜人,又有周姨娘照料,二则,就算是庶出的妹妹,看她这般客死他乡也是于心不忍,便安排了可靠的车夫仆役送她归乡。

算一算,若愚自出嫁后,便再没有见过这三妹。当初李璇儿私通沈如柏固然可恨,又一心想着窃得了李家的奇技更是无可原谅。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她,只怕自己二妹便是要嫁入了沈家,受那白三小姐的欺辱了。

毕竟是小时一同长大的又同为一父的姐妹,小时也曾经一起嬉笑打闹,共度着烂漫的时光,只是长大后,各自的心里揣了更多的东西,坠得彼此便渐行渐远,有时想想,也是一阵的唏嘘,便借这个引子问一问若愚,也算是说和一下这两姐妹之间的龃龉。

若愚却没有多想什么,只是乖巧地说:“好啊,我也想看看三妹了,不知先前扯了她的头发,秃了的那块有没有长出来?”

若慧听了也只是苦笑一气,待得若愚回去后,她才命丫鬟烧水准备净身,这一脱衣服,忍不住又暗自骂道:个瘟生的!竟是下嘴这么狠,这一身的红印几时能消?倒是去了战场莫要在回来!

第二日,褚劲风就要率军开拔了。因为是秘密行军,出城也是一大早分批便衣前行,褚劲风扮作了一个北地的客商,大大的毡帽遮住了自己的眉眼,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只是临行前与娇妻的诀别倒是困难些。若愚这时才猛然想起要许久见不到哥哥了,一时间眼泪鼻涕一时都流了出来,像只要喝奶的小黑熊一样抱骑在他身上,就是不肯下来。

“乖乖的下来,待我回来再带你去游山玩水可好?”

可惜若愚却是不好哄的:“不!要是你不会来可怎么办?”

这话听得旁边的侍女婆子们都是一咧嘴儿,哪有丈夫去战场,还没冲锋便先诅咒的道理?

不过褚劲风却已经习惯了娇妻的不按理出牌,只觉得她这般离不得自己,倒是心头一暖道:“怎么会不回?就怕出去久了,若愚在家贪玩,可是想不起来我了该如何?”

若愚眨着泪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褚哥哥你便好好地装在若愚的这里,夜夜都是要温习的,怎么会忘了你?”

这般指着胸口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竟是让司马大人舍不得撒手了,只是揽住了她圆滚滚的后脑勺,密密实实地亲吻了许久这才离府。

若愚不能去送行,便上了司马府里最高的阁楼,凭窗远眺,看着那高大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一转眼便消失在了冬季清晨远未散开的浓雾中……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不一定更新~~望周知

第106章

此番竟然是若愚与褚司马婚后最漫长的别离。也许是知道他不会很快回来,只是不到半日,若愚便觉得自己分外想念了。

幸好姐姐倒会安排,将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甚满。先是带着她在漠河城的店铺里选买了北方特有的榛蘑、猴头蘑等干货。炒熟的松子也用防潮的木盒装了满满的五大盒子。

药店的老板早就得了李家大姐儿的知会,所以预留了精选的老参与鹿茸,都装进了缎面的盒子里让李若慧一一过目。

这些都是给娘亲还有家里的尊长们带的,正好借着送走李璇儿的一路车,全都捎回到聊城去。李若慧也没有管府里的管家要钱银,便是拿了关霸给她银票恣意花销一番,左右都是他给的,自己若是不花倒是显得矫情了。

打包了这些个礼物,然后又另外买了给女人滋补气血用的阿胶补品,这才重新上了马车,径直去了城郊的一处民宅。

当若愚还没入屋子,便觉得迎面扑来了一股子浓郁的药味,等她见了李璇儿,竟是唬了一跳。

这哪里还是她先前见过的三妹?只见蜡黄的一张脸儿,那原本高挑的身材枯瘦得若麻杆一般,当她抬眼看到了李若愚进来时,那干裂的嘴唇微微发抖,勉强起身道:“二姐……”便再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日子,病得愈加暗沉,她便是整日躺在床上胡乱想着,如果上苍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是绝不会鬼迷心窍地喜欢上沈如柏而放任自己的贪欲作祟,去伤害自己的二姐。

就算她与母亲私底下抱怨父亲是何等的轻视他们。可是李家的大夫人和两个姐姐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母子。

可是嫁入了沈家后,那沈乔氏刻薄成性,沈如柏半点都没有维护有孕在身的自己的意思,最后竟然又起了别娶之心……

现在自己再不能生育,也不知这枯败的身子还能熬度多久,在离开这人世前,她只希望能得到二姐的原谅,原谅她当初的鬼迷心窍,原谅她当初竟然妄想窃取了李家的奇技给沈如柏……

可她不知二姐能不能宽宏大量,这心内一直高悬着,当李若愚走进来时,脸上挂着难过的神色拉住了她的手时,李璇儿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

李若愚替她抹了抹眼泪说:“既然是生病,为何还要哭泣,岂不是更伤了身子?大姐已经给母亲写信,让她将你和二娘接回李府,待回去的再寻个好郎中看一看,你还这般年轻,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李璇儿总是喜欢跟若愚争强,只是因为在她的心内二姐一直是最出色的。她以前总是暗自嘲笑痴傻了的二姐再不如昔日的风光照人。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傻了的二姐依然是有可人之处,竟然这般毫无障碍地便宽恕了她,仿佛姐妹二人从无任何龃龉一般,伸手替她梳拢着头发,抹掉脸颊上的眼泪。

一时间,心内的愧疚再也压抑不住,抱着二姐如同小时受了委屈,二姐替她出气之后一般,竟是没有章法的嚎啕大哭。

李家大姐在一旁看了,也暗自吐了一口气。二妹摔傻了脑子后,倒是比着先前好说话多了。依着她看,李璇儿久也不好跟心内郁结也有莫大的关系,但愿今日之后她能想开些,好好将养了身子。她如今与丈夫和离,这心内对这庶出的妹妹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等到第二日,东西全都装箱之后,她们姐妹二人便送李璇儿上了车,待转到万州便可一路坐船回归聊城。

当姐妹二人送行后,从城门回转时,竟然遇到了正准备骑马出城的沈如柏。在他身后赫然是刘仲。

那沈如柏看到了李若愚,倒是落落大方,便下马向司马夫人问安,并且说道:“刘总兵准备亲自押运粮草道前方,但是车马不够,想要从工事营那里借调些车马,便要与我一同前往,不知二位夫人这是准备去往何处?”

李若愚看了三妹的惨状,心内对着这沈二少更加厌恶,见他又是与刘仲在一处,简直是臭鱼对了烂虾臭不可闻,便转身要走。

可那刘仲此时与李若慧碰了个顶头碰,岂肯善罢?便是上下打量了那李若慧一番,冷冷地说道:“一个下堂之妇,不好好在家中安守妇道,教养幼子,偏偏穿红戴绿的出来招摇,可是姘夫走了,便要出街再寻个新的来?”

这话里的言语,岂是能有“刻薄”二字形容的,简直是怨毒到了极点。

那李若慧原是打算只当作没有看见他,各自躲闪一番便是了。可是没想到这刘仲竟然毫无预兆,在人前这般抹黑于她,简直是气煞了人的心肺!

“你……你……”李若慧的嘴不似二妹那边灵光,平日里还好,真要是生气起来,往往脑子一片空白,得缓一缓才能想起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若愚小钢炮已经装膛上弹,只瞪了一双大眼,“轰轰”准备开炮了:“那你呢?弃了发妻,整日的晃来晃去可是准备再寻个青楼出身的娶回家做妻子?可惜我们漠河城民风淳朴,少了些妓馆,倒是让你不得施展了!”

“你!”这回轮到刘仲一下子便被噎住了,气得脸色涨红!

李若慧可不愿陪着他当街出丑,只拉着妹妹上车回府,不再理会那二人。

刘仲的怨气显然还没有消散,还想张嘴,可是被沈如柏微微一瞪便失语了。

待得那姐妹二人走后,这两位前连襟也出了城,四下无人时,沈如柏慢慢悠悠地开口道:“刘兄,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刘仲被点了一羞愧,当下道:“沈大人,小的方才的确是因为气不过,你不知道那李氏……”

沈如柏却不想听他们夫妻的那团烂事,只是开口道:“方才我交代的,刘兄可是都牢记了?”

刘仲神情一凛,立刻点了点头,只是稍有些犹豫道:“就怕那褚劲风万一要是突破了重围,回转了漠河城,该怎么办?”

沈如柏微微一笑道:“此番若是事败,你便要随了我回京,他褚劲风就算是有三头六臂,那手也伸不到京城里来。刘兄大可高枕无忧……如果我是你的话,此时倒是可以多想一想,这事成之后该是何等的风光,你替国舅爷去了心头之患,自然是高官厚禄样样不愁,那李家姐妹失了靠山,便是任你揉捏,还怕出不了心头的恶气吗?”

刘仲听得一阵心动,心内原来的犹豫,如今也尽是消除了。只恨不得能立刻成事,将那李家姐妹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狠狠地肆意羞辱一番!

沈如柏知道那刘仲已经定了心,不由得半掩住了眼眉。刘仲马上便要出发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三日后便要离开漠河城了。

宫中的皇帝病危,太子在昨日就已经出发回转京城。若是不出意料,再过几日,大楚皇位便要易主了。而他要做的,便是赶在褚劲风兵败之前回到万州,摘清与自己的干系。他早已在与万州的驻城将军取得联系,到时便适时出兵力挽狂澜,然后便请命新帝谋得这漠北的兵权。

太子痛失褚司马,一定急于扶植新力,能够被他所用又不受白家猜忌的人选,便是只有他再好不过的了。

文官做得再高又有何用?注定要一辈子被白家压制,只有手握兵权才可以力挽狂澜,有了立足的分量……

沈如柏在朝堂上厮混得愈久,愈觉得自己前方的路其实还可以走得更远,为了这一刻,他已经是仔细筹划了许久,总是要见风使舵,才能久久立于不败之地。

漠河城,马上就要变天了!

因为褚家军乃是急行,根本没法子往来书信。若愚便是拿出了信纸,在墨汁里滴了香露,然后便每日写一封书信,细细讲述自己这一日的吃喝以及对于褚哥哥的无比的思念。每每写完一封,都是要苏秀拿来胭脂,在自己唇上厚厚涂抹了一层,只作了印章,使劲拓印在了信纸的末端,红艳艳的小唇印还真像个三瓣梅花一般绽放在了信纸上。

这一转眼的功夫,案头竟然堆积了满满的一厚摞!

可是若愚心内的焦躁,也如那书信一般越积越多,到了最后,那信纸上再无琐事趣闻,便是通篇写着“快回来,若愚想你……”那信的末尾却是泪痕点点染出的朵朵墨梅。

已经是月余过去了,为何竟是没有半点褚哥哥的消息?

不光是若愚心内焦灼,就连姐姐也是经常失神,总是见她执着一匹好看的布料愣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当管家形色匆匆地从军营赶回来时,却是满脸的焦躁,带来了司马的大军被敌人围困已经多日的消息。

此时漠河城外也是敌人集结,就算将士们有心去解救司马,也是不能绕敌出城。而且据押运粮草的刘总兵所言,因为半路遭遇了敌人的伏击,辎重粮草尽是毁于一旦。也就是说褚司马身遭伏击,却无半颗粮草,这般的凶险怎么能不让将士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