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大步离开了,廖敬清这次没再跟上去,只是眉间的结又深深拧了拧。

***

闻清当晚就在闻定山的房子里住下了,她以前没和人同居的经验,所以忽然自己一个人,晚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内心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她睡不着,干脆起来看电视,这段日子她的睡眠本来也很差。

可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又莫名其妙地想到那个人。

闻定山去世的这段时间,她睡不着也会忽然爬起来去客厅坐着,然后廖敬清会陪着她,把她抱进怀里,两人裹着一条被单。

闻清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廖敬清从前只说他背景复杂,可现在看来,他这个人更复杂。她该理智地审视下这段关系才对。

直到葬礼时才又见到了廖敬清。但他们没什么机会单独在一起,也顾不上说什么话,那天闻清很忙,一直在招呼葬礼上来吊唁的宾客。

闻定山在兴城这边其实也没什么朋友,大多都是生意伙伴,之前他公司出问题时个个都避而不见,今天倒是大多都来了,一个个做出沉痛的样子,再三安慰着闻清。

在商言商,闻清也见惯了世态炎凉,所以还是礼貌应对,礼节周到。

等事情忙完,她已经累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姜钰和叶维臻也作为家属一起陪着她答礼宾客,这会儿叶维臻不知道哪里找来了杯热水,小心地喂姜钰喝着,因为怕她烫到,还提前给吹凉了。

闻清也一整天没顾上喝水,这会儿嘴唇很干,她看着身侧的叶维臻和姜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羡慕。

面前忽然出现了两瓶水,等她抬头看过去,见是沈逸和廖敬清。

两人俱都穿着一身黑色正装,面容一个比一个严肃,一左一右地站着,齐刷刷地看向她。

这两个男人都个子极高,这么站在身前让人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就连姜钰和叶维臻也看了过来。灵堂这会儿已经撤了,在座的只有他们几个,可气氛古怪的令人心生尴尬。

闻清咳了一声,干脆起身走开了,“你们自己喝吧。”

廖敬清的眼神微微一黯,目光一路追逐着闻清。她这样……是将他和沈逸看成了同等身份?

想到自己也可能变成了前男友,他胸口一阵窒闷,捏着矿泉水的手指不由用力一紧。

比起他来,沈逸显然就有些幸灾乐祸,“唔,看来我们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廖敬清捏着手里的那瓶水,力气越来越大,忽然瓶身就炸裂开了,透明的水滴沿着他指缝间缓缓下落,他却浑然未觉。

“没用的,你根本没机会赢。”他嘴角微勾,眼底满是不屑。

沈逸无所谓地将那瓶水拧开,自己喝了一口,这才回答:“谁知道呢?毕竟我和闻清有五年的回忆,而且她马上要带闻叔回b市下葬,这段时间……廖医生你多保重吧。”

廖敬清的脸色看起来并无异样,可谁都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他没再说什么,而是径直转身跟了出去。

沈逸也想跟上去,姜钰忙拉住他,嬉笑道:“既然咱们马上就要回去了,让他们俩单独说句话吧?沈哥你这么大方,肯定不会计较的。”

知道她这是故意在帮廖敬清,沈逸也没表现出丝毫不悦,淡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好啊,反正他们之间的问题,没我也不见得就会好。”

姜钰微笑着没说什么,可心底却清楚的很,闻清对廖敬清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

廖敬清在一个角落的位置找到了闻清,她独自坐在石凳上抽烟,周围是葱绿的草坪和花簇,她脸上却找不到一点生气,眉眼间都写满了烦闷和忧愁。

是他让她这么烦恼吗?

见他走过去,她的表情没有多余变化。廖敬清在她身边坐下,也点了支烟,抽了几口才问:“你想清楚了吗?”

闻清看了他一眼。

“你说要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吗?”他的声音低而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竟还像是有小小的委屈藏在里边。

两人近距离地对视着,闻清看到他下巴上有个很小的伤口,很新。

廖敬清解释说:“早上刮胡子,想你想的太入神,不小心刮破了。”

闻清没接话。

廖敬清侧身过去,在她耳边轻语:“你不在,我做什么都会想你。你看,明明我才是那个认识你以后,浑身是伤的人。”

闻清愠怒地转过头,廖敬清不闪不避,想起他们在一起以来的过往,他说的又似乎没错。她反而说不出什么难听话了,“你总是这样,苦肉计对我没用。”

“可你心疼了。”廖敬清戳穿她,“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我看懂了。”

“你能看懂我,我却看不懂你,不公平。”何止是不公平,这让她没有任何安全感。

廖敬清抓起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心脏的地方,“现在这里全是你,你还要怎么看?”

“诡辩!”闻清抽回手,脑子越发乱了,这个男人就是有这种本事,明明是他瞒着自己莹莹的事,这会儿却弄得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廖敬清也懂得见好就收,坐了会儿忽然问她:“你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闻清知道他是在说回b市的事,她当然还得回来,回来查配方的事,但她故意不答他。

本以为廖敬清要说些挽留她的话,可他只是问:“什么时候走?”

“干嘛?你要去送我?”

廖敬清笑了下,“我说了我已经开始了,你没权利单方面喊停,我们不可能分手。所以自然要去送送你。”

闻清翻了个白眼。

谁知道等他们一行人离开兴城那天,廖敬清非但来车站送她,竟然还带了简单行李。闻清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脑海中蓦地空白一片。

***

在场的人都表情各异,脸最臭的莫过于沈逸了。姜钰倒是很兴奋,还有意捉弄他,“廖医生,你出差啊?”

廖敬清笑看了眼闻清,自然地说:“当然是特意来陪她的。”

姜钰一脸意味深长地看向闻清,闻清面上没什么,可心里不可能没有半点波动。等人走近了,便压低声音道:“你干什么,医院的假期不是该结束了?”

“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能让你和他单独待着。”廖敬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般幼稚的话,然后又补充,“不是单独的也不行。”

闻清哪有心思关心这些,避开其他人的注视,又小声说:“你这么离开,七叔那不会找你麻烦?”

如果廖敬清是七叔内定的女婿人选,其实他答不答应对于七叔来说都没什么要紧。这些天冷静下来,闻清早就想明白了,她不希望廖敬清有危险,就像那天停车场那一幕,绝对是七叔弄出来故意警告廖敬清的。

可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

廖敬清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需要操心这些,只要待在我身边就行。”

闻清:“……”

第三十七章

几人得先乘火车到c市,再由c市直飞回去,火车这一路买的还是卧铺,于是这下热闹了。

廖敬清因为是临时买的票,买的卧铺票便离几人有段距离,也就意味着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是不能和闻清待在一起的。而闻清的卧铺和沈逸的买在了一起,两人翻个身就能面对面,距离也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十公分。

廖敬清嘴上没说什么,可看沈逸的眼神都快着火了,恨不能那火能直接迸射出来把沈逸给当场解决掉。

沈逸得意地拍着他肩膀,“距离产生美,廖医生也不要太难过。”

廖敬清将他的手推开,沉着脸去了自己的车厢。

姜钰有些无奈地看了看闻清,而闻清则一脸有心事的样子。

她还在想七叔那边,不知道廖敬清会不会摊上什么麻烦……就算明知道廖敬清这次又是在玩儿苦肉计,闻清也不得不承认他玩的很成功。因为她清楚七叔不好惹,这个举动大概会彻底激怒对方。

而激怒对方的结果,她不敢去想象。

一整个下午廖敬清都没过来,沈逸热情地拉着三个人玩扑克,闻清没有参与,而是坐在一旁安静看着。

看了会儿又忍不住看向车厢另一头,然而那人一直没过来。

她还有很多话想问问他。

直到到了晚上熄灯,那人也都没出现,闻清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最后还是把手机塞回了枕头底下。

火车发出轰隆隆地声音,铁轨一下下晃动着,她不由记起了来兴城时的那一幕,那时候和廖敬清的第一次见面,针锋相对又彼此厌恶,哪里会想到再回去时,他居然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想的有些多,又有些远,迷迷糊糊开始有了倦意,她睡的是下铺,恍惚间感觉到有人钻进了自己被窝里。

***

闻清被吓了一个激灵,可鼻间嗅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她沉默着,在黑暗中感觉着身后那人的心跳声。

车厢里很安静,两人都没说话,两个成年人的体型也只够那么侧卧着,闻清想翻过身去都不行。

廖敬清在一片黑暗中开始吻她的后颈,唇一路游移着向前,闻清的耳朵非常敏感,被他技巧地挑-逗着,险些就发出声音来。

而这人的手也越来越不规矩,原本只是横在她腰间,后来越来越往下,竟然钻进了她裙子里。

她忍无可忍,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他埋在她肩窝处轻笑。

闻清又气又恼,然后听到他轻哑的声音,贴着她耳蜗徐徐响起,“从小到大,身边只有爷爷和正扬,我又是家里的长子,所以养成了这样遇事只想自己解决的习惯。不想说是怕你乱想,也怕你会离开我,如果这让你不踏实,我保证以后你问我什么,我都老实回答。”

“好不好?”他在被子里将她的手握住,用力紧了紧指尖。

闻清没接话,他又贴着她耳边,说:“我没试过和谁这么亲密,所以总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你给我时间,我以后会改变。”

过了许久才传来闻清的声音,压的很低,大概是怕隔壁或者沈逸他们听到。

她说:“廖敬清,你总是在挑战我的底线,每次都让我为你打破原则。这是最后一次。”

廖敬清的胸膛颤动着,唇间发出低沉的笑声,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肩膀上,隔着衬衫布料轻轻刮擦着她的肌肤。

她能感觉到他的愉悦,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开心。

他双臂将她搂得更近,在她后颈又吻了一下,虔诚却又可恶,“我会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次,争取没有下一次。”

他贴着她瘦削的脊背,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是的,没有下一次。他现在无比确定自己想要这个女人,绝对、绝对不会给她机会离开自己。

***

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一早还一块儿去盥洗室洗漱,沈逸抱着胳膊坐在那,看廖敬清的眼神很不友善。

他万万没想到这男人手段这么多,背着闻清朝对方狠狠竖了竖中指。

廖敬清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他,“我说过,你根本没机会,哪怕同一起跑线你也只有输的份。”

沈逸冷哼道:“哄了她一次就得意上了?闻清的脾气,我保证你还没彻底见识过,祝你好运,千万别真的惹到她。”

“是么?”廖敬清耸了耸肩膀,“这个就不劳沈公子操心了。”

沈逸看着对方露出那种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的眼神,心中很是不忿,可他没有办法。是他自己不知道珍惜,才把闻清给弄丢了。

两人人后掐的硝烟四起,等闻清来了又一副道貌岸然,闻清哪里看不出来,只是懒得理这两只幼稚鬼。

不过也是因为这两人,一路时间倒是过的很快,下午在c市转乘飞机,当天晚上便顺利在b市机场降落了。

来到这个闻清从小长大的城市,廖敬清似乎兴致勃勃,牵着她的手说:“等你父亲下葬之后,带我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闻清也正有此意,只是没想到他和自己想到了一处,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就因为太了解我,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做坏事?因为知道怎么做我才会原谅你?”

廖敬清摇了摇头:“我做了坏事,第一个不希望你知道。”

“油嘴滑舌。”

两人一路往外走,时不时能看到闻清微笑的侧脸,沈逸和姜钰夫妻走在后面,浑身散发出的怨气就快冲破天际了。sk

姜钰忍不住安慰他,“小情侣吵架是常有的事,闻清和他好像挺认真的……”

沈逸沉默着,许久才苦笑一声,“我知道,只是不甘心罢了。”

当初闻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认真?哪怕两人分手了,他也以为她会一直等在那里,可不知不觉,原来她已经走得那样远了,一下就走到了别人身边。沈逸心里很不好受。

可他看着闻清此刻的笑脸,又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笑下去。

真是矛盾。

爱情真他-妈要把人给逼疯了。

他用力吁了口气,像是要把胸腔处那团燥郁给一并纾解似的,“这小子最好一辈子对她好。”

姜钰没接这话,但她心里有同样的企盼,闻清看起来强势又霸道,但她对廖敬清真是一再妥协了。如果廖敬清真的有负于她,不敢想象闻清爆发时会是什么样子。

***

接下来便是安排墓地,下葬,等等一切事宜。闻清也是看了闻定山的遗嘱才知道他早将自己的墓地选好了,就在乔梦婕旁边。

那天的天气不错,闻清站在父母的墓碑前,闭着眼静默了很久,她有很多话想对乔梦婕说,可想了想全都没有说出口,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会好好的,你们放心。”

二十七岁这年,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父母双双离开了她,闻清以为自己会崩溃,可她撑了下来。

身边多了一个人,闻清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她睁眼看向身侧,发现廖敬清一直注视着父母的墓碑,眼神沉静而幽深,竟然像是比自己还要专注。

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胳膊,“怎么了?”

“没什么。”他静了下才回答她,随后将她搂得很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陪着你,保护你。”

“这算是对我父母的承诺吗?”虽然她向来不信男人的誓言,可感觉到他此刻的真心,还是让她有片刻的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