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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见星听见,转头安慰道:“娘,别多想了,我去王府里念了半个月书,不都好好的?我谨慎些,不招惹是非就不会有事——”

她话音忽然顿住,他们在摊位前争执了这些时候,引了些好奇的路人驻足围观,展大伯夫妇走了,没热闹可看,这些人也就陆续散了,却有两个,还杵在不远处没动,就显出来了。

竟是朱成钧和他的小内侍秋果。

展见星心内顿时讶异,她不知道朱成钧怎么会出府,还出现在了这里,眼瞧着朱成钧跟她对视一眼后,领着秋果越过几个行人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她不及细想,拱手行礼:“九爷。”

又小声跟徐氏介绍,“娘,这就是跟我在一处读书的其中一位王孙。”

徐氏惊讶:“啊?”

便有些手足无措——代王身死那一日情形混乱,她已经不记得朱成钧了,慌张里下意识按照平常人家的礼数来招呼道:“哥儿长得真精神,快晌午了,就留在这里吃饭吧?”

朱成钧看上去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停顿一下,再然后,他点了头。

徐氏话出口便后悔,觉得自己礼数太粗了,但见朱成钧居然答应,她松了口气,马上高兴起来,转头嘱咐展见星道:“星儿,你在家好好招呼客人,娘去去就来。”

她又多抓了把铜钱,怕去晚了买不到新鲜的肉菜,急匆匆地走了。

展见星被留在摊位前,独自面对朱成钧,费解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娘不过随口一句客套话,他还真答应了?

他想什么啊?

她没话说,朱成钧是有的,还非常利索,先对她道:“我都听见了,你打着七哥的招牌在外面唬人。”

跟着就上了威胁,“你替我把五篇大字写了,不然我就告诉七哥。”

展见星:“……”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小九比大家想象的坏,星星自己可以搞定极品亲戚,不要他帮忙,他不但没有英雄救美,他还雪上加霜了。。

然后关于不提示更新这个问题,是不是收的是作收,不是文收?有文收的话应该会提示哒,顺便跟大家求个收藏(*  ̄3)(ε ̄ *)

随手一个小剧场:

恶霸学渣朱小九:帮我把作业写了,不写整你。

冷酷学霸展见星:你看谁整谁。

☆、第 19 章

展见星平了平气,道:“今天休沐,我记得先生没有布置课业。”

秋果插了句嘴:“你们没有,我们爷有。”说完小声道,“爷,叫别人代写这个,不大好吧。”

朱成钧没理他,只是看着展见星。

展见星默了下,估摸着是朱成钧那笔字太烂,楚翰林为了督促他,所以独独又给他布置了抄写。她试图讲道理:“九爷,先生让你写的应该是昨天教的内容吧?那也不算多,大约一个时辰就能写出来了。”

“是不多。”朱成钧先认同了她,展见星还没来得及松下心弦,朱成钧下一句歪理就把她气到噎住,“你帮我写也很快。现在就去吧。”

“……”

硬碰硬不明智,展见星又忍了忍:“九爷,我还要帮我娘做生意,实在没有空闲。您自己的课业,应当自己完成才好。”

朱成钧扭头看看摊位:“你不就是卖馒头吗?我替你卖。”

他说着真往摊位前迈了两步,也是巧了,正好有个行人停下来,问道:“还有肉馒头吗?来两个。”

招呼客人要紧,展见星本能先回应道:“有。”

她要伸手揭笼屉,不料朱成钧抢先她一步揭了,手一伸就要往里抓,展见星急道:“入口的东西,不能乱上手!”

她匆忙拿油纸,旋即就被朱成钧抢了,他拿油纸去包馒头,展见星想抢回来,又怕争执间把馒头滚落下地,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笨手笨脚地包出一个丑丑的油纸包来,递给那客人。

朱成钧的纸包弄得丑,但他本人皮肤雪白,相貌英浓,那客人也不嫌弃,还多看了他一眼,才放下钱走了。

朱成钧低头,把桌面的六枚铜钱一个个捡起来,问展见星:“三文钱一个?他没少给吧?”

他居然还算账。

展见星无语地点了点头:“对,没有。”

“那行了,你写字去吧,我在这里卖。”朱成钧撵她了,然后指使秋果,“那有个凳子,你去搬过来。”

展见星看看他,又看看跑去铺子门边搬凳子的秋果,简直觉得荒诞——这叫什么事儿啊?

“九爷,我不能替你写课业。”展见星只能重申一遍,“这对先生太不恭敬了。”

朱成钧已经坐下了,他晃了下脚,道:“哦,你不写,那你以后就没有先生了。”

这句话算是戳在了展见星的软肋上,她欲待不信不理,又忍不住道:“九爷这是什么意思?”

“七哥不喜欢你,”朱成钧不吝于给她解释,“但是二叔逼着他要你当伴读,他捏着鼻子指了你,心里可想找你麻烦,这个你自己知道吧。”

展见星点头,她不能不知道,朱成钶对她的敌意从一开始就展露出来了,后来对她的为难更是没有断过。

“所以,他要是知道你在外面敢拿他说事,就更讨厌你啦。”

展见星冷静下来,道:“若我不该提他,我道歉便是,也不能就为这点小事开革掉我。”

“你是罗知府奉圣命选进来的,确实不能。”朱成钧先点头,而后话锋一转,“不过,我看见了,你那些亲戚很有意思,还想拉你走,跟你有仇吧?”

他顿了一下,似乎饶有兴趣地观察了展见星的脸色,才接着道,“我看你也不想巴结人,偏要冒险到代王府来,就是为了躲他们吧?”

他说的全对。

展见星憋闷地瞪着他——她早觉得朱成钧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木,果然都是装出来的,他这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比朱成钶还厉害!

书读得那么烂,歪门邪道的本事倒是足足的。

展见星在心里攻击他,嘴上回道:“一点家事,让九爷见笑了。”

她没否认,朱成钧很明显不蠢,那嘴硬也是无用。

“七哥不能直接开革你,不过,他要是去找你那些亲戚呢?”朱成钧歪了歪头,“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有话聊。”

展见星:“你!”

朱成钧笑道:“你别想着再去讨好七哥,他那个脾气,晚了。”

这是把她的退路全堵死了,展见星咬牙瞪着他脸上的笑容——一个屋里读了半个月书,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朱成钧笑,但感觉并不陌生,因为她的记忆一下被唤醒了。

更久以前,他抢她家馒头时,回头那个笑就是这么讨人厌!

朱成钧对她的瞪视毫无感觉,只是催她:“你写不写?”

展见星心中挣扎,朱成钶再为难她她也不怕,但她不能承受失去失去楚翰林的后果。楚翰林上了半月课,把最浅显的文章都讲得非常扎实,旁征博引只如信手一拈,这份学识一百个钱童生都追不上。

展见星很确定,她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找到第二个楚翰林做先生了。

“我写。”

她终于挤出来两个字。

“那你去吧。”朱成钧马上接上。

“现在不行,我要做生意。”展见星硬邦邦地道。

她气极了,但没有失去理智,馒头事小,却是她和母亲赖以糊口的生活来源,怎可能放心丢给朱成钧。

“我不是说了,我替你卖。”

“不敢有劳九爷。”

朱成钧在这时没继续把她逼入死角,想了一下:“行吧,那你下午或者晚上写,明天早点去给我。”

展见星被他安排得脸色绷得紧紧的,不想理他,装没听见不肯吭声答应。

但又过一会,她不得不主动说话了:“——你还有什么事?”

她恼得“九爷”也不喊了。

朱成钧道:“你娘留了我吃饭,我等她回来做饭啊。”

展见星气都来不及气了,她真是要惊呆了——这是什么样的脸皮!

威胁完她,还要留下蹭她家的饭!

“我们寒门小户,饭菜粗陋,恐怕不合九爷胃口。”她逐客。

朱成钧道:“我不嫌弃。”他扭头还向秋果合计了一下,“正好不用回府了,吃过饭,下午再去别地逛一逛。”

秋果难得出来一趟,很高兴:“我听爷的。”

好了,一对厚脸皮。

展见星郁闷片刻,身份差别摆在这里,她不能硬行把朱成钧撵走,但眼下又实在不想看到他,便道:“外面有风尘,不大干净,九爷到铺子里去歇着罢。”

朱成钧毫无恶客自觉:“说好了交换,你替我写字,我帮你卖馒头。”

什么见鬼交换,谁要他帮。

但展见星又寻借口撵他一遍,朱成钧却就是不进去,一时有客人来,他比展见星还主动站起来招呼,问人家要几个,什么馅的,展见星居然抢不过他,只能退一步收钱,而等人走了,他还要看一看展见星收来的钱,确认对不对数。

还张口质问她:“一样两个馒头,你怎么只收他四文?”

展见星不理他,朱成钧迈步出去就要追走掉的客人,跟人讨钱,她不得不虚弱地道:“只有肉馅的贵一文,别的都是两文钱一个。”

朱成钧停了步回头:“哦。”

展见星到这时总算看出来了,他哪里是帮她忙,根本是自己想要卖馒头玩,脸上表情没怎么变,举止却分明是乐在其中。

真不知道这些贵人们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展见星满心不乐,却也没有办法,朱成钧卖馒头是很认真的,并没给她捣乱,她找不到借口再撵他。

好在剩下的馒头不多,两人磕磕绊绊地卖着,过一时总算卖完了。

又过一刻,徐氏一手提着两条草绳串起的草鱼,一手挎了满满一篮子菜回来了,见了很高兴——朱成钧没走,真的留下了,和展见星站在一处,没吵没闹,这从她的角度看就是和气了。

从前是她太担心了,王府的王孙也没有那么可怕。

朱成钧转头发现了她,没说话,低头往她篮子里望,徐氏忙道:“民妇买了两条草鱼,一会和豆腐一起煮鱼汤喝。割了二斤猪肉,做个红烧肉,另有些素菜,炒两个小炒,再来还有一点卤好的腊鹅跟酥鸡,九爷若还有什么爱吃的,民妇再去买。”

这在展家的饭桌上是极为丰盛了,若不是朱成钧来,只有逢到过年徐氏才舍得一下买这么多菜食。

朱成钧摇摇头:“够了。”

徐氏放心了:“这就好。”见展见星动起手来把桌椅等往屋里搬,便转去嘱咐道,“星儿,那些放着不着急,等会我来。我这里还买了些点心果子,你先去找个盘子装起来。”

展见星知道那肯定也是买来招待朱成钧的,她不乐意,少有地不想听徐氏的话,拖延道:“娘,我一会就搬完了。”

她就继续搬笼屉,朱成钧转回头看了看,他对这些活计显然没什么兴趣,站着没动,但他有能指使的人,向秋果道:“你也去搬。”

“哎。”秋果答应一声,跑上前去动手。

徐氏受宠若惊,她想阻拦,但两手都是东西,腾不出空来,只能连声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小哥儿,可麻烦你了。”

秋果笑嘻嘻地道:“婶子,没事,这点活计算什么,我站这里闲好一会功夫了,正想找点事做呢。”

于是徐氏感动了:她真是多虑了,贵人里也有好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朱小九在楚翰林没来之前是真文盲,不是装的。我普及一下明永乐以后宗室的生活状态,大概就是两个字:圈养。说得再详细点,三个字:当猪养。其中有一些王爷会有雄心大志,比如造个反什么的,大部分来说,就是混吃等死。

为啥朱小九一个文盲还那么精呢,我回过一个小天使的评论,因为现实教他做人,圈禁期间的代王府约等于一个斗兽场,残酷现实可以教给他的,远比书本要多。当然,也因为他很少接触到什么真善美,所以心性上出了一些问题,比较邪门。- -

☆、第 20 章

展见星见母亲的反应,深觉她被蒙蔽,但她怕加重徐氏的忧虑,便是朱成钶那些为难也一字未往家里说过,这时自然不好揭穿朱成钧的真面目,只得把这亏干咽下去,闷不吭声地里外来回跑了几趟,和秋果一起把摆摊用的家什都搬进了屋里。

然后徐氏就催他们:“去吧,到里面屋里坐着,一会做起饭来,灶间油烟大,别熏坏了你们。”

展家馒头铺是前店后家的模式,外面临街这一大间不曾隔断,一应做馒头饭食都在这里,赶上雨天,便把馒头摊位收回铺里来卖,因人手少,不供应粥饭等更多附带品种,客人随买随走,倒也不怕灶支在这里熏着了人。

从店铺后门走进去,是一个极小的院子,小到什么地步呢,展见星领着朱成钧秋果,三个身量都不魁梧的少年往里一站,已差不多把这院子塞满了。

迎面两间正房就是徐氏和展见星的居处了,展见星不能把他们往徐氏屋里带,只能带到了自己屋里。

她屋内陈设很简单,炕,木柜,书桌,大件家具就这三样,凳子只有一张,还得现从前面铺面里再搬两张过来,才把三个人安排坐下了。

秋果张着嘴巴惊叹:“展伴读,你家也太穷了吧。”

他话说得直白,但语气没什么恶意,展见星便也不觉得怎样,一边拿了盘子来往书桌上摆点心,一边道:“小公公见笑了,我已说了是寒门小户。”

秋果忙摆手:“展伴读别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行了。”

他伸头好奇地看着盘子里的各色点心,有糖糕、花生糖、枣泥酥、五香瓜子等,品相比较一般,胜在用量充足,看上去也还干净。

“爷,你尝尝这个。”秋果兴致勃勃地拈起一块枣泥酥来给朱成钧。

朱成钧不大想要:“我不吃甜的。”

“爷尝一口,不喜欢吃再给我。”

朱成钧才接了过去,他咬下一口,过片刻,没给秋果,自己继续吃了起来。

“咦,这个很好吃吗?”秋果自己也抓了一块,然后他知道了,味道在其次,主要是这点心并不怎么甜,更多的是枣泥本身淡淡的香气。

糖也是金贵的,一般点心铺子并不舍得多放。

展见星倒有些意外,她看朱成钧起先不要,以为他是看不上这些粗陋的点心,不想主仆俩一起吃起来了。

秋果吃完一块酥,毕剥毕剥地开始剥起瓜子来,剥出来的瓜子仁仔细地放到一边。

他眼睛四处望着,又忍不住说一遍:“展伴读,你太不容易了,我还没见过谁的屋子空成这样呢。”

展见星道:“还好,总是能住人的。”

其实她家没真的贫寒到这个地步,在大同住了两年多,已经缓过劲儿来了,馒头生意不起眼,一文一文摞起来,是能攒下积蓄的。

只是有展家亲族在侧威胁,徐氏和展见星总如芒刺在背,攒下点钱了也下意识地没往家里多添置什么,只怕哪天存身不住,不得不被逼走,家什多了麻烦。

这些展见星就不打算说出来了,毕竟家事,跟他们又丝毫不相熟。

秋果过一会儿又道:“展伴读,你没钱买些摆件,去折几枝花来插着也是好的。”

展见星不料他还出起主意来了,想来他虽是下仆,在王府却是见惯富贵,这一下被她穷到吓着了。

她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糖,半边脸颊微鼓起来:“没空,也没心情。”

秋果奇道:“没空就罢了,怎会还没心情?你们读书人不是都好个风雅。”

坐这里也是无事,展见星扳手指跟他算道:“每日寅时,我娘起床,上灶烧水,揉面蒸制馒头,大约卯时出摊,此后直到巳时,边卖边蒸,中间不得一点空闲。”

秋果:“卖完了呢?比如现在,就没什么事了。”

展见星没说话,只偏了偏脸,以眼神示意前面铺面。

秋果恍悟:“哦,对,婶子还得做饭。”他手下不停,已经剥出了一小堆瓜子仁,嘴也不停,追问,“那做完饭呢?下午总没事了。”

展见星摇头:“要准备明早需要的馅料,洗菜,切菜,和馅,一样样都要提前些备起来,早上那点功夫来不及。”

秋果不死心:“还有晚上,晚上难道还干活?”

“晚上和面。”展见星问他,“你见过府上厨房怎么做馒头吗?面要提前和下去,放置盖严让它发一段时间,不是掺了水马上就能用的,做大饼才是那样的面。”

秋果有点结巴了:“——这、这也太辛苦了,那你们什么时候休息啊?”

“过年,过年的时候能休息几日,那时候每家每户都会备下许多吃食,也会自己蒸制,不太出来买了。”

秋果终于闭了嘴,手下的动作都停了,满脸敬畏。

他以为卖个馒头只要坐门口收钱就行了,之前朱成钧在外面卖,他跟旁边看着还觉得怪好玩的,哪里想过背后藏着这么多苦功夫。

朱成钧则毫无触动,伸了手,把秋果剥出来的小堆瓜子仁抓起来放到了嘴里,他吃着东西,就更不说话了。

展见星看见他生气,正好也不想和他说话,继续和秋果把话题绕了回去:“天天这么多事,做完只想休息了,所以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