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这——哎呦!”

展见星努力贴着门缝去看,但视野太窄,她看不见多少,只听着外面喧闹越来越大,朱逊烁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砰!

一脚踹在了门上。

展见星心中惊跳,往后倒退两步。

“二叔。”

也就在这个时候,朱成锠赶了过来,他声音有些发喘:“二叔想干什么?”

“大郎,你来得可真及时啊。”朱逊烁转过了身,冷笑着:“九郎干出这样残害兄弟的事来,你还护得这么紧,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朱成锠似乎也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七郎落水,二叔心里着急,但也不要胡乱说话。九郎早都说了,是七郎自己跳下去的。”

“七郎疯了,自己往水里跳,还想拿这种推脱的蠢话搪塞我!”

朱逊烁吼着:“我告诉你,七郎命大,已经醒过来了,他明白说了就是九郎推的他。他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想找展见星解释一下,展见星被母妃叫去,他就先拉了九郎出去聊一聊,想九郎帮他说些好话,不想九郎见四下无人,伸手就把他推进了水里!”

朱成锠那边沉默了一下,旋即道:“下人们可是七郎自己撵走的,秋果说了,跟七郎的赵勇还一直拦着他,不许他靠近。”

“那是七郎性子傲,不想被别人听见他跟九郎说软话才遣开了人,哪知却给了九郎可乘之机。九郎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真是好狠的心啊,听了你的教唆,兄弟都下得去手——”

朱成锠的声音中终于失却了那一种从容,他打断了朱逊烁:“二叔说什么?什么教唆?”

“你还装傻,九郎推七郎下去之前,向他说了一句——‘你要怪,就怪大哥去’。大郎,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二叔这就是信口雌黄了,九郎什么时候说过这等话?”

“哈,那我又几时许诺过张冀什么?!”

展见星听到这一句终于明白过来——朱成钶的落水原来就是个圈套!

朱成钧留下了木棍,引诱朱逊烁去报复朱成锠,朱逊烁确实这么干了,但他没有寻找证据堂堂正正地去揭穿朱成锠,而是利用侄儿也凭空构陷,做出一盆污水来反泼,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又是群什么样的人啊!

代王府这一棵大树,一朝重见天日,看似仍然枝繁叶茂,可是深埋在土里的根,已经烂透了。

屋里拢共这么大点地方,朱成钧自然也是听见了外面的话的,他看着听不下去走回来的展见星:“现在后悔了没有?”

有一瞬间,展见星心中确实滑过了这个念头,她完全相信,倘若她不出现,朱成钧就会坐在那里,平静无波地看着那片水面渐渐消失掉最后一个涟漪。

朱成钶自作孽不可活,他玩脱了自己的性命,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可是,她毕竟机缘巧合地出现在了那里。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九爷,我不后悔。你和他们不一样,不应当做和他们一样的事。”

朱成钶如何“自己找死”是一回事,看着血亲堂兄活生生在眼前溺毙,又是另一回事,这推不出因果关系,也不能混为一谈。

朱成钧道:“哎,说不定就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呢。”

展见星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信口开河:“九爷别开玩笑了,要是你推他下去,怎么会被我一催就又救了他,他死了才没有对证好吗?”

当她傻啊。

朱成钧动了动腿,上身前倾,对着她笑了,那笑容非常诡秘——在展见星看来是非常讨打:“也许是因为我想看一看,你被人反咬一口以后后悔的样子啊。”

……

两个人说起话来,一时都没留心到外面的交锋短暂停了,只听得咔嚓一声,是门锁开了的声音,紧接着,门扉被人推到大敞。

气喘吁吁的楚翰林、罗知府,脸色不善的朱逊烁、朱成锠,以及若干下人们,就看见有推兄长下水嫌疑的“疑凶”朱成钧,光着脚,露着腿,高居桌上,脸上是一个一看就很反派的表情。

众人:“……”

☆、第28章 第 28 章

朱逊烁愣了一下后,马上道:“好啊, 九郎, 你是不是在威胁展见星,叫他照你的意思说话?”

朱成钧从桌子上下来, 收起了笑意,又把那一张木脸拿出来了:“我没有。”

朱逊烁的目光转向展见星——旋即又转开, 这个贫家小子的脾气他是领教得够够的了, 毛没长齐,骨头硬得咯牙。他因此放弃了从展见星下手, 直接去向罗知府道:“罗海成,你来得正好, 本王这里险险又出了一桩人命官司!你那奏本写好没有?没写好,快把本王这件加上!”

罗知府在来的路上已听楚翰林说了大概, 他拱拱手:“郡王不要着急,不知七公子眼下如何?”

朱逊烁表情沉重了一些:“命是救回来了, 可是良医说了, 他那身子禁不住这番折腾,弱疾一定会加重, 以后在子嗣、寿数上都要受影响。七郎这孩子,本王打小重话都不舍得说他一句, 一百个小心地养着,终于养到渐渐似了常人, 结果——唉!”

展见星心下微沉, 这么严重?听朱逊烁的话里真的含了一丝痛悔, 不像是假的。她控制住自己不要在这时候去看朱成钧,可是心里忍不住想,这跟他起初的袖手漠视应该是脱不了关系的吧?

如果当时立刻就把朱成钶捞上来,他也许不会把自己坑出这么大问题。

罗知府严肃地道:“郡王此言当真吗?会不会是郡王爱子心切,一时情急了。该多寻几个大夫来看看才好,七公子才多大年纪,真落下这终身之憾,就太令人痛惜了。”

“府里的良医全看过了,本王还能狠心到咒自己儿子吗?”朱逊烁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可是大郎这个没人伦没心肝的东西,他拦着本王教训九郎不说,居然还说七郎是自己跳下去的!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啊?!”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直迫到朱成锠跟前去,口水都喷到了他脸上。

朱成锠也恼怒起来,他是知道楚翰林介入才随之赶来的,没想到兜头迎了一盆污水,这时候抽身也晚了,只能抹把脸反驳道:“九郎要是存心想害七郎,又何必救他上来?二叔为了通过九郎陷害我,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视而不见,只以七郎的一面之词为证,我才要问二叔才对!”

“他那是被人撞破了,不得不救。”朱逊烁冷哼,“何况,七郎是一面之词,张冀就不是了?他还死无对证了呢!一个下人的命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七郎可是本王的亲儿子,本王难道舍出亲儿子,就为了陷害你?你还问我,你有什么可问的,你该到皇上面前去解释解释,我代王府怎么会有你这种毒辣阴险的子孙!”

朱成锠窒住,朱成钶和张冀的分量确实差别巨大,展见星没死,张冀还暴露了,他之前的栽赃之计便算不得圆满,这个叔叔即便恨他,也犯不着下这么大本钱来还击,莫非——

他疑念一动,闪过朱逊烁,向朱成钶走近了两步:“小九,你说实话,七郎当真不是你推下去的吗?”

朱成钧抬起头来,却没开口。

朱成锠有点急躁,加重了语气:“小九,我在问你话。”

楚翰林不愿见学生犯下如此大错,也从旁催了一句:“九郎,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如实说来便是。”

朱成钧才终于道:“我早说了没推,二叔不相信我,大哥也不相信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空口说没有就是没有?”朱逊烁也逼近来,“七郎现在可还在吊着命!九郎,你实话说,大郎到底是怎么逼迫你的,二叔刚才是气话,其实二叔知道你被你大哥压迫得一向老实,便有这份心,也没这个胆。大郎怎么怂恿你的,你只要说出来,二叔都不怪你。从今往后,二叔管着你,保管不像大郎似的那么虚情假意——”

朱成锠忍无可忍:“二叔,你这是当面教唆九郎说谎!”

处于风暴中央的朱成钧木脸以对,连眉毛都没动过,但展见星也终于觉得忍无可忍,向楚翰林道:“先生,不能容九爷换身衣裳再来问话吗?”

屋里陡然静了一瞬。

楚翰林醒悟,忙道:“正是。我粗心了,九郎这样下去,也要病倒。”

当下朱逊烁还好,朱成锠不免有些讪然,朱成钧光着腿在他面前站了这么会儿,他毫无知觉,还得一个伴读看不下去提醒,疏忽至此,之前那些“友爱兄弟”的作为未免就跟着朦胧了。

他勉强压下了讪色,让人带着朱成钧先回去换衣裳,朱逊烁的最终目标不是朱成钧,倒也没阻止,只是又和朱成锠吵起来。

等朱成钧换好了衣裳被带回来,争端的中心已指向了展见星。

罗知府正在问她:“你既然没看见七公子怎么落的水,如何站在九公子这边,肯定不是他推了七公子?”

展见星道:“小民没看见七爷落水,但是看见九爷救人了。九爷若推了他,就万万不会救他,就算被小民撞见,也可以找理由拖延搪塞。真容七爷生还,被七爷指证,才没有逃脱罪责的余地了。”

罗知府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推断,朱逊烁不认,提出异议:“难道现在七郎指认九郎就完全不作数吗?七郎可是差一点就死了!”

展见星一时沉默,这个结确实难破,朱成钶当时搬起砖块砸了自己的脚,如今却也成了一项力证,从常规角度来说,他不会自己要把自己淹死,那就似乎应当有个凶手。

罗知府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展见星,你仔细回忆一下,如实回答本官,九公子下水救七公子,是在你出现之前,还是之后?”

这是个关键问题,罗知府抓住了。

倘若是之前,那么朱逊烁所言“撞破”就不成立,如果是之后,那朱成钧的嫌疑毫无疑问就加大了。

展见星脑中空茫了一瞬,这一刻,她不知是不是该感谢朱逊烁从一开始就不停地在找朱成锠的麻烦,努力地要把这口锅扣他头上去,以至于她根本没时间将事发经过完整说出,于是到现在,她还可以有余地做个选择。

谎言还是真话的选择。

她看着站在人群之后的朱成钧,他换了衣裳,但头发还是有些濡湿,那是拖着朱成钶上岸时被他死死拽住所致,秋果和赵勇一起关进了柴房,没人服侍他,他自己收拾这些,便丢三落四,没那么周全。

一缕发丝有点滑稽地贴在他脸侧,他好像迟钝地觉出不舒服来了,抬手把抓开,然后发觉到她的目光,向她看过来,眉目不含任何喜怒情绪,当然,也没有一丝暗示。

无辜又无情。

不能再拖下去了,展见星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地响起:“小民不知道。”

“为何不知?”

“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不知道的?你是不是存心包庇?”

罗知府和朱逊烁的声音一同响起。

“因为,当时九爷背对小民。小民头一次进王府花园,恐怕冲撞了什么,脚步放得很轻,也未发出声音,据小民猜测,九爷应当是不知小民到来,但——不能完全肯定。”

罗知府点了头:“本官知道了。”

**

乌泱一群人走了,转去朱逊烁居住的宫室里继续争论,同时看一看朱成钶的病势。这是罗知府的提议,他也需要亲眼确认一下朱成钶的情况是不是真那么严重。

朱逊烁巴不得叫他看一下朱成钶现在多惨,好在向皇帝哭诉的时候多些分量,一口便答应了。学堂内,便又只剩了展见星和朱成钧两个人。

“你生气干什么。”一会儿之后,朱成钧开了口,前排他自己的座位上都沾了水,他就坐到了后排,歪着头打量展见星,“又不是我叫你扯谎的。”

他一句话把展见星原就板着的脸说得更臭了。

她对罗知府用了春秋语法,隐瞒了朱成钧袖手旁观的那一段,心中为此难安,确实生气,但本是对自己的生气,自愧不该如此,听了朱成钧这若无其事的话,那气立时移了八分给他。她把脸用力偏开,不想理他。

“你脾气不小啊。”朱成钧不肯住嘴,又过一会之后,还把椅子往她这边拖了拖,又问她,“真生气啦?”

展见星烦得不行,一转脸想斥他,谁知差点跟他脸颊撞上,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你干嘛?”

她听到椅子响,但没成想他会拖这么近,完全拖到她的位置里来了。

朱成钧一脸无辜:“跟你说话啊,远了你不理我。”

他这时的无辜跟之前又不同,之前纯然是一种壁上观的漠不关心,这时却鲜活得像盲龙被点了睛,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躁动。

对,不是灵动,就是躁动,特别招人烦的那种。

展见星烦得一句话不想跟他说,把自己的椅子往外拖了拖。

朱成钧立刻拖着椅子把空隙又填满了,嘴也没闲着:“哎,看不出来啊,展见星,你这个人看着老实,说起瞎话来这么厉害,还知道要留给他们自己想的余地。”

展见星被他捅刀捅得怒目而视。

朱成钧道:“又生气了,气性这么大。你们做生意的人家,不是讲究个和气生财吗?”

展见星终于忍不住道:“九爷,你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你安静你的,我又没逼你说话。”

展见星:“……”

她只剩下了瞪着屋顶横梁发呆的力气。

怪她自己,想到他在池边被朱逊烁喝骂之时,秋果对着一府血缘上的亲人无处求援,竟只能奔向楚翰林这个外人,亲缘凉薄至此,那椅子套就是纯金织就的又如何,她的心因此不合时宜地软了那么一下,怪她,都怪她……

展见星念念叨叨地给自己洗脑,以防气炸了跳起来和他大吵一架。

“你真那么相信我啊?”朱成钧不识趣,叽咕着又来了,“你都看见我等他死了,要真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呢,他可讨厌了,我真不想救他,救上来也没个好,不如淹死算了,我也不白挨一顿骂——”

“他真死了,你以为一顿骂就能了事?”展见星不想理他,听见他冷酷的歪理,又到底忍不住转过身来。

“不然呢?”朱成钧的表情满不在乎,“二叔想栽到我身上,但大哥为了不被拖下水,一定会保我,七哥不能活着指控我,二叔的证据更薄弱一层,他还能怎么样?”

展见星怔怔看他,说不出话来。原来,他是这个打算?

朱成钧继续道:“最多,张冀临死前指证二叔的事也跟着糊涂结了,谁都不能拿谁怎么样,还和从前一样。”

展见星轻轻道:“所以我逼你救人,才是坏了你的事?”

她怎么会没想到,朱成钧也是代王府的人,长在这棵烂了根的大树上,和他们真的有很大不同吗?

一切只是她多管闲事,自寻了烦恼而已。

“你怎么了?”

朱成钧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把脸凑过来,眼神在她面上扫着,两个人这一刻距离极近,展见星忽然发现,他的眼珠颜色要比常人浅一些,只是眉睫墨黑,两相对比之下,才总是显得他神色漠然,好像情绪浅淡。

“好了,我说实话,我没推他。”朱成钧嘴角一勾,忽然向她露出一个笑来,“真的没推,是他想陷害我,自己走到水里去的。要是我推的,他扑通一声栽水里去,秋果他们在外面早听见动静了,你说是不是?”

展见星松了口气,不觉点了头。

她心里确实对此有负担,她毕竟并没有多了解朱成钧,冲动替他隐瞒了部分事实,如果万一,万一他其实脱不了干系,她这个伪证就真的做下了。

朱成钧摇摇头:“唉,你这么容易心虚,何必撒谎呢,说实话不就得了。”

展见星一口气没缓过来,又想瞪他了——她是为了谁才把自己推上的贼船!

朱成钧变得极愿意让步起来:“好了,我不说话了,让你安静行了吧?”

展见星就真的得到了安宁,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无所事事,过半刻钟之后,她就发呆发不下去了,转头一看,朱成钧歪到了椅子里,一脚蹬在她这边的椅腿上稳定住身形,居然就这么打起盹来了。

这才上午,他就睡了?

展见星觉得忍不了,转头看见自己桌上写到一半的大字——还是昨晚留下的,有了主意。

她把椅子往旁边一撤,朱成钧失了平衡,一下睁了眼:“干嘛?”

展见星平和地招呼他:“九爷,别睡了,白天睡多了,晚上该睡不着了。来,我们练字吧。”

朱成钧满脸的难以置信:“什么?”

“练字。九爷不是要我报恩吗?我教九爷写字好了。”

朱成钧马上道:“不要你报了。”他眼角扫到砚池里,机智地又寻到了借口,“屋里没水,写不了字。”

那砚里的残墨经过一夜,已经半干,无法使用了。

“有的。”

展见星把朱成钧先前脱掉甩在地上的裤子捡起来,比划了相对干净的一头,一拧,一串细细水流溅进砚池里。

朱成钧:“……”

那串水流映在他浅色的眼珠里,他生平头一次,不是懒得说话,而是真的说不出话来。

☆、第29章 第 29 章

天近正午的时候, 楚翰林一个人回来了, 见到展见星与朱成钧在习字, 他意外又欣慰,至于朱成钧那副生无可恋的神色,他直接忽略掉了, 这个学生要情愿用功才奇怪呢。

愿不愿意不要紧, 在做就行了。

楚翰林因此夸赞了他们几句,又把最新情况告诉了他们:“二郡王与大公子相持不下, 正清兄已赶回去向皇上加急上奏,为免皇上垂问,我这里也会上书一封。至于二郡王与大公子那里如何筹算, 且由他们,此事一经圣裁, 便不是他们所能决断的了。你们安心读书,不必惧怕。”

展见星本来是不怕的, 听这么一说, 心里倒咯噔了一下。经圣裁?她不会要把这个谎圆到皇帝跟前去吧。

再一想,又觉不太可能,天子日理万机, 哪有功夫亲自来断亲戚的家事, 这圣裁, 多半是赋予罗知府全权接手的权力, 又或者, 另派一个官职更高能压得住代王府王族的官员来。

她便心定了些,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这里话出了口,总是不能再改了。

朱成钧却要跳出来捣乱,候到楚翰林离开去写奏本,他就小声道:“你要怕,现在去告诉先生,说都是我逼你说的谎,你看上去这么老实,先生会相信的。”

“……”展见星只把眼神一瞥,瞥见他已经放下了笔,便道,“九爷,你又找借口偷懒。”

朱成钧木脸:“——先生都没你看得紧。”

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做,展见星并没有实际约束他的能力,但他动作慢腾腾地,到底还是把笔拿了起来。

**

这世上的事,有时怕什么,偏来什么,展见星以为皇帝没这份闲工夫,但她忽略了大同距京城太近,飞马一日夜足可往返,皇帝要伸手管一管,其实费不了多大事。

于是直到被塞上马车的时候,她都还懵着——她要要要面圣了?

楚翰林与她及朱成钧同车,见她面色恍惚,出言安慰道:“见星,不必惶恐,皇上脾气温和,待人也宽厚。到圣驾跟前,你一律照实言说便是。就是有一二失礼之处,皇上见你年少,也不会与你计较的。”

她就是不能说实情啊——!

展见星紧张得脸都僵了,她要照实说出朱成钧开始没救朱成钶,安坐岸边等他死来着,那朱成钧就完了,不需要更多证据,他这个杀兄的罪名稳了。

朱成钧自己却没有什么“完了”的自觉,他把车帘掀着,整个脑袋都伸到外面去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