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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正经诓得他怀疑人生

安怀袖已经怒不可遏。

然而君漓的眼神却平静得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语调也是悠闲从容,“霍大人这就认了?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霍奕心中凛然,已然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不禁抹了一把额间再次渗出的虚汗。

“前几日为考察霍大人在云安的作为是否落实到位,我特意叫人去查验了一番,不查不知道,霍大人捐赠给学堂的古董字画哪里是什么市面上买的玩意。”

“两年前屏风楼里拍卖价为三万七千两的古玩,两万多两的文房四宝,一万多两的容青野先生真迹……别的我就不说了,我一个穿金戴银的太子都看不下去了,霍大人真是好大的手笔。”

安怀袖手中的杯盏捏得“咯咯”响,安丞相虽然是文臣,但武艺高超,安怀袖也是自小跟着习武,此时他心中怒意滔滔,睇着霍奕的目光已如火中烧。

霍奕微微觑了他一眼,又拱手朝君漓,轻咳一声后道,“太子爷今日找上老臣,所为何事,若有老臣能做的,必效犬马之劳!”

很上道。

“霍大人别急,喝杯茶听我慢慢道来。”君漓睨了他一眼,悠悠地抿了口茶,开门见山。

“前几日思蘅端了一个土匪寨,寨主说自己在朝中有人罩,名字叫什么思蘅没听清,顺手就把他给杀了,身旁的人这才说罩他的人是吏部尚书霍奕。霍大人,杀了你的人我很抱歉。”

“噗——!”霍奕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猛地喷出来,这算哪门子的慢慢道来?

幸而他反应快,那茶水全喷在了自己身上,随即他“噗通”跪下,埋头道,“太子爷恕罪,老臣有失仪态……”

“仪态这方面霍大人还是留着狎|妓的时候多想想罢。”君漓垂眸睨着他,“且说说您老的江湖势力。”

霍奕趴在地上,“……太子爷莫要折煞老臣,老臣怎敢与江湖势力勾结?”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敢。只不过今日就有人上折说霍大人与江湖势力狼狈为奸。”君漓轻轻拿指尖挑了一下茶盖,发出清脆的一声“砰”。

“绝无此事!太子爷,这是有人在污蔑老臣!”霍奕振振有词。

安怀袖冷笑一声,“霍大人六部之首,朝中官员巴结你还来不及,会无缘无故污蔑你?若是霍大人没有和江湖势力勾结,那么这些土匪为何会报上你的名字?”

“安侍郎此言差矣,你初入官场不知人心险恶,面前阿谀奉承、背地里污蔑构陷的事情多了去了,若不是污蔑,又为何那些土匪别的人不报,偏偏就晓得我霍奕的名姓?”

霍奕说得很有道理,安怀袖竟还真觉得自己受教了几分。

“别的不说。”君漓抿茶,气定神闲,“折子还在我手里,霍大人说该怎么办?”

这么问了无非就是两个选择:一个是把折子上交给景元帝,让他去猜猜你究竟是不是被污蔑。

猜你是被污蔑的还好办,顶多以防你真的有二心,让你带头去剿一波流寇、端几个匪寨就了事,但要是猜你勾结江湖势力狼狈为奸、为虎作伥、作威作福,再猜你是要敛财敛兵、自立门户、谋私造反,那可就……

另一个选择就是把折子私了,皆大欢喜。

然而太子爷是霍奕看着长大的,有这么好说话他也不用趴在这儿。

“老臣觉得太子爷可以不用在意这些扰乱朝纲的流言蜚语。”

“今日撞破霍大人狎|妓,本太子放你一马;查到霍大人贪污受贿,本太子放你一马;与江湖势力勾结,本太子再放你一马?”君漓轻挑长眉,“你当本太子是放马的不成?”

霍奕觉得很头疼,慈眉善目的景元帝和温柔娴淑的皇后娘娘为什么会生这么个冷性薄情的儿子?

话说回来,究竟是谁上的折子?这个人是冲着污蔑他来的却刚好歪打正着,还是真的知道他私底下与江湖势力勾结?

最重要的是,这张折子上面把他和那股江湖势力写到了什么程度?如果编出一些无中生有的话故意想惹陛下猜忌,该如何是好?

“老臣不敢。”

“霍大人也不用抵赖了,这批江湖势力是用来干什么的、分布在何处,折子上都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霍奕的身形几不可见地晃了晃。

君漓接着道,“敬你是两朝元老,如若你在我清剿之前自己把人收拾了,我就不予追究,可若是你没收拾干净,我见到父皇的时候说辞可能就偏向于夸张的手法了。”

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要他交出那批江湖势力,该清剿的清剿、该杀的杀、该断了联系的早断干净。

“至于您老贪污受贿的事情会不会被揭穿……”君漓看了一眼安怀袖,“那要看思蘅的心情。”

语毕,两人便推门离去。

一直到上了马车,安怀袖的怒气还没消下去,“太子爷,既然有人上折弹劾霍大人,为何不直接将折子交给陛下来处理?”

“可是没有人上折。寨主被你杀的事都是我编的了,能有谁上折弹劾他?”君漓抬眸看他,“我诓他的。”

“……”

安怀袖的神情瞬间从怒气冲天转变为狐疑不解,“那殿下怎么知道他私自勾结了一批江湖势力?”

君漓答得理所当然,“我不知道,只是猜他洗钱会用到那种江湖人士,诈他的。”

和太子爷一起骗了霍奕,安怀袖表示自己不仅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想笑。

安怀袖拱手施礼,“还请殿下将方才所说的罪证交于思蘅!”

“什么罪证?”

“就是……殿下说的古董文玩,字画真迹,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都是霍奕贪污受贿的有力罪证啊。”

安怀袖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君漓就毫不在意地说,“哦,那些东西我忘记让青崖他们拿回来了,如今还在云安。”

“……”所以殿下你方才在里面端着一派从容淡定的神色,敢情都是在忽悠他。

“不过你也用不上的。”君漓低眉把玩折扇,“等不到明早上朝,今晚霍奕就能跪在御书房抱着父皇的腿哭一晚上。”

这个说法十分形象生动,安怀袖大概也能想出来那令人窒息的画面。

霍奕是个非常狡诈且不要脸面的权臣,他深得先皇和陛下看重的原因不止是他的办事能力,更重要的是任何关键时刻他都狗得一手好腿子。

位高权重的人总是格外喜欢别人的恭维,尤其是像霍奕这种文化水平很高的文臣给予的恭维。

那就给人一种“虽然不晓得你文绉绉地在夸我什么但我还是轻飘飘地仿佛被捧上了天”的感觉。

且他又是两朝元老,曾为先皇效过力,为陛下尽过忠,为梁朝的发展做出了不容忽视的贡献,皇帝再怎么也不会忍心削了他的官,更不忍心要了他的命。

“既然知道霍奕早有办法保身,贪污受贿一事也无法撼动他的根基,那殿下为何要……?”

“首先,无法撼动根基并不代表父皇会任由他为所欲为。其次,让霍奕亲手把那批江湖人士清剿干净也是此行目的之一。”

安怀袖点头恍然,随即又不解道,“说起来,殿下为何会突然来此处与霍大人计较这个?”上次不是还教育自己说贪污这种事情每年每月每个官员都有,叫他看开些的么?

执起马车案几上的玉杯,君漓抿了口茶,淡淡道,“为了写字的时候不缺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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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怂

太子爷神机妙算。

经此一事,霍奕果然没能在风月楼里坐得住,被他亲点的花魁红莲也不要了,连夜就穿着官服赶去了皇宫,说什么也要看望一下他大梁朝忧国忧民的景元帝。

别人跟他说天色晚了不让他进,他就开始哭。

哭得撕心裂肺。

景元帝正坐在御花园里和皇后娘娘摆谈君漓的婚事,听闻爱臣吏部尚书霍大人跪在宫门外哭天抢地,说什么都不肯走,便起了好奇的心思,将他召进宫内,想问个清楚。

大梁朝年度戏精冠军吏部尚书霍奕开始了他的表演。

霍大人虽然是文臣,但梁朝只分文武不分文理,很明显霍大人就是个逻辑思维清晰、条理叙述清楚的理科生。

他先表明自己对我朝的忠心,继而表明追随陛下的决心,进而表明辅佐朝纲的诚心,循序渐进,掷地有声。

文采好的人说得话就是格外熨帖人,景元帝听得一阵心情舒畅,露出和蔼的笑容,正准备将霍奕从地上扶起时,霍奕话锋一转。

先鞭笞朝中普遍贪污的现象,再批贬诸位大臣受贿的可耻行径,然后痛心疾首地表示自己每年都被诸君们硬塞钱是多么多么地良心不安兼且愧疚自责,日思夜寐而又辗转反侧。

不给景元帝一丝一毫发怒的机会,他开始打回忆牌:陛下儿时,老臣教你读书识字,教导你为人处世之道,告诉你将来要做个明君,您还记不记得?

紧接着是君臣牌,陛下初入朝堂摸不着门,都是老臣为你铺路、为你背锅、为你树立良好形象,如今天下太平老臣功德圆满是也不是?

再之后是友情牌,上次赠您的绘有七十二幅江山风景图的波斯地毯价值两万多两,如今还铺在皇后娘娘的寝宫否?被誉为鲛人垂泪天下仅此一颗的夜明珠价值四万多年,如今还在您的御书房里观赏否?

所以说霍奕是个文化人,这么一大段话听下来,景元帝觉得自己划分断句都要成问题了,但却意外地听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我虽然贪污受贿了但不代表我不是个忠心耿耿的良臣。

陛下您要是还顾念先皇在时我教你读书写字的情谊,顾念我为你尽职尽责办事的态度,顾念每次有什么锅都是我背的情分,顾念我贪污来的大部分宝物总是第一个想到送给你的诚意,你就放过我吧,我给你磕头了,我认怂服了你儿子了还不行么。

没有给景元帝说话的机会,霍奕扯着嗓门儿又开始哭。

景元帝很冒火,想要吼他,还要担心自己吼的声音有没有霍奕哭的声音大,要是没有的话岂不是很尴尬。

想要叫他先起来回话,但很明显霍奕现在哭得正是动容之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听不见。

想要安慰他先别哭,但态度上就差了一截儿,难道就让他以为这件事不了了之不成?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景元帝裹紧了衣服回寝宫睡觉,任由霍奕在外头哭了一晚上,嗓子咳得出血了,眼睛熬得猩红肿痛,头昏脑涨,最后冷风一吹,风寒高热,就这么直接告病没去上朝。

安怀袖告状的时候找不到人,告完状景元帝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果然如太子爷所料。

最后的结果就是,念在霍奕曾辅佐先皇,多年为朝廷效力,两代元老,劳苦功高,死罪可免。

活罪便是罚两年俸禄,贪污受贿所得钱财古玩全数充盈国库,从吏部尚书贬为吏部侍郎,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一同监察三年,若有任何违法乱纪行径,上报重处,严惩不贷。

这个处置安怀袖丝毫不意外,因为昨晚在马车上的时候太子爷已经说过了,霍奕得景元帝看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古以来,讨好天下百姓的臣子大多死得最快,而讨好皇帝的臣子反而能活得长久。

霍奕就是这么一个能讨好皇帝的人。

可惜的是太子爷如今是太子爷,还不是皇帝,所以贪污受贿一事毕了,霍奕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清剿那些所谓的江湖势力。

其实霍奕本来不怎么相信君漓手里会有那样一张叙述详尽的折子,可是他实在猜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太子爷看到了折子,还会因为什么来管他有没有江湖势力这档子闲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霍奕还是选择了小心行事。

这两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天枢阁。

“阿笙,咱们这回可欠了太子爷一个大人情,你今日去奉茶的时候要好好感谢一下,知道吗?”云书正在给她裹胸。

锦笙一边忍受胸闷气短的窒息之感,一边回道,“我要是感谢他,他肯定要问我怎么感谢。”

“那当然是他想要你怎么感谢你就怎么感谢了。”云书系上结,“经此一事,我算是看出来了,太子爷真的挺好说话的。”

锦笙不敢苟同。却换上了一件挡住颈子的衣裳。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圆滑而又巧妙,锦笙到太子府的时候,太子爷外出有事,不在。

他的近侍青崖特意出来告诉她的。

其实锦笙有些疑惑,太子爷出门,为什么不带着青崖一起呢?平时出门不都是两个侍卫一起带着的么。

怎么今日只带了一个出门,专门留一个看家么。

一阵清风拂过,青崖稳稳落在她面前,“锦阁主今日可有带什么东西来?”

“没有。”锦笙有些莫名,“我就把自己带来了。”

“那么,锦阁主今日来得有些晚,为何?”青崖抱着剑问她。

锦笙指了指天,“没注意时辰,一不小心就过了午时。”

青崖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住,“明日请早些来,莫让太子爷久等。”

锦笙有些迷,狐疑地蹙起眉,“太子爷不是出门了吗?出门了还久等什么。”

青崖却没有回答她,关上后门走人。

锦笙也没在意,君漓不在,她算是放了一天的假,霍奕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她似乎好久没有见到顾勰了,如此一想,她径直朝国公府而去。

果然顾勰才是亲生的狐朋狗友,有呼必应。

“阿笙,我跟你讲,前几天我和几个公子哥儿一起逛秦淮楼的时候发现了人间绝色!”顾勰洋洋得意地说着,“那小|倌儿首卖呢,最后小爷我略施小计买得头筹!”

锦笙猜他口中所谓的略施小计也砸了不少银子,“怎么个绝色了,你给形容形容。”

“怎么说呢,少年郎眉清目秀,玉骨冰肌,难得的玲珑温润,还有不谙世事的天真,会抚琴会吟诗,骨子里也有不愿意沦为俗妓的傲气,但……”

顾勰顿了顿,沉吟思索,“穿得却是艳|红的霓裳,露了肩和腿,看着就和女人似的,且又确实是在卖。这么一来二去,摸不清他到底是清是妖,吊得人心里痒痒,感觉就很与众不同了。”

“是么。”锦笙也来了兴趣,好奇道,“叫什么名字?”

“秦淮风月,人如衣轻。叫做秦衣。”

作者有话要说:1.下一章预告:你你你你……你是……个女……孩子啊!!!

2.补个连载文:《洞房前还有遗言吗》

卿如是:我是你的祖宗,我们之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这样是会遭天谴的!

月陇西慢条斯理脱下最后一件婚服:嗯,洞房之前还有什么遗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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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结

烟花柳巷, 阜盛之地。

秦淮楼依水而建, 皎皎明月倒映在湖面, 偶尔有路过的顽劣孩童投下一颗石子, 砸碎那蓝白的琉璃, 然后再拍手叫好, 以此为乐。

全汜阳乃至全梁朝最大的小倌儿楼便是此处。

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在美|色与酒|色面前总会原形毕露,当然,太子爷他约莫是个意外, 总之,这个时候想要探听消息就格外容易。

所谓色令智昏便是如此。

因此,但凡是风月场所, 总有天枢阁的眼线在此, 秦淮楼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