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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锦笙傻愣着眼红却没动静,安秉容又恳切道,“当年你还小,就知道缠着太子爷玩儿,一点都不爱搭理……搭理你爹爹我……”他还没有熟悉这个自称,也从来不会用这种自称和身为男子的安怀袖说话。

“当年你们初定娃娃亲的时候我是不听的,猰貐她却觉得好,若非你那两年也那么喜欢粘着殿下,我肯定要去把婚退了,否则便宜了他小子,我的女儿明明是全天下最好的,怎么能说嫁给谁就嫁?”

还有嫌弃太子爷配不上她的吗?

锦笙破涕为笑,用手臂遮住眼,“爹爹……爹爹、爹爹……”

一声催着一声。声声悦耳。

安秉容不晓得现在要说些什么来应她一声,单字太简短,长了又复杂,中规中矩地又太死板,兴高采烈地未免显傻。他明明是个满腹经纶、才高八斗的文臣,居然词穷。

好不容易催了一句“爹爹在”出来,还没说出口锦笙就把话题转到了正题。他只好咽下去。

“今晨下了早朝后,殿下专程与我交代诸多,其中有提到你于此事的态度。我并非为应天考虑,但也觉得,瞒下此事、暂不上报为好。”

安秉容确实没有那个兴致去为应天考虑,他只是害怕自己的女儿会受到牵连,同时也担心应天与皇室、安家之间的矛盾会因为锦笙身份的揭露而激化。

景元帝一旦知道锦笙的身份,直接就是掀桌暴怒,并不会听谁劝告,更不会先忍气吞声等他们慢慢查清应天的阴谋,身为君王,他只会觉得应天劫走清予还一手放在身边养大、最后送回来当天枢阁主为帝王办事,简直就是在挑衅天家尊严。

以前只是怀疑皇宫内几番刺杀之事乃应天所为,对他杀害安丘之事也是信一半存疑一半,也只吩咐了人在暗中追捕;要是清予的身份上报,就是直接把条条杠杠全都坐实之余还添了一条新罪,景元帝怎么可能忍得了?忍不了的结果就是大白天下,各地通缉。

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最难以想象的是陛下会对清予持以什么态度?杀还是留?就算是作为丞相的他也无法揣测。

应天落网也不是、不落网也不是,落网了陛下杀之而后快,清予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她的义父?一旦这么做了,她是不是也会被陛下一道赐死?不落网的话应天还会做出多少报复皇室的事?

这些考量锦笙也想过了,不过她更大一些的是私心,是想要包庇义父罢了。

“还有件事,今晨殿下找我的时候我就开始疑惑了。”安秉容蹙紧眉,有些不解,但多少又觉得自己猜到一点。

锦笙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太子爷与我坦白他昨日在竹舍中找回你的经过,也说了陛下将调查应天一事的任务交给了你,不过太子爷说他会帮你……”

其实太子爷哪里只说了这些,他基本上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和锦笙见面相识的过程全都交代了。

尤其令他纳闷儿的是当他问太子爷围猎那次锦笙受伤可还有大碍时,太子爷说“安伯父不必担忧,围猎后我已经给她送过药了,无甚大碍。”

彼时他想着怎么也得说声谢谢,毕竟是自家闺女不是他家的,但又莫名觉得说谢谢竟然跟太子爷有点儿见外?

怎么就会觉得见外了呢这无亲无故的?

“我其实觉得,就算因为小时候的情谊,也不至于让殿下管到这个份儿上,又是亲自带人找你又是帮你调查应天,甚至他一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你方不方便跟爹说实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笙:“……”实不相瞒,不方便。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翅楞楞地顿住不说, 堪堪就坐实了安秉容心中猜想。

且看这模样不像是自家闺女先对太子殿下死缠烂打, 倒像是反过来的。

安秉容心中暗呼了一声糟。他是看着君曦见长大的, 这种看着长大和猰貐眼中看着的不同, 在眼中, 太子爷一直秉性纯良、品学兼优、有情有义。

不管他给猰貐说了多少遍, 秉性纯良的那些鬼话都是骗人的, 猰貐依旧深信不疑。

有情有义他不否认,毕竟这么多年,太子确实对安家如故;品学兼优他暂时也不否认, 毕竟在非官场人士看来,太子爷确实是个好人。

但说君曦见秉性纯良是不是就吹得有点儿过了?太子爷究竟是个什么人官场上一干深受其害的大臣都心明眼亮心中有数。

就连他老子景元帝也知道自己儿子不是什么善茬儿。

在安秉容的眼中,太子爷的秉性其实和顾勰差不多, 只不过顾勰将顽劣的本性放肆在外, 太子爷喜欢敛在骨子里罢了。顾勰还尚且有人治得住,太子爷却是没人治得住。

太子爷这个人, 又浑又清冷。

安秉容现在别的都不想管, 就想知道那向来胆大妄为的浑小子占没占自家闺女的便宜, 但是这种事情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问得出口?

斟酌了片刻, 安秉容还是选择了问出口, 只不过措辞上收敛不少, 听起来就委婉多了,“你爹是过来人,儿女情长上, 再怎么都有经验些, 你且说说……殿下他对你好不好?尊不尊重你?”

虽然锦笙不是过来人,但凭她的聪明才智也能听出安秉容这话里究竟想问的是什么。

脸上不禁微微一红,锦笙鼓着腮帮子轻轻点头,“太子爷对我很好,昨晚还带我去郊外看花,偷偷送我裙子穿,带我喝女儿红……”

她还没说完,安秉容眉头一皱,“他把你骗到郊外,还灌你酒?你穿裙子是当着他的面换的?”

“……”锦笙想了想,似乎没什么不对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么听起来太子爷是不是有点儿其心可昭?

正想着替太子爷辩解几句,好歹不能让亲爹以为自己被占了莫大的便宜,话到嘴边锦笙又觉得:这么几个月下来自己确实是被占了莫大的便宜啊!

摸她小手、咬她小脸、亲她小嘴,威逼利诱哄她一起睡觉,自己被占了便宜还特么傻乐?!就算、就算她心里对太子爷也有感觉,可没有说有点儿感觉就要这么把自己供给他,自己还是被占了便宜啊!

眼见着锦笙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失,最后怔怔地愣住,安秉容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果然占了不少便宜还骗得他闺女团团转!

带她到郊外喝酒就不说了,裙子当面换是什么意思?那浑小子还看过身子了?

安秉容怒的不仅是这个,他考量得更多的是现实的东西。

不管是从前不知道锦笙的身份,还是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君漓那小子都不该去惹她,明知道不管是哪种身份,都不可能在一起,明知道自己终究会娶别人,还毁她清誉、占尽她的便宜。未免太不负责了!

他如今倒是兴起喜欢了,能把清予宠上天,不久之后陛下将萧月华、霍连翘赐婚于他,清予怎么办?!

对,他险些就忘了,太子爷是知道自己即将要迎来圣旨娶萧月华和霍连翘进东宫门槛儿的!而照着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他自己也知道娶不了清予,别说什么娶为正妻,就是做个妾都不可能!

怎么,想让他一朝丞相的千金给他当外面的情|妇?!

安秉容觉得男女之情无可厚非,两情相悦时有些逾越也可以理解,可太子爷这分明是赤|裸裸地诱哄拐骗!又不娶又要占尽便宜,耍流氓呢他?!

或许清予并没有喜欢他,一直都是被太子爷牵着鼻子走,毕竟那小子那张脸长得确实很能惹女孩子动心,天天在他女儿面前说些乌七八糟的话勾|引着,哪个女子还不心里起点儿磕?

安秉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急于知道实情,问得又快又急,“清予,爹问你,你对太子爷是什么心思?”她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件事就有着本质的区别。

陡然被问到自己对太子爷的心意,锦笙措手不及,上次直面这个问题还是太子爷亲口问的,她想想她是怎么回答的——因为你老是这么撩我,是个人都会有点儿感觉的。

这是喜欢的意思,还是不喜欢的意思?

一方面是喜欢,因为被太子爷撩得难以招架,另一方面是不喜欢,因为一切心痒痒都只是太子爷撩的罢了。

锦笙惊叹,情爱这种事竟还真叫她折腾出个既喜欢又不喜欢来?

琢磨了一会儿,锦笙笃定道,“折中吧。”

安秉容在心里强硬地将她的回答扭曲:只要没说喜欢,那就是不喜欢。毕竟他并不想自己闺女喜欢上这样不负责任的人,不想她喜欢一个不能娶她还占尽她便宜的人,不想她喜欢将来要当皇帝要三宫六院的太子爷。

“既然如此,清予,往后尽可能不要再与殿下有私下往来了。倘若他非要强迫于你,你便告诉爹,爹来处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安秉容严肃地道,“我并非那等不通情达理之人,只是不想你以后难过。这么同你说,要不了多久,陛下就要将萧家和霍家两位一并赐给太子爷,而太子爷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你该晓得霍家在朝堂上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太子有本事能拒绝恩师萧家,却不一定有本事拒绝得了霍家。陛下留下霍奕有用,为了不让霍奕有二心,便用他女儿霍连翘和太子牵线,将霍奕拢在手中,而霍奕罪状昭昭,为了不让皇帝对自己忍无可忍,甘愿把自己的女儿交出去让他拢在手中,一拍即合。”

“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定下了一个萧月华,一是因为她容貌才能确实配得上太子,二则是因为……她是个不动声色就能踢翻别人的狠角色。为了不让霍连翘成了太子妃后无法无天在东宫后院独大,也为了不让霍家越发为所欲为,陛下偏将萧月华定为太子妃,压上霍连翘一头。”

“除此之外,那位心机颇重的郭家小姐也有很大可能被抬入东宫,不过时间应是在萧、霍之后。郭云襄乃是国公爷郭允之女,你该知道陛下何意。两名侧妃,霍连翘坐定一个,另一个不是郭云襄,就是异族某位公主。”

“近年来,我们与异族人关系友好,可要稳固这层友谊,和亲自然是最好的方法。等一切尘埃落定,太子爷的东宫就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看着不多,可都是狠角色,背后势力又都不容小觑……”

“太子他年轻气盛,情不自禁一时冲动我可以理解,但他要让我的女儿去做见不得光的外室,让我女儿和别的女人一起乞讨情意,玩|弄我女儿的感情,就算他是太子,爹也不会任他为所欲为。”

“霍奕、郭允、异族人都愿意拿自己的女儿获得利益,但是爹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拿去做这种事,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和一群女子争情夺爱,分享同一个男人。”

锦笙第一反应却不是为这个消息多难过,而是感动于安秉容说“倘若他非要强迫于你,你便告诉爹,爹来处理”、“但是爹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拿去做这种事,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和一群女子争情夺爱,分享同一个男人”。

有所依仗的感觉真让人沉溺。比起太子爷说以后可以仗他的势随意欺人,她觉得亲爹说的话更让她觉得真实一些。太子爷太过遥不可及,给出的情意也摸不透真假。

见锦笙没说话,安秉怀以为自己说太多她懵了,或者是太强势吓到她了,更害怕她其实心里很喜欢太子爷,这番话打击到她了,于是赶忙补救道,“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失去过一次就……很想保护你,担心你被骗了受伤害。”

“若是你与太子两情相悦,方才那些话你就当耳边风忘了,爹爹一定用尽心机帮你,不会让你去和别的女子争抢一个男人,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锦笙摇头,心中虽然失魂落魄,一时间对太子爷的感觉异常难以琢磨,对他晓得自己要娶那么多女子还来占她便宜的事感到憋屈心慌,但这些失意又被另一种感情填满。

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亲情,是内心深处的柔软,是所有难过悲伤的吞噬地,也是她血流涌动的根源。她忽然很想看看,娘亲对她的爱又是什么样的。

锦笙没有接着谈论令她失魂落魄的太子爷,转而却说,“爹,我想见娘。”

开虐???或许……

话题转得安秉容猝不及防, 他还没回过神来, 就听锦笙兀自道, “这件事我已经深思熟虑很多遍了, 不是非要现在见, 我也知道现在见并不是上策, 毕竟……安夫人不是您, 承受不了这许多。”

仿佛方才喊了一句“娘”的人不是她。安秉容心中波澜。

锦笙确实深思熟虑过,也知道现在相见并非上策。

一是因为,安夫人已经经不起打击了。昨日的晤面简直是在安夫人的心上砍刀子, 将她摧残得不成人形,如今再与她相见,她精神上定然受不住。

更不要说见面后还要与她交代如今形势, 她要是晓得自己的女儿一直被安家的仇人、皇室的公敌一手养大, 岂非要悲痛得吐血。

二是因为,女子和男子比起来, 天生就更为敏感多思一些, 但凡沾惹感情的事情, 女子总是更难抑制情绪, 常常外露于人。

锦笙相信患有偶发性失心疯的安夫人也不是那等做得来戏的人, 倘若相认以后不经意间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了对她的关心呵护, 被有心人拿去推敲揣测,很容易就发现端倪。

“那你的意思是……?”安秉容眉尖蹙起。

“我的意思是,我见她, 不要她看见我。”锦笙叹了口气, 指了指他手中的瓷瓶,“您先与安夫人旁敲侧击地通通气,慢慢来,不需要急于求成,只求不要刺激到她,等她把一切事情都搞明白了,我再与她相见。”

她口中的一切事情是要从陛下争夺皇位开始讲起,并非一朝一夕之间能成。安秉容稍微松了口气,“你若是这般思虑的,我自然应你。只是猰貐这个人,说是冥顽不灵也不为过,要想等着她坦然接受这一切,不在陛下面前闹,需要耐着性子磨一磨。”

锦笙抿唇微微一笑。酷爱他满面无奈迁就地说“猰貐这个人……”、“冥顽不灵”云云。神态语气中如是宠溺。一点儿也不像太子爷那般轻佻,花言巧语顺口就出,甜言蜜语信手拈来。

锦笙记得师父的婢女花官漂泊四方时爱慕过一位乐师,彼时年少轻狂无所不为,为得到乐师,她曾厚颜无耻地在乐师面前宽衣解带,意图勾|引。

可那乐师说是正人君子也好,说是无心风月也罢,终究不为所动。一腔爱意被当头凉水浇熄,花官死缠烂打了七年,从豆蔻年华到桃李之期,终于心灰意冷,被师父捡了回去。

花官曾说,一个男人连花言巧语都不会同你说,骗你一下都不愿意,脱干净了让他白占便宜他都不要,那便是真的没什么情意在,不仅没什么情意,还连你的容貌、你的身子统统看不上。

倘若有男人愿意同你花言巧语,愿意同你柔情蜜意,至少是真心想撩你的。

这话年幼无知还扮成个假小子的锦笙没法儿接,不过现在懂一点儿了。想不想娶、真不真心另说,至少太子爷是真想撩她,真想和她来个那么一晚上,很真。

很难相信,这些事都是花官亲口告诉她的。一朝风轻云淡,自如笑谈,当如刀凌迟。

很多年后锦笙却知道,不是这样的,那乐师曾在一位友人面前说:她那个人……真是冥顽不灵,怎么就看上我了呢,傻乎乎的。

可惜乐师说完这句话后就发现,那个傻乎乎的姑娘,离他而去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花官会从此消失在他面前,告辞都无。

后来他们如何,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于是花官教导她:倘若以后有女孩儿喜欢你,你记得不要伤她的心,你一定要做个好男人。这让女扮男装的锦笙哭笑不得,只能点头应是。

后来花官知道她是女儿身,又教导她说:倘若你以后喜欢上哪个男子,莫要像我一样傻,什么把自己献出去搏他欢情都是骗人的,那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卑微。卑微的样子真的很丑,摇尾乞怜的样子也很丑,哭的样子最丑。

女子一旦丑起来,男子就更不会动心了。

锦笙一直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只可惜她天生反骨,深信不疑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做到。

如今倒也不说别的,她只想着自己身边的人如云书、义父,都说要让她离太子爷远远地,如今连亲爹都这么说了。

当面会被太子爷撩得五迷三道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态度不够坚决不够强硬?太子爷就是找准了她的软肋使劲儿戳,而自己在他面前就是怂,又怂又没有经验。

但凡自己曾被别人撩过也不会这么不知所措任由他牵着鼻子走。

可昨晚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娇羞模样,又难以分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被牵着鼻子走的?自己心里究竟愿意不愿意?

一直到安秉容离开,锦笙也没有想明白。一时想不明白,她就不想再去想明白了。

只不过晚上太子爷再来找她的时候,她以身体不适不想见客回拒之。第二天晚上太子爷让青崖来传她去府上,她气势颇足地退下手腕上的镯子,让青崖带了回去。

气势颇足的下场就是锦笙前脚把镯子送回去,后脚太子爷就杀上门。锦笙头一次活得这么刺激,竟直接让人把门栓插上把门给堵死,然后又唤云书去传了一句“天枢阁已经打烊了”。

这句话传完锦笙就缩紧被子假装睡去,不闻不问。

站在门口吹冷风的太子爷脸色不太好看,身后跟着的青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抬眸看了好几次,只是不敢出声儿。

其实他方才把玉镯拿回去给太子爷看的时候,太子爷的脸色就已经难看至极。那是太子爷找了宫中最好的玉雕师刻了小字“曦”的玉镯,是太子爷第一次送出心意的东西。

锦阁主说还就还了。

就连一向直肠子的墨竹也难得地开了一回窍,问他说太子爷是不是慌了。

可不是。若非存了心要和太子爷划清界限,就凭锦阁主在太子爷面前的那个胆子,敢做出这些事?也正是因为太子爷清楚锦阁主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知晓她这么做是要和他划清界限,才不管不顾从太子府杀过来。

唏嘘的是,锦阁主这回铁了心要标明态度,不仅把玉镯还了,还闭门不出。

敢把梁朝太子挡在门外吹冷风,锦阁主也真是个妙人,青崖心中一叹,轻声劝道,“太子爷不若明日再……”

话还没说完,君漓转头就往天枢阁另一边走去,那是一面光滑垂直的墙,两边各有一根圆柱,正上方有四角飞翘,再上面是一扇迎着月光的窗牖。

青崖:“……”殿下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墨竹:“……”这样会不会有失仪态呢殿下?

天枢阁众暗卫:“……”能不能不要老是給天枢阁出这种不知道该不该射箭攻击的难题?

锦笙裹在被子里,将自己埋入被窝。睡了一会儿还没有睡着,她觉得有些闷,想起太子爷曾将她揽入怀中,说要是冷的话就靠他近一些,不要闷在被窝里。她鬼使神差地将被子从头顶翻下来。

外面传来呼啸的风声,锦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撑起身子起来,摸到桌子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整整喝完一壶后,她才注意到洒落在屋内的月光。

淡淡的月光穿透窗牖,被窗花一剪,疏影散漫落地,抖了一室清辉,被风吹得微微浮动,光纹漫漫,让锦笙以为自己置身水中,只差一把船上木浆,撩这月光星河,做一晚清梦。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她想起这句诗,心中微微荡漾,便顺着月光看向那光影散漫的窗,沉吟了片刻后,披起一件外衫,赤足走了过去。

她在茶桌边上拉来一把椅子,刚坐下,推开窗的一瞬间,又惊得站起来疾呼了一声。

银色的衣袂在月光下被风撩得来回翻转,飘摇的衣带正与一枚玉佩痴缠。太子殿下着了一袭银裳,素靴白玉,紫玉冠将青丝束起,缕缕招摇在风中,他的背后是一轮明月高高悬着,踏月走来时,清亮的银辉勾勒出他俊美无俦的轮廓,修长高挑的身姿,就连满身清贵的气质也尽数被勾勒,如梦似幻,绝世独立。

锦笙震惊地遥望他,君漓毫无怯意地正面迎上。目光深处是一抹难以察觉的张惶,随着他从容不迫地踏着红瓦款步走来,两人的目光直视交接,从未中断。

“你……”锦笙捏紧窗框,张口欲言,欲言却又止。

君漓几步走到窗前,隔着窗面无表情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姿容洒脱地提步跃身翻过,随手掸了掸衣角,最后气定神闲地抬眸,站定在她面前。

再亲下去就不得了了

果然羡慕这等风华绝代的人, 就连翻个墙跳个窗都这么风华绝代。

锦笙一边在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着花官说过的话, 一边望着他喃喃, “不知……太子爷驾临, 有何吩咐?”

君漓摊开手, “你的东西, 落在我这里了。”他的手心静静躺着那只被她退回去的玉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