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竟弄的冯裳无所适从起来,顾昭这般麻木,一时间竟真的激起冯裳的心气儿,他还就跟这个人杠上了。

这些年,为了调查养父的死因,他在京中贵族外围行走,只要他想迷惑的,那还真没有逃脱的,只因他社会地位低下,出身也不好,护帝六星便只进了最不成气候的卫国公家里,因而冯裳十分想将顾昭拿下,好将他变成跳板进入其它五星家里。

如此,这次的聚会,虽然耿老国公对冯裳百般推崇,可名士冯裳却收了最少十车的打击。

不过,他也不必失望,顾昭心里对他其实没什么坏印象,甚至,他觉着此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人家那股子风气,风度,那都是随着名士范儿走的,当年的廖北来也是人才,可是跟冯裳一比,那就是提鞋都不配了。

世上甭管你有什么事儿!朝上的,史上的,街巷的,家族的…人家都能说几句,还都在点儿上,又有见识,又讨喜。

千万不敢小看这类人,古代人的世界观有多大?一个面面俱到,什么都懂,有博大世界观的人才是相当难得的。

这些年来各种各样的古人顾昭认识不少,可冯裳这样的档次的,还是头一回,当然,也不是说没有,金山主那家伙就是。可金山主多大,冯裳今年多大?

嗯,顾昭想好了,若以后这个人做事儿不出框儿,就把他弄到迁丁司,给他个位置,培养一下也是可以的。

那次聚会之后,耿老国公觉着顾昭十分给他面子,就更愿意跟他亲近了。自那以后,但凡有好事儿,耿成就给顾昭下个帖子,可他能去什么有档次的地儿,加之家里有口醋缸,顾昭十次能出去一次就不错了。

其实顾昭一点都不讨厌聚会,他甚至很愿意出去走走,可惜这些年来,这点微小的愿望,竟从未被实现过。

顾昭本身辈分儿太大,爷爷辈儿的,把他请出来,那是轻不得,重不得的,实在不好把握尺度。加之前些年顾昭拆了一次墙,从此上京也就没几家人敢主动碰这个炮仗了,这位是狗脸来的。

顾昭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没有人气的家伙。

有时候寻思起来,他自己都十分郁闷,其中滋味难以言表,颇为寂寞还无人能诉,顾七爷也没脸自己出去找帖子,找小朋友玩儿去。

而今耿成愿意跟顾昭玩儿,顾昭也是像得了宝贝儿一样,很珍惜每次出去的机会,尽量跟那个老纨绔打好关系,生怕人家下次不请他。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天气转凉,顾昭便又再次开始往大哥家里跑,他这人其实最是不记仇,旁人如今装傻,他自己也就假意忘记了,他阿兄阿嫂待他好,就冲着这份好,顾昭也悄悄退让了。

再者,他大哥是犯糊涂,坏的是顾老二,他自己气气也就算了,他哥都那么老了,又老年痴呆,计较也计较不起来了。

再者,你就是气死,顾老大那傻东西也发现不了。

自己想开,顾昭又往平洲巷子跑,那头总算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上上下下将心妥妥的歇了下来,仔细奉承,齐齐欢喜不提。

今年冬日不是十分冷,入冬几天了,院里的树木还能窥出一丝绿色,这天儿天气暖和,太阳老爷照的好,一大早上顾昭在迁丁司忙乎罢,下衙无事,就跑到平洲巷子蹭饭去了。

他一进门,府里便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的亲厚,顾茂昌一直凉着的脸儿,总算也有了笑模样。

他今日衙里有事儿,只能随意归家陪说了几句闲话,又赶忙走了,至于顾茂德,压根就没有从衙下回来。

家里老国公不在,上下也过的寡淡,没了主心骨一般,顾昭一来便给这家里添了无限的动力跟鲜活。

卢氏兴致也高了起来,见太阳好,命苏氏将酒席摆在院子里的廊下,给顾昭端了一盆炭火,铺了矮榻,一叠声的想起什么是什么,拿这个,端那个的不停的说。

又见人多,卢氏觉着众人分了自己小叔子,便犯了孩子脾气,一摆手的都打发了出去,只她自己霸占着。

顾昭笑眯眯的受着,也不打断嫂子的好意,如此,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女眷,便潮水一般的退去了。

这小院眨巴眼儿的安静下来,剩下的俱是卢氏心腹。

苏氏与后氏快意的坐在廊下不远处的椅子上小心的侍奉,心里多少便有些得意。

家中大老爷摆不清家里地位,这人啊,就摆不正位置,老太太慈祥也不跟他们计较,除非小叔叔来,旁的时候总不能被人看到笑话,坏了规矩。

还是他们小叔叔知道远近规矩,他们才是根儿正苗青的嫡出正房。

闲人退去后,顾昭方看出一些意思,这院子里出来进去的仆奴是屏声静气,来回十分有规矩,这样的气象,他似乎是在元秀那院子里见到过,自己家里也仿若是这样的,不过自己家里更严罢了。

看到这样,顾昭便安心了,有规矩总是没错的,大房这边已然有了自己的大家气象,慢慢的养出贵族气息了。

以后,就是老哥哥傻了,第二代,也能顶门立户了。

想到这里,顾昭心情便莫名的好了起来。

他脱去官服,换上嫂子这边为他准备的圆领麒麟锦袍,腰上扎了玉带,头上束了玉冠,脚下却是家常的千层底儿的鞋,这鞋面是嫩色的满花,那满花的鞋脸上,还飞着花蝴蝶。

他嫂子就爱往小了打扮他,不若某人,给他置办的都是重色显老的衣裳。

这些年,顾昭可不愁没衣裳穿,哥嫂这边按季节给他走的跟他们一样的份例东西,他自己府里有针线房,养了三十多位绣娘,南边府邸更大家业更大,下面管事儿的也常孝敬贴身的针线,更何况赵淳润满腔热情,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他。

哎!有时候,想起这堆衣裳,顾昭就觉着造孽,他就是一天换个四五身,穿上三十年都穿不完。这就是实实在在的造孽了。

仔细想来,顾昭到了古代,虽不缺钱,可是真正有人心疼,开始享福的也就是这十来年。

想到这里,顾昭不免暗暗惜福,对嫂子也奉承起来,他打扮好,在嫂子面前讨巧卖乖的转了几圈之后,这才被放过,他坐在一旁边吃饭,一边夸嫂子那几只鸟儿。

顾昭这样难得陪好脸的行为大大讨好了卢氏,高兴得老太太眉毛眼睛都在笑。

吃罢饭,他又陪着嫂子说起那些说烂了的家常话儿:你哥哥到哪儿了?那边在哪个方向啊?你去屋里拿大图来给我指指…你说他也不知道打发人多送几封信!我给你哥哥预备了好些大毛衣裳,一会作你帮我看看妥不妥当?

后来,老太太又气哼哼的说,不管他了,就是再心疼他,他也不领情,还怨恨我没给允药预备东西!我自己的亲孙子我都没管到,我老了糊涂了,那里想起来这些?

顾昭笑呵呵的应付,他也老过,对于嫂子这样的没完没了的重复他是一丝半点都不讨厌,非但不讨厌,他还能很好的带着老太太聊天儿。

他是想起什么说什么,像是…前些日子,我去耿国公家了,他托我给家里的好些小丫头做媒呢,一群一群的,鲜花一般的小姑娘…

前几日,老国公给我送了一罐儿黑熊胆,这东西倒是好,只是我如今畏寒,那里吃的了凉药,回头给嫂子送来…

吃罢饭,顾昭脱去靴子之后,很自在的半躺在火盆边儿上的榻上,那边苏氏很利落的亲手抱了毯子来给他捂上脚。

他嫂子看他躺的滋润,心下羡慕,便也着人再抬一副略高的来,老太太也依偎着大软枕靠继续与他闲话。

卢氏道:“那药凉,家里那里就缺这个了,你哥哥前些年一入深冬就去猎熊,年年咱家都能存好几罐那玩意儿,吃不完都放坏了!”

顾昭回头问了一句:“这几年还猎熊么?家里谁去?”

卢氏一撇嘴儿:“谁去?谁也不去!现在的孩儿能跟以前的比?!个个儿的精贵…”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苏氏看,苏氏假装看不到,后氏也是低头着头双手捂着一盏茶装透明。

卢氏无奈的叹息:“哎!咱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出身,武家又如何人家不喜欢咱们,咱们也不能没脸没皮儿的学着顾老二往上靠。

顾老二倒是靠了,你瞧瞧,不是我老太太说,书读多了,就四不像了,脾性也坏了,良心也坏了,独来独去的,最后连祖宗给的好性情都没了!你说可是?”

顾昭答:“是这个理。”

卢氏又道:“那书读多了,心眼子三道弯的拐你都寒心!你对他满心满腔的好,他却不这般想…那些人啊,书读多了,见天儿就挑三祸四的冒坏水儿,你哥哥傻!

你也是知道的!就当嫂子求你,家里你侄儿小,也不懂什么,全靠你提点呢!我素日也跟他们说,哼,别看你们小叔叔年纪小,那心里可是正义的很,最是能分亲人己人的,也最是能分辨是非的,凡举你们以后外面遇到什么事儿,甭问家里那个老糊涂,问你们小叔叔,才没错儿,你说是吧?”

老太太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顾昭。

顾昭能说什么,便只能笑笑道:“嫂子莫担心,旁人说什么也没用,咱家是咱家,关起门来,怎么都好,就是有了旁个想法,最多几天也就过去了!真正的血亲才不记仇呢…”

卢氏大喜,双手合十道:“可不就是这样,你是不知道,我月月都去庙里,家里供的菩萨面前我也是每次都虔心祷告,叫你哥哥好了吧,叫我小叔子好了吧,叫家里的人都好了吧,咱们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就只求个家里家外,亲亲厚厚的常来常往,康康健健!”

说到这里,她一脸严肃的对两个儿媳妇道:“你们也听着,如今我们年纪大了,总有一日要去的,若是有一天我们死了!你们就要把你们小叔叔当成父母恭敬着…”

顾昭赶忙插话:“嫂子!嫂子!这般说就过了,过了…什么死了去了的,快不要这样说…”

苏氏,后氏赶紧站起来道:“是!我们定会如此的!”

顾昭无奈的摆摆手叫她们坐下,回头又跟自己嫂子道:“嫂子别担心,我自心里有数,他们都是好的,我知道嫂子担心什么,那允净也不少往我哪里跑,我又待他如何?总是不能跟茂昌他们比的,您说呢?”

卢氏满意的点点头,抿嘴儿笑了。

顾昭见她满意,赶紧岔开话题:“关于学里,家里的武事这东西也不能强迫,回头孩儿们的想学什么,就随他们吧,读书也不错的,看什么人教…跟着好人,总能学些好道理的,不能乱学…您说是吧?”

卢氏点点头,此刻,老太太已然完全放松了。

顾昭失笑的叹气:“哎,做长辈的那个容易…嫂子也说,现在的孩儿跟以前不同了,他们哪里像我们一般,都是吃过苦的…”

顾昭话音未落,后氏跟苏氏却猛的抬头瞅他。

“不相信?”顾昭笑了:“我呀,也就是这几年受点祖宗庇佑,还有哥哥嫂子心疼我…要详说起来,我也是没断奶死了妈,八岁死了爹…要是没有我奶爹,咱平洲老家那帮子货色还不生吃了我!

你们是没有听到过那些闲话呢,老家那头上门打秋风的都说我是克父克母的硬命,能不能养大还是两说呢!如今,我也是凭着哥哥嫂子不忌讳,心疼我,才有了今天的福分…”

卢氏大怒的插话:“瞎说!老爷子那会子都多大了!什么克父克母!真真是胡说八道!这是谁家啊?这么胆大?你可从没说起过!”

顾昭完全不在意,他很随便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都过去了,我一男人,计较这些?能有谁?老庙那边的亲戚,咱家没这样的。”

卢氏气哼哼的道:“想也是他家,明儿节礼给他们再少三层!那边就没个好东西!一帮子眼小吃东西没够,闻着旁人拉的屎都是香的!吃了碗里的惦记锅里的!亏跟他们分宗,早年丢老太爷尸骨的就是他家四房头,那就没个好东西…”

几句话,又勾起了卢氏的一肚子苦水,老太太便开始翻起旧账本来…

正说的热闹,门那边,两个穿着管事婆子衣裳的小妇人,抬着一个柳条编着的筐子进了门。

这两个人走进了,正在闲说的卢氏便笑了:“瞧瞧,这是谁啊?”

花蕊与花丽放下筐子,双双给老太太磕了头,一起道:“请老太太安!”

卢氏笑的咯咯的:“哎呦,这都多少年了,你瞧瞧老七,仿若去岁还是两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片子呢,如今竟都做了掌家的奶奶,孩子的娘!”

顾昭也笑道:“可不是。”

卢氏又问:“做什么来了?”

花蕊回道:“回老太太话,卫国公府上的冯先生今早打发小厮来家里,送了一车南遥青萝卜,家里新仔他们看了稀罕,就命我们抬一筐来给奶奶们尝尝鲜儿。”

顾昭眨巴下眼睛,真是万分惊讶,他道:“谁?谁给我送的萝卜?”

第一百五十一回

冯裳给顾昭送了一大筐萝卜这件事儿令顾昭诧异,别说,打来古代不是没穷过,最穷的时候他也没收过大萝卜,也没这样送礼的,这个不合规矩,没错,就是规矩,你走多远,站多高,就有相应适合你的规矩。

顾昭自来上京,收礼这件事,就成了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人情往来,家族礼俗,岁时节令,甚至在郡公府家里,就有个单位是专管收礼跟送礼的。

礼品是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的面子,因此,甭管什么时代,人情往来都是大学问。

郡公爷管家里这个单位叫公府办公室,办公室主任目前由细仔担任,孙希那老东西兼副主任。他俩的区别是,细仔死抠死抠的往家捞,孙希那老东西却是见天儿看着南货眼红,给阿润往屋里整。

甭看赵淳润是皇帝,受年代局限,顾昭有的东西,赵淳润未见得常有。

这可不是早些年送南边棉布,果干哗众取宠的时候,顾昭如今家大业大,人家早就走奢侈品路线了。

什么珍珠粉,珍珠首饰,珊瑚摆件,贝雕家具,稀缺材料制作的工艺品,高档木材,宝石,碧玺,孔雀石,燕窝,海参鲍鱼海马干儿…

如今,自南边来的各类观赏大海螺做的摆件,平常拿出去都是稀罕货。

要说缺,皇帝也不缺好东西,亦不过送顾昭货行里的东西稀罕少见,才能显示出对臣下的恩宠。

顾茂昌他老丈人永国公后焕海,玉带下就总是栓着一套御赐的宝贝儿,这玩意儿还有个学名儿,叫金镶玉累丝海宝环,那一串挂着由小到大三个海螺,还都是粉红色。

类似此种笑话还真不少,顾昭他在南边的工艺厂到底出什么,顾昭早就不可控了,只能任其发展。

他头年见过几位京中名士,一人脑袋上带着一个巨大的海螺冠子。顾昭笑的不成,翻身一问,竟是自己家产的,随着节礼送到府里来的,孙希见了眼红,私下里一箱都抱走了,第二日阿润去国子学,就随手赏了几位他喜欢的先生。

有着皇帝庇护,顾昭的买卖庞大到他自己想象不到的地步,他奶哥现在比他都忙。

要说钱,这玩意儿多了也就没有了单位概念,顾昭无儿无女要钱没用,有了富裕他也大多也都贴补了绝户郡,他跟阿润能吃多少?喝多少?那都是有数儿的…

如此,一年到头儿,他家就出几次节礼,婚丧嫁娶儿满月这些,因家里也没有当家大妇,通常就是随大流完事儿。

可,即便是不走几次礼,顾昭也没收过一筐子大萝卜…

嗯…这个叫冯裳的,倒是十分有趣儿…

花蕊站在台阶下小声回话,此时,卢氏已经神奇的睡着了,还打起呼噜,这人上了年纪,什么事儿都不可控了。

顾昭伸出腿,有下奴帮他套好靴子,他自榻上站起来后,接过后氏亲手洗干净的萝卜,拾起一个丢嘴里,咔嚓!一声,咿?嗯?还是非常好吃的。

甘甜,爽脆,口感好极了!不错,不错!

一边吃,顾昭竟一边盘腿坐在台阶下,问了句:“小玉呢?”

花蕊笑眯眯的:“给您套来了,府外呢。”

顾昭点点头:“嗯,怎么是你俩来?”

花蕊笑着说到:“爷,有事儿呢…”说罢,她笑眯眯的冲着苏氏跟后氏福了福。

苏氏后氏两人打了个哈哈,便下去了。

花蕊见她们出去了,这才道:“爷,有两件事都得您拿主意,这头一件是,这位冯先生的事儿,咱府里与他不惯,也无来往,有些掂不清轻重…

这深不得浅不得的,就是十倍回去,也值不得一两贯钱,再者,府里那里有一两贯的东西给他?拿出去好叫人笑话,还有,也不好十倍给回去,定下来,以后就不好走规矩了。”

顾昭点点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噗嗤笑了一声摇摇头道:“这有什么为难的,甘州那边印刷厂不是送了几版书,将棋谱,琴谱拣几套给他,若以后这位先生还来,就送他甘州版。”

迁丁司在甘州的毛纺,印刷等厂子现在已经初见成效,甘州离上京比南方近了一半的道路,如此,顾昭投资多年,现在已然是见到钱了。

为了不冲击原有市场,甘州货现在一律就只走批发,就如甘州印刷厂的书籍,一样的书,二十套起卖,顾昭走的路线是货卖堆山。

甭小看棋谱,坊里书肆,一本杂书,也得四百钱上下,棋谱一全套,少说也得一二十本五贯靠上的花销,文化这东西要说钱,也就俗气了。

如今回礼恰恰好。

总之,冯裳这买卖也做得,萝卜换棋谱。

花蕊应了是,回身倒退几步,花丽从怀里取出一张翠绿色,带着香味的帖子,捧着走上前回话:“爷,今儿您刚去衙里,家里收了个帖子,这帖子…新仔的意思…这帖子还是悄悄给您自己个掂量吧。”

顾昭眨巴了一下眼睛,接过帖子一看正皮的三个大字儿,就乐了,无它,“兰若寺”三个大字儿,这是熟人呢。

兰若寺啊!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日子是多么好,不必担心那么多事儿,也不用为乌康郡上上下下几十万丁户的生生死死操心劳力的,他的闲暇时光仿若就是见到付季那一天起就改变了。

时至今日,顾昭都纳闷,为什么自己会同情那些移民?

顾昭一伸手,将兰若寺的帖子放进怀里,摆摆手命她俩退下。

他一口气吃了三根大萝卜之后,郡公爷洗洗手便出门了。这一路,坐在小玉背上,顾昭那一串屁放的是又顺畅,又响亮,还肆无忌惮的。

过丰汇巷,正准备从小道儿上主街,彼时顾昭的屁已经放出了节奏感,引得路两边的人一劲儿看这头。

可顾昭没羞没臊,一旦有动静,就立马怒视身边无辜的阿德,阿德也是面无表情的认了。

到了这种程度,顾昭还吃呢,别说,南遥萝卜不负盛名,嘎嘣脆儿的还通气儿呢。

正咔嚓的欢快,迎面的遇到了一路人马,看官轿,少说也是三品上下的枣红色轿顶,这队人马堵在一个巷子口,队伍很长,却安安静静的等着。

顾昭低头问:“前面瞧瞧去,怎么回事了,怎么这时候堵了巷子?”

阿德点点头,小跑着便往那边去了,没多久,他跑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阿德大声回话道:“爷,前面巷子里正开流水席呢!”

顾昭吸吸鼻子,咔嚓又咬了一口萝卜:“他家开流水席也不能堵了路啊?”这多没公德心啊!

阿德的脸上倒是十分的兴奋:“爷,前面巷子里有一户姓邓的人家,前儿生了三胞胎了,爷,那可是三个!三个!还都是男孩儿,这是多大的福分!万岁爷爷都知道了,今儿还派了赏下来,这不,全巷子家家都出钱,在里面开流水席,沾福分呢。”

顾昭也笑了,三胞胎啊,那还真是稀罕,今年年景好,什么都好,就连生的孩子都那么的好。

顾昭一高兴,便对阿德道:“你去,叫他们送两匹棉布再给十贯钱去,茂昌他媳妇又有了,把小衣小被给咱求一套,叫茂昌他媳妇回头也生仨!”

阿德笑着点点头:“成,回头我就跟大总管说去。”

他们交代完,站在阿德身边穿着青布衫子的一位常随上来施礼:“表少爷安。”

呦,这是谁啊?

这位还继续说呢:“我家老家在前面呢,叫您去呢!”

你家老爷谁啊?顾昭眨巴下眼睛,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是有舅舅的。

他舅舅岳双清如今可不是在国子学授课,论级别,那也是一级教授,也是坐得枣红大轿的。

想到这里,顾昭下了骆驼,依旧咬着萝卜往那边去了。

岳双清坐在轿子里,撩着轿子的小窗帘正在看一本书,那巷子是他回家必经之路,如今百姓把席面铺了一巷子,他也不好进去扰民,就只安静的等着。

顾昭咬着萝卜过来,到了轿子面前,顺手把萝卜给了阿德,接着态度十分敷衍马虎的应付了个晚辈儿礼。

他道:“您找我?”

岳双清下了轿子,顺手把书递给他家常随,背着双手他就一脸严肃的开始上下打量顾昭。

看样子,意见还是相当大的。

你看就看呗,顾昭才不怕他,由他打量。

有些事儿,有些怨气,一次就够了,顾昭觉着,上一代跟他没关系,老岳家上上下下看他的心思,那就跟看一堆垃圾一般,他们是看不起自己的。

既然看不起,顾昭还不伺候了,从此,他是再也没去过,随便那边说什么,就是那边的老太太哭死,他也不去。

见顾昭不爱搭理,岳双清也是无奈,便用训斥的口吻问他道:“你去哪里?看你才将的样子,实在也是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