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站住脚,看顾昭颠颠的往回跑,没多久他拿着一个册子跑出来,塞到赵元秀的袖子里道:“他们在青州勘探出了两座铜矿,你爹是不是把铸新钱的事儿交给你了?”

元秀看看那边装聋作哑的父皇,便抿嘴笑了。

顾昭拍打了他肩膀一下:“他是个没心眼儿!心最粗了!啊,就知道着你去办,办个屁!也不看看是跟谁打交道,那都是些就会叫苦连天不顶事儿的,这是你头回的差事,咱谁也不求,咱就靠自己!”

赵元秀捏捏鼻子,嘿嘿笑了起来。

顾昭还在那里唠叨:“我都不希说你爹,那就是蠢材,笨货,他就不想想,那上上下下多难斗,尤其是户部那帮孙子,那些钟官(铸币官员)更是些赖皮,大本事没有,就会叫苦,我可是跟他们打过交道,那巧妇还难做无米之炊呢!

明儿你拿我的牌子叫人去找钱说,那头铸造工厂给你预备了好几个不错的师傅,技术是顶呱呱的,这些人以前是私铸钱币的死囚,甭看是死囚,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看你怎么用!还有,这两座矿赶巧了,我还没给你爹说过,你也甭管他,反正给你的就是你的,接下来,谁也甭求!堂堂正正的给那些球帮子,老赖货办件漂亮事儿看看。”

球帮子,老赖货,这是从顾昭嘴里发明的新词儿。

球帮子就是说,踢皮球的单位,踢来踢去不干正事。

老赖货,站着茅坑不拉屎,就赖在那里吃空饷。

而后,这个词儿就成了天承之后,大梁皇帝嘴巴里的名词儿,着急了皇帝就指着大臣们骂,你们这群球帮子,老赖货。

这话颇毒,史料记载,有大臣不堪忍受,还有一头碰死的。

赵元秀拿了福利,开开心心的他就走了。

哎呦,他算是明白了,靠爹那是完全靠不上,他也就活个小爹爹了。

待他走远,赵淳润才指着顾昭抱怨:“你就惯吧,他以后要支撑天下的,不吃苦,不受为难,你能管他几年?!”

顾昭不屑的一哼道:“快拉倒吧!千古一帝都是累死的,你快长命百岁吧!本来他么的就比我大好些岁,我图什么呢?我可委屈死了!

赶紧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收收,踏踏实实的享点儿孙的福才是正理!我就觉着你们都有意思的很,什么是皇帝?皇帝就该坐在家里吃香喝辣,没事儿出来露露脸证明你存在就成了。

那些大臣,你给他们发了俸禄,他们拿钱儿为人民服务,干得好,涨工钱,干不好就去球的没商量!”

赵淳润都气笑了:“又胡说八道了,最近你可是怎么了,莫不是烧坏了脑子?”

顾昭撇嘴,接过桃子抱在怀里叹息道:“可不是烧坏脑子,我是聪明了,我以前亏死了我,累死累活还不落好,你也是这样!没孩子,我还没想那么多呢,我得罪那么些人我图什么?

还有你,累死累活为了谁?这世上的事情,可不是像老金山那来菜帮子,那些化成灰儿的狗屁圣人,还有屁事不懂的半文盲的所谓大臣说的那些,道理就是道理,就是个掏茅粪的都懂得一些道理的。

你看那些朝臣?他们那个做过庶民?你看是民多还是臣多?天道,德行,仁爱,正义,礼制,律法,皆工具也,做皇帝就是该知道那个榫子往哪儿扣就结了!弄那么累!”

天承帝赵淳润眨巴眨巴眼睛,他忽觉得,竟无言以对了!

第一百七十五回

济北王从楼上跌落,摔的接连昏迷三日还没醒,如此,打有了济北王府这地儿,他府里就没这样热闹过。

宗室,朝中大臣,加之今上每天都要赐下东西,加之来看了一次,这里立刻多了许多人。

他家里也没个做主的,男人伤了天便塌了,徒留后面几位通房小妾,还有个吃奶的娃娃在家里颤颤巍巍的不知如何是好。

后燕王来了看着实在不像话,便打发了自己府里的二总管来这边帮忙,这才好些。

今上许是为了体面,难得的他就露了一些慈爱,伤的第二日来看了一次,第三日上午又来看了一次,还在济北王的床边坐了许久。

大家原以为济北王必死,别无所忌讳的来转悠,生生把探病变成了八卦交流会,后御医再三表示,死不了,看病的便一哄而散了。

这日一大早,顾茂德也去济北王府转悠了一次,转完,他直接回了家,一进门他便看到妾室江氏在给妻子苏氏梳头,江氏看顾茂德进门,眼圈顿时一红。

顾茂德不爱看她这副胎像,摆手厌恶的便叫她下去了。

苏氏心里满意,便站起来亲手给丈夫端了茶,问了外面的事情。

“老爷,都说那府上不成了?”

顾茂德摇摇头:“看着倒是重,不成了倒也不至于。”

苏氏笑了笑道:“呦,这一大早可是白忙活了,我还叫他们把祭棚找出来了呢。”

顾茂德想了下,忽问了一句:“那顶?”

苏氏道:“七年那会做的那顶青云纹的,老爷问这个作甚?”

顾茂德微微摇头,他那里是问这个,他是问钱呢。

而今他是族长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又生性老实不像父亲活泛,家里经历了一次大分家,除却给茂昌的大头,还有庶子,庶女都分走了不菲的家。

而今这家里的家学,族中花销,日常婚丧嫁娶,他扛的有些费劲儿。

再者,而今家里与以往不同,过去小叔叔年年贴补,那都是看着老爷子的面儿,可自打那年大分家,家里乱七八糟没看顾好,老母亲去世之后,小叔叔那头多少便有了怨,这个大头便没了。

再者,老太太活着那会子拿她自己的私房添家里,可如今老太太的私房是给了茂昌的,因为他袭爵了。

顾茂德是受过最正统教育的宗族子弟,他稳重心正,什么都按照规矩办,这家便不如以前富裕,亏得苏氏管家很多年,夫妻齐心倒也支撑下来了。

顾茂德知道小叔叔不爱搭理自己,有气有怨,可是这事儿能怪他么?

他是顾岩的儿子,自然是要把父亲放在家里孝敬。

也不知道小叔叔怎么想的,见天来家里不说,还带着老父亲到处跑,有些话小叔叔听不到,可是他却是知道的,外面说他对老国公照顾不周,他到想照顾!可小叔叔让么?

而今老爹爹吃的用的,具是郡王府送来的,他们夫妇准备的到底也没小叔叔那边好,这一来二去苏氏落了埋怨,女人家想不开,便跟小叔叔有了怨怼,把个顾茂德夹在当中了。

苏氏熬了几十年才当家,这倒好,而今还有个身强力壮的长辈在脑袋上挂着,她的日子那才叫难受呢。

不说顾茂德难为,话说回来,这夫妇正在闲话,苏氏忽然又点了个天雷,当下炸的顾茂德又想哭了。

“老爷…”苏氏咬咬牙,终归还是说了出来:“允真媳妇今儿早上来说,说是小叔叔给允药置了产。”

顾茂德顿时呆了,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做错了!

他是族长好么,小叔叔你要不要每次都这样狠狠的打脸?允药那边夹着个老姨娘,还有老三家的嫡出子女,他这个伯伯就是贴,按道理都不该贴个外室子,难道他不知道允药不好过?他是不能开这个口子啊!

小半天,顾茂德方说:“怪不得茂明哭成那样,就是不说得罪了那个!”

苏氏脸色也有些白:“可不是,这一竿子几万里出去,我前些日子还纳闷呢,看着提了一下,这事儿可咋好?”

咋好?咋也不好,他顾茂德是缺了哪门子的德行,而今见天儿被人这样打脸还不能说。

屋内安静下来,顾茂德闭着眼睛想了半天才叫人进,命他们去找允药来。

得,叔爷爷给资产,他顾茂德穷,便给这个孩子找个差事儿吧…

可,允药到底能干什么呢?

思来想去的,许是灵光一闪,顾茂德忽想起一件事,而今家里这场大富贵是小叔叔杜撰出来的,当年知道的当事人有四位,他与阿父,小叔叔与茂丙。

说老实话,这事儿就如一块大石头一般,一直沉重的压在顾茂德的身上,他竟没有一日睡过整觉的。

而今小叔叔那边他是不担心,可是茂丙呢?这人一去五六年,滞留那边马场不回,人就如风筝一般儿的放出去,顾茂德看不到人,手里不握线就没什么安全感。

不若,便把允药送过去吧,私下里看着,有什么消息他也能随时掌握一下。

如此,这夫妇俩在屋子里谈了许久,苏氏便把自己家远房的侄女做主给了允药,顾茂德出去给侄儿跑了关系,弄了个六品推官打发他去茂丙那边当差去了。

那日允药来,顾茂德关起门来与自己侄儿将当年的事情,半点没隐瞒的全都说了,他爹如何不争气,如何死的,他是如何想的,咱家现在如何,为何不能管你等等之类…

总归是一条藤上的瓜儿,这伯侄两人都双眼红肿的出了门,允药心里的疙瘩没了,他伯伯又给了他前程,私下里有了吩咐,他便准备成亲,而后满心满眼的准备出去当差了。

也正是那日,着伯侄二人刚开门出来,眼里的泪才抹干,却不想,那门口定九先生竟趿拉着一只鞋,另外一只也不知道跑飞到了那里。

跑到面前,他叫道:“国公!出大事儿了!”

顾茂德到底有些气魄,便稳当当的问他:“先生莫慌,万事有我,你先喘口气,到底出了何事儿?”

定九喘了一会,扶着膝盖道:“才将…才将…才将街上说,说卫国公府满门都死了!!!”

“啊?”

顾茂德大惊失色,先是往外跑,却不想身后定九先生拉住他道:“我也是才将在街上听到,竟不知道真假,只碧落山上冲下好些人,说今儿大早上,老国公带着全家去庙里上香,那边主持也是得了消息的,就大早上在山门外面等,这眼见着时候不早,就打发了知客僧下去寻,这一寻…便寻到山崖下…”

定九先生面目青紫嘴巴直哆嗦的道:“老国公全家坐了二十多辆大车,一辆没跑,而今都在碧落山梅安崖下呢?那边说…几十口子人,竟没有一人脑袋在肩膀上的…”

顾茂德浑身都木了,护帝六星俗了讲也是同气连枝,这件事直接打的就是六星的脸,一时间,顾茂德脸上竟火辣辣的。

他茫然的四处看看,手里无依无靠的,他脚下虚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多久,苏氏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虽不是自己家亲戚,这可太吓人了。

待确定此事之后,顾茂德慌忙换了素色的衣裳,出门先往郡王府跑,到那边之后早有新仔等着,见他来便赶紧私下道:“大爷,七老爷吩咐,教您甭慌,只…此事案情未明,叫家里紧守门户…”

顾茂德此时顿时得了主心骨,竟是毫无顾忌的拉住新仔的手一叠声的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合该如此,是这个道理…来人!来人!”

“老爷!”

“赶紧…赶紧回去,取家里的牌子,去外面调人来…”

新仔赶紧又道:“您甭急,这边安排好了,七爷的意思,把府外的先接家里去…”

顾茂德又脚下虚软的往回走,没走几步却被拦住,那边有人道,哪也去不得了,上京四门紧闭,封城了。

那日,老国公耿成做得一个美梦,他梦见故乡的山上枫叶全红了,红的那个旺盛…那叶子一片一片的连成了火红的云彩,他看到童年的自己在山上跑着,他爬到最高处,站在那里看着远方的官道。

很小的时候,耿成便那样跑,他爹爹在外征战,每次出门都骗他说,明日就回来。

结果,明日复明日,他爹到底没回来。

耿成童年那会,就爱往后山跑,他想阿父归家,自己一眼便能看到他。

有多少年没做这样的梦了?耿成梦到,他在火红的枫叶里跑着,蹦着,他可以跳很高很高,他跑啊,叫啊!终于攀爬到顶,他站了没多一会,便看到阿父骑着大黑马远远飞驰而来,唤他乳名!

耿老国公起来之后,泪流满面,他坐在家里犹如有了心事儿一般,心里麻麻的,魂不守舍的,往日最爱跟小儿幼女嬉戏的游戏也不做了,也不叫杂艺来家热闹了…

这日也是巧,大早上冯先生到了家里,他便与他说起此梦,冯先生是个能够的,当下便给老国公解了梦。

他道,红乃旺也,老国公家如今连着添丁进口,这是祖宗庇佑的余德,而今这些年多么多人口了,那些旧的不算,新的老祖宗可没见过呢。

即有这样大吉的梦像,不若去城外法元寺合家给祖宗做几日大法事才不枉祖宗托梦一场。

着啊!可不是这个道理,真是不孝了…

老国公当下定了日子,打发人上山定了住的客舍,定了第二日便去。

事便是那样了…耿成带了全家,连主人带奴仆挤了二十辆大车,共有一百三十八口人就这般的上了山…

这人上去…便没回来…

第一百七十六回

顾昭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此生,以这样的理由回到碧落山,碧落山是他与赵淳润结缘之地,因为这份儿美好,这些年他们俩多次出钱大肆修建此地。

光各色的庙宇,楼台,华亭,草木园子。

他们原想着,若有一日老了,便在此地养老,想睡睡,想吃吃,没事儿种花采果,沿着山路溜溜达达的过晚年。

可谁想到呢?耿成一家百多口人就这样丢在这里了。

他再也不想来了…

顾昭着急忙慌的上山,到了山上见那边一团乱,他便也没打搅,寻了边上的一溜帐篷,默默进了一个,坐在角落裹着大氅他开始想心事儿。

帐子里生了火炉,还烧了水,摆了桌子,来来往往的官员出出进进,说些案情,说上司如何安排。

这人一死余下的便都是好,坐在角落顾昭便想起了很多事儿,很多老耿头的好处。

这老头良善又胆小,素日谁也不爱招惹,有人怠慢他也不往心里去,有点好处他总能想起自己这个小兄弟,平日做事儿也很接地气,很能替他人着想。

这样无关紧要的人,谁会杀他呢,还是这般大的仇怨,要灭了他一家子?

顾昭想起那张老巴巴的脸,那脸上的笑容,可掬的醉态,种种事情涌上心来,便加倍难过。

远处隐约传来和尚们集体念经超度的声音,这时山上春意寒凉,却压不住那些尸首一具一具的被拉上来,虽早就放干了血,却依旧在到处抛洒的肉腥气。

没多久的功夫,帐外已然生出了豆大的绿头蝇子,偶尔几只飞进来,嗡嗡的在帐篷内恶心人!

有人在帐子外窃窃私语道:“上来了,上来了!又一具又一具!”

“看见了!看见了!”

“是个孩子!瞧着不大,这么长,这是他家老几?哎呦,早知这个结果,去岁就不去了,礼钱儿都白上了!”

“找到老国公了么?”

“哎呀,早上来了!头一具就是他,你说说这事儿奇怪不?不是说神仙托生么?竟也会死?嘿!”

“慎言吧!”

“啊,哈…这人吃多少喝多少,注定的!瞧瞧,没几日,这一辈子几代人的富贵都消耗完了,可不就是个早死!”

“这话没错,就数他家合适,啥也没做,这泼天的富贵就来了,这…嘿嘿,陈兄,他家的小花园子倒是不错,上次我去了一次,他老家有一道酱鸭子十分美味,哎,以后吃不到了啊…”

顾昭再也忍不下,他睁开眼,一把撩开氅帽,强压脾气对帐子里的一个小吏道:“出去!看看是谁?”

帐内人俱都吓了一跳,都安静下来。

那小吏看了顾昭一眼,脸上一白,谁能想到宁郡王会裹着大氅,悄然的躲在小帐篷的角落。这下好了,这乱的谁也不知道谁在那…这不修口可倒了大霉了。

小吏心下嘟囔,他招惹谁了?亦不过是不爱听外面的那些闲话,来这边烤了一下火,这倒好,将自己架在火上一起烤了。

本就压抑的帐子里犹如上了冰冻一般,外面不知,却依旧聊的好不热闹,赶集一般。

“又一具,又一具?哎呦,是个女娘!哎呦,没脑袋…把爷昨晚上的饭都恶心出来了…”

顾昭不吭气,帐内谁也不敢动,那小吏跪得一会子,实在无奈便一脸为难慢慢走了出去,没多久帐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像被鬼撵着。

又等了一会子,那小吏从外面自己个回来,跪在当地,一言不发。

顾昭到气笑了,这是怎么个意思?

他看看周围的人,忽然就悟了,这帐子里大多坐着的是刑部的官员,这些人不归他管,而且这些年这些人也看不上他,跟他没什么交情。

地上这小吏默默的跪着,他已然豁出去了,拼着这芝麻绿豆的官儿不做,也不能出去得罪那几十号人去,凭啥他去坏人前程,他才将听那个话,也觉得着实可恨!

可,不能说啊!几十号人的前程,就这样被面前这人坏了?问话的这位祖宗在坊间传说里是真要命的。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没多久,那边有人喊圣驾到了,这小吏要爬起来去接驾,顾昭没吭气,一个人继续坐着,账内的人如蒙大赦一般的出去接驾了。

那小吏也站起来往外跑,才撩开布帘,却因跑的太急跟进来寻人的顾茂昌迎面碰了个正着,前后摔开。

顾茂昌脸上发白,想是吓到了,进来磕磕巴巴的说到:“小叔叔…”

他话还没说完,顾昭摆手叫过他,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顾茂昌气的顿时脸色涨红,骂了一句之后,他回身要跑出去。

顾昭却一把拉住他道:“有你什么事儿,那些人不是都归定婴,归老后,归庄成秀管着么,甭做这出头鸟儿,那些人不归我管,我也管不着,你盯死了才将那人,将人带老后那边去,叫他自己说!”

顾茂昌一愣,看看顾昭,顾昭只是无奈的摆摆手,他是真没心情计较。

待顾茂昌跑出去之后,顾昭依旧坐着,一直坐到外面家里来寻,新仔进来说,东西都预备好了,顾昭这才慢慢站起来,脚下虚软了一下,新仔赶紧上去搀扶。

“七爷?”他实在不放心。

顾昭晃晃脑子,摆摆手苦笑:“无事。”

每年春日的碧落山总是上京最美的地儿,桃杏梨花,一丛一丛的依偎着竞相开放,耿成一辈子都算是个大老粗,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葬身在这样漂亮的地儿。

急急赶来的官员们依旧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圣驾在呢,他们便束手站在崖边等着。

此时,他们噤若寒蝉,才将前面定老大人发了大脾气,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在外面不忌口,胡说八道的不收敛,这没多一会子,好些人倒了大霉,一个个的被指了地方罚跪,这下好了,一辈子的体面都没了!

该!不修口,人都死了,还风凉呢!也不看是什么时候!

而今那上面现在还在问事,问责,看样子今儿下山无望了。

走出帐子,顾昭呼出一口气,觉着此时方有了一丝死了人的悲凉气氛,如此,他便祭奠一下老哥哥吧。

新仔他们递给顾昭一个竹篮子,顾昭提起竹篮慢慢走到崖边,他伸手满满抓了一把纸钱向山下丢去,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憋了一会,他忽嘶哑着嗓子大喊道:“老哥哥!你慢点走…兄弟给你带了钱了,你好好装上,想喝酒就歇歇脚买着随意喝…老哥哥…兄弟给你带钱了!”

那边的人俱都呆住了,都是体面人,见过,听说太多的祭文,却从未听过顾昭这样的,这样的粗俗,这样的直白…却听着,听着…莫名的好些人眼圈都红了…

“…老哥哥!合家大小出去玩儿!不带钱怎么好?兄弟给你带钱了!往日都是你照顾我,今儿我也照顾下你,给你带了足足的钱儿,你走累了…就买辆车!买匹马!别给兄弟省钱,弟弟送你上路了…

老嫂子…弟弟给你送钱了…我哥哥不是个成家的,你可藏好了…明儿别让他出去乱请客了…

大侄女儿!小侄儿,小叔叔给你们带钱了…拿着,出去…读书…娶…”

顾昭说不下去了,身后有人忽然伸出手,接住他的篮子道:“老七,给我吧…我们也来送送老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