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征再没见过比这更动人的微笑。他后知后觉地放开她的手,退后半步,朝她客气地颔首。一切都在提醒蒋薇,他还是那个如平静的湖面一般激不起半点波澜的路征,这使得蒋薇失落地捏紧了拳头。

旁人或惊诧:“她可真大胆,当众表白啊这是!”

或揶揄:“人家是官二代,再怎么任性妄为都有人替她收拾烂摊子!”

他看向她的冷淡目光,比这些指指点点加起来的杀伤力还要来得大。

如失去了水晶鞋的灰姑娘,蒋薇转眼就溜得无影无踪。

路征是目送着她逃开的,可他未阻止,未挽留,更未追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并听着自己心中某一处冰川碎裂的声音。

蒋薇第二天上班可谓受尽了煎熬。

催债的来了,流言蜚语也来了,她几乎是每走到一处,都像动物园的猴子似的被人观察着。

她最后是躲到了洗手间里,才能安安静静地打个电话。

负责昨晚筹款事宜的部门已经来了好几通电话,她都拒接了,如今回拨过去只能装可怜:“能不能,宽限我几天时间,我好去筹钱…”

“哦不用了!路总已经帮你把钱补上了,我们早上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事。”

就算挂了电话,蒋薇还是觉得尴尬,只能狠狠地谴责自己:昨晚自己究竟发什么疯!

显然她现在懊悔已经迟了。

犹豫着犹豫着,最终还是拨通了路征秘书的电话,出于礼貌,她确实得请秘书代为转告她的抱歉。

电话通了,蒋薇格外小心翼翼:“孙秘书你好,我是蒋薇。”

“是我。”淡淡的两个字。

蒋薇吓得差点把手机掉马桶里,缓过来之后,语气更加小心翼翼了:“怎、怎么是你?”

路征的声音还是风一般的轻:“我吩咐了秘书,如果有你的电话就切到我手机上来。”

电波之中,蒋薇无法参透他的语气,想到那些难以入耳的流言蜚语,她就一团乱,只好振作起来,安慰他,也安慰自己:“路总你放心吧,今天是我实习期的最后一天,学校很快也开学了,我回英国之后跟明庭就不再有交集了,也就不会对你造成更多的困扰。”

“…”

“…”

“你在哪儿?”他突然调转话锋。

蒋薇愣了一下:“我…我在公司。”

“公司哪儿?”

这问题问得太让人不明所以了,可忌惮着他格外严肃的语气,蒋薇还是如实回答了:“女厕。”

“哪一楼?”

“…你楼下。”

蒋薇说完不超过三秒,耳边传来敲门声。

“叩叩叩”三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蒋薇拉开隔间的门,手都在微微发抖。

路征就站在她面前。

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做贼心虚地越过他的肩看向外头,路征猜到她在担心什么似的,直接说:“总经办的人都去吃午饭了,不会有人过来的。”

“你…”

“…”

“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以缓解紧张的气氛,蒋薇只好垂下双肩,放弃了开口的念头。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总经办。”

难怪他这么快就能赶到这间离总经办不远的女厕。可蒋薇更疑惑了:他来总经办干什么?找她?不可能吧?

可他此刻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把一切不可能都变成可能了。

蒋薇紧张起来总会不由自主地双手握拳,如今她更是连脚趾头都想蜷起来了:“你这是…打算接受我的表白了?”

他对此不置可否,只问:“你什么时候回英国?”

“开学前的一星期吧,也没多少天了。”蒋薇有点不确定他的意图,可观察他的脸,又读不懂他的表情。

“在你离开之前,我应该能得出答案。现在…”

他微微勾起了她的下巴。

这个动作,蒋薇百分百读懂了。在她犹豫着闭上眼的同时,感觉到他落下的唇。

他第一次吻她,竟是在女厕。

忽略这一点,这个吻绝对算得上美妙至极。美妙到她根本来不及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才叫接吻,你之前的那些…”

显然路总对此很有怨念。

蒋薇点点头表示同意,但已等不及让他说完,勾住他的颈项,主动回吻他。

不得不感叹,她绝对是个进步神速的好学生,但路征的这份感叹随即也消弭在了愈发热辣的纠缠之中。

广播提醒旅客:飞往伦敦的航班即将起飞,请关闭移动电子设备。

蒋薇最后一次查看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来电。他说会在她离开前给她答案,他骗了她一个缠绵的吻…果然无奸不商,蒋薇恨恨地咬牙,可还是忍不住看一眼手机。

空姐都来催第三遍了:“小姐,请关闭您的…”

“再等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空姐无奈地离开,不出一分钟,就再度折了回来,蒋薇几乎是双手合十地抬起头来求她:“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我…”

蒋薇一愣。

站在她面前的哪是空姐?

路征回头对着身后的空姐抱歉一笑:“不好意思。”说着拿过蒋薇的手机,关闭电源。

直到他入座系好安全带,他身旁的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诧异地张着嘴瞪着他。路征伸手托托她下巴,替她把嘴合上:“等很久了?”

等很久了?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有恃无恐?等他的答案,她都快等得地老天荒了。

他却没事人似的,揉揉她的脑袋:“怎么坐经济舱?害我找半天。”

蒋薇看着他,二话不说,双臂如铁钳似的死死钳住他的胳膊,再也不撒手了。

入夜了。

伦敦的酒店,窗外的夜景里有着大本钟的身影。

站在窗边的两个身影,互相依偎着。

蒋薇那后脑勺蹭蹭他的胸膛:“喂!”

“嗯?”

“你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我喜欢听你说。”

他肯定是累了,才这么搪塞她,蒋薇用力捏了捏他交叠在她小腹上的手:“飞机上我就一直在说,你还没听厌?”

“没。”他连同她的手一同握住。

从国内到伦敦,这一路上蒋薇俨然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在周年酒会上对她这么冷淡?又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突然肯接受她了?又为什么要等她来伦敦,才肯告诉她答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很简单,我已经麻木了很久,需要一点时间去分辨我对你的那些奇怪的感觉是不是心动,慎重一点对你、对我都好。”

对于他给出的这番答案,蒋薇不算太满意,可无论怎样都好,他已经心甘情愿地被她拿下,这一点才是最关键的。

窗外的景色不如身后的男人诱人,蒋薇想了想,回头问他:“你是不是经常失眠?”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你吃安眠药。”

“我确实有很严重的失眠症。”他微微一笑,“不过,或许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回眸的角度很美妙,他一低头就能吻到她,一边吻一边听她嗫嚅着问:“什么秘密?”

“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在会议室门外睡着了?我抱你去我的休息室,结果你拉着不让我走?”

“当然记得,怎么了?”

“那次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不用借助安眠药,也可以睡得这么好。”

这是情话吗?

就当它是情话吧,蒋薇压抑着心底泛起的丝丝甜意,眼珠一转,狡黠地笑了:“其实,我也可以告诉你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