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他传递来的温暖,炎凉的身体终于有所回温。这个男人临危不乱的样子总能把人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

炎凉点了点头,他便牵起她往回走,悬在天边的那整片阴霾终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一走进室内,炎凉就看到远远朝自己小跑而来的梁姨,寻见他俩之后,梁姨先是朝蒋彧南客气地点了点头,之后才转向炎凉:“万律师到了,太太让你赶紧去书房,马上就要宣读遗嘱了。”

蒋彧南对炎凉笑笑,“我在这儿等你。”

虽已是徐家的女婿,但在遗产分割一事上,他仍是十足的外人。炎凉点了点头之后便随梁姨上了楼。

周程站在书房外的走廊抽烟,炎凉一上楼就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炎凉,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可就算是这样微笑着,炎凉在他脸上看到的,却只有忧愁。

“你不是早就把戒烟了?”

那已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了,徐子青抱怨了一次他屋里的烟味,不出一个月,他就把烟给戒了。

可此时此刻的周程听炎凉这么问,却是慢慢的又深吸了一口烟,只朝炎凉无言地笑一笑。

炎凉自知没有资格当场摘掉他的烟,只是五味陈杂地看着他的侧脸,终是什么也没说,调头走向书房。

在门外迟疑了一下,炎凉推门进去。

徐晋夫在世时,若无事在家,最常呆的地方就是这间书房,从家具的选择到摆放,都是按照徐晋夫的意思来办,如今徐子青母女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中等待,炎凉从沙发上收回目光,无意间一瞥,就瞥见了挂在书桌后方墙壁上的那张全家福。

那似乎是五年前拍的照片。上边的炎凉板着脸孔,徐子青笑容明媚,徐晋夫精神矍铄地端坐在正中央。

那是一个私底下分裂,但表面上看起来仍旧完满无缺的家庭。不像如今,连明面上的团结都不需要再去维系…

在炎凉发呆的当下,房门再度被推开,炎母与万律师随后进来。

“炎凉?”

炎凉的神智这才被母亲唤回,从全家福上收回目光。

看到了母亲和万律师,炎凉也很快整理好情绪,坐到了远离徐子青母女的另一边沙发中。

此次宣读的待分割的遗产,包括徐晋夫名下所有动产和不动产:

因为徐子青之前的所作所为,除了她之前所获得的徐氏股份,徐晋夫没有再在遗嘱中划分股份给徐子青,而是全权交由炎母打理。

徐晋夫这样的决定,等同于间接声明:徐氏将由炎凉继承。

而其余的大部分不动产,则归徐子青和她母亲继承。

除股票和不动产外,其余的遗产都由专门的信托基金管理,所有人都将受益,炎凉母女和徐子青母女分别按4:6比例分配。

她们此刻身处的徐家大宅,当年建成时就是炎母与徐晋夫的联名财产,徐子青母女当下就可以搬离大宅,住到刚被分配给徐子青母亲的那栋城区别墅中去。

所有人对遗产的分配都没有异议,签字,离开…何谓“人走茶凉”?或许就是炎凉坐在那儿,看着徐子青母女相携着离开,而她,竟然很想对这些她怨恨了许多年的人说一句:再见…

又或者,再也不见…

就在炎凉艰难的从那两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愣愣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上时,已走到门边的徐子青却在徐母眼神的示意下,去而复返,来到炎母跟前,说:“大妈妈,我们走了。”

炎母点了点头。可转念想到了什么,炎母又开口叫住了准备再度离开的徐子青:“子青!”

徐子青疑惑地回过头来。

书房里的所有人都听清了炎母接下来的话:“你开个价吧,把你爸爸之前给你的那部分股份转卖回来。”

徐子青脸色一变。

见她迟迟不说话,炎母猜她应该是为难,语气尽量和缓一些:“你考虑下。徐氏这段时间的局势太动荡,希望你为了大局着想。”

徐子青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

终于离开…

是的,终于…

徐子青与母亲同车离开,母亲在旁无声的啜泣,徐子青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耳边是母亲那断断续续的、隐忍的呜咽声,脑中回响的,却是炎母的话:你开个价吧,把你爸爸之前给你的那部分股份转卖回来…

徐氏这段时间的局势太动荡,希望你为了大局着想…

“妈。”徐子青突然说。

母亲一愣,赶紧拭了拭泪,调整好了声音才应声道:“怎么了?”

“…”徐子青沉默了半晌,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没什么。”

车子一路行去,终于离开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大宅。一路上虽没说几句话,徐子青心思却是前所未有的乱。

终于,她警醒一般回过头来,对司机说:“下个路口放我下车,你送太太先过去。”

“你要去哪?”

徐子青勉强笑了笑:“有点事情。”

司机停在了下个路口,徐子青立即开门下车。很快就打到了出租车,直奔丽铂集团。

外界如今都将她视为未来的江夫人,她出入丽铂自然畅通无阻,徐子青一路勉强的应和着旁人的招呼,一路直达江世军专属的办公区。

秘书见到她,立即起身要去向总裁通报,徐子青阻止了她:“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徐子青就这样孤身一人走了进去。

办公区里很宽敞,外间用来招待客人,还摆放着小型的室内高尔夫,内间才是办公室,徐子青走到办公室门口,正欲推开虚掩的房门,里头突然传出一句:“彧南,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回去为你父亲扫墓?”

第45章

“彧南,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回去为你父亲扫墓?”

对方似乎是在室外,沉静的语调伴随着类似寒风的声音,显得格外冷冽:“过段时间吧。”

“那明天我自己单独去一次,”江世军拄着头,与十分熟悉的人谈话,姿态自然而然显得惬意,“等你有空了,上次送去的花都要烂成花泥了。”

彼此都没再多说什么,对方就此挂断电话,江世军则把电话切到了秘书那儿,悠悠的,一边摸了摸手旁那壶早已冷掉的茶,一边吩咐秘书:“沏壶茶进来。”

“好的。”

江世军一向不喜欢久等,因此训练了秘书十分迅速的办事能力,不一会儿门就被敲响,江世军抬头:“进来。”

闻声推门进来的,却不是秘书,而是…

江世军一愣,狐疑的一眯眼,但很快就展颜笑开:“你怎么来了?”

徐子青端着沏好的茶,笑吟吟地走进来:“怎么?不想看到我?”

徐子青已经走到了办公桌边,一整套颇具古风的茶具她用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将杯盏送到江世军手里。

江世军接过,却没喝,只问:“不是说今天律师会到你家公布遗嘱?”

“结束之后我就过来了。”

“结果如何?”他紧接着又问,似乎比徐子青本人还要急切。

徐子青直接做一番苦笑:“预料之中,我爸把徐氏交给了我妹妹。”说着也为她自己倒了一盏茶。

如此泰然的样子令江世军不由得再度眯起了眼打量她:“我还以为你对这个结果会很不满。”

在他预料之外的,徐子青只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徐氏现在这么动荡,她接手的等于是个烂摊子,连蒋彧南这么个能人也有些回天乏术的架势了,我也想通了,与其在商界冲锋陷阵,不如,好好做个男人背后的女人。”

徐子青一边喝着茶,一边隐秘的观察这个男人对自己这番见解的反应,结果他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徐子青也不清楚面对对方这样的反应,她该不该松口气…

忽略掉内心的翻涌,徐子青坐在椅子扶手上,瞅了瞅这个男人微微发白的鬓角,又是一番权衡后,才懒洋洋地把脑袋贴了过去:“你呢?你待会儿还有什么事要忙么?”

“没什么事,很快就能走了。走吧,正好一起去吃晚餐。”

江世军说着已站了起来,二人一前一后地往门边走,江世军从立架上拿下外套,正穿着,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徐子青,则轻巧地将手伸进包里摸到手机――

按下一个键之后,手机立即响起了铃声。

江世军刚穿好衣服,听闻铃声立即回过头来,只见徐子青接起电话来就说:“妈?”

“…”

“我在外面啊。”徐子青抬眼看了看江世军,顿了顿才继续道,“怎么了?”

“…”

“好的,我马上回去。”

徐子青挂了电话之后,立即抱歉地看向江世军,目光楚楚:“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家里有事找你?”

徐子青点了点头。

“…”

“…”

“那好吧,改天。”

江世军很爽快就答应了,徐子青笑着快步走到他身边,吻了吻他的脸颊:“下次我请你。”说完便一路小跑着离开,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后。

徐子青一路都是这样奔跑着,一贯的优雅早已不见踪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进了电梯,下了楼离开了丽铂,直到最后坐进出租车里。司机驾车绝尘而去,徐子青终于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透过车窗看一眼后头那栋越来越渺小的丽铂大楼,总觉得顶楼的某一个落地窗后,一双眼睛正狠狠的盯着她。

惊得徐子青立即收回目光,迟疑着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后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对方很快接通,徐子青也不等他说话,就直接问出了口:“周程你在哪儿?”

“…”

周程还没回答,她又说:“我立刻、马上要见到你!”

***

炎凉又在徐家大宅住了将近三天,才被蒋彧南半强迫的带走。

下周一就要举办葬礼,母亲很忙,炎凉却被蒋彧南这么带离了家里,难免颇有微词――

还在和蒋彧南一同离开徐家大宅的车上,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发表对这个男人的不满:“你不该拉我走的,让我妈一个人住在那么空荡荡的房子里,我有点不放心。”

“是你母亲要我带你走的。”

听着蒋彧南这样的解释,炎凉抬了抬眉,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的扭头看窗外,但很快一只手就把她的肩扣了过去,她和蒋彧南之间未免显得有些生疏的距离,此刻被他打破――

“你几天没合眼了?黑眼圈重得吓人。”

炎凉靠过去,枕着他的肩膀,语速因缓慢而显得疲惫:“就在昨天,一些叔叔伯伯门都来家里看望了我们。包括刘军。我就纳闷了,刘军都已经把股票转卖给了别人,怎么还有脸来,说出‘节哀’两个字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

“…”

“果真是…世态炎凉。”炎凉仔仔细细咀嚼这个与自己同名的字眼,仿佛能嚼出一股宿命的味道。

蒋彧南只是将他揽着她的那只手揽得更紧,“别想那么多…”

“怎么能不想?我爸死了,恶意收购方如果成功的话,我家的产业就等于毁在了我手里,那…”炎凉有些说不下去,转念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些别的,“我在想,回购股票的同时,我们是不是要重新制定新的股份计划,赋予我妈妈亲信一方的股东以特定的优先股利?如果还是没办法阻止恶意收购,那就干脆鱼死网破,在迫不得已的关头,可以选择提前偿还未到期的债务,给收购者在收购成功后造成巨额的财务危机。”

“…”

“…”

“对了,还有一种办法…如果揪出了恶意收购方的幕后老板,我们其实也可以寻找一个友好的支持者,作为收购人,与恶意收购者相竞争,刻意抬高收购价。甚至可以通过锁位选择权,直接把…”

之前一直侧耳聆听的蒋彧南忽的打断了她:“你如果真这样做,还没击退恶意收购方,说不定你就已经先破产了。”

炎凉一愣。

意气用事之后再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对…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和那背地里的敌人这么拼命。

“那…”

炎凉欲脱口而出的询问被当下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这个新的手机号只有至亲和下属知道,屏蔽了媒体等无聊人士的滋扰。每一次响铃,都有可能意味着另一个噩耗。因而她没有拖延半秒,几乎只响了一声半的铃声,她就已经接起。

是周程的来电。

“周…”

只说了一个字的炎凉就被周程打断了:“你在哪儿?我有事找你。”

炎凉一愣。

周程的这种语气令她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怎么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我需要你现在过来一趟――你原来住的公寓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