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端的声音,却在这希望的火焰刚要燃起的那一刻,狠狠将它掐灭,时机把握的那样准确,那样残酷,令炎凉完全措手不及:“当然,只要路征那小子继续感情用事的给你投钱,你就能扳回一城。只可惜…江世军现在应该在和路明庭一起喝茶吧。”

“…”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失策?草率的卖身给了儿子,却不知,路明庭一直是我良好的合作伙伴。当然,也要感谢你,让路明庭看到他儿子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失水准,这个契机算是促成了路明庭和我们更深入的合作。我在这里,郑重的感谢你。”

炎凉被他轻蔑的笑声猛地、彻底地打回了原形,绝望之下,反倒醒了过来,因沉重的打击而阵阵嗡鸣的耳畔,突然,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在这片要将她吞没的平静之中,炎凉的声音蚊鸣一般的无力:“蒋彧南,你够狠。”

手机那端终于沉默下去。

片刻后,不带任何感情、没有任何起伏的音色,悠然而残酷地在炎凉耳边荡漾开来:“如果你那天收下了我送去的婚纱,或者,哪怕只是犹豫着翻了一下它,你就能发现我写给你的信。”

“…”

“信里面详细写了我这一周里会做哪些事击垮徐家。如果你看了,就能反败为胜。”

“…”

“可惜,你没有…”。

“啪”的一声,蒋彧南把电话给挂了。不再有半分的留恋。

第55章

中午12点左右。

大雾笼罩下的明庭大厦。

董事长办公室内。

针对明年即将启动的、迄今为止明庭的最大型投资项目,路征与父亲、以及确定加盟该项目的财团负责人已商讨多时。恰逢此时有人敲门进来,路征抬眸一看,是自己的秘书。

秘书恭敬地立定、微微颔首:“董事长,厉总,路总。”

打过招呼之后就直接走到路征身旁,附过来与路征耳语:“炎**刚打电话来,说想要见您,我请她一点半左右来这儿。”

路征看了眼手表,点点头表示认可。刚把注意力转回,就看到自己父亲正严肃地看着自己。父亲很快收回目光,路征也没有太在意,1点20不到,三人会议就提早结束了,路征替父亲送这位厉总下楼。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总裁办公室,算算时间,她差不多快到了…

1点30…

1点35…

1点40…

路征干坐在那儿,频频看表,他两点还有另一个行程,要离开公司,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征一咬牙,倾身而去拿起电话,刚欲拨出号码,被敲门声打断。

秘书随后进来,面色有些迟疑,欲言又止一般:“路总…”

路征一皱眉:“恩?”

“炎**…可能不会过来了。”

路征无奈:“非得我问一句你才说一句?怎么了,到底?”

秘书这才进门来,把手里拿着的那本掌上电脑递给路征:“刚才各大门户网站都登出了类似的新闻…”

路征拿过掌上电脑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僵。

手指在屏幕上滑着,几乎每一篇新闻都在说着同一件事——“对于近期徐氏在证券市场上不合常理的走势,有知情人士透露,那是由丽铂集团与徐氏的收购与反收购行为导致。自今日截稿时止,徐氏股价再度跌停,该知情人士表示,那是由于徐晋夫之女炎凉在反收购战中惨败,资金链断裂,预计损失超过15亿美元,折合人民币…”

***

路征已无需再看下去,当即扯过搁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大步朝门边走去,一边吩咐秘书:“替我备车。”

秘书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顺便替他拿下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可刚追到半路,秘书就见前方不远处正欲走进电梯的路征猛地停下了脚步。

令一向处变不惊的路征如此错愕地愣在原地的,不仅仅是正站在电梯里的、路明庭的首席秘书。还有…首席秘书身边站着的江世军。

明庭大厦的顶楼只有两间办公室,一是父亲的董事长办公室,第二间则是他的总裁办,显然这位江总并不是他路征的客人…

就在他发愣的这片刻,首席秘书问路征:“您这是要出去?”

路征很快掩饰了情绪:“对,有点急事。”

打了照面的江世军与路征,彼此都只是微微颔首向对方致意,并未交谈,路征稍侧身让他们先出电梯,而当路征随后走进电梯、正欲按关门键时,首席秘书却说:“路总,董事长请您也一道过去。”

在路征拒绝之前,首席秘书不由分说,已经对站在几人后方不敢轻举妄动的路征的秘书吩咐道:“这是董事长的意思,替你们路总把行程延后。”

路征无奈之下只得再度来到董事长办公室,首席秘书在办公室外把门带上了。

而与路征一同进门的江世军,一看见起身来迎的路明庭,立即热络地打招呼:“老路,咱们又见面了!”

路征脸色忽的一阴,下意识地紧盯自己父亲的反应——只见路明庭和煦一笑:“你上次约我与夫人去的那家承德菜馆,实在是难订,什么时候借你的光,再去吃一顿?”

糟糕至极的预感顿时侵入心头,路征强压下那丝不安,不动声色地听着江世军的回话:“那家私房菜是出了名的难订,高官巨贾照样得提前预约,碰巧我一月前又续订了一桌,到时你可千万得赏脸。”

路征在旁默默听着,只能叹,江世军果真是只老狐狸…

正当他正无声地、冷冷地在心中苦笑着,仿佛峰回路转一般,江世军的一席话,似乎才是真正道出了实情:“想当初还是彧南那小子告诉我,你夫人是承德人,我才想到正好有这么家私房菜馆的。”

路明庭对这个年轻人赞不绝口,“提到蒋先生,我可得再说说象棋的事了,什么时候约他出来跟我这个老人家切磋下象棋?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和他一样象棋下得那么好的了…”

***

蒋…彧南…

路征仿佛在这几个字眼中终于嗅到了一丝来龙去脉,又或许是,某些真相…

二人朋友一般闲话着家常,路征瞄了眼不远处的座钟,心思早已不在这里,却在这时,又被江世军的声音狠狠地扯了回来:“不过我这次来呢,是想说说正事。”

“…”

“徐氏股票跌停的新闻,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路征心里忽的七上八下,却只能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目光从座钟上移开,转而落到江世军身上,江世军若有所思地回视了他一眼,才继续:“我们收购徐氏已成定局,到时,国内的整个化妆品行业将会有很大变动,上半年全国各大城市的明庭广场都有徐氏的品牌进驻,我希望徐氏的品牌撤柜后,能由我丽铂的产品接替。”

这一刻,路征是真的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直接说:“我有急事,您俩先聊,我暂时就不奉陪了。”

说完直接走。

路明庭的目光追随着他而去,起初并没有叫住他,知道看到他的脚步由原本刻意压抑着的缓慢、渐渐变得迅疾,最终几乎是“嚯”的拉开了门——

而就在这一刻,路明庭无比失望地开口:“路征,你一向公私分明的,怎么现在会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分寸?”

路征的脚步,在踏出办公室的前一秒生生停住。

而在僵直了背脊的路征身后不远处,江世军叠着双腿坐在那儿,悠哉自得的、笑着补充:“还是个已婚女人…”

这音量不大不小,刚够路氏父子二人听得一清二楚。

路征沉了口气,这才回过头来,无视掉江世军那阴险的微笑,只淡淡地说:“爸,这事你就别管了。”

他的平静和笃定彻底激怒了他的父亲。路明庭音量陡然增大,几乎在偌大的办公室上空回响开来:“你要是敢踏出这里半步,我就拿掉你的CEO头衔,看你还怎么帮她?”

***

一夜之间,全世界都知道徐家被逼到绝路了。商场之中,弱者永远不是用来同情的,而是用来践踏…

公司去不得,公寓回不得,徐宅更是不能去了,每一地都有记者把守,仿佛只要拍到她哪怕一张落魄样子,都已经是无限的收获。

助理这一晚也在炎凉的酒店套房里落脚。这已经是大半夜了,房间里的火气却不小,助理浏览完各种新闻,狠狠地关掉页面,仿佛以此发泄心中怒气,“什么知情人士?一定是江世军把消息透露给传媒的。墙倒众人推,现在全世界都对徐氏避而远之,银行贷不到款,朋友不敢出手相助,江世军就能趁机把徐家一网打尽了。”

炎凉听她这么说,竟笑了。一切都是江世军的错?炎凉觉得自己心里清楚答案:真正的高手藏在暗处,做尽一切坏事,却不惹半点骂名。

注定是个无眠夜了。

徐家的理财顾问发来了结果:截止凌晨,徐家负债15亿美元。

和新闻里报道的数字几乎无差。

他连她会损失多少都算到了…

炎凉除了坐在床上发呆,手边的笔记本电脑上还亮着理财顾问发来的数据,她另一手拿着手机发短信,写了删,删了写,好不容易组织成一句:“妈,如果我说,我想要变卖我名下的不动产,套现的钱我想全部用来对付丽铂,你会不会…”

可最终,她还是一闭眼,猛地将文字全部删除。

她闭着眼睛停了半秒,突然又睁开眼,拿过手机——炎凉的动作突然变得十分迅速,仿佛多给自己一秒的时间,她就要反悔。

炎凉就这么拨出了一串忘都忘不掉的手机号码。

此时已是凌晨3点,电话响了两声,对方接听。仿佛早已料到会接到这个电话,又仿佛,对方等这个电话,已经等了整整一晚。

炎凉看着另一张床上熟睡中的助理,开口:“蒋彧南…”

“…”

套房里仿佛回荡着她绝望的呼吸:“见一面吧。”

第56章

“见一面吧。”

***

手机那端,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在炎凉几乎以为要遭到他的拒绝时,他终于开口╠╠

却只是四个硬邦邦的字眼:“时间,地点。”

“半小时后…”炎凉想了想,改口道,“你决定吧。”

她这是多么卑微的姿态,这个男人安然受之:“半小时后,明庭酒店一号店…”

炎凉心尖蓦地颤了一下,不等她有所反应,蒋南已然继续道:“1619号房。”

听到这里炎凉终于反应过来,也猛地就皱起了眉,他却已轻巧地把电话给挂了,任由炎凉听着单调的忙音,心中一波又一波的不是滋味。

炎凉驱车20分钟不到就赶到了一号店,1619号房,房门的铜制把手闪着暗光、走廊的鲜花摆设上的露水…这些对炎凉来说不算陌生。

她深深沉了口气,按响门铃。片刻后房门自内拉开,面前出现的这个男人的脸,以及他的神情,对炎凉来说却万分陌生。

他稍稍做了个“请”的姿势,炎凉警惕但沉默不语地尾随他进了门。茶几上放着半瓶威士忌,一个冰桶,和存着一半酒的酒杯。

蒋南却为炎凉倒了杯水,他应该喝了不少,拿着水杯靠近时炎凉明显闻到他的满身酒气。

客气的举动,却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十分维和。

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不嘲讽,也没有表示胜利者的喜悦,只坐到了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座中,自斟自饮。

炎凉拿起水杯,却一口都喝不下去,在这场沉默的心理较量中,她无形之中已是一败涂地,终于,“啪”地把水杯给放了,“我答应让你们进董事局,后天的股东大会上我会为你们放行。但董事长席位不能动,依旧得是我们徐家的。”

拿着酒杯正欲仰头灌下的蒋南动作一顿,隔着酒杯的边沿,炎凉似乎看见他微扯一边嘴角,笑了笑。

举杯一口饮尽之后,蒋南终于抬眼瞧她:“你凭什么来和我谈条件?”

“凭我现在还是徐氏的第一大股东。”

“可是明天一开盘,徐氏的股价继续下跌,你拥有的那些股份就会成为一张张的白纸,不值分文。”

一语正中要害。炎凉惨白着唇再也无法自圆其说。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她继续硬撑,直到最后不堪重负,申请破产,徐氏被拖垮,面临清盘重组,最终被丽铂全盘接收。

又或者她就此放弃,低价抛售股票以偿还部分债务,丽铂则以超低价买回这些股票,花最少的钱挤掉徐家,一跃成为徐氏的第一大股东。而徐家会因为一系列的决策失败和惨目忍睹的负债率,被无情地踢出董事局。

两条都是死路,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祈求这个男人心慈手软,给徐家一条活路。

“不如听听我的提议?”他微笑着询问。

炎凉心中一千万个不愿意,可又能如何?他们都心知肚明的:她除了答应,无别路可走。

“徐家让出董事长席位,我继续让你们留在董事局,并且保证徐氏旗下所有品牌的完整,不被并入丽铂的品牌,也不被拆壳分售给其他企业。”

“…”

蒋南慢慢地晃了晃酒杯,杯中的冰块彼此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给他的声音都镀上了一层悦耳的假象:“我这提议如何?”

炎凉脑中迅速的组织着头绪,想起过往种种,更觉得无端的讽刺,想当时她还信心满满可以击退他,下午徐氏跌停后,能求助的人,几乎已被她找遍:与徐氏相熟的银行高层,风投业,甚至是明廷…

连周程和母亲都动用了各种关系,设法拉到注资,然而在这种风口浪尖上,注定是颜面扫地而颗粒无收的了。

换得如今,她只能坐在这里,考虑着如此丧权辱国的提议。

“我需要时间考虑。”炎凉咬牙说。

炎凉怀疑他早料到自己会这么说,才会这样果断的答应下来:“可以。”

时间就意味着机会,这男人肯多给她一个小时,她就多了一个小时去寻找别的突破可能。可就在炎凉紧绷的神经快要松开稍许,又听到他后续的补充:“不过…”

“…”

“你的时间不多,”蒋南看了看手表,“毕竟离开盘只剩下不到5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