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彧南说完,劈手松开她,炎凉被他的力道带得不得不侧过脸去。她没有再接腔,似乎已沉默的就范,蒋彧南转身离开衣帽间,炎凉听见他在外头吩咐佣人:“拿浴巾和吹风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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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彧南还记得她的尺码,为她挑的这件裸色礼服极其合身,膝上半寸的长度,无半分的□,但将身体紧紧包裹,衬得整个人曲线盈盈。

两个人分别坐在汽车后座的两端,蒋彧南闭着眼,炎凉则是看着窗外,又是一个雨天,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路边行人撑着伞匆匆而过,没有人告诉她这车正开往何方,但当车最终停在明庭酒店一号店的旋转门外时,炎凉一点也不意外——

明庭明庭集团的公子在今天,在此,举办订婚宴。

男方家境显赫,女方又是高官之女,她们订婚的消息炎凉早有耳闻,路明庭更是豪置千金,要为未来儿媳创立基金,消息早已传遍街头巷尾,炎凉想不知道都难。

门童小跑上前为炎凉拉开车门,蒋彧南下车随后也绕到她面前,朝她的方向微微弯起胳膊,炎凉看着他这番示意动作,并不打算配合,率先朝大门走去,可转眼就被他扯了回来。蒋彧南抓起她的手就搭在自己臂弯中,她要抽手,但被他强势地按住,彼此就这样暗中较量着踏入明庭酒店,外人看来,却是一双璧人相携着走进。

区区一场订婚宴,就已是过百桌的规模,路征在自家酒店设宴,炎凉一路行去,随处可见喜气洋洋的服务生,仿佛脸上就写着“东主有喜”四字。

进了电梯,只剩下彼此,蒋彧南不再施力压制,电梯门合上的那个瞬间炎凉就嚯地抽手,抱着双臂退到角落,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蒋彧南笔挺的站在那儿,目视前方并为回头看她,声音都是倨傲的:"老情人结婚,你的滋味如何?"

炎凉想都没想冲口而出:"痛不欲生。"

从炎凉的角度看,她话音一落蒋彧南的背脊便是一紧。此情此状看得炎凉当即幽幽一笑,电梯门也在这时"叮"的一声抵达。

她这时倒十分配合,亲昵地上前挽住蒋彧南的臂弯,妖娆地走出电梯。

在宾客簿上签字后,服务生引领他们进场。

蒋彧南站在门边微一扫视,场内有哪些重要人士就已一目了然。

见到正与亲家笑谈的路明庭,蒋彧南附耳过来对炎凉说:"去打个招呼。"

炎凉闻言不由看向不远处那个身型硬朗的长者,体态、着装无不是老派资本家的派头。原来这就是路征的父亲?也是协助江世军毁掉徐氏的人之一......

蒋彧南一路朝那一隅走去,途中不少宾客热情的上前打招呼,蒋彧南也一一颔首以做回应。然而待蒋彧南与他们错身而过,所谓的朋友们又无一不与同伴窃窃私语,最大的疑问莫过于:"那个......蒋太太她......不是路大少的前女友么......"

"......"

"打扮得这么光彩夺目来这儿,真不知道她存了什么心。"

这些年的起起伏伏早令炎凉练就瞬间就能将一切流言蜚语抛诸脑后的本事,纤然地随蒋彧南来到路明庭身旁。

路明庭见到蒋彧南,十分亲和地微笑:"彧南来了?"

"路先生。"

"怎么气色看起来这么不好?"

"生了场小病而已,没大碍。"蒋彧南转而向路明庭介绍起炎凉来,"这是我太太。"

"蒋太太?"路明庭当即看向炎凉,微笑之中有一丝冷意深藏:"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会场另一隅,正与朋友交耳低语的路征经小跑上前的助理提醒,神情一紧的同时猛地抬头望向自己父亲那边。

时间忽然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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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似有警醒,炎凉带点迟疑地抬头,她在这端,那人在那端,彼此相隔一整个会场,却一眼寻到对方。

沉默一时。

悠扬的会场音乐循环往复着,恍如当年初见,路征朝她微微颔首一笑。此去经年,此时此刻炎凉唯一能做的,只有狼狈地低下头去。

这个男人给过她自小就无比渴望的爱,可惜命中注定只能是过客。

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这个借爱之名令她遍体鳞伤的男人,是她自己的选择,终其一切都要后果自负。

蒋彧南和路明庭相谈甚欢,炎凉微笑的打断他们:"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片刻后的,炎凉独自一人坐在吸烟区中吞云吐雾。烟不知不觉间已燃了半支,低着头的她听见开门声。

有脚步声靠近,继而停在了她身旁的凳前。

那人沉默地落座,炎凉依旧不打算抬头,直到耳边响起:"能不能借个火?"

她夹烟的手指一时之间狠狠僵住。

他又说:"好久不见。"

炎凉隔了片刻才抬头看向路征:"好久不见。"

强装的笑容没有一丝破绽,看着这样的她,路征也笑了起来:"衣服很漂亮。"

"我丈夫帮我选的。"

路征笑容僵住半秒。

这才是炎凉乐意看到的,这个男人她不配拥有,又何必霸占他的恋恋不忘?这些都该属于他未来的妻子。

路征从内兜中摸出火机,兀自点烟。炎凉见状不由笑:"你不是有

火机么,怎么还要借火?"

她只想让这场对话显得更自然些,但似乎只起了反效果。"要不然怎么有勇气进来找你?"

炎凉忍不住抬头看他。

他的目光如沉静的湖水,却有将人卷进的力量。

烟头即将燃尽,热度灼痛炎凉的手指,逼得炎凉抽回神来,她下意识地松开。

烟蒂落在地上,火星最后一闪,终熄灭于无声。

炎凉仓促起身,"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了。"

路征并未挽留。知道挽留不了,更知道没有资格。只能默默看着,目送。

炎凉忽略掉她身后的视线,猛地拉开门快步走出。

还未走出拐角,炎凉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蒋彧南斜倚在不远处的墙边。

她定了定脚步,同样也定了定神,这才收起凌乱的脚步,冷冷的与蒋彧南擦身而过。

炎凉深知他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手腕被他攥住的时候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只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你最初的爱给了周程,最后的爱给了路征。我呢?我得到了什么?"

蒋彧南许久不曾见她像方才那样无措......为了另一个男人。

即便早已心中有数,有时也强迫自己乐见其成,可是......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力,这是炎凉似曾相识的伪装,免不了要失笑,抬眸看看蒋彧南,抬手轻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脸颊,慢条斯理地说:"你得到了我所有的恨。"

炎凉伸手要拨开他的钳制,反被他连另一只手腕也攥住。

他稍一用力炎凉就趔趄着跌撞在墙边,"既然这么恨我,恨不得我这就去死,我生场小病而已你至于那么紧张?"

炎凉嗤之以鼻:"蒋先生,怎么你也学会自作多情了?"

"......"

"你还真是奇怪,你不是巴不得我恨死你么?怎么突然变得像个快死的人似的,开始渴望别人的原谅了?"

蒋彧南像是突然彻底了参透这个事实,沉寂了好半晌才忽的失笑,"是啊,是我糊涂了......"

"......"

他俯底双眸,望进她的眼睛里:"我确实该抓紧时间好好享受你的恨。"

话音落下,蒋彧南幽幽偏头看了一眼,炎凉皱着眉头差点也要扭头看过去,蒋彧南却突然回过身来,牢牢捧起她的脸,衔去她的唇。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这个对她来说早已陌生的气息......

炎凉来不及收紧牙关,他的唇齿已长驱直入。

一时之间炎凉的全部神经都在感受他强加的辗转厮磨。他两年不曾碰她,如今的侵略猛如洪水野兽,舌尖被吮得火辣地疼,炎凉全部的抵抗都被他一一瓦解,就连呼吸都被掠夺。

直到他满意,愿意松开她,炎凉才最终挣脱开,怒不可遏地扬起巴掌,却被他轻易地架住。

炎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攫取空气,唇色嫣嫣,隐隐有些红肿,蒋彧南却只是架着她的手腕,平静地看着这样的她。

路过的服务生频频朝这边张望,炎凉猛一咬牙,抽回手调头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蒋彧南双手□裤袋,回头看去----

方才站在吸烟区门外的路征,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

路征缓步走向休息间。准新娘还在里头梳化,路征正要叩门,脑中忽然闪现一幕:缠吻中的男女,百般不愿的她.....

这一幕,硬生生逼他收回了手。

还未转身离开,就有人急吼吼地来寻他:"路少,董事长在找您。"

路征似有不愿,想了想说:"就说没找到我。"

说着这就离开,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的休息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路明庭拄着手杖从休息间里出来:"你这是要去哪儿?"

路征叹口气,再不情愿也只能转回头来:"爸。"

"子楠今天特别漂亮,你不进去看看?"

"哦?是吗?"路征扬了扬眉,却丝毫没有进休息间一探究竟的意思。

路明庭看自己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眉目一凛:"我替你邀请他们来,就是为了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

路征一愣。

路明庭失望得直摇头:"世界上的女人多的是,我看那炎凉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就算在你眼里她再特别,那也是别人的妻子,有什么值得你心心念念到现在的?"

连他都看出自己的心心念念了?自己的伪装和这两年来持续不断的自我暗示是有多失败......

路征惨淡一笑。

路明庭一愣,沉默稍许,语气不得不和缓下来:"儿子,你从小到大都明确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要怎么去达成你自己的目标,你应该明白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别为了一个女人失了几十年练就的理智。"

父亲的话句句在理,路征终是无奈地一耸肩:"或许我只是想尝尝为什么人彻底失控一次的滋味,又或许......"

又或许,只是想为了自己真正想要的、而非那些强加于他的责任与喜好,奋不顾身一次......

路明庭的秘书正从另一边寻来,看看面无表情站在那儿的自家公子,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打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提醒路明庭:"董事长,李部长到了。"

路明庭点点头,对路征说:"我去招呼客人,你进去看看子楠吧。"语毕却并不急着离开,而是目光示意秘书把休息间的门打开,目送着路征走进休息间,路明庭随后才离开。

偌大的休息间,化妆师在收拾妆品,准新娘的密友们围在梳妆台前嬉闹着,其中一人偶一抬头,当即笑吟吟地提醒坐在化妆凳上的年轻女人:"庄子楠,你男人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齐刷刷望向门边,化妆师微一鞠躬:"路先生。"

路征朝他笑笑,随后径直走向梳妆台。

这个被唤做庄子楠的年轻女人即便在此刻朝他微笑,神色也带着点冷冽。某种角度看,像极了一个人。

他终于可以将这种可笑的自欺欺人抛诸脑后了......

"我能不能和她单独谈谈?"

听路征这么说,所有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再目光询问下庄子楠,这之后才鱼贯离开。留这对恋人单独相处。

应该算恋人吧?每周六看电影,周末陪她去敬老院或孤儿院做义工,每周共进晚餐两次,若有事耽搁,会电话通知彼此......交往的这一年里,两人的独处时间总是井井有条到没有半丝人情味。

他欣赏她想要从商的野心,而她,渴望拥有明庭这个绝佳的平台发展自己的事业。这种政商联姻,本就意味着各取所需。

沉默半晌,路征突然说:"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我收藏了那么多双高跟鞋。"

"怎么突然说这个?"

"......"路征笑笑,"那些都是纽约一个独立设计师的作品。每一双鞋上都刻有设计师的花体签名,,中文名,炎凉。"

庄子楠的脸色微怔。

炎凉......

这个从来独善其身的男人的唯一一个绯闻对象。

"纽约......"多么遥远的回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那时被家人送出国研读金融,却不务正业,改学了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