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薇刚摆摆手说:“没事。”抱着资料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醒了醒神就往会议室冲,把文件交给了等在门外的秘书,见秘书闪身进了会议室,蒋薇眼前一黑,当即跌倒在了—旁的长椅中。

会议两个小时后结束,路征率先起身离开,可刚走出会议室大门没两步他就停下了。

与会人员一一从会议室里出来,见路征杵在门口,面面相觑着交换疑惑的眼神。稍前排的人顺着路征视线望向门边的长椅,只见—个年轻女人昏倒在那儿。

不知谁突然问了—句:“怎么会晕在这儿?”

立即就有人接腔:“我刚才撞着这位小姐,她当时脸色就很不好。”

路征吓了一跳,俯身拍拍她的脸。她完全没有反应。路征赶紧打横抱起她,—边朝电梯间走去,一边吩咐紧随其后的秘书:“备车,去医院。”

此举吓坏了所有人,谁也没见过路总如此这般紧张过,在场人士对这年轻女人的身份自然倍感好奇,可就在这时,抱着她的路征猛地停下了。

他皱起眉低下头,仔细看看自己怀中这个正咂吧着嘴的女人,忽地笑了。

路征背对众人而站,当所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之时,只见路征回过头去,似无奈又似长舒了一口气:“她不是昏倒。”

“…”

“是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真是香甜。

 蒋薇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家里那张异常柔软的床上,而不是会议室门外那膈应人的硬长椅。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她明明早就已经戒掉了抱洋娃娃睡觉的癖好,怎么如今她好像正抱着一个硕大的洋娃娃?

蒋薇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她抱着的并非一个洋娃娃,而是一个…男人?!

蒋薇“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被子。幸好她是和衣而睡,再看看背对她侧卧的这个男人,也是一身完好的衬衣和西裤。

眼见自己的鞋就放下靠近男人的那边床下,蒋薇小心翼翼地想要跨过男人的身体下床,就在这时回眸瞥了眼男人的脸,那沉静地睡着的、属于路征的脸——

蒋薇惊吓之余一屁股跌到了床下。

再柔软的地毯也削减不了她这一记痛摔,蒋薇就这样陷进他的目光里。

四目相对间路征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扶起她。

蒋薇在这个不发一言的男人面前丝毫不敢造次,只能吃痛地揉着腰,环顾四周:“这儿是?”

“我的休息室。有时候我加班加太晚,就会在这人住。”

这位蒋小姐的睡相可真让人不敢恭维,第一次她睡着,他想叫醒她,结果却挨了她一巴掌。这次他想把她放下就走,她却直接抱着不撒手了。

蒋薇也不明白自己在心虚些什么,或许跟这样一个平时遥不可及的人共处一室,本就会心跳加速。她的目光在房间里乱晃,就是不敢直视他,直到看见墙角的座钟,她顿时诧异地张大了嘴:“已经七点了?您七点不是有行程么?”

他竟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这么久?路征捏了捏紧绷的眉心,放下手便是对她微微一笑:“抱歉我得走了,你可以继续在这儿休息,或者我派车送你回家。”

蒋薇立即整理了表情:“不用,我已经休息够了,我回去工作了。”

二人一起乘电梯下楼。安静而封闭的空间,不发一言的男人,蒋薇盯着眼前的背影走神。他应该有185公分吧,自己当时抱着他睡,简直就像是树袋熊抱着挺拔的树。

蒋薇猛然醒过神来,她这是在看哪里?!赶紧收回目光,心中直斥责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

蒋薇之所以选择进明庭实习,而非长辈曾建议她考虑的那些跨国企业,是因为她知道明庭是一个宝库,可以让她学到很多。可渐渐地她发现了另一个宝藏,一个名为“路征”的宝藏。

这个男人,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办事风格雷厉风行,这是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无论是作为一个老板,还是作为一个男人…

蒋薇发现自己在对待这份工作的心态上起了一些可怕的变化。是的,“可怕”的变化。这令她惶恐。

小外甥的满月酒就设在明庭旗下的酒店,路征礼到但人未到,毕竟他和庄子楠曾经的关系多少让人有些尴尬。

蒋薇看着原本属于路征的那个座位空着,多少有些失落,也有些坐不住了,逮着人就问:“庄子楠呢?”

“你表姐在休息室哄孩子呢。”

果然蒋薇一推开休息室的门就听见尖锐的哭声,正手忙脚乱的表姐回头见她在门外探头探脑,把奶瓶交给保姆,招手让蒋薇进来。

小婴儿倒也神奇,一见到蒋薇,竟不哭了,仿佛这么小年纪就已经知道在陌生人面前哭鼻子是很丢人的一件事。

庄子楠终于可以缓口气:“你不是说今天要加班么?还以为你不来了。”

“老板知道你今天给儿子办满月酒,特地放了我半天假。”

庄子楠自然知道这个“老板”指的是谁,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怎么,实习得不顺利?”

蒋薇叹了口气:“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谁?”

“…”

“该不会是你老板吧?”

庄子楠是一句十足的玩笑话,可蒋薇突然一副被人戳了脚底板的样子,令庄子楠猛然发现这个玩笑开大了。

“他哪一点吸引你?”

 

“不知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

蒋薇想了又想,“不知道。”

“那你有什么是知道的?”

这回她倒是不假思索地久答上来了:“我知道我只要一天没见到他,就浑身难受。”

“我能理解,他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可是…”庄子楠很替她担忧,“他比你大整整十岁。”

蒋薇颓丧地塌下双肩,庄子楠拍拍她,一举一动间多少有些让她自求多福的意思:“当年我和他交往了将近两年,但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他甚至连我的手都没有牵过。直到我现在也结婚生子了,回过头去看,才发现他其实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很温和,但内心是座大冰山的男人,如果你不能用你全部的热情去融化他,那么最好离他远远的,不要对他动心。况且…”

“什么?”

或许这才是表姐对她如此担忧的最重要原因:“他深爱过一个女人,现在他还爱不爱着,我不敢确定,可那个女人绝对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你要靠近他,起码得先拔掉这根刺。”

蒋薇仔仔细细地观察表姐,“我以为你会坚决反对呢,毕竟你和他…而我又是你妹妹…”

庄子楠这回倒是真的笑了:“其实我也很好奇,这么优秀、这么遥不可及的一个男人,最后到底会被什么样的女人拿下。薇薇,看你的了。”

看她的?

表姐注定要对她失望了。

她所知的所有追求人的伎俩全是从电影里看来的,一点儿也不具备实际操作价值。总经办直属于路征,蒋薇几乎每天都能和他碰上面,可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年轻实习生如今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把他拐到手。

她这样不务正业,终于在工作上出了差池,当首席助理劈头盖脸的怒斥冲她而来:“你明明看见对头公司的老总坐在路总的办公室里等路总,你怎么还敢把这么重要的文件大剌剌地放在办公桌上?现在完蛋啦,对头公司看了我们的机密文件,我们还怎么在投标案上赢他们???”蒋薇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秘书赶紧朝首席助理使眼色,毕竟蒋薇的身份特殊,连董事长都亲自交代了,要所有人好好关照她:“小蒋也不知道坐那儿的就是经茂的徐总啊,路总正往公司赶了,会想出解决方案的,小蒋你先下班吧,这事儿别往心里去啊。”

正说到这里,有人跑进办公室:“路总回来了,让我们通知相关部门,十分钟后召开紧急会议,务必在三天之内重做标书。”

三天之内重做标书,意味着所有相关部门都要加班加点。

“小蒋你先回去吧,这没你什么事了。”秘术拍拍蒋薇的肩,蒋薇却突然掉头就往外跑。

电梯迟迟不来,她索性爬楼梯直奔会议室,在会议室门外不远处截住了匆匆赶来的路征一行人。

他朝她迎面走来。

蒋薇鼓足了勇气才在彼此错身而过时对他说:“对不起。”

她无法分辨他是否短暂地停住了脚步,她甚至无法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她的话,蒋薇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冷冷的撇下她离去,全然无视了她这个人。

这难免让人沮丧。

破天荒得来的假期唤不起她的半点笑容,蒋薇也不确定自己表现得有多沮丧,以至于家中的阿姨把她的情况汇报给了远在国外开会的父亲。父亲打回来的越洋电话里,语气隐隐透着担忧,蒋薇忍不住哭丧起脸:“爸,我捅了大篓子。”

他把事件缘由和盘托出,蒋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终于开口:“薇薇,这事儿你就别往心里去了,爸一定把你欠的这份人情给还上。”

其实蒋薇根本就不确定父亲到底能帮上什么忙,在家待着,越待心里越没底,只好腆着脸打给路征的秘书:“我不想再休假了,篓子是我捅出来的,我能弥补上一点是一点。”

“这…我替你问问路总吧。”

或许她真的帮不上任何忙,但碍于她的身份,路征最终还是销了她的假,让她回总经办。其他事情她插不上手,帮忙处理些杂事倒还是可以的。

同事们忙得昏天暗地,蒋薇也挺忙,忙着买咖啡。拎着两大袋咖啡杯回到总经办,迎接她的是个特大好消息:新的标书终于在截止日前赶制了出来。

同事们欢呼着接过蒋薇递过去的咖啡:“终于可以回家睡个觉了。”

见路征秘书也回到了总经办,蒋薇不由踱过去:“路总呢?”

“应该还在总裁室。”

蒋薇没怎么犹豫就端着咖啡上楼,总裁室并没有人,蒋薇想到另一种可能,果然,她推开休息室虚掩的门,就看见路征睡在那里。

他是真的累了吧,即便睡着仍是满脸倦意。蒋薇蹑着脚步靠近。床头柜上放着瓶安眠药和半杯水。这个男人的睡眠质量是有多差?累成这样,还需要安眠药才能入睡?这个念头一瞬间就从蒋薇脑中划过了,她现在只顾得上欣赏他的容颜。这个距离看他的眉眼,越发觉得俊朗,她蹲在床边,忍不住碰了碰他的眉心。

然后是鼻梁,嘴唇…当她的手指移到他的下巴上时,这个男人的双眼霍地睁开。不禁如此,他还捉住了她的手。

蒋薇惊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抽手,哪料到他力气这么大,她不仅没抽回手,另一手一挥,床头柜上那半杯水还洒了,当即溅了她一身。

他是警戒性极高的人,发现是她,才收回了对她的钳制,咖啡的香气四溢,伴随着路征的声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瞥一眼她湿透的衣襟,当即一皱眉。

蒋薇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看看自己,白衬衣湿成半透明,好不尴尬,“我…”

话音未落二人耳边就传来敲门声,门一直是虚掩着的,紧接着响起的,是秘书的声音:“路总?”说着就要推门进来。

蒋薇慌忙指一指自己,她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见人?正当她要开口时,路征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对门外的秘书说:“我在这儿睡会儿,你别进来了。”

秘书已然离开,路征随即也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这个女人却仍旧愣愣地看着他,目光明明灭灭的像是令人迷蒙的霓虹。

“蒋小姐?”

蒋薇被他唤醒了似的,目光忽地一颤,可就在路征以为她会像上次四目相对时那样赶紧起身躲开时,她却是一抬下巴就吻住了他。

如此猝不及防,路征呼吸狠狠一滞。这是一个震撼至极却也短处至极的吻,当路征反应过来时,这个女人已经飞也似的跑开,转眼已无影无踪,只留路征一愣看着面前敞着的大门,不知是该皱眉头,还是该回味那柔软的触感。

对于这个吻,双方都很默契地只字不提。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她的实习期就快结束,招标案也已尘埃落定,明庭以绝对优势胜出。这个大好消息将在不久后的周年酒会上正式对外宣布。

实习生们纷纷感叹:“咱们这次实习真是赶上了好时候,有幸见证重点项目上马,还有幸参加周年酒会。”

蒋薇却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毕竟周年酒会的临近意味着她离开明庭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她对那个遥不可及的男人的那点坏心思,恐怕也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了。这多多少少会让人沮丧。

“对了,蒋薇,你想好周年酒会上要穿什么了吗?”

“没。”

她满脑子都是对某个男人的那点贪欲,哪还有心思去想要穿些什么,周年酒会安排在工作日晚上,蒋薇穿着上班时的职业套装就去了,一到会场才发现所有人都是锦衣华服,同事们也都趁着下班回家换了身漂亮衣服来。

这倒也没什么,可是当他们的老总挽着一位娇艳欲滴的美人现身会场,蒋薇今晚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一身行头有多暗淡无光。

“路总竟然带了女伴来!”

“那女的是谁?”

“蒋薇,你认识那女的吗?”

蒋薇俨然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假装没听见同事的提问,拿起盘子就躲到自助餐区。所有人都在忙着社交,只有她一个真的把注意力全投注在食物上,坐在最角落的桌上闷头吃着,脑子里却是乱糟糟,最终只能摇摇头,挥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逼自己去认同这样一个观点:陷在单恋里的人,都是这副患得患失的样子的,她不必为此感到羞耻。

余光瞥见服务生正走进,她伸手就来:“请给我一杯水。”

服务生把水放在她手边,她端起喝了一口,觉得有些不对劲,目光一斜便看清了是谁正站在她身侧。哪是服务生?明明是她的老板。

蒋薇当下就被水呛着了,放下杯子,一阵止不住地咳嗽,缓了缓之后“噌”地就站了起来:“路总!”

路征扫一眼她的餐盘,眉梢眼角浸染了些许笑意:“你很饿吗?”

蒋薇瞥一眼这一盘的狼藉,心虚地笑一笑。

见她手足无措地站着,路征只得示意性地拉过椅子:“和我说话没必要这么拘谨,坐。”

蒋薇只得挺直了腰坐下去。

听他说:“你是不是请你父亲出面帮明庭的忙?”

突然提到这件事,蒋薇不由得睁大了眼看他。他该不会要怪她擅作主张吧?毕竟是这么一个天之骄子,或许根本不屑于她的帮助。这么说来也对,不需要她父亲插手,他也一定能拿下这个项目。

一时之间蒋薇想了特别多,担忧地抬眸看他,他却只是很客气、但也很疏离地微笑:“替我谢谢你父亲。”

蒋薇在他的笑容之下恨不得拍自己那总是胡思乱想的脑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成熟的、早已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商人,哪会跟她一样,有那么多愣头青似的傲骨?

话已送到,路征这就准备要走:“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就先过去了。”

说着,微微一颔首,这就要掉头离开,蒋薇的神经一下子就被揪紧了,此时此刻她仿佛彻底顿悟了表姐对她说过的那一席话。

这个男人是一座看似温柔但冷酷至极的冰山,她如果不能用全部的热情融化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