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窦太后方缓缓道:“一向看你是个谨慎的孩子,如今一看,还是个通透人情的。也罢,大家都给他打听着,有好姑娘只管相看。”

大家清醒过来,忙应了。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散了。

回去之后,不免再讨论一番。回家对各自丈夫一讲,倒为韩嫣赢了不少赞誉。重视什么,才会要求什么,孝、悌、仁、义、和睦、守礼,能注重这些事情的人,还是不错的。娶妻要求这些,而不是要求相貌、家世、嫁妆,这是家风、门风的问题,这一点尤其重要。

所谓世家名门,立家不光是要看权、财、势,还要看品德、家风的,没有端正的家风,再大的权势也只是一个暴发户而已。原本对韩嫣有些不大满意的刻板人,对他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到底是千年王室之后,果然有规矩让韩嫣有些莫名其妙。经过丈夫们解释的夫人们,心思更加热络了,既然人品不错,就不用担心女儿嫁过去受欺负了。无端端,让韩嫣成了有女儿人家非常看好的女婿人选。

与大家兴奋的心情相比,这不高兴的人就是王太后了。她倒不是生韩嫣的气,而是因为韩嫣的三个条件,想到了自己。过近则狎,不光是君臣主仆之间,亲人朋友之间也是这样的,阿娇对这位婆婆的态度,亲近到了随便的地步,宫里又有窦太后罩着,阿娇在汉宫说是“横行”都不为过的,忽略一下婆婆,很正常。隆虑公主嫁给陈家,日子也不是很顺心隆虑公主也是至今无子的。然后,陈家非常不厚道地把阿娇出嫁前的贴身侍女留在府中,指给了隆虑侯做妾。

阿娇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天之娇女,她是列侯之女,却常被大家尊称为“翁主”这个只有诸侯王之女才能有的称呼。吃穿用度,全要最好的,自幼生活条件之优渥,连帝女公主都比不上。她身边的侍女,自然也要最机灵、最会伺候人,同时也要非常漂亮的才不会折了她的面子。

本来很挣面子的侍女,在阿娇要嫁给刘彻的时候成了个烫手山芋,小姐的陪嫁丫环,称为媵,也是约定俗成的姑爷的盘里菜,总不能带着个机灵鬼儿进宫,然后跟自己分丈夫吧?先帝的唐姬也是程姬的侍婢,一次意外,就怀上了孩子,生下来居然是个儿子,就是如今的长沙王刘发。程姬自己儿子多、自己又得宠,唐姬、刘发不得宠,倒没什么。阿娇却是没儿子的,不得不防。最终这侍女被留在了堂邑侯府。如今,已是有了身孕了。王太后怎么会不恼火?我女儿现在没生,你们就给隆虑侯找小妾。你女儿不也没动静么?居然敢拦着皇帝向外发展?!

一肚子的邪火儿没地儿发,她憋屈得要死!召了平阳进宫问问进度,得知已经收了不少良家子正在训练,这才让王太后好受了些。

引发话话题的韩嫣,却面临着其他问题。

“儿子本是阿娘生的,儿子的一切皆依于此,如果阿娘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让儿子还怎么活?出身真的有这么重要么?咱们现在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君子坦荡荡,咱们不敢自称君子,可起码,也该活得光明正大吧?您在担心什么呢?只会计较您的身份的女人,会是好媳妇么?嫁的是我,一切就依我而来,就是您的儿媳妇,自然要孝顺您。因为一点小事,就挑三拣四,您放心让儿子娶这样的女人么?”面对母亲非常愧疚自己的侧室身份让韩嫣择妻时大费周章,韩嫣如是说。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说这话时,韩嫣故意让所有人都听到,随他们传去,传到别人耳朵里更好,大家都知道了,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觉得这事再正常不过了,母亲也就没这么样的心理负担了。

一时之间,这位上大夫的口碑好得不得了。韩嫣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韩嫣却很觉得讽刺没事儿的时候被传闲话,真有了状况的时候,却又被大家认为是个君子如何与刘彻相处是现在最让自己头疼的事情了。

刘彻给韩嫣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难题把两人之间的事情给挑开了。

第62章 表白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自己有点言情无能的说,写个表白,还要小猪最后考学生似的考一下小嫣到底值不值得放手,囧~写得小猪更像一个皇帝了…反省一下这还是不是表白的情节了…

好啦,大家看文吧,偶窝一边去了,后天见~~~挥手绢~~~

只是亲亲,不会被河蟹,对不对?

当日从长乐宫出来,韩嫣就直去了未央宫报到。刘彻正在翻竹简,见韩嫣进来,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起身迎着,一把拉到案前一起坐下说话。韩嫣照常行礼,伏在地上,却没听见刘彻叫起。心下有些纳闷,想来想去,难道是昨晚那份宝宝教育手札出了问题?自己也没写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啊?好吧,虽然说得直白了些,可也表明了态度了。心里想着,却仍乖乖伏在地上,没有起身。

“陛下”能在皇帝身边混的宦官,就没有不机灵的,差别在于是真机灵还是假机灵了。如今看着韩嫣趴在地上,而刘彻没有让他平身,便就人出言提醒了。

“嗯?啊!阿嫣…王孙来了,坐吧。”刘彻今天很不在状态,先是呆呆地看着韩嫣行礼而没有动静,这会儿说话都磕磕巴巴了。

“喏。”韩嫣起身,自去下首择了一席坐了。

刘彻直直地看着韩嫣,眼中的情绪很是复杂。韩嫣的惯例,是在女人面前装羞涩乖宝宝,在男人面前当从容君子的。此时,正襟危坐,也没有低垂着头,就这么坐着,等刘彻开口。

等了好久,刘彻却只是在不停地变幻着脸色、眼神,盯着韩嫣看。看得韩嫣在这个熟人面前很从容的心境开始翻江倒海、天地变色,最后实在保持不住这份从容,咬咬下唇,瞟了一眼刘彻,把脑袋低了下来:“陛下,这是怎么了?”

刘彻挥挥袖子,春陀极有眼色地把人都带了出去,再关上殿门。

“上林那里,训得怎么样了?”刘彻并不接话,倒问起了新兵训练的情况。

韩嫣有些摸不着头脑,仍然认真回答:“已经有些模样了,一箭之地,已经很有些准头了,骑术也还看得过去。只是想要达到之前设想的水平,还要再狠训些日子。习字、简单的救护知识也都学得很认真。现在的缺点,就是训练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而且,没有实战经验。臣打算等他们再熟练一些,就进行演习。”

“演习?”

“嗯,就是分成两拔对战,当然,演习用的武器要是不开刃的,以防误伤。虽然不是真刀真枪,好歹也能感受一下什么是战场。要是能请两位卫尉给指点一下就好了,能跟实战过的兵对抗一下,就更好了。”说起新兵训练,韩嫣头头是道,说得很高兴。

“还有呢?”刘彻继续追问。

“上林骑兵的样式很好,如果能够推广开来,那整个大汉朝的军队,一定会更强的。只是,会很费钱,如今这样的骑兵只能少量存在,军队主要还是步兵为主。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改的,至少,衣甲要换新的。现在的旁的军服,太不方便。昔时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里,服装是排在骑射前头的,可见军服的重要。旁的不说,单是这腰带,要绕上好几圈儿才能系好衣服,如果敌军突袭,只怕还没等穿好衣服,就全让人给砍翻了。”

“兵事上,你还有什么看法呢?”

今天的刘彻很奇怪,以韩嫣与他这么些年的相处经验来看,这绝对不正常。这样的刘彻,很像景帝!景帝常爱这样,问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然后,径自下决定。就看大家猜谜的本事了,猜对了,好处大大的有,猜错了,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刘彻一向是没有景帝这个爱好的,至少,对韩嫣不会如此。今天事情大条了!

心思电转,韩嫣立即决定,实话实说:“兵事上的事情,臣也想过不少,之前也写过一点儿东西,自以为很懂了。哪知真正自己带兵了,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想像的那样简单。”当下把军校、参谋制度等不符合现状的地方择要说了一下,“这两样都是好事,只是做起来还要仔细考量。还有些别的问题,都是别这一个道理,哪能一口吃个胖子呢?陛下若要细问,臣把这些都写出来。”

改革不像小学生的作业,写错了,拿橡皮一擦,再用铅笔重写就行了,不合心意了再擦、再写,写写擦擦、擦擦写写的。即便是小学生的作业,也得防着擦的次数太多,擦破了纸。就是擦不破纸,这擦了重写的,也会在纸上留下微黑的印迹。总之,要谨慎。说到纸,不禁有些怀念,寻思着训练完新兵就全力攻造纸,宝宝长大了,抱着竹简练字,很沉,很辛苦的。

刘彻点点头,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定在平静这一格上,眼中的情绪转来转去停在幽深这一档。

“嗯。朝上的事儿,你怎么看?”

韩嫣这就更摸不着头脑了,眨眨眼,里面明明白白地填满了疑问,望向刘彻。刘彻的表情有点苦涩,缓缓地闭了下眼,又恢复到了高深的状态。意思很明白了:问了,你就说!

“先帝驾崩,陛下登基,朝中暂时不宜大动。丞相持重,正是此时需要的…”下面的话,是不太好说的,略顿一顿,“新朝气象,陛下若要有所改动,需深思。”老太太还活着,最好老实一点。

刘彻还是没有表情,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对这话压根儿就不感兴趣。他不表态,韩嫣只好识趣一点,接着往下说。

“如今朝上,有儒家与黄老之争,未来,怕是会更加激烈。其实”看看刘彻,他好像对这个有点兴趣了,“以臣看来,无论是儒家,还是黄老,用或不用,都不是什么大事,看哪个合适就用哪个也就是了。两者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本就都不是十全十美的说法。而两家学生,都以自己所学为圣音而贬低其他学说,不能容人,这本身就不好。想以自己的所学来治理国家造福万民,这是好事。但是,把自己的所学当成金科玉侓,不容别人置疑就其心可诛了…”

刘彻坐直了身子,向前倾,眼睛也瞪得大大的,韩嫣觉得这个刘彻才有了点让他熟悉的样子。也因为刘彻的动作,韩嫣突然醒悟前面这些话,要是传出去,足以让两派学生把韩嫣骂得狗血淋头了。下面的内容更惊悚,韩嫣现在还不想说出来。于是硬生生压住了讲演的兴头,闭上了嘴巴。

刘彻听得正入神,见韩嫣不说了,心里有数,冲韩嫣招了招手。韩嫣摇头。再招手,还是摇头。瞪眼,再摇头。刘彻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韩嫣身边坐下:“对我,你还有什么要瞒的么?”声音很轻。吐出的气息吹得韩嫣耳朵发痒。

反射性地抖抖耳朵,韩嫣的身子往后挪了一点,刘彻逼近。

韩嫣很为难,小声道:“没,没什么的。”

“你说过不过说谎的”刘彻也压低了声音,再逼近一点。

“不过是一样的意思。”再退,却因坐着,失了平衡,忙用左手撑在身后,免得跌个仰面朝天。

“那也要听,别告诉我你吓忘了。”刘彻拉住了韩嫣的右手,不让他再往后退,另一只手,也放在了韩嫣后腰上,脸却在向前逼近,场景颇类翩翩公子挽救失足摔倒的少女。

“先放开,我再说。”

刘彻没动:“说了再放。”

这姿势…

“让我坐起来,好好说话。”可怜巴巴的声音。

不为所动。

“这么着太累,不舒服。”皱着眉毛。

刘彻挑眉,双手用力,把人给拉得坐了起来。韩嫣坐起,扭扭身子动动手,示意刘彻放手。刘彻仍是平平地看着韩嫣:“说吧。”

深吸一口气,瞄瞄四周,韩嫣小声道:“无论黄老还是儒家,老子、孔子都已经死了,剩下的就是他们的学生,这些学生,能及得上老子、孔子的又有几人?可偏偏以卫道之士自居,不容别人置疑这些说法。跟他们想法不一样的就是奸臣、佞臣、小人…昏君…”刘彻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都说始皇帝残暴不仁,可大家忘了,陈胜、吴广起事时,皇帝是秦二世而不是始皇帝。固然始皇帝用法严苛,可这并不是儒生诟病他的全部原因,最大的原因是焚书坑儒!秦始皇得罪了他们。为什么要焚书坑儒呢?”韩嫣顿了一顿,刘彻瞪大了眼睛,示意韩嫣继续,“是因为始皇帝烦他们老说恢复周制要分封!嬴秦宗室两千余人,能放开了封么?!能这么封么?这不是走回了老路?越分,国力越弱,这跟贾太傅分藩王这地的主意如出一辙,诸侯强而王室衰,周王丧无以为礼,嗣王只好向诸侯乞讨以葬先王…”完了,这话说出去,就等于把天下诸侯和藩王全给得罪了。韩嫣马上闭嘴。贾谊啊,其实是汉代极早提出“推恩令”的人,只不过,他没有直说这个名字而已。

刘彻却不依不饶了:“说下去!”声音仍是低低的,其中不容置疑、不容反对的意思却是前所未见的强大。

韩嫣吓了一跳,理了理思路,决定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儒生不懂变通,整日念叨着复古,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当成圣旨,反对的就全是妖魔。可怜秦始皇,一统天下的伟业,因为一时没听他们的话,就被这群名嘴,给抹了个干净!”刘彻的脸色已是可与锅底争黑了。

韩嫣进紧转移他的注意力:“而且,秦焚书,是把所有的书都留了副本在秦宫里的,想学的人可以向秦的博士请示,得到同意后就能跟着博士学习了。真正把最后副本也给烧了的,是楚霸王项羽!他烧了秦宫室四十余日,烟焰蔽日!为什么大家把这条给忘了?全推给秦人,这是事实么?”这点很诛心啊,儒生们怎么把错全推给秦始皇了,而与刘邦相争了好多年的项羽,却被同情得很!汉初的思想宣传,真是没有条理。

“前面已经说了,老子、孔子两位圣人已经过世了,剩下的道理就全在这些人的嘴里了,圣人已逝,可圣人的言论却越来越多,有多少是后人注释他们的言论而发展出来的?这些注释里有多少是曲解?这事却没人去考究。这些人,虽然是无心,可是,他们排斥异己,只许自己的学说发展,如果让一家独大,照这么下去,正义悉握于其手,剩下的这一家就成了…人们心中至高无上的无冕的太上皇帝…”很可怕,跟中世纪欧洲的异端审判所也差不多了。一个是直接把人捆到火刑架上,另一个是用名教大义杀人。绝对的权利产生绝对的腐败,同样,绝对的权威也会产生绝对的愚昧。

“啪!”刘彻拍了桌子,如何能忍?韩嫣趁机离了刘彻身侧,挪了一步远。

见刘彻不满地瞪眼,继续转移注意力:“其实,这两家学说,还都是有长处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他们说的并没有错。而且,儒家重礼法,国家也需要秩序。黄老学说,也有无穷智慧,否则,大汉立国这么久,也不会都信奉它。不止这两家,诸子百家都是如此。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取长补短,才是正理。兼容并包,才是气度。”

刘彻面色还是没有和缓下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本是为了统一思想,维护中央集权、维护国家团结,统一的国家,需要有统一的思想,这本没有错。问题是,任何没有制约的发展,最后难免会产生出一个畸形的怪物。

韩嫣自己还没有本事自成一家,或者找到一个能够代替儒家统一思想的学说,虽然犹豫,仍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海内归一,需要一个主导的思想,不然,就会引起人心的混乱。只是,单一发展某一学说,必须形成一家独大。其实,任何学说都是为人服务的,如果人变成了这学说的奴隶,就是件荒唐的事情了。学说与朝臣,用与不用,如何去用,其实,是一个道理的。”下面的话,就不用说得太明白了。关于对朝臣的使用方法,景帝已经教了刘彻很多了。

刘彻终是恢复了面瘫的样子,眼睛直直地看着韩嫣,许久:“也只有你,跟我说过这些话。别人,怕是在想着怎么做这个太上皇帝吧…”

见着刘彻,大家当然都要推销自己的学说,这是常理。韩嫣这个无固定学说者,当然不好推荐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哪一派的,推荐什么呀?如果硬说,他算是唯物派的刘彻能接受唯物论、辩证法与封建制度必将灭亡么?

韩嫣一个激灵,忙道:“世人都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有些不好的结果,未必是刻意想做才有的。臣也有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也会尽自己的力量去做。”

“为什么,你能想到,别人就不能想到呢?他们就真的比你笨么?是想不通还是不想通?招门客、争学说、抢风头,一个一个。你让我怎么办呢?…”刘彻这话,内容很诛心,语气却没有让人感到他的愤怒。韩嫣自认比较了解刘彻,也没觉得他有什么负面情绪。刘彻在韩嫣面前通常是不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今天让韩嫣摸不着头脑,很不正常。哪怕是作为帝王,对这样的事情很有心理准备,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韩嫣心里在打鼓,想说什么,却被刘彻止住了:“饿了。”

韩嫣一愣,旋即道:“想吃什么?面条还是饺子?”

“都要。”

“好。”韩嫣退下。走到门口,拉开门,正碰着春陀站在门外,略一颔首。春陀点点头,领着几个人进去伺候了。

回头时,却见刘彻在作沉思状。这几天,刘彻非常不正常,难道抽风在继续?

土木结构的宫殿,防火是件重要的事情,因此,厨房离正室一般都是比较远的,要是品级够高或者得宠的,送饭的也跑得勤快些,还能吃得上热的,品级差些的等饭菜到了跟前早就凉了。当然也有人有自己专属的小厨房,这样的人物,品级自是要更高。刘彻的地位足够高了,因此他有自己的小厨房,韩嫣也就不用跑太远的路想也知道,皇帝怎么可能跟一般宫人吃一个锅里的饭?

韩嫣做饭,御厨们常会在他身后磨磨蹭蹭地,以期可以学到新菜式。次数多了,韩嫣自是有所觉察,也不藏着掖着,常招呼大家过来,现场教学。大家觉得他和善,却不知韩嫣另有盘算自己霸着这做法也没意思,让大家都能吃上美味的饭菜不好么?本也不是自己发明的东西,自己也是沾了穿越的光,真以为自己就是版权所有人了?何苦这么瞒着大家,让人羡慕自己吃的好就很值得得意了么?再说,御厨学会了做,做得比自己好,也省得自己老当煮饭婆。

每回,韩嫣做了有两三人份的食物,剩下的御厨也会试着做一些。然后,会往后宫里送一点。韩嫣亲手做的,自是进了他和刘彻的肚子。

刘彻在韩嫣做饭的时候,就去长乐宫问过安了。回到宣室,正是韩嫣把哺食端进来的时候。韩嫣的习惯是一日三餐,哪怕是跟刘彻住一块儿的时候,他也要在中午吃点东西。在上林训练,更是以不能饿着兵为借口,光明正大地推行他的三餐政策。

今天这时间,当晚饭是早了,当午饭又晚了,中午他又吃过了,因此胃口便没那么好。再说了,刚才可是把天下的笔杆子、枪杆子得罪了一大半,如果明天被弹劾或者被文人称为“侫倖”,也不用太惊讶了。韩嫣在心里想抽自己!再想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说。真是的,原本不是决定了不做烈士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的么?这会儿怎么又责任心暴发,想对中国历史负责了??¥%@…&

刘彻看了一眼韩嫣那份要少许多的哺食,再看看他恹恹无趣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努力吃自己的一份。

吃完了,照例是要散步,还是无声的进行着。刘彻显得心事重重,韩嫣觉得自己刚才说得太多了,虽不后悔,也不是很自在,寻思着是不是想个什么法子能弥补一下,能两全其美就更好了。于是,继续无声。

华灯初上,刘彻忽然说要读书。韩嫣有些诧异,仍是跟着坐下了。

案上一卷竹简,刘彻打开来,忽地又合上了,说要先洗漱,到榻上读去。

一番扰攘,刘彻拉着韩嫣并排坐在被子里,打开竹简,韩嫣靠得近,扫了一眼,只看了头两句“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便知道了,这该是一篇《越人歌》全篇应是:“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眉毛一跳。

刘彻却又合上了竹简,叹了口气,脖子左右转了转。竹简握在手里拧来拧去。终还是打开了:“念给我听。”声间低低的,很是疲惫。

再打开竹简,果然是《越人歌》:“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韩嫣眉毛跳了又跳,僵了一下,复又歪着头看向刘彻,笑道:“今天怎么想起读这个来了?”

“想…了。”

韩嫣道:“陛下今天精神不大好,还是早点休息吧。”

“这里不是大殿,咱们也没说国事吧?”

?!韩嫣不明就里,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用这么疏远的称呼叫我?!”

韩嫣张了张口,又止住。

“你就装傻吧!”刘彻很愤愤,又平静了下来,“知道越人的典故么?”不等韩嫣答话,自己说了下去,“楚尹鄂君泛舟,越人慕之,为歌,鄂君感其诚,举绣被而覆之。”

“可举绣被(bei)覆之乎?”目视韩嫣,手却抓着被子了。

“那个字念(pei)吧?披肩的意思,覆以绣被,是礼节,不要断章取义…”声音低了下去,在刘彻灼灼的目光下,韩嫣觉得自己很虚伪,如此明显的表示,再装傻,自己都装不下去了,于是不说话了。目光游移,不敢看刘彻,脸却红了。

“嗯,你读书一向比我用功,”平平的声音,眉眼不动,“还有什么要解释的?(pei)是礼(bei)就不是礼了吧?韩大人不说,我竟不知自己是读错了呢。”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你不是吧?”韩嫣低下了头,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竹简。

“就是。”声音带着热气到了耳边,痒痒的,耳朵又抖了抖。

“是什么?”

“是你想的那样。”

该来的,还是来了。韩嫣内心无力的感觉直往上泛,越来越浓。只是拖延许久的疑惑终于讲明白了,心下也有些释然,老是为这事悬心,韩嫣也很累。不过,眼下的情形…韩嫣卷起竹简,握得十指泛白。垂着颈子,只不说话。

下巴被一只食指抬起,惶然无措的眼对上深沉的眸子,大脑一时空白。

刘彻叹息:“你果然,是知道的。”拇指摩挲着苍白的唇,低语:“我就这么让你害怕么?我真能吃了你不成?你不愿,难道我就会强…”闭了口,抿紧了唇,眼睛越发亮了。

“我能逮着人就说,你别喜欢我么?也太自作多情了。”韩嫣轻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真是不会说话啊,“况且,我一直觉得…我其实是把你当朋友看的,打小处得久了,怎么会不比别人亲近呢?只是…”怎会不知道?自从知道自己是韩嫣,就心里难安了。就算不知道,被韩则敲打得久了,也该注意了。只是,刘彻不说,自己怎么开口拒绝?人家都没说,自己蹦跶个什么劲儿啊?

竹简及地,发出一声闷响。人,却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一向敏锐的运动神经,经过几个月不停的军营训练,此时超常发挥了作用,单手撑住床榻,斜躺着的身子却转了一下腰身,青丝翻飞,身体就脱离了某人的控制。一转头,看见刘彻阴霾的面色。

一双手,再次毫不犹豫地伸了过来。韩嫣心跳加快,紊乱了呼吸,却不敢再动。打架,自幼的武术课上千百次地证明了一条真理刘彻不是这位伴读的对手。可是,要在皇帝的卧室里打么?打完了之后呢?解释呢?犯上,是个什么罪名?自己不怕,还要考虑会不会连累家人吧?不打,逃出来也是行的,只是衣冠不整逃出寝宫…不用同人女,谁都是一想就歪表说你是看见老鼠被吓到了。直说是因为皇帝要与自己产生点超友谊的关系,所以自己逃了?脑袋被门挤了吧?还嫌绯闻不够劲暴么?不怕人家说,你俩有些性向的特殊爱好么?

瞪大了眼睛,果然,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魔掌。

刘彻狠狠一拽,韩嫣如期入怀,收紧了手臂。就着拉过来的便利,手在背上抚摸,带了手劲儿,像是要把怀中人整个揉进身体里。手上不停,越来越往下,唇在耳间低喃:“觉得亲近,就再亲近一点好了。”怀里的身子僵了。

刘彻有些无奈,又有些愤怒:“我真能吃了你么?!”韩嫣这会儿恢复了一点神智,放软了身子,轻轻地靠着刘彻,微转了一下头,拿眼角瞟到了刘彻,轻声呢喃:“这还不够近么?你这样…我…”声音有些哽咽,再转过头去,乖乖地伏在刘彻怀里,脑袋也柔顺地靠在刘彻的肩膀上,轻轻地蹭蹭。

片刻,刘彻深吸一口气,发话了:“去把上林的骑兵给我训好了!明年咱们再扩人!把你方才说的军事、朝政给我写出来!你写给韩宝宝的教程也给我录一份!好好做!想建功立业,随你!我不拘着你!有本事尽管使出来!只是,你给我?记?好?了?我不强你,你也不?许?离?了?我?去。”一字一顿,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狠狠地搂着韩嫣躺下,扯过被子把人裹了个结实,翻身压上,两具身体隔着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

“我是疯魔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想做什么做不了?为了让你高兴,我居然就由着你去了!由你就由你,你给我做出样子来!”再压一压身下的人,似乎要把中间的被子给当成空气压走,狠狠地欺上水色柔唇,流连许久,感受那份柔软,实在不舍得放开。猛然撬开颤抖的唇瓣,舌头描绘着贝齿,再缠上羞涩的丁香颗,不由放缓了力道,细细品尝。

韩嫣不敢轻动,不敢闭眼,也不敢硬推,只能乖乖呆着,眼中带着些许惶恐。刘彻的动作,让他害怕,身子也有些颤抖,唇舌被吮吸得又麻又疼,耳朵里嗡嗡作响。韩嫣只觉得这样的刘彻很陌生,他一点儿也不怀疑刘彻可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彻终于放开了已经通红的唇,又在上面泄愤似地蹭了两下。恶狠狠地下了警告:“做不出来,那你就什么也别乱想了!”

放软姿态,是个无奈。利用刘彻对自己不一样的感情,让他心软地放自己一马,的确很不厚道。只是,在这种情况下,韩嫣别无选择。韩嫣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太激动,别搞砸了一切。

看着刘彻,眼中波光潾潾,哪怕脸上已经烫得可以煎蛋,也不敢有一丝其他的表示。两人就这么互看了许久,刘彻先动了,挪到一边,揭开被子钻了进来。抱住韩嫣,也是放缓了表情,食指轻抚面前嫣红的唇瓣:“我想跟你好,想让你过得快活。我把能给的都给你,结果,他们却想着你是不是第二个邓通。他们想你死!这样的话,你听了不少了吧?却不跟我说。我竟然没想到,你会承受这么多。我不要,所以,我放手…”

嘴上说着放手,这手却仍搭在人家身上。脑袋再次空白,韩嫣无语,这时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了。刘彻的性子,能做到这样,真是让人不敢想象。也再次领教了何谓“一言堂”,他只是告诉你而已,决定,他是已经下了,容不得反抗。哪怕他下的是另一个决定,韩嫣,也只有接受的份。不要把这个当成职场性骚扰,还想义正词严地喝斥他,这个老板,不接受拒绝。敢跟他装模作样,小心他秋后算账。

拉拉被子,韩嫣靠向刘彻。再紧紧手臂,刘彻嗅着清新的气息,安心地睡着了。

虽然因为刘彻的话,心情有些沉重,不过到底是了了一桩这辈子最大的担忧,哪怕被“吃”了一记实实在在的嫩豆腐,心境一时大起大落,累得不行,韩嫣终于没心没肺地睡着了。鼻息沉沉,交颈而眠。

夜,深了…

第63章 年前

次日清晨,韩嫣起身的时候,刘彻还没醒,四肢并用地缠着韩嫣。韩嫣醒得一向比刘彻早,每逢此时,韩嫣便会小心地抬一下手,不直接挣脱,而是挠刘彻的痒痒,刘彻觉得痒了,多半是要松手自己挠的。也有不松手的时候,直接往韩嫣身上蹭以求达到与挠同样的效果,这时,韩嫣就要再费一点时间,继续挠他一下。刘彻睡梦中觉得烦了,也会松手。

这回,韩嫣却躺着没动,直看着刘彻。心情很复杂,刘彻决定不跟自己缠绵悱恻了,说不轻松,那是假的。可刘彻作了这样的决定,说不感动,那是连自己都骗了。一个帝王,肯控制自己的欲望,实在不能说是件简单的事情。他本不需要这样做的,以韩嫣自身的能力还没有重要到这样的地步…怪怪的感觉…

手指轻轻地划过沉睡的面庞,精神有些恍惚,指尖下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渐刚毅的线条,此时却又柔和了起来,像极了幼年时候,戳戳嘟起的脸颊:“真是小猪。”回过神来,刘彻已经醒了,睁开的双眼,昭示着韩嫣方才的举动已经悉数落入他的眼底。韩嫣大窘:“该起了吧?我还要去营地…”

刘彻笑了:“起吧。”韩嫣耳朵抖了抖,慌忙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衣架那儿穿衣服。刘彻看着他通红的耳根,无声地加大了笑容。

以后的时间里,与刘彻的相处,让韩嫣颇有些不自在。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吧,那是自欺欺人。表现得尴尬吧,刘彻又说了不强求他,自己再手足无措又显得自作多情了。再恪守君臣之别呢,又像是惊弓之鸟,忒没志气。犹豫再三,决定把这人当作半个朋友半个上司的看,本来就是发小,不能太做作了。决心是下了,只是两人在一起时,韩嫣的脸还是会发热,不太好意思看刘彻。刘彻倒是坦荡,看韩嫣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看到韩嫣发窘的时候还会咧开嘴无声地笑笑让韩嫣再窘一点,他倒也知道在某些场合要收敛一点,至今还没有制造出什么大麻烦来。

新帝很闲,小朝会就免了,整天跑到上林去练兵,高兴的时候还会冒充教官,教大家写写字、骑骑马什么的。朝臣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只是如今没有什么大事,决定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行动。

汉自立国至今首重黄老之学,崇无为而治,从这一点来讲,刘彻目前在政治上的无作为,朝臣们还是能够接受的。也有一部分人想鼓动新帝振作一下,顺便让自己也从中有所收获,只是时候未到,也只能忍着了。唯一令大家不太满意的,就是皇帝与大家接触得实在是太少了,整天呆在上林苑歇在建章宫里。

想发发牢骚吧,一群拳头比脑子大的兵爷们不干了四海未靖,你们这些穷酸就想撺掇着皇帝不理咱们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了?好吧,咱是斯文人不跟莽夫一般见识。于是转移矛头,想拿跟皇帝比较亲的人说事儿。可挑来挑去,就是挑不到合适的人。要说跟刘彻最亲近的,目前就是韩嫣了,无奈这人最近名声好得紧,这时说他的坏话,很显得自己别有用心。也有豁出去的勇士,话没说完就壮烈了去欺负了李当户的好朋友,李家兄弟自然不是吃素的。

李家兄弟出手,比韩家兄弟还快。话说大家都是上林、建章常住人口,相互之间比较熟悉。营地的制度是严格按照要求来的,岗哨齐全,夜间也是如此。上林苑的主宫建章宫也是由新兵守卫的毕竟是以守卫建章的名义招的兵。李家兄弟觉得真要有个什么什么的,站岗的守卫多少会知道一点的。

李当户开始本着爱护朋友的原则,当然内心也有一点疑虑的,刘彻要宿在建章的时候,他们就专调了几个自己比较信得过的人去守夜,顺便旁听一下皇帝到底有没有对韩嫣“不轨”。哪怕李家兄弟冒充值班人员,听壁角听到自己快感冒,都没发现异常就算有什么异常,值班的卫士都是守在殿外的,那么大的宫殿,除非是声振天外的激烈,或者有双天赋异禀的好耳朵,否则,他们就是想听也听不到啊,你见过哪个皇帝内室说话能被外头人打听到的?李家人却放心了,觉得自己没交错朋友。然后,朋友升级成了自己兄弟。此时听得有人诽谤自己人,哪里忍得住?

不用旁人,就他家兄弟仨,骑马就把人堵路上了,连蒙面这道工作都省了,结果,不用人说大家也都知道了吧?被揍的人,只能自己认了。往上告吧,上头问为什么揍你?怎么回答?说未央卫尉的儿子,在皇帝面前有了名号的人吃多了撑的?还是实话实说,说自己嘴巴不老实,说了不该说的话?结果更糟,被他说的那位,如果真有什么暧昧事,那是一打一打的小鞋递过来,穿到下辈子还有剩。想制造舆论攻势,也没什么人相信。于是,出师未捷先挨揍,长使大臣泪满襟。

“总之,大概就这样了,真是的,我还没动手呢,他们折腾什么呀?”韩则对于自己的阴险计划没有执行就被人抢了先非常不满。挥拳相向,一点美感都没有!笨蛋!莽夫!韩则本想着先在市井传点流言,说是那个误把铁木当软柿子的笨蛋为了挣个不畏强权的名声,就把韩嫣这个大大的好人说成个坏人,韩家人则保持低调不出头,等流言越传越广的时候,再由韩家人表现无辜大度,说这人只是误了自家人,大家不要再追究了…最后,这人的名声就算没有坏到极点,至少,也要有个有眼无珠的评语。

韩嫣听了韩则的话,目瞪口呆。跟李家人,能把关系处在一个不被对方厌恶的程度,他已经很满足了。不想这家人太实在,这种事情都能为自己出头,以李家在汉军中的名声,自己真是安全到家了。对李家人这种憨直的性格,不免多了些感激。打定主意,要提醒李广,不要在不久的将来,犯下收淮南王重礼的错误他原是不想管这档子闲事的。至于这个打算将扮猪吃老虎进行到底的阴险哥哥,韩嫣不准备对他发表任何意见。

李广对自家儿子的行为倒没什么,罚都懒得罚,挥一挥手:“天子脚下,你们也是有官职的人了,打人注意拿捏好力度,打死了就不好了。这次控制得不错,下次继续努力。”这位,也是个护短的人。被他认同了,基本上,就是划进他的圈儿里了。

刘彻知道了,却说李家兄弟闲得没事做,罚三个人一个月内花光一千金买田置地也好,扫荡大街也罢,领人喝酒也成,总之,皇帝出钱,他们花,省得没事儿去揍人这还是罚么?

长乐宫、椒房殿自然是自己的情报来源,却诡异地对此事保持沉默。阿娇甚至对空气挥了拳头,在她看来,综合各方考量,目前韩嫣和刘彻都还算老实,没有发生让她不愉快的事情。只要刘彻不搞三捻七,阿娇是绝对向着他的,就是韩嫣,也是阿娇比较认可的熟人。如今,老是被人念叨这两人有问题,不是说她这个皇后管不住皇帝么?她也很烦啊。

就这样,韩嫣竟是没受什么影响,舒舒服服地继续呆在建章宫里了。

建章宫,比起未央、长乐,显得简陋了许多。如今,却透着干净清新,颇有种空灵神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