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汀好不容易才止了哭声,我掬了一把辛酸泪和着湿淋淋的衣裳抱着他睡去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趴在云端往下面凡界瞧。

那时正是个下雪天,漫山遍野银装素裹,满眼白茫茫,却见一个身穿火红衣裳的少女站在山顶悬崖边跳舞。可能是在梦中,我瞧不清她的脸。

雪中曼舞本是个甚妙的事情,奈何这位姑娘舞姿并不优美,我这个观者有些失了兴味。

这时红衣裳的姑娘停了下来,转身取了石头上的竹篓子背起来下山。我驱云跟了上去。她走在山路上甚是欢快地唱着一首听不出调子的歌。

我在云端一笑,这位姑娘委实有趣的很,跳舞跳得不好,唱歌唱得也不好,她竟能如此自得其乐,委实可嘉可赞。

画面一转,红衣姑娘小步跑了起来,继而停在一名少年身边。这名少年一袭白衣昏迷在雪地里,若不是散在雪地里的黑发,我怕是也瞧不见这么一个人。

红衣姑娘缓缓蹲下来,轻轻地将手塞进少年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心。少年微微一动,眼睛睁开一个缝,又昏了过去。

我急急忙忙地从云上翻下来,落到这双人身边说:“你还看什么,快把他从雪里扶起来。”说罢才想起来我这样出来很是唐突,竟当着她的面现了形。谁知这名姑娘既不瞧我也不答我,只是愣愣地盯着与少年交握的双手。周围纷纷下落的雪花竟如静止了一般。

我心里一着急就要伸手扶那名少年,可是手还没碰到那雪白的衣角,梦便醒了。

睁眼看着屋顶,脑海里满是一半埋在雪里,一半被雪轻轻覆盖的,少年苍白的手。心蓦地一抽。

头顶一黑,盖上来一颗巨大的脑袋。

我咽了口口水抖着嗓子道:“劳烦……退后两步……”

小仙娥匆匆忙忙往后退了退,红着脸嗫嚅:“神君……小仙……小仙……”

我起身整了整衣衫,对她宽和一笑,道:“芍药仙子有事?”

那小仙娥一愣,遂不甚悲凉地哭了出来,道:“陵光神君,小仙、小仙是杜蘅啊……”

我黑了黑脸,抽了抽嘴角。

杜蘅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小仙、小仙此番是想、想问问神君……且问神君……神君……神君……”边说手里边绞着一块上好的帕子。

我盯着那块帕子,打断她,不让她继续“神君”下去:“仙子尽管直说。”

小仙娥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杜蘅唐突,杜蘅想问问神君……鱼、鱼贤仙君可曾、可曾想要娶妻?“

我先是给嫂子带儿子,后来又被那个不明所以的梦搞得身心具疲,不想竟听到这样一句叫人振奋的话!这鱼贤回回被我支来讨酒,竟叫一个小仙娥瞧上了,真是妙得紧。

我状似淡然一笑,心满意足答道:“鱼贤委实该成亲了。”

杜蘅一听,两眼放光地冲上来从怀里掏出一枚小香包道:“这、这是杜蘅绣的香包,劳、劳烦神君替我带给鱼贤仙君。”

唔,是个心灵手巧又心直口快的小仙娥。

我瞧那香包的小模样甚是讨喜,遂张口应道:“这个自然。”

杜蘅红着脸谢我良久才退了。

我伸手捞起床上睡得口水横流的小子汀,双手托到脸前,盯着他皱巴巴的包子脸,阴恻恻地笑道:“鱼贤,过几日本神君也来与你说门亲事。”

番外—执明&郁芬

作者有话要说:低调地发文……

低调地说……这几天可能更新慢点……

低调地爬走…………花神郁芬是天帝的三女儿。天帝极其宠爱她,每逢千年都为郁芬办一场盛大的百花宴,宴请四海八荒的众神来到太清食花果,饮花酒。

芍药仙子酿的玉露花酒乃是极品。只可惜,这玉露酿的不易,且量又少,没人只能饮得小小的一杯,因而显得愈发珍贵。各路神仙前来赴宴多是忘不了玉露滋味。

今年,郁芬花神委实震怒。三个月前还好好存在玉琼观的三坛玉露现如今竟连个坛渣子都不剩,当差守着玉琼观的两名人参精当即被送去了诛仙台。

到宴的各路神仙无不扼腕,席间皆食之无味,好好的百花宴硬是砸了。

天帝遣来数只天狗一路追查,天狗翘着鼻子撅着屁股一路嗅到上清凤栖山,却见陵光神君与鱼贤仙君双双醉卧枇杷林。

花神一怒之下要杀了陵光。各路神仙皆着眼于此,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正在轩山天池捕鱼的仙鹤执明一从小童口中得了消息,便振翅飞回上清。

正厅里,央歌真人黑着脸,堂下跪着满面泪痕的陵光。执明上前一步,伸手欲扶起陵光,谁知陵光跪得太久腿一麻又跌回地上,样子很是委屈。

执明拱手一拜:“师父。”

央歌真人黑着脸,并不应答。

执明接着道:“花神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执明请前去劝说。”

央歌叹了口气,摆摆手,算是应了。

几日后。郁芬招来月棠仙子,问道:“那块木头还在门口钉着?”

月棠仙子诺诺:“回花神,执明神君尚未离去。”

郁芬纤纤玉指扯下一片玫瑰花瓣,放入口中,缓缓道:“让他进来罢。”

这一见竟见出了姻缘。

郁芬见执明清雅脱俗,俊美无俦,举手投足更是阳刚洒脱,一不小心,春心就当他了一荡。

执明拱手一拜,道:“三公主。”

郁芬正了正身形,沉声道:“免。”

执明轻勾嘴角,直视着郁芬的眼睛缓缓说道:“在下小师妹陵光年幼无知,在下平日管教无方才酿得今日大错。执明恳请三公主能放过陵光,念她年幼且是初犯,莫要赶尽杀绝。执明难辞其咎,甘愿任三公主处罚。”语气何其诚恳。

郁芬这才从执明的笑里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陵光神君毁了我的百花宴,千年的准备付之东流,执明神君方才说甘愿受罚,我若要你跳下诛仙台,你也跳么?”

执明淡然一笑,道:“既是甘愿受罚,便无二话。”随即拱了拱手,转身欲离去。

郁芬一急,站起来喝道:“站住!”

执明转身,笑得更深了,温言温语地问道:“三公主还有何吩咐?”

郁芬的心又蹦漏了两拍。撅着嘴嗔道:“跳下诛仙台便宜了你。我由此留下娇纵骂名却要何人承担?”而后又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陵光我且不追究,只是百花宴被毁,你要作何补偿?”

执明眨眨眼睛,道:“三公主要何补偿?”

郁芬奸计得逞般一笑,道:“我要你当我的驸马,日日受我折磨。”

执明略讶异,还是笑道:“好。”

两百年后,执明神君欢天喜地的当了驸马爷。

执明知道而郁芬不知道的事情

央歌真人被天帝召到太清凌霄宝殿议事。执明是央歌唯一的徒儿,也跟了去。

彼时还是七千岁小毛头的执明,识路的本事很是不好。在太清转了几圈后,一不小心拐进了一个花园子。

一进园子,执明小小的身躯就是一震,眼前那场景真是曼妙的很。

百花丛中,彩蝶纷飞,一个粉裳的小姑娘翩翩起舞,乌黑如缎的发髻上别着一朵牡丹。小姑娘笑靥嫣然,舞姿轻快,执明不由得看呆了。

小姑娘便是在此时发现了执明。踱步到执明跟前,撅着嘴道:“你真大胆,竟偷看我跳舞!”

执明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平日里煞是安分的仙鹤心也猛地动了动。忙低头嗫嚅道:“小仙、小仙唐突了……”

瓷娃娃双手扳起执明的低着的小脸,左右看了看,赞道:“长的真俊。”随后又说,“我的舞不是谁都能看了去的,你今日看了,来日一定要娶我为妻作为补偿。”

执明又是一阵荡漾。

小郁芬又道:“你要记得我是三公主,我叫郁芬,还有哦,就算是我忘了你也不能忘,一定要娶我。”

执明酡红着脸使劲点头。

瓷娃娃满意一笑,随仰起头,啵的一声在执明的小嘴上亲了一口。

菩提树下

作者有话要说:一位灰常重要的人物登场了……

其实我最喜欢他这个类型地……师兄执明终于得了闲,回到太清。

郁芬嫂子这几日赖在榻上睡得酣畅,我当了几日的奶妈子终于要翻身了,遂兴高采烈地抱着子汀跑过去迎接。

执明接过我手里的胖小子,横过眼睛打量了打量我,笑道:“你这一副落魄的形容却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看来我的儿子很得你的心啊。”

本神君自然笑得春光灿烂,本神君等着你被嫂子抽筋扒皮拔了毛顿成一锅汤。

我扯着脸皮道:“师兄好久不见。师父今日如何?”

执明道轻轻拍了拍子汀的背,道:“按你说的服药,调养至今已经好多了。发病之痛也不似往日锥心刺骨。”

我点点头。

执明此时抬眼望了望里殿,问:“怎不见郁芬?”

我笑得愈发灿烂:“嫂子等你多时了。”

执明抱着正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瞧的小肉丸子,坐在塌边,脉脉地看了郁芬许久。而后缓缓伸出一手轻轻抚着郁芬嫂子的长发。

嫂子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定睛瞅了瞅,捏着嗓子问道:“明?可你回来了?”

我胃里一阵翻腾。

师兄点点头,道:“夫人幸苦了。”说罢看了看怀里的肉丸子。

郁芬嫂子的眼睛里立马包起一包泪,坐起身道:“明,你可真是狠心……”

执明将嫂子往怀里一揽,道:“郁芬,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委实受苦了。”嫂子顺势倒在师兄怀里,小声呜咽:“明,你莫又撇下我了……”

本神君一阵恶寒。

不过嫂子那一包泪包了这么久也没掉下来半滴,功夫委实深得紧。

嫂子演的这一出显然没有先前所说的炖汤那一出精彩。如今这一副兴高采烈的形容显然是不准备炖仙鹤汤补身子了,本神君腾起一种被骗了的感觉,遂甚是悲愤地对着眼前这一双道:“二位愈发肉酸了。”

几个小仙子忙将我拉到一边,手忙脚乱地捂住我的嘴。

一位说:“神君莫要打扰了。”说罢提起袖管蹭眼角。

一位说:“驸马爷终于回来了。”说罢亦提起袖管蹭眼角。

一位说:“花神等了这么久可算是团圆了。”说罢仍提起袖管蹭眼角。

一位说:“小仙、小仙真真太感动了!”说罢一群小仙子都提起袖管蹭眼角。

本神君抽了抽嘴角:感动吧,感动死你们了。执明一回来郁芬嫂子就不拿你们出气了,换成我我也感动。

当嫂子师兄二人肉酸的时候,本神君告诫自己要处之淡然。当小仙娥一脸幸福地蹭泪的时候,本神君亦告诫自己处之淡然。当嫂子将再度捂着耳朵将嚎啕大哭的子汀塞到我怀里时,本神君淡然不起来了。

带孩子果然是个累赘活儿。

太清既然呆不下去,本神君当即偷偷揣了两壶玉露,趁他们一个不留神溜了。

太清的边界有五棵菩提树。一阵一阵地闪着仙光。

我听师父说,昔日四大妖兽作乱,便是这五位菩提神使出面降了。妖兽中,那混沌吞了盘古幡,妖力大增,神使空珑子用十二品莲台之火在乾坤鼎里头融了上古神器轩辕剑,另铸了五把神剑。

五位神使驱剑抵抗盘古幡的戾气,终将混沌封印在镇妖塔底。

虽是胜了,轩辕剑毁,空珑子以仙器七星玉葫芦反噬了自身来谢罪。其他几位皆是自残自伤,好不惨烈。如今已有百万年过去了,那五位神使都化作菩提一棵,静立在太清边上。从此匿了。

上了些年纪的神仙总愿意将此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挂在嘴边,不时拿出来教嚼一嚼。年代久远多,传了这么久半有些偏差,我却尤为上心。因为那个用仙器反噬了自己的空珑子是我师父央歌真人的师父。

不远处是白茫茫的云海。云海的那头便是西方的极乐世界。

我站在玉砌栅栏边看了许久,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远方极乐鸟的鸣叫,心里顿然觉着很开阔。无意间的一回头,发现角落里的一株菩提下,一位素服仙人靠着菩提树闭目养神。

先前他这一袭素衣与身后的云海连为一体,我并未瞧见。左思右想这里不是上清,我贸然进来,还是去道一声叨扰比较和礼仪,遂提步走去。

走进一瞧,这位仙者面容宁静,眉宇间容纳天地。虽是煞为年轻的容貌,却是一头银丝。也不怪我先前瞧不见。

我瞅他瞅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他那模样很是受看。不像墨机,怀着一肚子坏水儿,甚好的皮相让他脸张贼笑给糟蹋了。遂又多看了两眼,手不受控制的摸了摸他的银发。

“小丫头,你可看够了?”那人蓦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将我吓得一阵哆嗦,过了半响心脏才蹦回原位。

我正了正神色,退后两步,恭恭敬敬道:“小神唐突了。”

那人仍闭着眼睛,声音是略带着笑意:“小丫头跑到这里来,有事么?”

我估摸着他是天帝派来守着这里的小仙童,沧海桑田,昔日的小仙童已经变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如此这般,也十足是够了叫我“小丫头”的岁数,遂愈发恭敬起来。。

答道:“在下乃上清陵光,今日恰巧路过此地,本无意冒犯。”说罢盈盈一拜。

那人缓缓睁开眼,抬头瞧着我,语气是愉悦的声调:“上清的陵光?”

我呼吸一窒,心脏漏了一拍。

那人的眼睛像一汪幽潭,黝黑深邃,只是,这双眸子没有焦点。

——他是个瞎子。

匆忙点点头,答道:“是。”

那位俊俏的老神仙丝毫不介怀地大声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我委实是有些时日没有出这个园子了,你这个岁数的小神仙怕是没见过我这样古怪的老瞎子。”

说罢转身面向那片云海,缓缓道:“看得见有看得见的好处,看不见有看不见的好处。我以心为眼,看人向来透彻,污浊之气也不能由眼入心,我向来体恤着这好处,有没有眼睛也变无所谓了。”

我静静立在他身边,看着他修长年轻的身体和微微浮动的白发,忽而觉得有些苦涩。

心想着,这位盲了眼的老神仙年纪轻轻便守在这里,如今已是苍苍白发。最好的年华给了这五棵树,真真让人心酸。

他忽而转过头来对我扬了扬嘴角,问道:“央歌那小子如何?”

本神君煞是内敛地颤了颤双腿,好歹没有失了上清的颜面。

师父少说也有百万余岁,天帝见了也要恭恭敬敬,礼让三分。本神君想到师父那张苍老的满是褶子的面皮,被这个形容于我相差无几的老神仙叫“小子”,那感觉真是妙的很。

我抖这嗓子道:“师父身体有些小恙,近些时日已经调理的很好了。”

那老神仙点点头,叹了口气道:“韶华白首。我头一次看见央歌他还是梳着小辫子跟师弟讨糖吃。”

本神君仍然煞是内敛的抖了抖面皮,心中隐隐猜出了个所以然,恭敬地拜了拜,道:“敢问尊神名号。”

眼前这位笑得愈发开了,道:“我不过是三清里头颇有些年岁的散仙,跟你师父也算是故交,不必拘于礼节。我号凌虚子。”

“轰轰轰”,三道天雷直直劈向我的天灵盖。

阿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考完了~~

鼓掌~~ 撒花~~~~

凌虚子,西方菩提五神使之首。我师祖空珑子的师兄。

我扑过去,扯着老祖宗的袖口。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他挑眉,问道:“小丫头,你这是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