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娘,这么多啊!”梦巧都傻眼了:“这花了多少银子啊!”

“是啊,咱们不是已经有头面了吗?”秀梅很心疼银子。

“这都是京城里的流行花样子。你们啊,没事要多出去逛逛,看看别人的穿戴,才知道怎么打扮好。今日我进宫,太后娘娘说了,过些天她六十大寿,你们也要跟着我进宫去给她拜寿的。你们可不得好好打扮下,省的到时候给你爹丢人。”

萧杏花这话一出,两个媳妇纷纷赞同,也是感念婆婆的体贴:“娘说得也有道理。”

正说着话呢,就见柴大管家过来了,却原来是说起最近新来的嬷嬷和丫鬟的事情。

萧杏花满意点头:“都叫过来吧,我先过过眼儿。”

柴大管家得令,吩咐下去,很快那些嬷嬷都过来了,排成一排,过来拜见了萧杏花。

萧杏花一个个看过去,又分别让她们自报了来历。

这几个嬷嬷,有的是宫里退下来的,也有的是在豪门之家做过事,萧杏花每个都仔细盘问了一番后,最后留下了几个宫里出来的,分别给自己,梦巧,秀梅,佩珩。

梦巧和秀梅身边的嬷嬷也就罢了,派到佩珩身边的那个,她是特意叮嘱了一番:“姑娘如今眼瞅着就要及笄,到了做亲的时候了,你凡事总是要上心调理,大到言行体态,穿衣打扮,小到膳食佩饰,都要尽心。”

这嬷嬷姓王,听到这话,自然是明白个中意思,知道这位千万金贵的侯府小姐,自小长在市井间,如今要寻门婚事,自然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可是门当户对了,又怕别人小瞧了她的出身,是以才要格外上心。

当下郑重应了:“夫人放心就是,自此后尽心尽力,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这个王嬷嬷以前是宫里专管新晋秀女的,自然专精此道,其实萧杏花也放心,便点头道:“以后姑娘定了终身,你以后也跟着过去。”

王嬷嬷听到这话,面上露出惊喜。

这意思就是说,若是伺候得好,她是要跟着姑娘伺候一辈子了,她的这辈子也就有靠了。

王嬷嬷感激不尽:“夫人,我定会好好伺候姑娘的!”

先安排妥当了嬷嬷们,她又开始一个个见过了那群丫鬟,把其中长得窈窕的,眉眼出挑的,统统都扔去灶房或者浣衣房做粗话,反而留下一些木讷的在身边。

“梦巧,秀梅,你看着老实的挑几个吧。放在你们房里的,也要当心,虽说千尧和千云都是实诚孩子,可是如今和以前没法比了,男人一有了银子就可能变坏,总是得防着点。”

其实梦巧和秀梅心里也颇有些忐忑,她们是怎么样的出身,以前配自家那口子绰绰有余,不是高攀反而低就。当时娘家人还不大愿意,说是下嫁了,找了个没根没业的,可是妯娌两个私底下偷偷说话,只说纵然如今萧家家境一般,可是婆婆人好,待自己犹如亲女,夫君也体贴忠厚,纵然一时日子苦,以后早晚能过好。

谁知道后来,直接认了这个公爹,萧家和以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一家子麻雀变凤凰,飞上高枝头。萧千云萧千尧自然是没什么想法,可是两个媳妇儿难免暗地里担心。

此时听到婆婆这么说,正中下怀,又很是感激,想着婆婆这可是实打实地为自己思虑啊,自己能得这个婆婆,真是一辈子的福气,两个人纷纷点头;“娘,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当下秀梅和梦巧两个人各自挑了几个丫鬟回房里去,皆大欢喜。

萧杏花又拉着自己女儿佩珩,说些私密话。

“你的婚事,如今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娘,那爹那边的意思呢?”佩珩清透的脸颊上泛起粉红来,她小小声地这么问道。

她如今自然明白,认了这个有钱有权的爹,这婚事怕是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了。

“你的婚事,你爹答应了的,他不会插手过问,都由咱们全权做主。所以如今你心里怎么打算的,可是要好好和娘说说。过几天皇太后寿辰,娘也是要过去的,可以好生给你留意相看。”

谁知道佩珩听了这话后,却是抿着唇儿低头不言语。

“怎么,你是心里原本有什么打算?”萧杏花纳闷地打量着自己女儿。

佩珩一听后,别说粉扑扑的脸颊,便是那细白的颈子都朦上了一层晕红。

“娘,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说,只是没寻着机会。”

“嗯?你说。”

萧杏花看着自己女儿这般情态,多少有些猜着了。

要说起来女儿已经十五岁了,虽说平日里跟随着两位嫂嫂在家缝补女红,可是偶尔间出去逛市买饼的,市井人家门户浅,外面结识了谁也是常有的事。

怕是佩珩暗地里已经相中了谁,只是瞒着家里不敢说罢了。

“娘,你还记得咱们镇子东头的霍家吗?”

“霍家?”萧杏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他们家?”

霍家,要说起来也是白弯子县的大户呢,和县里官老爷有些远亲,在镇子上几处门面,现成地开了一家生药铺子,两家绸缎庄子,还有几处门面房往外赁着,听说县外头还有百八十亩的上好田地,外加几个山头。

这样的大户人家免不了请些针线活上的人,萧杏花以前就在霍家的管家娘子手底下接些营生养家糊口。

只是霍家那样的人家,和自家这种落魄门户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萧杏花以前还真没想过霍家有什么人可以和自家女儿佩珩般配,如今掐指头一算,霍家的小儿子今年约莫十七八,只比佩珩大上两三岁,听说模样周正,读书也好。

“佩珩,你心里想着的,难道是霍家的六少爷?”

佩珩这下子羞得都不敢看自己娘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娘,以前我陪着嫂嫂过去送针线活儿,曾遇到过他,他,他……”

“他怎么了?”至此,萧杏花心里全明白了,敢情女儿是出入过霍家,碰到了霍家的小子,就此有了些来往?

一想起这个她就抓心挠肺,自己精心养着的女儿,竟然早被臭小子惦记上了?

只是如今萧杏花也不敢着急,只能不动声色地按捺下不悦,小心地盘问。

“他人是很好的,说挑个时候,就和家里说人,让家里人来我们家提亲。本来若,若不是出了爹这件事,他,他已经打算提,提亲了……”

这话一出,萧杏花半响没音儿了。

她沉默了半响,最后终于还是不动声色地道:“那个小子有什么好的?我是不记得他的模样了,人品怎么样也全然不知,你好歹说说,他是怎么个好。”

萧佩珩听着母亲这语气,自然是明白她不喜欢的,心中苦涩,抿了抿唇,低声道:“娘,他心底善良,人也好,长得……长得也白净,又会读书识字……”

长得白净,读书识字……

萧杏花默默地在心里重复了三遍,最后也忍不住一个叹息。

话说当年她嫁给萧铁蛋,心里并不是那么情愿,多少惦记着村里的白净书生呢,不曾想十几年后,她家女儿和她一样一样的心思,也专喜欢白白净净的读书人呢!

“娘,你是觉得不好吗?”佩珩见自己娘良久不说话,不免忐忑起来。

萧杏花摇了摇头,凝视着女儿,语重心长地说:“这门亲事,娘倒是没什么,只是就怕你爹不喜欢呢!”

这能喜欢吗?萧杏花可是知道萧铁蛋这个人,他不喜欢读书人,更不喜欢白净的读书人。当初萧铁蛋碰到玉儿哥哥,人家玉儿哥哥好声好气地和他打招呼,他却黑着脸好像和人家有八辈子的仇。

“那怎么办?娘你刚才不是说,爹不会干涉我的亲事吗?不是说爹答应了你,一切由咱们全权做主吗?”

萧杏花听着女儿的问话,不免苦笑,叹道:“说是这么说,只是这霍家……”

这霍家如何,她没说出,不过母女两个心里自然都清楚。

要说起来,依这霍家在白弯子县的门第,她们家佩珩若能嫁过去,那可真是攀上高枝了。白弯子县一等一的富户呢,和县太老爷都沾亲带故呢。

可是现在,情况却全然不同了。

佩珩现在是侯府的千金小姐,是镇国侯唯一的女儿。萧杏花虽然不懂,可是也知道,自家女儿的这身份,便是嫁个皇子都够了。

至于什么白弯子县的头份富户,什么县太老爷的远亲,这些给萧战庭提鞋都不配呢。

“娘,你刚才说的,要给我做主的。”佩珩意识到了,眼中黯淡,轻声哀求着萧杏花。

萧杏花看着她那绝望的小模样,也是心疼,忍不住问道:“佩珩,你总是该想清楚了,如今你的身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真得要嫁给霍家的小儿子吗?这以后,你高他低,身份不相称,门第也不能匹配,真嫁给他,你未必就能快活,反而可能惹出种种是非来。”

自古以来,做亲事讲究个门当户对,便是有高攀也有低就,也多是女高攀男,却少有男高攀女的,女高男低,这其中总是有种种不如意。

第31章

“娘,你说的这些,我心里自然都明白,也反复想过了。只是当初他家乃是白湾子县的富户,他是霍家的少爷,并没有嫌弃我这个贫家女,难道如今我认了有钱有势的爹,从此后就嫌弃了他?平日里娘怎么教诲女儿的,女儿都铭记在心,这种因富贵而抛却初衷的事,却是万万做不出来。”

佩珩略一停顿,又道:“至于说到将来,其实他也说过。他说今年他会来京赴考,到时候若能有幸金榜题名,即便我是镇国侯府的千金,也不会辱没了我。”

萧杏花听了,又忍不住一个长长的叹息。

没想到,她这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女儿,早和情郎把未来都考虑得周全,连金榜题名这种事都想好了……

她这当娘的,可真是够失败的!

不过面对女儿,她还是收起心中诸般惆怅,温声哄道:“你如今长大了,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这样也好。等我赶明儿和你爹商量下,若是他那里说得通,到时候他能考个功名,你爹还有不帮衬着的道理,将来他谋取个一官半职,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佩珩听了,自然欣喜不已,拉着萧杏花的手,羞涩笑着道:“谢谢娘。”

一时送走了女儿佩珩,萧杏花站在台阶上,看着女儿袅袅盈盈的背影,这才发现,十五岁的女儿真是长大成人了。怪不得悄没声地和霍家的小子竟然私下定了终身,也真真是让人恼。

儿女都是债,这天生娇美长得好的女儿更是让人操心,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若是一个不好,就怕她吃苦受累。

她心里想着这个,便说要去找萧战庭说道说道。

谁知道找来柴大管家一问,这才知道萧战庭在书房呢。

书房……

对于萧杏花来说,她的人生中还没有书房这个词儿呢。

便是昔年玉儿哥哥家,也没见什么书房啊!

萧杏花兀自愣了一番,便笑了下,由柴大管家亲自领着,来到了萧战庭所在的书房。

这是一个并不大的小院儿,院子里放了诸般刀枪,都挂在那里,看着怪吓人的。书房门前种了几枝竹子,外挂着个鸟儿,一见萧杏花过来,怕是不认识,还冲着她叽叽喳喳的。

萧杏花扫了那鸟儿一样,暗自思忖,这个没眼力界的东西!

一时走进书房,却见萧战庭正在那里翻看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支笔,还在上面点点画画的。

见到萧杏花过来了,他抬头看过来:“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萧杏花走到跟前,故意反问道:“这会子难道不能过来?”

萧战庭见她这般,眸中泛起些许笑意,也就放下手中笔:“有事?”

萧杏花却也不着急说起佩珩的事,只凑过去看他书桌上的纸笔,只见那一叠子上等宣纸上,有许多黑压压的字迹。

“这是什么啊?”

“军报,从边关传过来的,还有朝廷的一些往来函件。”

最近他离开燕京城颇有些日子,积累了许多军报公务,总该看看,还有朝中的诸般事宜,也该抽时间补一补。

萧杏花瞅着那密密麻麻的字,龙飞凤舞的,便有些不是滋味。

只是那种不是滋味,她说不出来,以前没法说,现在更是没法说。

瞅了半响,只酸溜溜地来了一句:“以前你也就勉强认识几个字,如今倒是好,舞文弄墨的,看着倒像个正儿八经的书生。”

萧战庭听闻这话,抬眼看了看她,不免道:“我几时像个书生过?如今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现在也不过勉强认识几个字,不至于批改公文还要人代笔罢了。这个也值得你说一说?”

这话说得萧杏花竟哑口无言,想想也是,他现在和以前大不同了,自然会许多她根本不知道的。

萧战庭见她默然不语,自是明白她的心思,当下也不提,而是顺势起身,走到了萧杏花身旁:“走,跟我出来走走。”

萧杏花的手一紧,就被他的手握住了,那手颇有力道,握着她不放开。

微微一愣,她别过脸去:“去哪儿啊?”

“这后面是个园子,你不是说要种地吗,后面有的是地儿,你看看,挑一块好的来种。”

萧杏花听说这个,来了兴致,也就任凭他牵着自己往外走。

原来这书房是紧挨着假山顺势而建的,从书房后头绕过去,曲径通幽,走上几丈之后,便觉豁然开朗,眼前就有湖水碧波,柳树成荫,小桥流水,诸般景致,分外宜人。

夏风一吹,萧杏花神清气爽,原本被萧战庭握住手之后的别扭,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这可是个好地方,来了两日了,还没逛过呢!”萧杏花惊喜连连,不住眼都到处看。

“是啊,你满眼里只看到金银之物,哪里有眼看这个。”

萧战庭淡声揶揄了萧杏花几句,惹得萧杏花冲他睨了一眼。

“也不必说得那么绕弯弯,不就是说我贪财吗,我就贪财怎么了?”

这辈子最缺的就是金子银子,她就是贪金子银子怎么了?那些说不在乎钱的,其实根本没缺过钱吧?

没缺过钱的人,有什么资格鄙视别人贪财!

萧战庭见她这般,无奈道:“也没说你不好,你急什么?”

他嘴上虽这么说,萧杏花却觉得不是。

这个人性子可和以前大不同,以前老实得很,现在却多了花花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那你不觉得我给你丢脸吗?”她笑了笑,故意这么问。

“怎么会?”她笑了,他反而不笑了,认真地看着她。

“你可是威风凛凛的镇国侯呢……”她拖长音调这么说。

“是啊,我是镇国侯。”萧战庭握着她的手:“你知道当镇国侯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是什么啊?”他忽然这么问,她还真想不到。

“最好的好处就是,我能有许多金子银子。”萧战庭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无比的认真,好像这确实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一样。

这话听得萧杏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顿时心情大好,她拉着他的手道:“铁蛋哥哥,你有好多金子银子,而我变得好喜欢金子银子呀!”

好多年前,他们还年轻,他穷,她就算想贪财都没得贪,一年到头就数铜板了,没见过那金银之物是啥样儿!如今倒好,他飞黄腾达了,有了这辈子她花也花不完的金银!

萧战庭低头看着她反握住自己的手指:“现在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这话低沉沙哑,传入萧杏花的耳朵,让原本一心欢喜的萧杏花竟然心神为之一振,她眨眨眼睛,仰脸看过去,却见他的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就好像他刚说出的话,是这辈子最郑重的承诺。

她脸上忽然有些发热。

恍惚中记得,好像许多年前,自己还年轻的时候,他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说以后会有许多银子,随便她怎么花都可以。

她咬了咬唇,微微低下头。

心里不知道怎么便软软的,想着他是个好人,这么多年过去,分明自己和他已经是云泥之别,他看样子却并没有嫌弃自己……

甚至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吧。

这些事,没法细想,一想,心里乱糟糟的。

萧战庭微微靠近了萧杏花,抬手揽住了她的胳膊,哑声道:“昨日我吩咐下去,已经请了东席,赶明儿便让几个孩子都开始识字,佩珩梦巧她们也要学。”

“嗯……”对儿女,他是上心的,凡事想必已经有了打算,她自认见识浅薄,听他的就是了。

“这次柴管家请的嬷嬷侍女,你觉得如何?”其实不用问就知道,那是柴大管家重金寻来的,都是再稳妥不过,只盼着能让她用得顺手,别凭空惹出什么气来。

“极好。”以前她伺候人,人都不要,现在轮到别人伺候她,真是再好没有了。

“这几日,我请了武师在家里,好生调教下千云和千尧两个,趁着年纪小,学点本事。”

“嗯,这个是应该的。”

“还有你。”

“我?”萧杏花不解。

“是,从明儿起,你有时间就过来书房。”

“做什么?”萧杏花一脸茫然。

“教你认字。”

“认字?”萧杏花大吃一惊。

“是。我来教你。”他缓慢而不容置疑地道。

“为什么?”萧杏花疑惑地看着萧战庭,有些羞窘,又有些期待,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吧,算了吧,我一把年纪了,人又笨,哪里能学会识字,还是不要了!”

萧战庭握着她的手,再次重复说:“你哪里笨了,一点不笨。如果我教不好你,那一定是我这个当老师的笨。”

萧杏花一时哑口无言。

识字,识字,她真得也能跟着学习识字吗?

萧战庭凝视着她,只觉得她眼中泛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忐忑的期盼的。

看着她这个样子,他胸口便开始隐隐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