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亲事,你爹当初还不乐意,如今你瞧,他高兴得合不拢嘴。”秀梅娘私底下对秀梅这么道。

“娘, 前几个月你去信说,咱家要另外置办宅子的事,可曾置办了?”

“早已经选好了, 如今请了匠人开工,鞭炮都放过了!”秀梅娘提起这个,笑得合不拢嘴。

秀梅点头,却是提醒道:“虽说萧家如今风光得很,可是公爹已经辞官归隐,只留夫君并大伯在燕京为官,萧家以后怕是要日渐沉寂,不可能再如往日那般了,娘总是要设法劝劝爹,不可太过仗了萧家之势。”

这几年和父母书信来往,她也知道,虽说爹娘不是那跋扈嚣张之人,可是当地官员把她爹奉承得不轻,怕是其中也捞了一些好处吧?要不然,怎么原本家中清寒,如今都要置办新的宅院了。

此时的秀梅也见识了许多,知道但凡有些权势的,哪能真得两袖清风,你稍微仗着京城里亲家的权势,做点买卖,行个方便,那都是可以的。只是爹娘如今最关键的是要收敛锋芒,不可太过,总得适可而止。

“秀梅,这你就放心吧,你爹心里有数。咱家的银子,都是来得正正经经,没有半分不干净的,只不过如今因你婆家干系,县里奉承咱家的不少,你哥哥自然也得了许多机遇,买卖做得好,才置办了家业,可是若真查起来,咱也是堂堂正正。”

原因无他,只说镇国侯的亲家舅想开个茶庄,谁不给几分薄面?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哪里用得着别人直白地送什么银钱!

秀梅听了这才放心:“哥哥处事素来稳妥,我也放心的,只是到底干系大,不免多念叨几句。”

秀梅娘欣慰地望着秀梅:“我瞧着你这些年,倒是变了许多,到底是侯门的儿媳妇了,这气派都和以前不同了。”

秀梅一时也是笑了:“无论怎么样,还不是娘的女儿。”

这边嬷嬷抱过来望槐,去给秀梅娘看,秀梅娘自然喜得跟什么似的:“你自小身子弱,我原本怕你子嗣艰难,还怕你被婆家嫌弃,不曾想你竟生了这么个大胖外孙,好歹把这位置坐稳了,我才算放心!”

当下秀梅娘抱着望槐,舍不得放手,这时秀梅嫂子过来,见了小姑,上前拉着小姑的手,一口一个妹妹,好不亲热。

秀梅对这嫂子倒未必多喜欢,也知道她过来一脸亲热,多少有些奉承巴结的意思,要知道当初自己嫁给穷人家时,人家可是根本不屑的。

只是这些已时过境迁,这嫂子和哥哥过得还算和睦,她也就不去计较这些了,照常把要送给嫂嫂的礼物奉上了。

这嫂嫂越发喜欢,牵着秀梅的手问东问西,还问起京城里萧家有多大,是不是有她家几个宅子大,倒是把秀梅逗笑了。

笑过之后,自己想想,当初离开白湾子县的时候,她也就是和嫂嫂一般的见识吧,诸事不懂,如今几年侯门日子,她慢慢和以前不同了。

回首一看,这人生真如一场梦。

而就在萧千云带着媳妇拜访岳父之时,萧战庭正在客栈中宴请一位故人,那人便是罗庆义。

其实对于罗庆义,萧氏夫妇提起来,本来是颇有些叹息。今日萧战庭提起来宴请罗庆义,萧杏花自己也没说什么。

在客栈里等着罗庆义前来时,她想起过往,还有些歉疚的,可是待到罗庆义来了,她不免微怔了下。

罗庆义旁边还跟着一位的,那位怀里又抱着一个。

微楞过之后,她顿时明白了。

“这,这不是王嫂?”

王嫂也是一个寡妇,城东边住,和她不算太熟,但是偶尔碰到了,也会聊几句的。

王嫂见了萧杏花,连忙就要手足无措地见礼,显见的是有些局促。

罗庆义这边还好,先是拜见了萧战庭,之后才不慌不忙地介绍道:“这是贱内,去年才成的亲,今年生了个大胖小子。”

萧杏花此时不由得笑出来,她是真心替罗庆义高兴。

不曾想,他和王嫂竟然成了一桩姻缘,也算是一大喜事了!况且如今他有了个自己的血脉,想起来,九泉之下,罗六娘子也该瞑目了吧。

这边萧杏花喜不自胜,连忙请他们进了屋。

萧战庭早已经命人备好酒席的,彼此落了座,萧杏花才道:“本来合盖我和战庭一起过去六哥那里拜会的,只是这次路过咱白湾子县,因不愿意惹起什么阵仗,这才严令县丞不可外传。我等若是出行,实在是太过惹眼,只好劳烦罗六哥和六嫂过来了。”

萧战庭点头:“杏花说得是。这几年,其实我夫妇二人对六哥一直颇为惦念,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已,今日行经此处,也是恰好了了这桩心愿。”

罗庆义抬眼,望向萧杏花,再望向萧战庭:“国公爷,夫人,二位这是说哪里话,我早听闻北狄再犯边境,国公爷是如何带领千尧千云他们击退北狄军,听起来实在是佩服,我还跟人说,那两位少将军,咱们平日熟得很,别人不知道多少羡慕!如今两位路过此处,还记得我这没出息的,一起喝盏酒,就已经荣幸之至了!”

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嫂,也终于找到搭话的机会:“其实……本来我不打算来的,只是以前也认识夫人,想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国夫人这样的人物,总是想过来见识下……”

萧杏花听了,也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接过来她手里的孩子,却见那孩子明眉大眼,看着颇像罗六,不免心里喜欢:“瞧你说的哪里话,以前咱们也是熟识的,便是如今有个什么国夫人的封号,那都是虚的,我还是以前的杏花,咱们如今见了,一起吃吃酒说说话,多自在啊!”

一时又对萧战庭和罗庆义道;“你们二人,也别说那虚头巴脑的话,合盖吃肉喝酒,畅快一番才是。”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纷纷称是,举杯畅饮。

这边酒过三盏,因这襁褓中的小娃儿哭啼,萧杏花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吃奶了,便带了罗嫂去里屋,也好方便她喂奶。

丫鬟皆已经退下,两个女人难免说起话来。

罗嫂一边喂着孩子,一边倒是颇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下才道:“我和他的事,也实在是没想到,回来后,恰我公婆那里也想着我守了这些年,该想着再走一步,而罗六哥那边,不知怎么张罗着找媒人想说个亲。我——我想着他人是实在的,没什么不放心的,彼此一提,就这么成了。”

萧杏花看她如此,自然是知道,当初自己险些和罗六成了,她又和自己相识,她怕自己有什么误会。

当下挨着她坐下,笑道:“看你说得哪里话,原本我过来,心里还担心着,若是他依然孤家寡人的,可让我怎么对得住没了的罗六嫂,如今知道你嫁了他,又得了这么个大胖小子,我这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这新的罗六嫂原本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其实她之前,多少就有些羡慕杏花的好福气,想着她虽然当了寡妇,竟也能得那么个男子好生照料。

自己后来嫁了罗六,反倒仿佛暴露了自己当年那点小心思似的。

谁曾想,萧杏花是根本不在意的,眼中是显而易见的真诚,看得出是真心实意盼着自己和罗六好。

当下这罗六嫂也是松了口气,略显羞涩地道:“能嫁给他,其实也是我好福气,他待我挺好的。”

萧杏花看她显见的对罗六满意,当下是越发放心了:“罗六哥固然人不错,也是你性子软,倒是和他能处得来,如今孩子都有了,好好过日子,往前看这日子都是奔头。”

罗六嫂见萧杏花虽说当了那什么国夫人,可是说话倒是和以前一般让人,并没有丝毫架子,当下便忍不住和她多说了几句,无非是提起她和罗六怎么成的亲,以及如今盘了个宅子,打算什么时候搬家。

最后因提到了前面那位罗六娘子的事,却是道;“每年清明,我都会陪着他过去拜一拜的,想起来,她也是命苦,我还对我娃儿念叨,等他长大了,也得记着前头这位大娘。”

萧杏花听这话,颇为感动:“难为你,还能记挂着她。”

当下两个人又说了一番,这才回去席上,萧战庭和罗六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席间因提起前头那位罗六娘子,萧杏花便说想过去拜祭一番,罗六自然没有不许的,

于是这日,萧杏花带着萧战庭,特意改换了衣装头面,随行也只带着夏银炭并两个丫鬟,带着纸钱金箔等物,前往罗六娘子坟上好生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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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在白湾子县足足停留了两三日,又分别去拜会了秀梅亲家,并一些当初帮过萧杏花的,都分别送了厚礼。如此盘桓了数日,当朝国公爷来访的消息走了风声,附近几个县的官员纷纷前来拜会。萧杏花也觉得没趣,连忙催着萧战庭继续上路了。

路上带着孩子,走走停停的,算着日子,在北方已经入了冬的,可是南方气候较北方来得暖和,这边还并不见太冷,也不过是黄叶刚刚飘落罢了。

萧杏花见了,倒是颇为喜欢,不由对秀梅道;“你瞧,咱们越往前走,这光阴越往后退了。”

秀梅听闻,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娘,我早听闻说,北雁南飞,图的是南方气候温润,并没有北方的酷寒,我以前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南方到了冬日该是如何情境,如今这么一看,才明白过来。”

这书上得来终究浅,如今亲自体会了,才觉得世间万物造化之奇妙。

萧杏花笑道;“是了,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竟真是这个道理,你我都是妇人,按理说寻常妇人一辈子都不曾出门的,咱们倒是好福气,也算是从北走到南了。”

一行人正说笑着,便见前方有一群人马过来,为首的年纪颇轻,骑着白马,穿着青衣,后面一行人都,俱都穿着浅青衣衫,年纪相仿。

那人见了萧战庭,再看这行人中有夏银炭,便已经明白了,上前抱拳道:“敢问诸位可是从燕京城来?”

萧战庭看对方年纪不大,可是言谈不凡,身姿挺拔,衣着也是考究,通身透着贵气,便知对方有些来历,心中已经猜到了,当即道:“在下姓萧,名战庭,来自燕京城,敢问阁下是?”

那少年听闻这个,已经翻身下马,而随着他的翻身下马,其他人等也俱都下了马,动作整齐划一,显见的是平日训练有素。

少年躬身一拜,恭敬地道:“小可姓夏,名朗月,受祖父之命,前来迎接萧国公爷并姑姑的。”

萧战庭见此,知道果然没错,这是夏家人。

当下萧杏花也下了马车,彼此见过,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夏郎云,乃是自家父亲嫡亲兄长的嫡孙子,因父亲已经返家,夏家知晓失踪多年的女儿寻到了,又算着日子差不多,便每日派了家中子弟前来候着。

萧杏花听闻这个,自然是颇为感动。

其实对于夏家到底是怎么样人家,她并不知晓,如今她所见过的夏家人,不过是当年在宫中所见的那位看上去极为不靠谱的,以及父亲这个孤傲偏执的神医。

如今见了这夏朗月,看上去知书达理,且相貌俊朗,言谈间进度有度,又知晓夏家特意来迎自己,心里多少松快一些。

见礼过后,萧家一行人在夏朗月的陪同下继续前行,其中难免叙话,萧杏花便知晓,夏朗月的祖父名为夏大念的,算是夏家如今的族长,执掌族内诸事。夏朗月为夏大念嫡长孙,按辈分是喊自己一声堂姑的。

萧杏花自然也趁机问起他许多族内之事,以及自己梦中所记的叶子如刀的树,夏朗月耐心一一解答,最后道:“那树,名为刀树,其实是当年夏家先祖自南海之外遥远之处移植而来,不曾想就此活了那么几棵,如今便长在夏家祠堂之外。等姑母回了家,自然会带姑母去看。”

萧杏花听闻,倒是微怔了下:“我少小离家,早不记得家中是何模样,只是记得那树而已。”

夏朗月轻笑道:“姑母不必难过,其实这些年姑母不在,父亲也常常提起,说曾经最是喜爱您这位小堂妹,只可惜,后来便是派出夏家所有人手,怎么寻也寻不见了。每每父亲提起,便是诸多遗憾,九爷爷和九奶奶这些年更是挂念姑母,以至于姑母离家三十年,昔日闺房未曾有丝毫变动,依然给您留着,只说您总有归家一日。”

这话说得萧杏花眼里几乎泛出泪来,压下喉头热意,勉强道:“实不曾想,我还有归家一日。”

第137章

萧杏花等人随着夏朗月行了一日, 虽没到夏家,可是沿途之中, 时有走卒商贩或者路边农人,看样子倒像是认识夏朗月,恭敬地行个礼。

夏朗月对他们点头一笑, 看样子倒像是习惯了的。

见旁边的姑姑疑惑, 夏朗月这才解释说:“方圆几百里,都是族中的地,方圆几百里的老百姓,租赁着族里店铺, 耕种着族里的田地,自是对我夏家之人颇为敬重,因我如今帮着祖父料理一些琐事,时常在外走动, 他们都是知道我的。”

萧杏花这才明白,想着夏家在这南疆,也算是无冕之王了。

待到他们又行了两日,迎面便是一群人,坐着车马轿子的,却是夏九寒亲自过来迎接女儿了,随行的还有几个侄子辈, 一个个恭敬地立在一旁,穿着却和夏朗月极为相似的。

萧战庭和夏朗月自然是连忙迎接过去,一个口称岳父, 一个口称九爷爷,可是夏九寒却只是应付罢了,急匆匆便来到萧杏花身旁。

“这一路上,可累坏了?你娘原本是要亲自来接你,我说让她好歹在家候着,说了半响她才同意,如今怕是在家里巴巴地盼着。”

萧杏花忙对父亲施礼,笑道:“一路过来也还好,如今好不容易到家了,更不觉得累了。”

夏九寒听着这个自然喜欢,又对萧杏花道:“这是朗月,你想必已经见过了,是你的堂侄,还有这边几个,也是族里的。”

那些子弟整齐划一地道:“拜见十二堂姑。”

萧杏花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排行十二了?正胡乱想着,已经被拥簇上了马车,准备启程赶往夏家。

一路上倒是有些近乡情怯,虽说早见过父母,可这到底是多年未归的家,自己是否还能认出那几次在梦中出现的刀树?模糊中记得的那学堂,可是昔日模样?

旁边的秀梅见婆婆有些神不守舍,便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娘,没什么好担心的,外祖父外祖母不是已经见过了,他们都是疼爱您的。”

萧杏花心中稍定,也对儿媳妇笑了笑,自己兀自摇头叹息:“我啊,一把年纪了,其实遇到什么事也不至于怕的,只是,只是——”

只是这年幼时的家,影影绰绰在梦里不知道多少次,她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她真得会重新回到那个遥远而缥缈的梦里。

一时喉头有些哽咽,她还是努力笑了笑:“许是我爹说得没错,我这辈子,命中注定半生厄运,方能熬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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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一行人到了夏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却见眼前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青砖墙,看上去年代久远了,墙边有那几人合抱的古树,树上落叶缤纷落下,稀稀拉拉洒在了打扫干净的青石板上。

夏家门前,早立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神态慈爱,雍容贵气,而那老太太旁边便是自己母亲。

随氏见自己渴盼许久的女儿终于来了,自然是松了口气,连忙拉起就要拜在那里的萧杏花,对萧杏花介绍道:“快叫祖母。”

祖母?

萧杏花不曾想到自己祖母竟然还活在人世,掐指一算,这应该是七十多岁了吧?

那老祖母显见的也有些激动,上前一步,拉住了萧杏花,仔细打量一番,最后老泪纵横:“这可不正是我的洙蘅嘛,我的乖乖孙女儿啊,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整整三十年啊!”

说着间,抱住萧杏花,已经是大哭不止。

就在这老祖母身旁,还站着一个约莫六十岁年纪的老人,此人一身雅青缎衫,看上去不苟言笑的,此时也陪在老祖母身边劝说:“娘,总算十二侄女已经寻回来了,若是再哭,仔细哭坏了身子。”

他这一出口,其他人等,男男女女不知道多少,纷纷上前劝说。

这个时候夏九寒过来,对萧杏花和萧战庭道:“这是你嫡亲的大伯父。”

萧杏花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夏家现任的族长,夏朗月的祖父,也就是自己的亲伯父夏大念了。

萧杏花连忙和萧战庭一起见礼了,夏大念自然连忙道不必多礼,一时还多打量了萧战庭几眼。

萧战庭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敬重地拱手,夏大念便没再说什么。

这边老祖母抹了眼泪,拉着萧杏花的手道;“先进屋去吧,家里人多,你一时半刻认不全也没什么,祖母教你慢慢认,你也就记住了。”

一时萧杏花随着这老祖母,在众人拥簇下,踏入了大门,先坐了轿子,到了一处垂花门前,又换了轿子,穿过一道道抄手游廊,过了一处处穿堂,终于到了正房大院中。

萧杏花一路随着,心中不免思忖,想着夏家虽是在南疆多年,可是这家中宅院格局却仿若北方模样,可见这宅子是不知道几百年前老人家就造下的吧。

到了正房,萧战庭陪着萧杏花,再次拜见了这位老祖母,之后夏家人分列两行,一一拜见,从夏大念这般伯父伯母,到比夏九寒年纪还要小的叔叔婶母,之后便是堂兄弟辈互拜。

堂兄弟辈分过去了,终于轮到了堂侄子辈。

堂侄子辈有男有女的,人数太多了,就没一一见礼,只是统统上前给萧杏花磕头见礼。

萧杏花至此已经是头晕眼花,哪里分得清,只能笑着点头。

这个时候眼看着已经是晚膳时间了,老祖母便命随氏带着女儿,夏九寒带着女婿,各自下去洗漱,等下便要开家宴了。

其实时间紧得很,萧杏花带着女媳妇,随意洗漱过后,换了身衣裳,就该赶赴这接风洗尘的家宴了。

却见是正厅之中两排子桌椅,一溜儿过去,从长到幼。

萧杏花论起辈分怕是不知道排哪里去了,不过老祖母特意安排她们一家子在近前挨着。

席间众人自然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问起她这些年许多事。

萧杏花一一作答,众人早知晓这位夏家女婿是当今萧国公,其实是有些不喜的。但是夏家族中,也有些人,久闻萧战庭大名,知道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对他没有寻常官僚的厌烦,反而多了几分敬佩,甚至夏大念都不免和萧战庭谈起边疆之事,天下大局。

老祖母却拉着萧杏花的手,细细问起分离后诸事:“虽说已经听你娘提过了,只是终究想听你再说说。”

因其间提起才一周多岁的小儿子和小孙子来,老祖母想见,萧杏花忙命人抱过来。

老祖母看着这小孙子,自然是疼得跟什么似的:“这都是玄孙儿辈了!说起来,你大伯成亲就晚,如今朗月才多大,还没成亲,我是想趁活着能见见玄孙儿辈,不曾想,他们没能让我如愿,反倒是在你这里看到了!”

萧杏花看得出老人家对自己的疼爱,再望眼旁边盯着自己仿佛不舍得眨眼睛的娘,心里也是感动不已,想着分离了三十年,如今再见,竟一眼便知,这就是自己的亲人。

这一晚的宴席,不知道吃到了什么时候,饭菜凉了又重新上新,杯盏中的酒水换过了一轮又一轮,萧杏花陪着母亲并祖母,还有诸位伯伯婶婶,又不知道叙了多少话。

待曲终人散,宴席尽时,她跟着母亲来到了一处院落,却见那院落不大,墙角种着一些蔷薇,此时因过了季,早已经枝叶枯黄,廊檐下挂着些小东西,有木风铃,还有摇晃的石马,显而易见,在这里住着的,是个小孩儿家。

随氏望着这院子看了半响,才拉着萧杏花的手道;“你可还记得这院子?”

萧杏花呆呆地看着那院子,最后鬼使神差一般,她来到了廊檐下的窗边,颤抖着伸出手,在窗棂和墙缝之间轻轻摸索着。

最后,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她整个人僵在那里。

“洙蘅?”

萧杏花听母亲叫自己,这才从那难以名状的震撼中醒过来,伸着颤抖的手,捏出了刚刚自己摸索到的那个小东西。

摊在手心,却见这是个月牙形的玉佩。

“娘——你看这个,”她哽咽着道:“这,这是我小时候偷偷塞进去的……”

她并不知道这月牙形的玉佩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她是因了什么缘故塞进窗户缝里的,可是在三十年后,在她根本把这个院子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她竟然知道就在这个院子的窗户缝里,一定有她偷偷藏起来的个小东西!

随氏看女儿竟然掏出这个,眼泪纵横,一下子抱住了女儿:“洙蘅,你自然是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这是当初你和几个堂姐妹在屋里玩藏宝,胡乱把你佩戴着的平安玉藏起来,结果再没寻到过,娘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藏在了这里!”

萧杏花听这话,泪如雨下。

她怎么会忘记,小时候她曾习惯性地寻遍了萧家的门缝窗户缝,总觉得那里藏着个什么,只是找遍了所有的门缝窗户缝,却根本一无所获!

原来根本是记错了,记错了!

她又怎么能在萧家,找出她藏在这里的月牙儿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四岁的时候,在大伯家后院玩的时候,朝墙缝里塞了个心爱的纸卷,再也拿不出来了。和奶奶提起这事,我说等房子拆的时候我要去找回来!脑补了我在拆房子的暴土扬尘中找纸卷的情景。奶奶说,这是新房子,不会拆。于是……几十年过去了,奶奶不在人世了,大伯不在人世了,大伯母也不在人世了,女王的闺女都可以塞纸卷了,那房子依然没拆……

第138章

却说萧杏花随着母亲认了她年幼时所住的院子, 当晚和萧战庭便是住在此处的。恰这晚窗外落了朦胧细雨, 滋润着院落里的芭蕉并那已经枯下来的蔷薇花茎。

她是久久不能入睡的, 由萧战庭陪着,细听窗外秋雨之声。

这南方别致的院落,细密的雨丝, 还有微开的窗缝里迎面扑来的丝丝清凉, 都让萧杏花熟悉又觉得陌生。

想起自己一路行来所见的诸般景致, 她偎依在萧战庭怀中笑道;“以前在燕京城时,总以为南疆乃是荒僻之地,如今过来,才发现这里气候宜人,这里的人倒是滋润得很。”

“是。世人传闻,总是不可尽信。”

萧杏花想了想, 才道;“北方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 那就是土。”

大风吹起时, 灰扑扑的尘土飞扬,粗犷苍劲, 虽是豪迈,却少了几分滋润,是以北方男子总是来得更高大, 北方女子脸庞也容易泛着结实的红。

“那南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