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他太快乐了,颜晓晨一点没觉得像在干活,反倒觉得像是两个大孩子在玩过家家,满是乐趣。

忙碌了一下午,晚上五点多时,除夕夜的晚餐准备好了:卤猪耳、笋干烧咸肉、芫荽爆炒肚丝、醋熘土豆丝、木耳鱼丸粉丝汤。

沈侯偷吃了几口,夸张地说:“太好吃了!老婆,你实在太能干了!”

颜晓晨知道自己的水平,但好话总是让人飘飘然。

沈侯说:“阿姨好像起来了,等她下来就可以吃饭了。”

颜晓晨淡淡说:“她不见得会吃。”

沈侯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夹了一片她爱吃的猪耳朵,喂进她嘴里。“噔噔”的高跟鞋声,颜妈妈提着包,走下楼,要出门的样子。

沈侯嗖一下跑了过去,“阿姨,小小做了好多好吃的,我还要了米酒,我们都喝几杯,庆祝新年!”

颜妈妈静静看着颜晓晨,唇边浮起一抹讥诮的笑。

沈侯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颜晓晨和颜妈妈之间的暗潮涌动,嗖一下又跑进厨房,献宝一样端着一盘菜出来,放到餐桌上,“阿姨,用新鲜的鱼肉、手工做的鱼丸的确好吃,我们在上海吃的鱼丸简直不能叫鱼丸,你尝尝!”

沈侯拿起一双筷子,满脸笑意地递给颜妈妈。

颜妈妈把包扔到了沙发上,走到餐桌旁坐下。

五个菜,放在不大的餐桌上,显得格外丰盛,还有熟悉的米酒,颜晓晨和颜妈妈很多年都没有过过这么像新年的除夕了。

沈侯率先端起了酒碗,“祝阿姨身体健康!”

大家一起碰了下碗。

沈侯和颜妈妈一问一答,继续着他们和谐友爱的谈话,颜晓晨完全像一个外人,沉默地吃着饭。

颜妈妈曾经是酿酒的好手,这些年也变成了喝酒的好手,她一边讲着如何酿酒,一边和沈侯喝了一碗又一碗。

一桶金龙鱼油瓶的米酒消耗了一大半,颜妈妈和沈侯都喝醉了,沈侯问:“阿姨,你觉得我怎么样?”

颜妈妈拍拍沈侯的肩膀,“不错!小小她爸太老实了,第一次去我家,我妈一说话,他就脸红,只知道傻干活,他干活干得最多,三个女婿里,我妈却最不喜欢他!你是个滑头,不过,对小小好就行,傻子吃亏…傻子吃亏…”颜妈妈摇摇晃晃地站起,颜晓晨想去扶她,她打开了她的手,扶着楼梯,慢慢地上了楼。

“阿姨,小小也是个傻子,为傻子干杯!”沈侯还想倒酒,颜晓晨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你醉了,眯一会儿。”她拿了被子,盖到他身上。颜晓晨收拾完碗筷,回到客厅,看沈侯仍歪靠在沙发上打盹,脸色红扑扑的,很是好看。她俯下身,亲了他一下,他嘟囔了一声“小小”,却没睁开眼睛。

颜晓晨打开了电视,春节晚会依旧是花红柳绿、歌舞升平,她把音量调低,也钻到被子里,靠在沙发另一头,一边看电视,一边发短信。给魏彤和刘欣晖拜了年,又给程致远发了条微信:“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在家里?沈侯和你一起?”

“都在我家。”

“和妈妈一起吃的年夜饭?”

“一起。”

“还害怕吗?”

颜晓晨看向沈侯,想着这一天的神发展,“我今天一天认识的邻居比过去的四年都多,沈侯想把我妈灌醉套话,不过他低估了我妈的酒量,把自己赔了进去。PS:沈侯既不是蜡烛,也不是灯,他是太阳。”

一会儿后,程致远发了一张像太阳一般热情微笑的表情图片,颜晓晨忍不住笑起来。

沈侯突然凑到了她身边,迷迷糊糊地问:“你在笑什么?给谁发信息?”

“程致远。”

沈侯看似清醒了,实际仍醉着,像个孩子一样不高兴地嘟起嘴,用力抱住颜晓晨的腰,“讨厌!我讨厌他!不许你给他发信息!”

颜晓晨舍不得让他不高兴,立即把手机装进了衣兜,向他晃晃空空的手,“不发了。”

他高兴起来,听到外面有人放鞭炮,“快要零点了吗?我们去放烟花。”

家里可没准备烟花,但沈侯拽着她就要走,颜晓晨忙哄着他,“戴好帽子就去放烟花。”帮他把帽子、手套戴好,她自己也戴上了帽子,扶着他出了家门。

有不少邻居正在挂鞭炮,打算一到零点就放炮,颜晓晨很害怕炮仗的声音,搀扶着沈侯快步走出巷子,一边走,一边还和邻居打招呼,没办法,每个人都知道她的男朋友第一次上门了。

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只是拐了一个弯,没想到就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条河,河边林木葱郁,很多孩子聚集在河边的空地上放烟花。

“小小,我们也去放烟花。”沈侯像是找到了组织,一下子来了精神。

“好啊!”颜晓晨嘴里答应着沈侯,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压根儿没烟花给他放。

沈侯看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把一个凳子那么大小的烟花放到地上,他兴冲冲地跑了过去,问人家要,那个人直摆手,沈侯指着颜晓晨,对他说了几句话,那人竟然同意了,把手里燃着的香递给他。

沈侯冲颜晓晨大声叫,“小小,放烟花了!”

颜晓晨走过去,对那个让出了烟花的男人说:“谢谢!”

他笑得十分暧昧,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颜晓晨问沈侯,“你跟那个男的说了什么,他怎么就把这么好的烟花给你了?”

沈侯笑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旁的一群小孩子边叫边放烟花,随着零点的逼近,鞭炮声越来越响,简直震天动地。

随着一个孩子大声叫“新年到”,千家万户的鞭炮声都响起,无数的烟花也冲上了天空。鞭炮轰鸣声中,颜晓晨听不清沈侯说了什么,只看到他对她笑,沈侯扶着她的手,点燃了引信。彩色的烟花喷出,是一株一人高的火树银花,七彩缤纷。

它美得如此瑰丽,很多孩子都被吸引了过来,一边拍手,一边绕着它跑。颜晓晨也忍不住笑着拍手,回头去找沈侯,“沈侯、沈侯,快看!”

沈侯正温柔地凝视着她,两人目光交会时,沈侯凑到她耳畔大声说:“我刚才告诉那个人,我要在烟花下吻我的未婚妻,他就把烟花送给我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沈侯就吻了下来。

火树银花仍在绚烂绽放,可它再美,也比不上沈侯的一个拥抱,颜晓晨闭上了眼睛,承受着他的温柔索取,他的口中犹有米酒的酒香,让人醺醺然欲醉。

耳畔一直是欢笑声,那笑声从耳畔进入心里,又从心里漫延到嘴边,颜晓晨也忍不住笑,沈侯好似极其喜欢她的笑,一次又一次亲着她的嘴角。

送他们烟花的男子笑着对他们说:“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沈侯搂着颜晓晨,大声说:“一定会!”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颜晓晨掏出手机,是程致远的微信,“请一定要快乐幸福!”

她靠在沈侯怀里,看着缤纷的烟花,回复程致远:“一定会!”

一定会!不管沈侯,还是她,都很努力、很珍惜,一定会!一定会幸福!

Chapter 13 爱恨

恨使生活瘫痪无力,爱使它重获新生;恨使生活混乱不堪,爱使它变得和谐;恨使生活漆黑一片,爱使它光彩夺目。——马丁·路德·金

早上,颜晓晨和沈侯睡到十点多才起来。起来时,妈妈已经不在家,沈侯一边喝粥,一边坦率地问:“阿姨去打麻将了?”

“应该是。”也许是被他的态度感染,颜晓晨在谈论这件事时,也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吃完早饭,颜晓晨把床褥、被子抱到院子里晒,又把前两天换下的衣服拿出来,准备外套扔进旧洗衣机里洗,贴身的衣服手洗。

沈侯帮她把洗衣机推到院子里的自来水龙头旁边,接好电源插座和水管,又帮她烧好热水,把所有的暖水瓶都灌满,省得她用冷水洗衣。

沈侯提着刚灌好的暖水瓶走出厨房时,颜晓晨已经坐在洗衣盆前洗衣服。沈侯轻轻放下暖水瓶,走到颜晓晨的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怪声怪气地说:“猜猜我是谁?”

颜晓晨笑着说:“沈侯。”

“不对!”

“猴哥。”

“不对!”

“一只傻猴子。”

沈侯恼了,咬了她的耳朵一下,恶狠狠地说:“再猜不对,我就吃了你!”颜晓晨又痒又酥,禁不住往沈侯怀里缩了缩,笑着说:“是我老公。”

沈侯满意了,放开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下,“真乖!”

颜晓晨却顺势用沾了洗衣粉泡沫的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沈侯笑嘻嘻地压根没在意,反而握住了她的手,看暖和着,才满意地放开了。

沈侯看一时再帮不上什么忙,拿了个小板凳,坐到颜晓晨的对面,晒着太阳,玩手机,时不时,举起手机拍张相片,后来又开始录像,“小小,看我,笑!”

“洗衣服有什么好拍的?”颜晓晨冲着镜头,做鬼脸。

沈侯指着搓衣板,“等咱们儿子像我们这么大时,那就是古董哎!要不要保留一块?也许可以卖个大价钱。”

颜晓晨无语地看了他一瞬,用满是泡沫的手举起搓衣板,对着镜头,很严肃地说:“小小沈,这是你爸给你的传家宝,开心吧?”

沈侯大笑,对着手机的镜头说:“肯定很开心,对不对?”

两人正自得其乐,院门突然被拍得咚咚震天响,“刘清芳!刘清芳…”沈侯征询地看着颜晓晨。

“找我妈的。”颜晓晨忙擦干了手,去开门,她刚打开门,五六个男人一拥而入,有人冲进了屋子,有人在院子里乱翻。沈侯看势头不对,立即把颜晓晨拉到他身旁,大声问:“你们干什么?”

颜晓晨约莫猜到是什么事,拉了拉他的手,表示没事。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男人抬着旧电视机出来,对院子里的光头男人说:“穷得叮当响,一屋子垃圾,这破电视要吗?”

光头男人嫌弃地看了一眼,黄毛男人松开手,电视机摔到地上。

“你们有事就说事,又砸又抢的能解决问题吗?”沈侯沉着声问。

黄毛问:“刘清芳呢?你们是刘清芳的什么人?”

颜晓晨说:“我是她女儿。”

几个人打量着她,光头说:“你妈欠了我们十六万,你看什么时候还?”

颜晓晨倒吸一口冷气,她想到了他们是来讨债的,却没有想到妈妈欠了十多万。她无奈地说:“你们看看我家像有钱吗?我现在连一万块钱都没有。”

黄毛指着颜晓晨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不还钱是吧?砸!”

两个男人冲进了屋子,见到什么就砸什么。沈侯想阻止他们,被黄毛和另一个男人堵住,站在门口的光头还亮出了一把匕首,悠闲地把玩着,颜晓晨忙紧紧地抓住沈侯,小声说:“都是旧东西,不值钱。”

一群人把屋子里能砸的全砸了之后,黄毛对颜晓晨说:“三天之内,还钱!不还钱的话…你去打听一下欠了高利贷赌债不还的后果。”黄毛说完,领着人扬长而去。

满地狼藉,连不能砸的沙发、桌子都被他们掀翻了。

颜晓晨心灰意冷,苦笑着摇摇头,对沈侯说:“看!这就是我家,你妈的反对很有理由!”

“你妈妈是你妈妈,你是你!我喜欢的人是你!”沈侯把桌子、沙发翻过来摆好,去院子里拿了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因为沈侯的举动,颜晓晨不再那么难受,她拿起抹布,准备收拾一屋子的狼藉。颜晓晨和沈侯一起努力想把这个破烂的家整理得像一个家,但是,它就像被撕毁的图画,不管怎么努力拼凑,仍旧是残破的,也许,四年前的那个夏天,早已经破碎了。

下午三点多,颜妈妈醉醺醺地回来了。颜晓晨自嘲地想,看来她猜错了,妈妈今天没去打麻将,而是去喝酒了,不知道赌博和酗酒哪个更好一点?

颜妈妈大着舌头问:“怎么了?”

颜晓晨问:“你欠了十六万赌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