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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岑低头继续拍打着,连带表情都是木讷而呆板的:“我刚刚在店里和同事打扫卫生,身上沾了点灰。”她仰起脸,用枯槁如朽木一般的眼神,朝着他干巴巴地笑:“我身上脏,怕弄脏了你的车。你再等会我,我拍掉身上的灰就上车。”

望着她拼命拍打的动作,梁延川的眼睛忽然很疼。

他难以想象…

他曾经许诺了,要守着她一生一世的姑娘,如何被时间打磨成了这般的模样。

第八章

第八章

检查结果还算乐观,许阿姨的癌细胞没有扩散。白梓岑和梁延川刚到医院的时候,许阿姨就已经清醒了。

因为记者的采访,成峰建设里那些患了重病的老员工情绪都有些激动,在与厂方代表人协商的过程中大打出手,不止许阿姨,好几个人都受了伤。梁延川协同警方去处理后续手续,而白梓岑则是留在病房里继续照顾许阿姨。

中途的时候,白梓岑刚一出门,护士就叫住了她。她公式化地从服务台里拿出一张收据单,摊在白梓岑面前:“小姐,你是461床的家属吧,麻烦您过来缴纳一下手续费。病人刚才接受了急诊,并做过身体检查,这些费用折合在一起,一共是2830元,请尽快缴纳。”

护士把收据单塞进白梓岑的手里:“走廊一直走到底,出门左拐就是收费区了。麻烦您抓紧缴纳费用,这样病人才能尽快用药。”

“好的,我知道了。”白梓岑接过收据单的那只手有片刻的迟疑。

在往收费区走的路上,白梓岑抠着手指,拼命地计算着。她身上只有150块钱,银行卡里的工资也是月结的,上个月才全部用来给白梓彦交住院费了。现在的2800块钱,一时间她还真难掏出来。

白梓岑是没有积蓄的,她所有的钱都用在了白梓彦身上,为了给白梓彦换一床更舒适的被褥,她会愿意啃一个月的白面馒头。为了给白梓彦请一个更好的护工,她会腆着脸在公交车上逃票。以前,读大学的时候,白梓岑就拼命想着自己读书出来了,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只是后来进了监牢,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也一并磨光她对未来的期待。

现在的她,就想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懦弱地活着就好。

她能苟延残喘的活着,但许阿姨却使不得。她有骨癌,离了药就会病发。许阿姨对她有恩,白梓岑无论如何都是要给她用上药的。即使是跪在地上去求别人施舍,白梓岑还是会愿意卑躬屈膝地做到的。

白梓岑没办法,只能问同事借钱。可做她们那一行的积蓄也不会太多,凑来凑去,她也就只凑到了1000块钱不到。剩下那1800块钱,白梓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她靠在医院二楼的窗台边,眼神无助地望着窗外。心里累,身上也没力气,白梓岑的身体就一直顺着墙壁往下滑,直到整个人都呈一副脱力的状态,蜷缩在墙角。

白梓岑很想哭,但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以前跟着梁延川的时候,她随随便便留几滴眼泪就能让他心疼得半死。然而这么多年过去,白梓岑都已经学不会哭了。

适当的角度下,白梓岑能够洞穿底层公园的所有风景。彼时,梁延川正站在一群警察周围,不知道攀谈着什么。他严肃正经的样子,让白梓岑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是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他只是个律师,而她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大学生。她会趁着他工作的时候,偷偷跟在他身边捉弄他。她会趁着他午休的时候,偷偷送上自己亲手做的午餐给他。当然,那也只是从前罢了。

白梓岑犹豫了许久,终究是从墙角里站了起来。她半仰起头,舒了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往楼下走。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她仍旧是知道。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能靠他。无论梁延川愿不愿意卖她这个人情,她都要试一试。因为对她来说,尊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

白梓岑走到梁延川面前的时候,他正和一群警-察在商量后续起诉成峰建设的事宜。白梓岑的到来,几乎是措不及防的。

“小姐,你找谁吗?”有警-察率先注意到了白梓岑,问道。

白梓岑低垂着眼睑,语气拘谨:“我找梁延川,梁检。”

年轻的警察闻言就往人群里喊,“梁检,这里有个小姐找你呢。”

“喂喂喂,胡说什么呢,什么小姐找梁检啊,这说起来多难听啊。人家梁检可是黄金单身汉,可不找小姐玩…”有人明显曲解了年轻警察的意思,热闹地开着玩笑。

“得得得,是我说错话了行吗?”年轻警察只得赔笑。

白梓岑不敢说话,坐牢那几年的经历,导致白梓岑碰上警察就害怕。警察说什么,她就只敢瑟瑟缩缩地站着,像个一动都不会动的木头人。

梁延川拨开人群看见白梓岑的时候,她依旧维持着紧绷的模样,呆愣愣地站在人群里。身旁,警长还有声有笑地跟他说着话,但见到白梓岑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冻结了。

他在离她半米的地方停下,冷着嗓音说:“这里人多,有什么事,我们走出去再说。”

“好。”

白梓岑觉得,他大概是怕她丢了他的脸面,所以才想避开所有人吧。毕竟,和她这样落魄的人有关联,真的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走到一处松林密布的小径里,梁延川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白梓岑跟在后面,也很识时务地停下了步伐。

梁延川回转过身,面朝向她:“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梁延川原本背逆着光线,这甫一转头,日光就顺着他的肩膀,扬扬洒洒地落在白梓岑脸上。她的侧脸一面朝阳,一面背阴,却是好看得不可方物。

阳光如针芒般扎进白梓岑的眼睛,她睁不开眼,只得半垂着脸,连声音都是闷闷地:“我、我想找你借点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梓岑曾预估过两种唯一的可能。一则,他断然拒绝她,不留任何余地。二则,他本着人道主义施舍点钱给她。两种可能性之下,白梓岑都已经做好了完美的心理准备。反正她都已经是低到尘埃里的人,这一点尊严,她随便摒弃了也罢。

得闻白梓岑的话,梁延川只是低低地笑了出来:“白梓岑,我为什么要借你钱?”

白梓岑一时哑口无言,很久之后,她才像是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许阿姨的病需要用药,我身上的钱不够了。我哥一直在住院,我的钱都花在他身上了,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那四个字憋出来的时候,白梓岑带了一点细微的哭腔。然而,在梁延川的脸上,白梓岑仍然看不见任何一丝松动。就好像他天生是那副铜墙铁壁一般的模样,无论白梓岑如何哭喊,他都不是那座能被孟姜女哭倒的长城。

许阿姨用药在即,白梓岑真的拖不下去。她思考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凑近梁延川,用枯槁的双手抓住了他的袖口,轻微地晃了晃:“梁延川,就当是我求你。许阿姨是那个你负责案子的受害者,我相信你一定会愿意帮她的。我只要1800块,1800快就够了。我一时间真的很难凑齐那些钱,真的求你帮帮我…”

握着梁延川袖口的那双手被猛地甩开,白梓岑没站稳,险些栽倒在地上。

“白梓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凭那些你怀着企图接近我的过去?还是凭我们曾经躺在一张床上的露水情缘?”他用力将她往前拽,左手蛮横地攥住她的下颌,指节咯咯作响之间,白梓岑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他捏成粉碎。“从五年前的那一晚,你告诉我,你是为了复仇才接近我的时候,我就再也不可能帮你了。说起来,我还真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能让我在五年后,还能一如五年前那样恨你。”

说完,他就毫不留情地松开了手。身上脱力,白梓岑如同一只断线的木偶,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现下,身体的疼痛已然麻木,她只知道,心…疼到颤抖无力。

他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地看着颓坐在地上的她:“白梓岑你要记住,我只是负责这个案子的检察官,而非你的亲人。我对待你就像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需要施舍帮助的理由。我只是一个检察官,不是一个到处播撒恩德的慈善家。这个官司里受害的人那么多,不可能谁问我借钱,我就会借给她。况且,就凭你白梓岑以前拿我当猴耍,我就绝不可能帮你。”

“白梓岑,你何必自取其辱。”

梁延川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白梓岑只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他了。他以前说话的时候,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不会这么毫不留情。白梓岑忽然很怀念以前的那个梁延川,很怀念。

只是她知道,那个梁延川早就已经被她杀死了,杀死在了那个满身血腥的黑夜。

梁延川走到松树边,安静地折下一枝。锐利的松针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一根根不锈钢的钉子,只消一下,就能狂妄地扎进血肉里,再也拔不出来。

白梓岑还瘫坐在地上,梁延川只是迈着沉稳的步子,一点点靠近她。他朝她笑,笑得如同腊月里永不解冻的寒冰。

“白梓岑,你可千万不要觉得我狠心。”梁延川半蹲在她身旁,将那一枝尖锐的松枝递到她的面前。

“你知道吗?松针刚萌芽的时候,心也是软的。但环境磨砺,它不得不长出全身锐利的针刺。而我身上的每一根刺,都是你,是你白梓岑的狠心锻炼出来的。”

梁延川蓦地将那枝锐利的松针扔在白梓岑的身上,笑道:“白梓岑,我可真是感谢那时候的你,锻炼出了现在的我。”

说罢,他转身离开。只留下呆坐在地上的白梓岑,望着他的背影,愣愣发呆。

许久后,她才慢慢地坐了起来。而后,捡起那一枝梁延川留下来的松枝,一个一个地,用指甲抠掉它锐利的尖端。松针坚硬,抠到最后,白梓岑的指腹都被扎出了血,却还依然机械化地抠动着。

直到最后一个尖针被抠平,她才终于仰起脸,朝着他离去的那个方向,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梁延川,我后悔了,我后悔了行吗?!”

第九章

第九章

走回病房的一路,白梓岑想了很多的办法。最后,她决定腆着脸去求求护士,看看能不能跟她商量一下,先给许阿姨用上药,再缴纳后续的费用。

白梓岑已经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将那些哭过的痕迹抹得干净些。之后,朝着医院狭窄的楼道,拾级而上。

服务台边站着的还是刚才的那名护士,护士埋头核对着病人信息,白梓岑也不好意思开口。踌躇许久,白梓岑才哑着嗓音,说:“护士小姐,我是刚刚那个…461床的病人家属。”

说完,白梓岑还勉强地扬了扬唇角,因为她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个古今通用的道理。如果现下能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白梓岑觉得,她那副阵仗…应当是比哭还难看的。

闻言,护士抬起头来,眼神略显惊讶:“哦,是461床的病人家属啊,我正巧要找你呢。”

白梓岑以为护士要催医药费的事情,赶忙解释:“那个,真不好意思,我暂时凑不出2800块钱。您看这样行吗?我先付1000块钱,等病人用上药了,我再来把后续的钱补上,行吗?”

“哎呀,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护士赶忙放下手中的葡萄糖输液瓶,对着电脑劈啪啪地打下一行字。没过几秒,打印机就开始运作,飞快地吐出一张纸:“小姐,刚才是我给忘了,461床是低保户,政府报销全额医药费的。这是发票单据,你待会拿着它,去楼下的8号西药房取药,取完药拿上来,就能给病人用药了。”

“真的吗?”此刻,白梓岑只觉得像是被石头砸中了头脑,连思维都是昏昏沉沉的。

护士不置可否:“当然是真的了,赶紧去吧,延误了用药就不好了。”

“谢谢您了。”

白梓岑二话不说,就飞快地往西药房跑去。她生怕过几秒钟,护士就反悔了。那样的话,她真的会走投无路的。

护士目送白梓岑离去的背影,端详的眼神里充斥着讶异,直到同事拍了拍她:“在看什么呢,看得那么出神?”

见同事来了,护士才道出原委:“哦,我在看一个病人家属呢。说来也奇怪,刚刚那个家属来拿付款单的时候,摆明了就是一副交不出钱的样子。我在医院里干了十几年,这种事情倒也司空见惯了。谁知道她走了没过多久,就有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跑来结清了所有的医疗费。而且他还一定要让我硬编出个理由,不让那家属知道是他付的医药费。我没办法,就编了个低保户不用缴纳药费的幌子。”

同事揶揄道:“你倒是当机立断啊。”

护士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说起来,给她付医药费的那个男人你应该也认识。”

“谁啊?”同事好奇。

“梁延川,梁检。”

对方几乎惊掉了下巴:“你没看错人吧?!梁延川这个人我也就在电视上见过,市检察院有名的检察官,父亲还是远江市第一把手梁振升。他们那样的人,哪可能认识付不出医药费的穷人。”

护士一本正经,看不出一点犹疑的痕迹:“我确定我没看错。那人的的确确是梁检。”

女人的八卦心一上来,便是什么都抵挡不住:“那倒也是奇了怪了,估计那人是梁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穷亲戚吧,所以付医药费也得瞒着。”

“这倒是有可能。”

**

时值五月,是远江市有名的雨季。

白梓岑这几天忙得很,许阿姨还在住院。白梓岑除了每天上班之外,还要特地跑去医院照顾许阿姨。偏生这几天的雨来得没头没尾,有时候走到半路,大雨下得跟倒翻了的水盆似的。

白梓岑刚从医院走到公交站台,雨就突然下了下来。她刚想撑伞,却发现自己的伞居然落在了店里。白梓岑无奈,只得加快速度,往公交站台跑。偏生医院那边的公交站台头顶是镂空的,头顶的雨水簌簌地灌下来,白梓岑没办法,只好抱着手臂,在雨里等公交车。

夜晚时段,白梓岑还是白天的那副打扮,一条海蓝色的连衣裙。连衣裙的款式还是几年前的,追溯到源头,白梓岑至今还能想起…这是梁延川送她的。

今天起床晚了,她顺手就随便拿了一件衣服套上,却没发现是这件。想起过往的经历,白梓岑仍是心有戚戚。她曾经也以为,自己能放下一切跟梁延川在一起,然而,世俗还是给了她一个很响亮的耳光。她想忘记,就会有千百个人逼她记起。她想隐瞒,就会有千百个人揭开她的伪装。而现如今的窘境,梁延川的恨意,白梓岑也只能甘心接受。毕竟,这都是她活该。从她给梁延川下那一刀的时候,就注定所有过往的爱恨,都已经两清了。

一辆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水渍带着些泥土的腥涩,直往白梓岑身上泼。白梓岑赶忙往后躲,却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等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面前已经停了一辆车。

公交站台的光线并不好,乌漆漆的,连路灯都没有一盏。白梓岑以为是接客的出租车,都没思考就打算拒绝。毕竟,搭一趟出租车的价格,都够她来回几次的公交车费了。

她敲了敲车窗,睁大了眼睛往里面探。果不其然,在数秒后,车窗真的缓缓降了下来。白梓岑温柔地拍打着车窗,生怕把玻璃钢的车窗敲坏了。

大雨倾盆,雨水打在车顶,如同节奏不一的打击乐。白梓岑用双手遮住头顶,撑大了嗓子朝车里喊:“师傅,我不坐车,麻烦您开走吧。”

刚说完,白梓岑就打算往回走,不耽误出租车司机的下一桩生意。结果,还没等她转头,车厢里的灯就蓦地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打在那人的脸上,时明时暗,却是深邃英挺地不可方物。

定睛一看,白梓岑才发觉,车里的人竟然是梁延川。

“我正好要去成峰建设一趟,你如果想上车,就上来吧。”梁延川没有看她,只是静默地吐出他该要说的话。然而,他话音落下许久,却也未能听见白梓岑的任何回音。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她,却发现她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雨里,毫无动容。从车窗适当的角度望去,倾盆的大雨已然浸湿了她整个脸庞,如同是淌了满脸的泪。

白梓岑站在雨里,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微妙的动作像是在揩泪。她笑了笑,说:“不用了,我身上都湿了,待会弄湿了你的车就不好了。这里的公交车还挺快的,我再等等就到了。”末了,她还不忘一脸坚强地嘱咐他:“你先走吧,路上小心。”

有那么一瞬间,梁延川那颗早已经自我封冻的心,再一次产生了裂痕。

他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刺耳的鸣笛声突兀地在黑夜里响起,伴同而来的,还有他略显暴躁的嗓音。

“白梓岑,我叫你上车!”

他酝酿着怒意的神情,让白梓岑有些莫名地害怕。她想了想,最终仍是义无返顾地上了他的车。坐上他的车时,白梓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他要在车上掐死她,她都心甘情愿。

面对梁延川,她总是那么永恒的义无返顾,就好像对着梁延川这个名字,就能扛起所有的艰难险阻。

**

车厢内安静地出奇,雨水狂躁地打在车窗上,干脆响亮地就像是一记记利落的耳光。室外雨气湿润,车内也有些雾气氤氲。

为了缓解独处的尴尬,白梓岑揪着手指,犹豫着问他:“怎么你这么晚了还要去现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不是,只是警方获得了新的线索。为了获取更多对上庭有利的信息,我打算去现场看看。”路遇红灯,他踩下了刹车,车子安分地停在了斑马线后。他兴致恹恹地问她:“你呢?怎么这么晚还在医院。”

梁延川语气平静,白梓岑心想,他应该是已经将前天在医院的事情忘干净了。不过这样也好,那样剑拔弩张的气氛,真不适合现在天差地别的他们。他们俩,最好就平平淡淡的,再也不要有交集,再也不要有爱恨,这样最好。

“哦,许阿姨现在还在住院,我没事就会往这边跑。现在她用了药,病情也好多了。虽然因为白内障依旧失明,但所幸癌细胞没有扩散,暂时没有太大的问题。”

“那就好。如果以后庭审时有必要,会传召证人上庭作证。假使到时候许阿姨身体条件允许,我希望她能上庭作证。有证人指证,胜诉的几率会大大上升,而且经济赔偿的力度也会稍大些。这一点,我希望你能传达给她。”

“一定。”

谈及工作,梁延川眼中有无限的华彩光芒。白梓岑忽然有些感激曾经那样狠心的自己,要不是她那时果敢地离开了他。或许现在,他还和她蜗居在他们曾经的小家里,就着稀薄的光线翻阅律师卷宗。她早就该知道的,梁延川是颗太阳,要是永远握在她掌心,只会遮蔽掉他的光芒,也同时灼伤了她自己。

如今结果,对他们都好。

白梓岑话音落幕,车厢里又开始了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然而,这份安宁还未持续多久,就蓦地被一阵可爱的铃声所打断。

手机铃声是一阵似曾相识的女童音:“超级无敌小陶陶来电话啦,爸爸快接电话啦。”铃声是自制的,依稀还能辨别出由于音质嘈杂而产生的噪音。

车子原本疾驰在国道上,但女童的铃音猛一响起的时候,梁延川几乎是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待车子顺利停靠后,梁延川立刻毫不犹豫地接起了电话。

“喂,陶陶。”

白梓岑离得近,加之车厢内密闭空间的回音,她能准确无误地听见小女孩的声音,甚至还带了一点哭腔。“爸爸,不是说好北京时间九点来接陶陶的吗?怎么都十点了,你都还不来接我。陶陶都不会打电话,还是机场的姐姐给我拨的电话呢。”小女孩呜咽了几声,继续倒苦水:“表叔把我送到转机的地方就走了,我是一个人乘飞机回中国的。一路上都没人陪陶陶说话,陶陶好可怜。爸爸,陶陶好害怕,你是不是不要陶陶了?”

梁延川一听,才猛地想起了前几天和梁语陶的承诺。他心下一软,说道:“陶陶,爸爸错了,再等爸爸二十分钟,二十分钟爸爸就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

“嗯,那爸爸你要快点啊,陶陶一个人好害怕。”

梁延川的语气绵软了许多,对着听筒,声线温和:“陶陶,你现在数数,数到一百,爸爸就出现了。”

“那我现在开始数了,你可要快点啊。”

“好好好,马上就到。”梁延川笑得有些无奈。

女儿梁语陶有个最大的毛病——数数没办法数到一百。每到九十九,她就会立马从零开始从头数起,由此循环往复。起先,梁延川只觉得这个毛病有些累赘,现在看起来,也不妨是一件好事。

白梓岑听见梁延川要去接女儿,惨白的脸上顿时产生了些无所遁形的窘迫。当梁延川准备发动汽车,往机场驶去时,白梓岑下意识地按住了他握向排挡杆的那只手。

她语气明显慌张,甚至还带着些恳求的意味:“梁延川你要去接你女儿的话,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回去也没关系的。你女儿看见你车上有外人,这样实在不太好。况且,你太太应该也在,我出现…实在不好。哪个女人都不希望看见丈夫的车上有别的女人的,我看你还是放我下车吧。”

奥迪r8仅有两人的座位,坐了白梓岑,就无法容纳下其他女人。

况且,白梓岑已经害过梁延川一次,她真的不想再害他第二次。要是因为她,再次搅和得他家庭不睦,她一定会无地自容而死的。

然而,梁延川只是松开了她紧攥住他的那只手,拉开排挡杆,踩下油门。

“外面是国道,不允许私自下放乘客。我是一名检察官,我做不到知法犯法。至于我女儿陶陶,现在她一个人在机场,我很担心。对不起,我真的没时间顾得上你。”

第十章

第十章

夜间的机场,除却送别的人群,只能听见来回往返的飞机在跑道上凌乱地嘶吼。

停下车后,梁延川立刻马不停蹄地往机场里跑。白梓岑不识路,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好悻悻地跟在他后面。她一直故意地和梁延川保持着几米,这样的距离,要是等待会碰见梁延川的妻子时,她也好立刻拔腿就跑。

白梓岑就是这么没出息。

五年后,她第一次大着胆子跟在他身后。只为了看看能拥有梁延川的女人会长什么样子,能成为梁延川女儿的人,又该是什么样子。她没能得到的,她总也想偷偷地、远远地望那么一眼,即便是带着嫉妒的情绪也好。

梁延川找到梁语陶的时候,她正抱着卡通书包,穿着一身海蓝色的连衣裙,坐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机场里人声嘈杂,她就一个人那么安静地坐着,一门心思地掰着手指,连带张开闭合的小嘴唇都是专心致志的。椅子较高,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坐上去的,只两脚悬空地坐在上面,时不时还晃悠几下,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

大约是父女间的心电感应,梁延川刚一靠近她,她就煞有其事地抬起头来。在见到父亲熟悉的样貌后,立刻从椅子上蹦了下来,飞奔向他:“爸爸!”

梁延川蹲下身,让梁语陶顺理成章地扑进他的怀里。末了,还不忘揉了揉她绵软的小脑袋,向她道歉:“陶陶,爸爸因为工作晚了,忘记来接你的时间了,爸爸跟你道歉。”

梁语陶往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那我就勉强接受爸爸的道歉啦。”

想起独自回中国这件事,梁语陶就忍不住要跟梁延川打小报告:“爸爸,陶陶跟你说,表叔这人可不好了。明明说好要送陶陶回中国的,结果他在转机的地方就把我扔给乘务员姐姐了。”末了,她还不忘见异思迁地来上一句:“我以后都不要喜欢表叔,我只要喜欢爸爸。”

梁延川一边拿起她的卡通书包往身上背,一边抱着梁语陶走出候机大厅,笑道:“你表叔年纪轻的时候做事就不靠谱,等下次遇上了他,爸爸一定好好说他一顿。”

梁语陶义愤填膺:“太棒了!”

许久未见梁延川,梁语陶免不了要在他脸上磨磨蹭蹭。结果,磨蹭了没多久,梁语陶就在他身上闻到了异样的味道,表情警醒:“爸爸,你身上好像有别的女人的味道。”她拽着梁延川领子,煞有其事的模样,就像是抓到了偷腥的小猫。

梁延川抱着梁语陶刚走出候机大厅,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白梓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