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林敏眼梢上扬,有些俏皮。

林敏的妆不过才上了一半,眼见离接新娘的时间越来越近,化妆师也忍不住在一旁催促。白梓岑见状,只好停下了和她叙旧的话题,将她按回了梳妆台。

然而,林敏却依旧不愿意停下嘴,好奇地问道:“对了,小姑娘不见了那么久,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她一个人有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没有,她一直跟我先生住在一起,过得很好。”

“你先生?”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林敏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才发觉,内院的门口处,竟是走来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白梓岑闻声,也不由地停下了动作,回过身去。

梁延川背逆着光线,看不见表情,但隐约中,能看出从光影的轮廓里,辨别出他好看的模样。

他走到她的身边时,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是觉得脸颊发烫。许久以后,才低垂着眼睑,像是个娇羞承认爱恋的少女,对林敏说。

“他是我先生。”

林敏不由地挑眉笑起来:“怪不得我说你变了那么多,原来是有个先生,耐心地呵护着呢。”

第五十九章

没过一会,从外头就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白梓岑还没来得及细听,就看见一堆人围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走在前头,小麦色的皮肤,身材精壮,人群里唯独的西装革履,白梓岑凭着他西装外套上的那一串佩花,认出他是林敏的新婚丈夫,新郎赵昌。

当地镇子里的居民都爱好喜庆,见赵昌来接新娘了,就都一拥而上不准让赵昌带林敏走,说是见了红包才愿意走人。

白梓岑原本就站在离林敏很近的地方,居民一下子冲上来,险些把她推倒在了一边,幸而梁延川扶住了她:“没事吧。”

“没事。”白梓岑笑笑。

与此同时,新郎赵昌终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堆红包,一个个递给堵在林敏面前的人。白梓岑倒是一下来了兴致,也跟着上去抢了一个。

拿了红包,大家自然就散了,连新郎赵昌也抱着林敏走了。

白梓岑握了个红包,慢慢悠悠地跟着梁延川走出去。外头还有些小雨,雨水滴在红包上,鲜红色的纸袋褪了色,瞬间就染了白梓岑一手的红。

梁延川笑道:“你都多大了,怎么也一起跟人起哄去抢红包。”

白梓岑抿嘴,抬头朝他一笑:“我以前听老人家们说过,结婚人家都是老天爷赐了福气的。如果抢到了新郎的红包,放在枕头下面,睡一晚上,就能保证一辈子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说完,她还不忘用衣服擦去红包上的水渍,利落地塞进口袋里,眉目温柔地说:“等回家之后,我就把红包塞在陶陶的枕头下面,她身体不好,也算是讨个吉利。毕竟…宁可信其,不可信其无嘛。”

梁延川顿时觉得心下一暖,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过了会,梁延川张开了唇,刚打算说话,却意外地被外院门口焦急走进来的老太太给打断了,她找大声问道:“对面路上停的车是谁家的呀?”

白梓岑愣了会,才想到她和梁延川刚来的时候,确实把车停在了路对面:“婆婆,是我们家的,有什么事吗?”

“哎哟,是你家的啊?”老人家闻言,高兴地笑道:“小姑娘,其实不是有问题,就是我有事想请你帮帮忙。”

“什么?”

老人家脸上有些尴尬之色:“事情是这样的,我是新郎家里的伯母。我们从新郎家来的路上,有一辆车坏了。偏偏我们镇子上是最讲究吉利的,八辆车一辆都不能少。现在一时半会我也叫不到黑色的车过来充当车队,只好来问问你们,可不可以帮忙开一路?”

白梓岑原本是想答应的,但介于梁延川不大喜欢跟外人打交道的个性,她犹豫了会,最终决定拒绝。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梁延川却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从背后反握住她的手,对老人家说:“行,我们这就去开车。”

梁延川今天开的是一辆黑色的路虎,近百万的价格,甚至都可以买下前面的整列车队。可偏生老人家不认识汽车的牌子,只以为是辆普通的车,还兴高采烈地在车上贴了张“百年好合”的横联,硬是把那个象征昂贵的车标也一并给贴没了。

车子缓缓启动,老人家站在车外,热闹地招呼着白梓岑,末了,还不忘从车窗外递了个红包过来,以示感谢。原本干净的一辆车,愣是被人用花哨的对联贴地面目全非了。以白梓岑对梁延川的了解,她觉得,他可能并不喜欢。

车速逐渐上升,没一会,梁延川已经跟上了前方的车队,稳稳地跟在车后。

白梓岑坐在副驾驶座上,小心翼翼地瞥了梁延川一眼。彼时,梁延川正面色平静地开着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得白梓岑有些心虚,她压低了的声音明显地含了些歉意,“延川,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里?”

“没有。”下雨天道路泥泞,他一门心思地在开车。

“你要是不喜欢这里的话,可以早点走的。我一个人待会乘大巴回去就好了,很安全的,没事的。”

闻言,梁延川僵硬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竟是忍俊不禁地嘴角上扬。他偏过脸,幽幽地看着她。末了,还不忘伸出手,越过排挡杆握住她忐忑不安的五指,宠溺道:“小岑,别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

她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他打断:“如果这是你喜欢的世界,我会学着融入。我是你的丈夫,我该陪你过你喜欢的生活。”

他淡淡地笑了:“况且,我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的五指环在白梓岑的掌心,十指交扣的姿势,能够泾渭分明地感受到从他身体里传来的余温,暖得险些让人热泪盈眶。

**

午宴时间,白梓岑和梁延川由新郎家的亲戚牵引着,入席用餐。新郎家和林敏家是同样的格局,外院用作宴客,内院是新婚夫妇的房间。

典型的村镇上的流水席,一大堆陌生人都团团围坐在一起,时不时地随便搭着腔,讨论着新娘的貌美,新郎的帅气。一来一回的对话,不知觉间,也热络了起来。

白梓岑和梁延川刚准备落座,身后就蓦地传来一阵清冽的女声,穿破了人声嘈杂而来。

“梁检!”

声线里带了点意外的惊讶,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白梓岑刚回过头去,只见那人已经迎面跑了过来,干净利落地拍了拍梁延川的肩膀,笑道:“梁检,你怎么在这里?刚刚我还纳闷呢,门口那辆车像是你的,结果走进来一看,还果真是你!”

还未等梁延川开口,那人已经迅速地将目光转移到了白梓岑的脸上,抖着眉毛,好奇地打量着白梓岑:“这位是…”

这人声音有些耳熟,直觉中,白梓岑觉得自己是认识她的。于是,她仔细在脑海里回想那些熟人的声音,好不容易有些头绪了,却被梁延川的声音所打断:“祁微,别闹。”

梁延川嗓音沉着,像是个训斥小孩的长辈,完全不像平日里对待白梓岑时的温柔如水。

经梁延川一提醒,白梓岑才想起来,面前的这个女人,正是梁延川的助手祁微。之前,她对她没多少印象,只是难得打电话给梁延川的时候,听过她的声音。每次梁延川忙于公务时,她总会很热心地告诉梁延川在开会,又或是正在庭审中。

因此,白梓岑对祁微的第一感觉很好。虽然,这种感觉仅仅来自于电话里的三言两语。

即便是被梁延川呵斥,但祁微仍是大着胆子地调笑道:“梁检,话说现在可不是工作时间。所以,这一刻我跟你也不是上下属的关系,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发言。不过论资历,我顶多叫你一声师哥就是了。”

白梓岑听梁延川说过,祁微是他当时在法学院时的师妹,似比白梓岑还小一届。

祁微说完,也不给梁延川回应的机会,直接窜到了白梓岑的旁边,用手臂拱了拱她的肩:“话说,这位是嫂子吧…”

白梓岑也不知是为什么,听祁微叫她嫂子,一时间顿时觉得耳朵发烫,连脸颊都染得通红。

梁延川见状,充斥着保护欲地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将白梓岑揽进了怀里。这下子,倒是无声地坐实了白梓岑的名分。梁延川眼色温柔,低头看着她:“祁微,你嫂子脸皮薄,开不起玩笑,别闹她。”

“哎哟哟,师哥这是舍不得了。我认识了你那么多年,这可是头一回啊。看起来,果然是嫂子的魅力不可小觑!”末了,她还不忘崇敬地看了白梓岑一眼,大方地介绍自己:“嫂子你好,我是梁延川检察官的助理,祁微。”

白梓岑不落痕迹地从梁延川的怀里躲了出来,向祁微伸出手:“你好,我之前好像跟你说过话。”

“真的假的?”祁微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了。

“是在电话里。”白梓岑提醒到。

祁微一下子茅塞顿开,她长吁短叹了一阵,才说道:“原来之前打电话给师哥的那个人是嫂子你啊,我还纳闷呢,师哥那么吝啬交往的人,居然会给一个女性朋友他的私人电话。不过既然是嫂子你,那也无可厚非了。”

祁微一口一个嫂子,弄得白梓岑有些不好意思。梁延川大约是看出了白梓岑的羞赧,不落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祁微,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新郎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儿子,跟我爸妈趁着休假,过来帮忙而已,没想到就碰上了你们。对了,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梁延川回答道:“新娘是我太太以前的同事,来参加婚礼的。”

“啧啧啧,你太太…”祁微忍不住觑了梁延川一眼:“师哥,我以前可是没看出来,你这肉麻劲可真是…等我回了检察院,一定要贴个大字报,告诉所有人你令人发指的虐单身狗行为。”

祁微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回过头来急急忙忙地跟梁延川和白梓岑解释:“师哥,嫂子,我妈叫我去帮忙,我先走一步了,待会再找你们…”

“去吧。”

梁延川和白梓岑目送着她离开,继续往人流里走。

“祁微…她看起来挺可爱的。”白梓岑说。

梁延川笑了笑:“嗯,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不及你以前的万分之一。我刚认识你的那阵子,做梦都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

闻言,白梓岑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刚刚祁微说你肉麻,我还不信,现在想想,还是她比我更了解你一点。”

“是吗?”

“肯定是。”

梁延川拥着白梓岑的手臂紧了紧,英俊淡漠的眉梢,也忍不住微微上扬。眉眼里都像是带了光,好看得像是四月里的暖阳,一下子就足以将人拉回春日里。

第六十章

小镇上的人很是热情,听说白梓岑和梁延川是从远江市来的,便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似的,拉着他们俩攀谈了起来。其中,以梁延川邻座的老先生最为热切,愣是拉着梁延川说个没完,从天文说到地理,最后又落在了自己的几个儿子身上。

白梓岑听得有些无趣,但梁延川却依旧保持着清醒且恭敬的姿态,安静地聆听着老先生的故事。

下雨天,潮气氤氲,偏生这里还是靠山的小镇,泥土的湿气从土地里泛出来,蒸得人有些心烦意乱。白梓岑得了空,就跟梁延川说了声,独自从酒席上走了出去,打算出去吹吹风。

新郎家的外院是一条不大的小河,水流急速且狭长。白梓岑十岁之后生活在缺水的大山里,十六岁之后又回到了工业化的城市远江市,当然是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小河的,一下子竟是看得有些出神。

身后,莫名有一双轻柔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条件反射似的回过头去,才发现那人已经从背后一跃过来,与她并肩。

“嫂子。”祁微一边放下卷起的袖管,一边憨笑着朝白梓岑笑。

白梓岑也不见外,望着她卷袖管的手势,淡淡地回以一抹笑:“刚忙完吗?”

“嗯。”祁微点点头:“这乡下不比我们市里,市里人结婚都是酒店摆一桌酒席。这里的人都习惯在自家摆酒席,找几个亲戚朋友来当帮手,一是省点钱,而也是图个亲戚朋友间的热闹。”

“这样也挺好的。我记得以前我小时候住在大山里的时候,也见过村里人这样摆酒席。”

听见白梓岑这样说,祁微的眸子忽然亮了亮,干挠着后脑勺,笑眯眯地说:“嫂子,其实我刚才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面熟。后来仔细想了想,才发觉原来我们并不止是在电话里聊过,原来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你。”

“是吗?”

“是在协和医院的病房里。”祁微顿了顿,莞尔一笑,又继续补充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嫂子你似乎还有个植物人哥哥,之前还经常去照顾他,对吗?”

白梓岑转过脸,对祁微浅浅笑道:“嗯,没错。”

她也没想着瞒着。即便是她过往的遭遇,都像是一个个难以磨灭的案底,足以让所有人看轻。但是,从她打算和梁延川过一辈子开始,她就决定重新正视自己,不再做以前那个唯唯诺诺遮遮掩掩的白梓岑。

“嫂子,你是叫白梓岑吧。”

明明是一句疑问句,却被祁微硬生生地说出了肯定句的语句。白梓岑也不慌,只是睁大了眼好奇地问她。

“你怎么知道的?”

闻言,祁微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语气带着些恍然大悟的觉醒:“一猜就猜出来了。怪不得我说师哥当时在医院见了你,一瞬间就变了脸,一点都不像是平日里那个客观公正的梁检,反倒像是个…”

“想什么?”

“像是个赌气的小男人。”

听完祁微的形容,白梓岑眼前像是忽然折腾出了一幅画出来,一没忍住,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祁微也在旁边一同笑:“现在才终于知道,原来你们俩原来是旧识。”

白梓岑对着面前湍急的小河,长长地叹了一声:“他呀,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对了,嫂子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知道你叫白梓岑的吗?我来跟你说啊…”

“你说。”白梓岑倒是一下子来了兴致,像是听茶座会一样,盼着祁微说下去。

祁微也很是识相,摆开了阵仗,大有要跟白梓岑讲三天三夜的意思:“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师哥跟我说,让我帮他调查一桩涉及他父亲的十几年前女童绑架案的资料,还说一定要找出证据,以证明他父亲的清白。后来,有一天,我跟他好不容易找到当年的证人、能够拿到证据了,他隔天却兴致满满地跟我说不用再找了。我前几天开始还觉得奇怪,今天见了你,倒也不奇怪了。”

“为什么?”

“当年那个案子里的受害女童叫白梓岑,她父母因车祸去世,她的兄长也因为车祸变成植物人。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这是白梓岑第一次听旁人说起自己的故事,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其中的内情真相。所以此刻再听这件事,反倒是多了些了然的情绪。她的恨像是一场笑话,曾经的报复,也像是一个可悲的戏剧。

她笑了笑,说:“嗯,确实是我。我当年为了那件事情,跟他闹了好些事情。”

白梓岑说得轻描淡写,个中滋味,也就她一人懂。

小雨又重新开始下下来,细细密密地划上祁微的脸颊,她豪放地揩了一把,继续说道:“嫂子,我认识他那么久,也没发现他在意过别人的感受。”祁微转过脸,幽幽地看了白梓岑一眼,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除了你。”

“当时,他千叮咛万嘱咐,说是那桩案子至关重要,让我一定要找到证据。他还说,有个人如果这辈子都不搞清楚这件事,她大概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了。他说他不想让她痛苦,所以一定要找到证据。那是我认识他那么多年,第一次看见我裁决果断的师哥,变得优柔寡断。现在想起来,他大概还是因为你。”

祁微语气微顿,绵长地叹了一口气:“再到后来的大学生盗窃案,我也是第一次听他说,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他既定的结论。你要知道,像师哥那种人,是做了决定绝对不会反悔的。可是为了你,他还是反悔了。不过我却觉得,那样也是好事,至少不那么冷冰冰,有点人情味了。虽然当年教授教导我们,检察官不能喜怒形于色,但是教授也说过,适当的宽容和仁慈,往往能改变很多嫌犯的人生。以前我总觉得,师哥在后面那一点做的极差,现在多了个你,倒是让他一下子改变了。”

河水簌簌地冲击着驳岸,扰得白梓岑心神恍惚,她无奈道:“他这人就是这样,总喜欢在背地里做事情,却总不让人知道。”

“嫂子,你可别说。师哥是真的在乎你。”祁微伸着手,指着不远处那辆纯黑色的路虎,笑道:“你看见他车上花里胡哨挂的那些喜庆对联了没有?他平时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车了,现在,别人弄成这样,他也没发一句火,估计也是为了让你高兴。所以,这样看来,师哥他有多喜欢你,也是不言而喻的了。”

祁微话音刚落,远远地,白梓岑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向她们靠近。

白梓岑没再回应祁微,只是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他。青色的天空还正下着雨丝正密,稀稀落落地缀在来人的发顶上,落入浓密的黑发中,又瞬间消失了痕迹。望向那个烟雨朦胧里向她走来的男人,白梓岑顿时红了眼眶,那一瞬间,就全世界都好像只剩下他一样。

她忽然有些庆幸,匆匆五载过去,无论她走得多远,一回头,还能看见梁延川在原地等她,偶尔还牵着他们的女儿梁语陶。

**

在久江市的一天过得极快,临近晚上七点,白梓岑和梁延川才好不容易告别了所有人驱车回家。

白日里陪着林敏东奔西跑,到了晚上,白梓岑倒是有些疲累,可偏生阖眼在车上睡了很久,却翻来覆去也没睡着。高速公路上没有路灯,只余下明晃晃的车灯照在路上,打量了一片道路的清明。

“怎么了?睡不着。”梁延川偏过脸,笑意朦胧地看着她。

白梓岑唇角微扬,朝他莞尔:“嗯,明明今天陪着林敏到处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可偏偏到了车上,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侧了个身,才发觉口袋里像是有什么硬物硌着了,扎得她有些疼。她恍恍惚惚地掏了掏,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团红纸,已经完全褪色了,连手上也沾了一片的红。一团红色里,藏着一枚一元硬币,银晃晃地在暗夜里发光。

她咯咯地笑出了声:“哎呀,红包都烂了,待会回家没办法给陶陶垫在枕头下面了。”

“没事,我这儿还有一个。”梁延川腾出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白梓岑。

白梓岑拿起来,凭着微弱的灯光,描摹红包的厚度:“你什么时候拿到的,还是这么大一个。”

“当时林敏和新郎跑过来敬酒,你抱着她哭成泪人的时候,她偷偷塞给我的。她说,权当是给陶陶以前满月酒的贺礼。她怕给你你不愿意要,就转头给了我。”

白梓岑听完,鼻腔忽地有些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才缓缓地说:“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以前我哥病发缺钱,她也总喜欢偷偷摸摸地接济我。明明自己家里的条件也差得不行,却还是要省吃俭用地凑出一点给我。现在看着她嫁人了,我突然就觉得很难过。”

“她总要嫁人的,而你不也嫁给我了吗?”他慢条斯理地笑。

“也是。”白梓岑慷慨大方地笑了笑,说:“只不过看着他们的结婚仪式,林敏的爸妈把林敏交到赵昌手上的时候,就莫名地想哭。大概是因为已经做了父母了,所以能体会到他爸妈的心思。我想,他们一定很舍不得她嫁人,毕竟要是换成嫁人的是陶陶,我也一定舍不得。”

听完,梁延川蓦地笑出了声来,他温润的声线,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在抚摩着白梓岑郁结的心脏。

他说:“你不还有我吗?”

“也对。”

白梓岑酣甜地笑了笑,随手打开车里的电台,听枯燥的无线电流幻化成喇叭里的震颤,传送在空气里。大约是晚间时段,电台节目不是些怪力乱神的恐怖节目,就是无聊的情感话题。终于调到一个音乐类节目,白梓岑才幽幽地放开了调频的手。

电台里温柔的女声,流淌在车厢封闭的空气里,娓娓道来的音调,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漫长的故事。

“人潮中,怕失散所以轻轻拉你的手,一刻不放松,不放松。

忍不住想要爱你的冲动,不确定你属于我会不会有点寂寞。

你给的幸福在我心中,自由走动,抚平我每一个伤口。”

白梓岑依稀记得,这首歌似乎叫做《冲动》。

女声低缓流动,与此同时,也有一双手也温柔地越过排挡杆,轻微地覆上了她的手背。他掌心的温度,带着经年依旧的熟悉余温,透过皮肤的接触,直抵心脏她最柔软的一处。之后,瞬间崩塌。

他说:“小岑,等回了远江市,我们补办婚礼吧。”

“好。”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像是此生都不会松开。 “到时候我们把林敏他们夫妇都叫上,还有曾兆、祁微、许阿姨、徐警官…” “好。” “你不是很喜欢曾兆家的儿子曾易舟吗?到时候就让他和陶陶跟在你后面扯婚纱。” “好。” 白梓岑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他是在很认真地跟她商量婚礼的布置,她却不自觉地心猿意马,眼泪淌了满脸。 在这一生最好的季节,白梓岑遇到了梁延川。 这一生最困顿的时节,她与他分开。 最庆幸的是,未来无数个春回往复、夏秋更迭——还会有他。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