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笙箫半世妆

作者:一叶如来

楔子:箜篌笙箫引

凡看过楚国国史的人,无一不知道一叶盟的存在。

凡在江湖中行走过的人,没有人会怀疑一叶盟的势力。

然而,在一叶盟内流传下来的《一叶小札》中的“贤之卷”中曾有过这样的记载:

“楚三十六年,有女名素。性淡,容静雅,若姑射出尘之姿。跻身乱世而不惊,终隐于天下,不知其踪。”

一叶盟是何种地方?连朝廷同样忌他三分。不知有多少人想在一叶盟的名册《一叶名录》中看到自己的名字,却不得其法。

然而,数千年后,有人翻遍《一叶名录》,却始终没有那位名素女子的记录。

何以没有在《一叶名录》上留名的女子竟会出现在《一叶小札》之中?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却成了千万年间的谜团。

故事,始于此。

一段文引千行思,且说此女一生如何曲折波折,众看官不妨往下看…

第一章 一夜落奴宅(上)

这一年,桩素七岁。

外面天已经是蒙蒙的黑,而马车还在轰隆隆地驶着,周围的孩子们都已经睡下了,每每几个抱着个圈儿,在这样寒冷的夜晚里互相取着暖。原本有几个人还在叫嚷的,也因为那几个汉子狠狠的几巴掌而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周围只剩了一片宁静。

桩素的眼皮已经开始感觉沉重了,但她牢牢地撑着,透过马车的帘幕,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好圆,好亮。

前一天,她还牵着柳姨的手笑盈盈地赏着花灯,但今天却已经在了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牢笼里。

桩素知道自己遇到人口贩子了,那天黑灯瞎火的把她往麻袋里一套,便抓来了这里。

她有些怀念柳姨做的芙蓉茉莉羹,里面有淡淡的别样的味道,很温馨。从她记事起就没有了娘的印象,照顾她生活的一直是柳姨,现在自己不见了,也不晓得柳姨会有多担心。桩素下意识扯了几把绑着自己的麻绳,眉心顿时拧起。她总觉得自己该逃出去,可是又想不出什么法子。

“你这样是扯不断的。”暗暗地听到有人说话,桩素抬头,看到有个少年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周围没有灯光,只有借着依稀的月色才勉强看地清,但这一眼的印象,只觉得他长的过分的白,白地好像少了几分人色。

桩素不满地抿起了嘴唇:“这样扯不断,那你说怎么办?”

“你如果逃走被抓,他们会打断你的腿。”

听这语调,她感觉到他是在嘲笑。桩素咬着牙忍住呸他的冲动:“打断我的腿关你什么事。”她的手放在身后依旧不屈不挠地磨着,似乎是渐渐擦破了皮,慢慢可以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这个时候她只想离开这里,至于是不是被打断腿,那是以后的事。

桩素忽然觉得手上一暖,动作霎时一顿。

那个少年不知何时靠了过来,背对着她,用自己的手将她牢牢抓了住:“这样下去,绳子没断,先断的是你的手。”他的声音里好像有几分无奈,有点少年老成的意味。但一句话扩大了她的痛,桩素感到手腕那仿佛灼烧一般的,刺痛。刺地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地充满了眼眶。

从被抓到现在,她还没有哭过。

少年背对着她,手轻轻地揉过她的手腕,似乎真的稍稍缓解了她的痛。桩素诧异地发现,这个苍白的人儿居然有着一双温暖柔和的手。她悄悄地藏下眼泪,依旧对方才他的态度有些别扭,但也怪声怪气地问道:“我叫桩素,你呢,叫什么?”

“沉简。”少年的语调分毫未变。

“哦。”桩素轻轻地应了声,“你似乎知道的不少,知道我们会被带到哪去么。”

“不知道。去哪都一样。”

“怎么可以这么泰然。”桩素忍不住地抱怨,转过身去看着他,“你不想走么?”

“不想。”

“为什么?”桩素惊讶,“你不怕家人担心?”

“我没有家人,没人会担心。”沉简说。

桩素觉得自己的心跳那一瞬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沉简也不说话,周围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桩素一咬牙,反手握住了沉简的手。她感到沉简的身子莫名一僵,似乎有想挣开,但她握地愈发地紧了。脸上微微燥热。她的手比沉简的手凉多了,居然还企图给他取暖…桩素正心里暗骂着,忽然感到马车一停,“驭——”地一声,外面霎时开始闹腾了。

外面的嘈杂把车里的孩子们都惊醒了,一个个簇拥在一起,有些惊恐地盯着车门,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桩素下意识地往沉简那靠了靠,感觉到他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不由抿嘴悄悄偷笑。

在这时候,能笑地出来的人着实没有几个。桩素的笑很快就藏了下去,一双乌溜溜的眼也盯着车门,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官爷,我们是正当的商户人家,现在正赶着回去交差呢。”外面有人这样交代着。

官兵有几分耀武扬威:“没办法,上头下的令,最近查得紧,我们只瞅一眼,你也别为难我们办事。”

竟然是遇到了官兵?马车里的孩子顿时眼睛一亮,有人已经开始嚷嚷了起来。车帘子一掀,外面的火光顿时映了进来,各人的脸上都灼上了红光,有几分的灼目,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那个官差,仿佛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个是…?”衙差的声音怪异地调了调长音。

“这个是我们几个乡下亲戚们的孩子,没见过世面,让带出去历练历练。”来了个人,嬉皮笑脸地应承着,从怀里偷偷掏了包东西塞到对方的手上,“老爷您也知道的,上头催的紧,我们也只能从自己亲戚那讨点伙计了…”

衙差收了东西,嘴角一咧,顿时笑了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完帘子一放,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马车里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黑,瑟瑟索索地开始有人开始低低地哭。

那是一种从天际顿时落入地狱的感觉,呜咽的声音顿时绕在车厢里,有些绝望的凄凉。

桩素的心里也感到失落,空空的,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但她没有哭。抬头时看到沉简依旧沉寂平静的神色,不由地缩了缩,窝在角落也不说话了。

外面的嘈杂声一点点地又散了去,安静地又只剩下风的气息。陆陆续续有人来回地走动似乎是在收拾官兵搜刮之后的残骸,只剩下踩到地上枯枝时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响。

一时间格外的安静。

马车又陆续向前行了一阵,忽然车帘一掀,来了几个汉子把车上的人连拖带拽地给一个个扯了出来。桩素被一拖下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抬头时只看到了“陋居”两个字,这才留意到自己已经进了一个院子。

才刚站好不多久,从内堂里走出了一个块头高大的汉子。他手里拿着一条粗朔的长鞭,隐隐有种凶神恶煞的神态,睨着一干孩子,嘴角里吐出了几个字:“方才衙门来人的时候,是谁叫的那声?”

这一句话出,周围顿时没了声。

古怪的安静,有些叫人毛骨悚然。

大汉一皮鞭拍在了地上,顿时响起一声裂帛的声响,地上赫然多了一条深深的印痕:“没人认,就每个人都受上一顿鞭子。”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那些孩子们一哆嗦,但依旧没人敢出面认上。一双双眼睛盯着那比他们手腕还粗的鞭子,很是惶恐。

大汉一示意,有几个门丁揪了几个孩子往外拽,一把丢在了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大汉嘴角微微一扬,哂笑:“看来是要每人挨上这么一顿才长记性?”他的手那么轻轻巧巧地一扬,“啪”地一声临空拍了个响鞭,衬着他脸上那道深邃延长的刀疤,很是狰狞。

“不…不是我!”被拖出来的孩子已经窝成一团吓地泣不成声了。

这样一鞭子下去,恐怕是要没半条命的吧。桩素不由地把唇咬地紧紧的,十指深深地镶进了掌心。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上了一步,但下一步却因为被人拉住而动不得,回头时她看到沉简皱着眉看她。

“你疯了?”他声音极轻,刚好叫她听到。

桩素觉得掌心被十指已经镶地生疼,也是眉心微微一蹙,偷偷挣出了沉简的手。她才没有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没有疯。那么粗的鞭子,要让每个人来挨上一顿,倒不如——让一个人受了。

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在颤,往前走地格外艰难。

忽然背后被人拉了一把,桩素踉跄地向后一倒,还没站稳却已经看到有人站了出去。“是我叫的。”听到那种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桩素感觉到周围明显地一静,她的眼瞳也不由霍然张大。

沉简站出去,神色倒是漠然地似乎和他无关紧要。大汉拿着粗大的鞭子站到他面前,眼睛威胁地稍稍一眯。门丁把孩子们放了,那几人得了自由,立马一溜烟钻回了人群,显得心有余悸。

沉简没必要承认,根本不是他喊的。桩素觉得心里闷的发慌,正要出面,结果无意间注意到一抹视线。沉简方才似乎瞥了她一眼,冷冷的,漠然的,冰地让她的话有顿时咽了回去。总觉得这个少年的冷是从他的心里透出的,所以眉梢轻轻地一抬,也足以叫人的心不由地震了震。

刚才那一瞥,沉简仿佛再也没有向她这边投来任何注意了。

一阵风过,忽然间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沉简的背影看过去有些萧瑟。

“是你喊的?”大汉眯起眼,嘴角一咧,声音依旧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才幽幽地荡过,鞭子仿佛着了魔,霍然一甩已经“啪”地一声抽了过去。

“啊——”孩子们都不由地喊了起来,一些胆子小的已经吓地开始哆嗦,隐约又有了哭声。

“再哭,再哭的全给老子拖出来!”大汉骂骂咧咧地一声吼,顿时周围又静下了。他转身看向沉简,他单膝跪在了地上,一是腿上已经是斑斑的血迹,淋淋地透过破碎的布隐约渗出,红地有些凝重。

“你不求饶?”大汉的伤疤霍然触了触,眼里放出几分狠意。

沉简低着头,脸色依旧苍白地接近透明,却格外安静。不哭,也不闹。

第一章 一夜落奴宅(下)

这样一来,难免是损了那大汉的面子。他的脸色霍然沉了下来,手陡地扬起:“逞英雄是么?老子叫你逞!叫你逞英雄!他妈的臭小子!”一道道鞭痕如渲染的花般在素净的衣衫上片刻渲染,红地诡异,瞬间染开的墨般顿时漾开一片。那种红格外的刺眼,又肆意地向周围扩散着,周围的风也带上了红的燥热,顿时隐约含了几分血腥的气息。

桩素感到那每一下都仿佛抽在自己的心上。刚才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冲动,沉简就不会代她出去的吧…她的唇咬地紧紧的,以前每次做事总能妥善完结,唯独这次,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处事。

她觉得自己的声腺在颤动:“住…”声音有些嘶哑,这一句“住手”似乎格外的难。

沉简的背影落在眼里,是满目的红。但是一眼看去,觉得他的背脊依旧是那样的直,有种格外单薄的感觉。

“住手!”屋子里有人匆匆跑出。

鞭声终于停下了,桩素感觉心头有什么一落,霎时空空的感觉。那人在大汉耳朵小声说了些什么,大汉的神色微微一变,瞥了眼沉简,转身进了内堂。来人是个管事的,穿了身体面贵气的衣服,长发束在脑后,一双小眼透着精明。他伸手摆了摆,几个门丁都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沉简!”桩素再也站不住了,直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沉简,“没事吧?没事吧?”她有些口不择言,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

“吵。”沉简皱了皱眉。

桩素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咬着唇一声不发地将他搀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疼他。那里似乎没一寸肌肤是完整的。

管事的冷眼看了眼他们,轻哼一声,伸手指了指:“带这小子下去上点药。”

话音刚落,便出来了两个门丁,二话不说,从桩素手中将沉简一把抢过。他们一左一右架着沉简正欲走,不料桩素又一把拦在了他们面前:“让我一起去。我会上药。”她拦在那一动不动,眼睛却是看着那个管事。

旁边的门丁甩手正要掌嘴,却又听那管事的说了句:“让她一起去。”

桩素顿时心里一定,跟在门丁背后,一路进了偏院。

进了一间屋子,沉简被丢到了一张床上,随后又丢来几瓶伤药。桩素慌忙接过,那两门丁转身出了屋,将门一关。隐约是门从外头上了锁的声音。

屋里只剩了两人,气氛安静地有些古怪。

“把衣服脱了。”桩素二话不说开始动手,不料被沉简一把按住。

“你干什么?”他语调有些古怪。

桩素奇怪地看他:“不脱衣服怎么换药?”她本就才七岁,没有什么男女有别的世俗观念,看向沉简,反而是觉得他很是古怪。

“我自己来。”沉简的眉心一拧。

他的衣衫和血肉有些模糊地沾在一块,鲜血淋淋地叫人不忍视。桩素的手微微有些颤,将唇一咬:“好吧。”伸手递去伤药,她感到手在微微颤抖。

沉简伸手一撕,一声帛裂后,露出了深长的道道鞭痕。他的下颌有些尖俏,白皙的肌肤此时显得几分透明,柳眉,挺立的鼻梁,发线有些散乱,消瘦,但透着刚毅。他始终没有过分夸张的神态,偶尔一咬牙,时一皱眉,仿佛伤口只是浅浅一道。

旁边有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下的衣物丢到一边,是一片红,异样刺眼的红。

桩素不觉间,感到眼角一湿。

沉简换好衣服,不料见桩素眼中微红,神情此时方才一顿,伸手想擦去那一点湿:“怎么哭了?”

“谁哭了。”桩素瞥开头去,躲过了他的手。

沉简的手在空中顿着,一时恍惚,渐渐地收了回来。一时间没人说话,氛围有些怪异。

外面是夜,是沉沉的风,偶尔呼啸。

沉简靠到床边,斜着头,看着桩素立在那,一动不动地似是在生气。

“喂,你。”不知过了多久,桩素忽然转过头,怒目地盯着沉简,“以后不许你自作主张,听到没!”

“哦?”沉简轻地吐了口气,仿佛很是——不屑,“你想自己挨着鞭子?”他的眉微微一挑,竟然有了几分的笑。

是嘲笑。

桩素忿忿地栖身靠近,指着他的鼻尖道:“我就是想自己挨!你管不着!”

“…”沉简看着她咫尺的指,眼中的神色深深的,几分沉不见底。她有着一只很漂亮的手。一转身,他往床里面靠了靠:“睡觉。”

她的视线明显地转达着“愤怒”,但是他却恍如不觉。周围一时又静下,只有烛光低低暗暗地发着幽幽的光色。不知过了多久,沉简感觉到有人向他稍稍靠了靠,隔着衣,体温轻轻地传递而来…

那只手不安分,慢慢地又从背后将他抱了住。有吐息轻轻地落在他的颈背,暖暖的。

他的身子稍稍一僵,但没有将她推开。

她的手还没他的暖和。但是,很温馨。

夜,真的很静。

她还很小。原本,她应该有这着一个不错的家的吧,她不该落在这里,她和他不一样…沉简的眼有些疲惫地闭上了。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桩素睡眼朦胧间看到几个门丁闯进了房,二话不说拎起沉简就往外面扯。一机灵下她顿时没了睡意,感觉心里惊地紧,一翻身上去拉住那门丁的手,声音一时又高又响:“你们干嘛!要把他带哪去?”

门丁甩了几下没将她甩开,眉尖一紧,显得很是不耐,正要不客气地动手,这时沉简淡淡的声音扬了起来:“桩素,别吵了,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桩素看看他的神态,又瞥了眼那凶神恶煞的门丁,有些不情愿,但也渐渐地松下了手。门丁一得空,慌忙拉着沉简走了,免得这个疯丫头又开始闹,留下桩素一个人在空空落落的房里怅怅然地站着,小小的身躯显得有几分的瘦小。

他真的会没事的吧?桩素想起昨天的鞭子,想起狰狞的伤痕,回头时看到床上用了大半的伤药,咬了咬唇,算是放下了心。应该是会没事的,不然昨晚也不会好心给他们伤药了吧…正想着,外面又来了几人,嚷嚷着叫她跟他们走。

桩素头微微一低,顺从地跟了去。

来到这里,仿佛每个人的命都是被规定好了的,谁也别想着逃开,更何况,他们还都那么小。即使要逃,也等稍稍长大一些吧。桩素心里打好了主意,她一直记得柳姨教她的那个词——“韬光养晦”。柳姨和她说过,当初她的亲娘就是熟谙这个词的寓意,所以才保得她们可以在这个乱世存活了下来。

柳姨说过,等她长大了些,就会告诉她娘亲的事。

门丁带着她一路走去,这时是清晨,周围树枝的木叶上都垂了晶莹的露水,悬在叶尖上,轻轻一吹,就悠悠地荡出一个弧线,转而落入了泥中,点点地渗了进去。

这家别院亭阁布置间座落地很雅致,砖瓦堆砌成的结构,长廊蜿蜒,他们一路去是踩着细碎石子铺成的甬道,细细长长的,一眼看去的尽头都是被各色的树木交缠着,也不知是否有心的设计,叫人永远看不到远处的景象。所以隐约间有种深邃不知处的感觉,但是温馨惬意。

“现在的人口贩子也开始讲究情调了?”桩素不由暗暗咋舌,正想着,已经被带到了地儿。

门一开,她感觉里面所有的人都霎时投来了视线,她才知道自己又正式回归大部队了。前脚才一踏进去,后面的门一关,又从外面给上了锁。

里面的孩子们都睁大着眼看着她,几乎都是单一惶恐的神色,让桩素很不受用。没人同她搭话,她找了个清静的角落也蹲了下来,蜷缩在那里想着心事。

“你…你好…”有个细若虫鸣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桩素抬眼时看到一个女孩儿低着头站在她面前,满脸的通红,两手指不安地搅动着。

桩素面上虽然也脏,但是善意地扬起了一笑:“你好,有什么事么?”

“我…”女孩咬着唇,吞吞吐吐,“我…我是来谢谢你…你们的。”

“谢?”桩素想起昨天的事,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总是需要有个人来担的,你不用…”她突然想起什么,猛然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娇滴滴的人儿,语气试探:“那一声,该不会是你叫的吧?”

“…”女孩一时默然,半晌,才一咬牙应道,“是。”

她的身上虽然脏了,但依旧可以依稀辨别出那昂贵漂亮的绫罗绸衣,做工很细,也很别致,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桩素很想冲上去狠狠地抽她一顿,但瞥见她眼角晶莹欲下的泪珠,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要是你去挨上那一顿鞭子,恐怕这条命也就没了。”

“你原谅我了?”女孩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