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喝完药后恰好看到她这样的神色,唇角一扬,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桩素小小的几下挣扎,在他似笑非笑的神色间,终于微微垂了眸,也就由了他胡闹。

轻尘不见她折腾,也隐约觉得无趣,于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的青丝,笑眯眯道:“素素,再过阵子我就可以为你报仇了,到时候我们回笙箫谷,我用八人大轿把你迎娶过门,好不好?”

这样的话让桩素不由面色窘红,心下隐约泛起几分幸福的滋味,然而念及什么,霍然又是黯然。她掩下眼中的荒凉,轻轻笑道:“到时候在看吧,这么早说起来做什么。”

轻尘只当她是害羞,将她有稍稍搂得紧了几分。

桩素的手压着,有种深重的疼隐约泛上,然而她恍惚出神间却似乎毫无知觉。这个时候那个人以这样简单的姿势抱着她,她可以感觉到背部紧靠着有一种温温的温度微微穿上,很温馨。她有些眷恋这样的感觉,如果——这种幸福的味道是天长地久,而不是仅此一瞬的话。

就因为太过短暂,才叫她不敢奢求。所以…她唯独把他推开。

桩素轻轻地挣脱了轻尘的怀,道:“我出去一下。”她下地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踉跄只下慌忙几步扶住不远的桌子,才没有摔去。轻尘忙是下床将她搀了搀,眉心蹙起:“素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桩素摇了摇头,摆手将他推开,故作平静地向外走去。面前不时泛起暗黑,让她的视线格外地不清明,然而她强镇定了神智,让自己走起的步子看起来同平常一样。

一步,又一步,直到她背后的那道视线轻轻阻断。

桩素扶着一旁的树木,双目紧闭,耐着性子等待着这抹眩晕的感觉过去。

这几天,她时常如此。果然是失血过多,让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这几日她已经在面上打了比以往厚重很多的粉,以掩盖自己苍白的神色。在他面前,她一直强颜欢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几天不露破绽。

微微地摞起衣袖,原本肌肤如脂的玉手,此时却是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还依稀透出一些微薄的血迹。每日取血的时候,她总是会在手上割上深深的伤口,几日下来,有是新新旧旧的痕迹,取的血多了,伤口也日渐深邃。

李九不知何时会做好安排…桩素的眉心微微一蹙,恍惚间感到身边的风忽然凌厉,从林木之间突然蹿出几个人影。

为了不叫人看到,此时她离一叶盟驻扎的地方有了一定距离,因此并未叫任何人觉察。

桩素不由诧异,莫非是李九安排的人?但如果真是这样,下手时理当要惊扰到别人方是更好才对。桩素微微蹙眉,正强自让自己清醒神智,忽然有什么蒙上了她的嘴,一瞬间扑鼻而来的异味,让她霍然昏了过去。

那一瞬,她也已知道,这些人并非是李九安排。

第三八章 奈何谁人渡(上)

李九匆匆忙忙跑入屋子的时候,轻尘瞥了他的神色,眉心一蹙:“怎么了?”

“素素她…”李九的神色顿时一沉,“素素她被人抓走了。”

“什么?”轻尘手上力量一松,杯盖悬空落下,坠在地上瞬间碎作万千。他的眉目间有几分深邃:“是黑道的人?”

李九摇头,略略斟酌语句:“不是。恐怕是——朝廷的人。”

轻尘一时想起流苏,唇角落了几分私有似无的笑:“莫非是我那位乖徒弟想要叙叙旧?”

李九仍未反应,他已经起身径直走向帐外。李九一时恍惚,回神时慌忙追上:“盟主,你要上哪去?”

“当然是去追。”轻尘的视线清清地滑过李九的身上,却未停留过半分。

李九见他翻身上马,忙是命了一行人驰马跟上。渐渐的,一队人影没入了树林深处。

此时另一处,桩素也渐渐转醒。第一眼看去,周围昏暗的光线叫她有些不适应,隐约只听到旁边木柴落入篝火中的声音,“噼啪——噼啪——!”她微微地清了清眸,渐渐看清坐在不远处的那个人,微微启了启唇:“二…师兄?”

流苏原本往篝火里扔着木柴的动作稍稍一顿,见她醒了,忙是走过去将她搀住:“素素,你的声音?”

桩素一时心绪复杂。以血喂药的方法,一旦开始是不应当停止的,原本只是让李九做上个假相,不想竟然真的叫朝廷的人给“绑”了来。她一把抓住流苏的衣襟,面色略沉:“你放我回去。下毒一事我不同你追究,只要你不阻碍我。”

流苏任她抓着,咫尺地凝了她未出声,许久许久,才淡淡地一声叹息:“素素,皇上他——很想你。”

想起沉简,桩素的动作不由略略一顿。那个人,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到了。不知道他究竟,过得好不好…

流苏留意到桩素的视线,唇角微微一涩,语调却是平静道:“皇上就在不远的那个村子上,即使你想回去,也当随我去跟他见见。”

桩素稍一迟疑,最终还是点上了头。她“死”之后,见过了轻尘,见过了流苏,唯独不曾见过沉简。只是轻尘的时占据了她太多的心力,因此叫她一直不曾有时间去探听下这个人的情况。其实,还是有些想念的。

桩素的眼睫稍稍一垂,隐隐间有几分虚浮。流苏在她险些要跌倒时将她一把搀住,眉目间有几分担忧:“素素,怎么了?最近病了?”

桩素疲惫地摇了摇头,没有力气支太久的身子,也就由他扶了去。力量稍稍得了点依靠,她才叫自己没有瘫倒在地上。沉沉地一闭眸藏去底下漫上的晕眩,她轻轻地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大碍。

流苏看了她的神色,命人去备了一辆马车,随后一路车轮辘辘,行驶到了不远的一座村庄。桩素疲惫地靠着车壁,微微出神看着外边农耕繁忙的景象,觉得有几分和乐融融。沉简似乎并不想扰民,因此这些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没有多少拘谨的成分。

下车时桩素不由回身又深深地看了一眼。

“素素,怎么了?”流苏问。

桩素摇了摇头,转身随着他一路走到一间民舍门口。这是一家极普通的民居,黄土砌成的墙,门板已经显得破落了,开关时都会有“吱呀”的声响刺痛耳膜。

桩素站在门口,一时却是犹豫。

严格来说,如今她同沉简,应当算是“敌人”。从她准备留在轻尘身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背叛”他了。这样充分敌对的立场下第一次再相会,桩素一时也不知自己该当如何表现。

流苏深深地凝了她一眼,声音微微扬起:“禀皇上,人已经带来了。”

屋内一时一片寂静,许久,才听到那人淡淡地道了一声:“进来。”同记忆中一般清冷的声音,然而不知是否因为错觉,隐隐感觉此时入耳有几分微微的颤动。

桩素的指尖触上了门,并未如何用力,门就已经应声而开了。

渐渐透入眼中的景象,里面是依旧质朴陈旧的摆设,然屋中央的桌旁却是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正凝眸看着她。桩素的唇角微微颤了颤,最终没有落出半分声息。

沉简的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开过半存,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处都深深地凝入脑海中。他落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稍稍一紧,遥遥地向她伸手,示意她过去。

桩素的步子微微迈开,下意识地一步一步走向他。近了,她伸手,轻轻触上了他的指。沉简的手仿佛在那一瞬微微一触,忽而反手一把将她抓住,拉入了怀里。

桩素感到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迎面而来,顿时将她溺在了其中,恍惚间抬头,正见沉简沉沉地凝住了她,一直并未言语,只是伸手,极轻、极缓地将她的面具慢慢摘下。

沉简的眸底翻涌着太多的情绪,是桩素读不懂的,只能略有些羞涩地别开了眼。

“素素…”沉简轻轻地念了声,手触上她的颊,神色渐渐地又冷清了下来。此时流苏已经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他们二人,这样的氛围有几分的暧昧。沉简一寸一寸打量着她的面容,声色微微疲惫而沙哑:“听流苏说,你的嗓子…”

他没说完,桩素却也只他担心,勉起了一抹笑,道:“还能说话,只要再调养阵子就好了。”她的声音粗厚而难听,但是至少吐字是叫人听得清的。

沉简这一瞬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称之为“难过”的神色。

桩素从未见过沉简露出过这种情绪,心下一顿间,在他的怀里也感觉他清瘦了那么多。她有些自欺欺人地想或许并非为她,于是勉强叫自己平复下了心情,淡声道:“沉简,我…来这里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事。但是,我得回去了…”

“回去?”沉简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只见他唇角讥诮地微微一扬,“回哪里去?回一叶盟?还是回轻尘身边?”

桩素不敢看他的眼,略略垂眸:“沉简,我必须回去。”她微微地支了身,拖着满身的疲倦正转身要走,身后有股力量忽然将她一把拉过。因为太用力,牵扯到了她手上的伤口,顿时一片彻骨的疼,叫她不经意间一声沉沉的闷哼。

沉简手上的力量瞬间一轻,眼见桩素正要昏厥,情急之下飞身扑去,离了轮椅的支撑,他将桩素护在怀中,两人双双跌在了地上。桩素一时的头晕眼花,渐渐回神时留意到了沉简的模样,不由急切问:“沉简,你有没有怎么样?”

她要去搀沉简,却是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沉简的眸色有些深邃:“我有没有怎么样?应当是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才是吧?”说着,他的另一只手霍尔伸来,将桩素宽曳的长袖陡然掀起。

原本如脂的肌肤,此时却是遍布了紧紧包裹着的绷带。一圈圈地捆绑在纤瘦的手臂上,显得有些突兀。方才一牵扯之下拉开的伤口,让隐隐的血从绷带之内渗出,这些伤口有些已经愈合了,有些却俨然是近几日才产生的。

“你在轻尘那边,究竟都在做什么!”虽然依旧是无波的声音,沉简的脸色却已经阴沉至极点。

桩素瞥开了眼不再看他,稍稍一用力,从沉简的禁锢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你不需要管。”

“是么?”沉简唇角微微一扬,这一笑显得有些残忍,“或许,我也不需要管…”

桩素正欲问这句话中的含义,此时忽而听到外面腾起了一阵嘈杂。她慌忙打开门,遥遥只见远处已经有一片人影撕打在了一处。太过远,因而看不清那里的情形,依稀间却是可以辨别出其中几个人正是方才在外边耕种的农夫。

如果是沉简要对付的人,那么就只剩了… 桩素心下霍然一惊,正欲夺门奔出,沉简已然坐回了轮椅之上,在背后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仿佛一道锁,牢牢禁锢住,而叫她无处可逃。

桩素挣了几下难以逃离,动作一顿间缓缓回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沉简,这个人,曾经患难曾经信誓旦旦说过对她永远不会改变的人,此时,却竟然将她作为了引轻尘上钩的诱饵?

桩素苍白的脸上,此时霍尔现出了一抹苍白无力的笑,有些凄凉:“沉简,作为一个帝王,你的确做得很好…”

握着她手臂的手中此时稍稍一用力,姿势有些僵硬,然而却依旧没有松开。

此时,远处的兵刃交接声渐渐少去,最终在一片颓然倒下的人影之间,有一人身着白衣,缓缓地向民舍一步步走来。桩素遥遥地冲他一直摇头,他却仿佛没有看见,只是走近了,唇角依旧是平日里散漫放荡的笑,几分的不正经:“素素,怎么来会老朋友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呢?未免太过见外了吧…”

他笑言,视线却是落在沉简的身上,冰凉之间是一片隐隐透起的杀意。风微微吹来,他的发带早已松下,一头长发随意地散着,手上的玉箫却是沾染了血,隐约红地几分剔透。

第三八章 奈何谁人渡(下)

桩素那片血色刺地眼睛一疼,受制在沉简手中,只能暗暗向轻尘摇头。然而,轻尘却仿似丝毫不见她的神色,只是微微地偏了偏头,问沉简道:“‘放了她’,如果我这样说,想必皇上是不会卖上这个面子的吧?”

沉简眸色深且沉邃,嘴角冰凉地一勾:“近日以这种方式邀盟主前来,只是想商量一件事。”

轻尘的视线淡淡一落:“商量什么。”

“一叶盟的势力让我们很是头疼。”沉简凝眸看去,声色微微浮起,有些冰凉,“我希望在黑风寨的事情落成之后,你能带着人马,直入京师。只要你们如期赴会,我定放了她。但如果不行…我不介意让她在宫墙之中困顿一生。”

桩素闻言,身子霍然一僵。微微睁大的眼瞳在转眸时落入了沉简的影子,他依旧是这样冰凉的神色,依旧是清俊地叫人心动的神色,然而,自小到大,她在这一瞬间才真切感受到这个人的陌生。无故带人闯入洛阳,无疑形同造反。这时有一片亮意落上了她的颈间,是一柄长剑。

沉简自始至终没有看她。

桩素垂了垂眸,终于叫眼睫最后只轻轻地覆住了所有的神色。她感到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格外压抑,然她却不怪他。毕竟如今两人各自有自己的立场,她也无权怪他…

轻尘的视线落在那柄长而锋利的剑刃上,唇角微微一扬:“皇上只是要轻尘的命吗?”

沉简语调平淡:“我只是要‘叶尘’的命。”

“并且…是以一个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理由?”轻尘曼声接下他的话,眉目几分疏远,“那我又凭什么答应你呢?”

“凭什么?就看你是否真的希望她好。”沉简讥诮地一哂,忽而掀开桩素的袖子。桩素在突如其来的举动中一时未回神,缠满绷带的手霍然显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的流苏下意识险些欲上前护她,而门口的李九面色霍然一沉。

“这是怎么回事?”轻尘的唇轻轻地一触,却是字字清晰。他直直地视着桩素,桩素耐不住那种视线,瞥开了眼去。

她不敢看他。不论她有多少理由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样的决定是对的,但是真当面对他的质疑时,她一时间却又感到心虚。桩素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紧紧咬着唇,闷声不语。

此时,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在许久许久之后霍尔一淡,随即只听到极淡极浅的话语:“只要届时皇上遵守承诺,我必定赴约。”

桩素惊惶下抬头,却见轻尘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往屋外走去。“轻尘!”她下意识地出口,却见轻尘在门口驻足,并没有回头。

“素素,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你有事瞒我。”轻尘浅浅的话浮在风间,一时微微透着几分疲惫,“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相信我。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桩素张了张嘴,最终最终,看着那个修长苍白的背影,终于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还请盟主先服下什么。”流苏温吞地同一旁走出,递上一个药丸。

轻尘问:“这是什么?”

“毒。”流苏眉目间淡淡的神色,唇角温和,“只是唯恐盟主爽约,暂请盟主先服下。一月之内如不解毒,就要请盟主好自为之了。”

李九面色微白,慌忙将流苏拦下:“盟主,万万不可。”

轻尘不言,只是淡淡地瞥了眼毒药,眉目间却仿佛浑不在意。“李九,让开。”他的唇角落了这样清清的一句,李九周身微微颤了颤,轻尘已是随意地从他身边绕过。

纤长的指轻轻地拾起流苏送上的毒,他的眉目间始终泰然,看不出一丝的情绪。

“不要!”桩素心下一惊,挣扎着想要组织他,却是被沉简一直死死地抓在手中,“轻尘,不要!”她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沙哑,沉沉地吼出时仿佛一把钝锈的锯子,刺耳地划过耳边。

轻尘的动作只是稍稍顿了顿,一口将毒服下。他转身离开,外边蓄势待发的众人纷纷让来一条道让他走出,身后那一声声嘶哑的呼喊他仿佛没有听见,苍白无神的面容之上,在久久离开众人的视线之后,才隐隐落上沉重的伤。

“盟主,你不该答应!”李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轻尘驰马伫立在巍峨的崖边,遥遥看着天边的浮云,神色疏远。他的语调轻轻的,然而冰凉:“李九,你一直知道素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吧?”

李九在他的询问下微微颤了下身,静默不语。

轻尘的视线淡淡的,显得有些凉薄:“十几年前青鸢的事,你还不了解吗?我宁可自己死,也不会想要任何人替我牺牲!”

李九觉得心下凄然,唇角微微一颤,始终说不出什么。当年的事也只有他一人知道。原本青鸢在轻尘的帮助下于一次追杀中成功逃脱,轻尘也正因此而中的“朱弑”之毒。原本,青鸢也曾经想要用过这个方法替他解毒,然而,却被轻尘发现了…那次是轻尘发觉地太迟,青鸢已因过分虚弱而回天乏术,因而轻尘体内的“朱弑”之毒久久隐而未发,然而当初从崖底生还的,却仅仅只有轻尘一人…

外界传闻,是轻尘亲手杀了“叶青”,也正因此,才会叫当年波及黑白两道的风波渐渐平息。

如今,李九自然知道这种方法不被轻尘允许,然而为了他的性命,于他而言——宁可牺牲桩素。但此时在这样的注视下,他体内的血仿佛微微停滞,叫他难以消融。

“我已是将死的人,李九…你也,不用再花太多的心思。”轻尘的话此时显得格外的轻,偏偏落入耳中只字不漏,“原本一叶盟的存在就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方法,让它免去处处受人虎视眈眈的命运。”

李九不觉神色一凄:“盟主只是想替素素小姐安排个好的去处。”

“的确,说只是为了一叶盟,恐怕是把我看得过分圣人了。”轻尘闻言也不怒,悠远的神色间一片空灵,“青鸢的事,我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而我——也不想让素素亲眼看着我死。”他的唇角微微一扬,隐约有些自嘲:“我答应人的事,永远都办不到。”

李九不解,然而轻尘只是沉沉的闭了闭眼,霍然一扬马鞭转身驰去,将周围飘浮的风都阻在了身后。他身后李九也慌忙跟上,然而他没有再回头一次。

那个村落,离他越来越远。

虽然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然而他却强让自己没有调转马头。他需要决绝。

轻尘从未想过,自己一直在喝的药中,竟然会有桩素的血。他自然知道她是聪明的,想必每次放入自己的血时,她总是有着消去血腥味的方法,但是,即使是这样,在他真的知道这件事之后,依旧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好在,这次发觉的时候还早…轻尘隐约间觉得风有些大,让他周身有一种凉薄的惊慌。他没办法想象如果这一次依旧同当年青鸢一事那样的后知后觉,那会怎样…

其实,在第一次发现咳血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将死。只是他害怕她担心,一直一直偷偷掩下毒发时的痛罢了。他原本也不知一切该如何收尾,不想,今日沉简竟然以这种方式做了他的一次“助力”。

轻尘抿唇一笑,却笑得有些凄然。就让一叶盟同朝廷的恩恩怨怨在他手中彻底消散吧。桩素本该自由,他曾一度怀疑过当初将她带回一叶盟的选择,或许他后悔,然而,此时他唯一可以再做的也只有——还她自由。

“素素,在我死之后…忘记我。”轻尘微微地一咬唇,隐隐有些淡淡的血味,然他仿佛恍若未觉。他的体内,有过青鸢的血,如今,又添上了桩素的血。

“驾——!”忽而高声的一扬,周围的林木间霍然惊起一片鸟雀,白色的身影穿行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之间,唯落下虚无缥缈的身形,隐隐间却是叫人不敢亵玩的气息。

当轻尘回到驻地之后,原本坐观形势的一叶盟,霍而开始对黑风寨杀击连连。

不出半月,黑风寨沦陷。

消息一经传出,无疑在黑白两道掀起无尽的风波,然而,风波波及之处,偃旗息鼓的一叶盟内,却依旧流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笙箫谷。

“盟主,请你小心身体。”李九担心地递上巾帕,轻尘顺手接过捂住嘴,但依旧难以抑制其间沉沉透出的咳声。久,而沉。轻尘看着巾帕上赫然落处的红,微微地抿了抿嘴角。他的唇角依旧落了几点血色,显得有些妖异:“李九,准备清点人数,前往洛阳。”

李九眉目间满是忧虑:“盟主,你的身子…”

“去——准——备。”是不容抗拒的语调。

“…是。”李九的身子微微颤了颤,一咬牙,神色凄然地领命退下。

轻尘靠着躺椅,视线落在外边的枝叶之上,上面隐隐有些残花,极度荒芜地妖艳着。他似是想起什么,唇角落了一抹幽幽的笑,疲惫地闭上眼去。

这几日他格外嗜睡,他也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并不多了…

最终章 尘埃终须定(完)

巍峨的皇宫之间,隐隐透着几分森严。大殿之中的氛围几分压抑,方才已有侍卫通报,说一叶盟的大队人马整装在宫外,已将皇宫层层围住。

在众大臣担忧的神色之中,流苏只是浅浅地施了一礼,道:“皇上,可以下旨了。”

沉简微微点头,冷声道:“打开宫门。”

“皇上,这可不行。”有人匆匆跑出阻止,不安道,“万一他们…”

“周御使过虑了。”沉简的唇角微微一扬,依旧是淡漠的声色,“打开宫门。”

一声令下,几个宫人匆匆前往前门通传。宫门慢慢地打开,一叶盟的人马瞬间纷纷袭入。远门浩繁嘈杂的景象在宫门再次关上时被一度隔绝,最终只留下沉闷的一声,周围的一切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叶盟的人进入皇宫之后瞬间毫无声息,直到几日之后,宫中传出了叶尘意图造反反而被捕的消息。

当今圣上下旨,在三日之后,将一叶盟盟主处斩于午门。

天下当即为之震惊。要知道,短短半月之前,一叶盟才一举攻下黑道之首的黑风寨,却仅仅在几日之后,竟然沦为了朝廷的阶下囚。当真是一叶盟准备造反吗?然而,是与不是也已经不重要了,最主要的是,朝廷终于得到了铲除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