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陈碧包得跟粽子一样,也不怕别人说她雍肿,她就是怕冷,包包挂在肘间,两手插在衣袋里头,等离了叶家两三米远,她才掏出手机,秦女士以为她手机在被撞车时撞坏了,给她新买的手机。

手机号还在手心,她早上还是没洗手,当用毛巾把手指根根的擦了探,手心是一点水儿都不给碰,生怕手一冲,就没有了,这简单的脑袋,真不知道叫人怎么说她才好。

“谁呀?”

跟昨天夜里不一样,这会儿,电话里才响了两声,就能听到陈乔的声音,估计是给电话吵醒的,声音都不太好听。

陈碧听着声音,愈发清醒地认识到这个人与卫嗔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可她个榆木疙瘩就是个认死理的,顶着卫嗔这张脸的人,决不能让人去做那事儿,她也不想想要是人人都整成那么样一张脸,都干这种事,她是不是个个都得去给钱包起来?

“我陈碧呀,昨天纪念堂不远处碰到的,记得不?”她说话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生怕哪里跳出来个熟面孔,听到她在说什么,入眼的人都是陌生面孔,才叫她安心下来,“你在哪呀,我给你六万,你这个月就别找客人了——”

陈乔真是给电话吵醒的,一看是陌生电话,真想把电话给掐了,又想想不就是一个电话,也许是生意上门了,把生意往外推那是不行,身边还躺着个女人,光着身子,身上全是他的牙印儿,没办法,这是客人喜欢,他得咬。

快奔六十的女人,皮再怎么拉,都没有弹性了,也没有那种光泽,要说呀陈乔最不喜欢这种客人,他更喜欢的是有钱人包的二奶,要漂亮有漂亮、要身材有身材,她们男人回家缴公粮时,二奶就寂寞了,他这样的就派上用场了。

他赶紧接了电话,人也小心地挪动步子走到浴室,看着偌大的镜子里映出自己那一身鲜艳的红唇印,都有想吐的感觉,嘴巴一张,那感觉又没有了,“陈碧,谁呀?”他这么一问,问过后立即就想起来了,“真、真的?”

他不是没见过这六万块钱,一个月六万块钱也没怎么放在眼里,但是白捡的六万块钱不捡一下他估计就是白痴了,昨天他真以为碰到个脑袋不正常的,谁知道还真有钱送来!

“你别接客人,我每个月给六万块钱。”听到那头传来明显喜悦的声音,陈碧深呼吸一口气,内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叫做暴虐感的东西,真把把他的脸给毁了,想也就是想想,她做不出来这么狠的事,“你别做了,我给你钱,行不行?”

陈乔听这话,忽然就笑了,果然是个脑袋有毛病的,他是小白脸耶,牛郎耶,他从来都对这两个字厌恶非常,如今到是恨不得把这两个形容词都丢到那叫陈碧的女人脑袋里去,难得起了点叫什么的“良心”。

“行呀——”是呀,他有良心,有良心的人怎么能叫别人失望了呢,钱照拿,生意照做,他不说出去,谁知道了,这理直气壮的,“我还没起来,等会把账号发你手机,钱几时到,我几时收手,行不行?”

陈碧当然觉得行,“你快点,快点给我——”她还催人家,巴不得立时就解除卫嗔那张脸的“危机”,等收到短信,她直接找了个ATM机子,把钱直接给转了,连回单都没拿。

“呼呼呼——”她还呼呼气儿,认为自己做了件大事,估计不是现金,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也就一个数字,“卫嗔呀,你真别怪我,我真努力了——”

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还双手合十,那模样,可虔诚了,朝着天空弯□子,只差没跪下去了,——“哟,这不是陈碧嘛——”

那拉长的声调儿,听着都没有什么好气儿——

陈碧心里那叫“咯噔”了一下,连忙转过身,回头就见到四四方方的脸,从车窗里擦出来,刚好隔着一段路,他车子停在人行道下,她在人行道上最靠里边的ATM机子出口,一时间真没想起来人家是谁,疑惑的小脸就对着他,只差没问出口:“你谁呀?”

那人给气了个够呛,那手指着她,跟快断了气一样,“你个没良心的,我弟躺医院里都断了肋骨,你到好,大清早地起来干嘛呀,还不跟我去医院——”

他弟?躺医院?肋骨?

这三个词儿,让陈碧在脑袋里组织了又组织,组织了老半天才终于想起还有那么个哥们儿在医院里——把她撞得、吓得快半死的张放他哥——张磊?

她张了张嘴,嘴里一时没了话,回头瞅瞅离自己这里还有两三百米远的叶家,心里那个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她怎么也得找个远点的呀,“我、我不去——”她赶紧跑,脑袋就这么个字——“跑”。

 

044

张磊看着她跑,那气就从鼻孔里哼哼,也不自己亲自动手,后头自有跟着他的人,一个眼神,身边的人就能懂他的意思,赶紧地执行起来。

这里离叶家太近,做事嘛,那是得快狠准,别等叶家有了发现追上来,张磊就打着主意,把人带回去,好叫他家那个不省心的东西给他消停点,中了别人的怂恿,他到还有脸在那里耍横。

前面、后面、左边、右边都是人,把她的所有去路都堵了个正着——无处可逃,陈碧终于认清事实,再没有动一下,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人上来,她被挤在中间走,最终走到张磊的车边。

“跑什么呀,这不是纯累得慌?”张磊坐在车里,人往后靠,一派大赤赤,取笑的意味很明显,一点都没想掩饰,见她坐在角落里还尽管地贴近车门,让他笑得更放肆了,还伸手试图拍向她细弱肩膀,还没拍下去,他自然还能想起她不是他那些战友,细皮嫩肉的,还是小心轻放为好,“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怎么就从出院出得那么快,连张放都不去看看?”

陈碧见他的手缩回来,才算是松上一口气,这位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是他真一下子拍下来,估计能叫她疼出眼泪来,认识的所有人中也就这位最护短,一想起那些曾经经历过、或者是听人说过的事,她就感觉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我会去看,我会去看的——”她赶紧保证,只差没有把话刻到自己的脸上显示自己的诚意,“张放哥哥,我真会去看的,你先让我下去好不好,我真有事儿——”

别人一声这话,还以为她是在叫张放“哥哥”,其实她叫的是张磊——张放的哥哥,简称张放哥哥——都多少年没叫了,如今都一大把年经了,再把年少时的称呼拉拽出来,她低头没敢看他。

张磊没让她的称呼给糊弄过去,瞅着老实,其实骨子里最狡猾不过,不狠狠地揪住她,估计等会就让人跑了,他还想出手时就得看到得成功,比如直接拉走人,这举动虽然粗暴简单,但完全有效。

“选日不如撞日,今天不就是刚好,弟妹?”他老神在在,说得也好听,直接把她冠上另一种身份,还朝她伸出手,表示出他的友好,“他在医院里疼得半死,老念叨着你名字,念着以前的情分,你怎么着也得去看看人是吧?”

以前的情分——

淡淡的五个字,都叫陈碧几乎从车里跳起来,那神情都震惊无比了,就是那张小脸都快刷白的没有半点血色,两手在自己面前使劲地摇摇,“别、你别乱叫,张放哥哥,你别乱说——”

“乱说?”张磊到是露出疑惑的表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紫红色的本子,还作势翻开来看了看,又看看她显然快要跟被针扎过一样的震惊表情,好心地将紫红色的本子递到她面前,“是我不识字嘛,你看看,这上头的两个人是谁?”

他能不识字?那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这么做,无非是要断了她的任何念想,乖乖地跟着他去医院看张放那个不省心的小子才好。

紫红色的本子——结婚登记证,上头清清楚楚地登记着两个人的名字:张放、陈碧。

如果说名字还不能说明事实的话,那么上面两个人脑袋与脑袋贴在一起的双人合照,更能说明问题,除非世上还有双胞胎这种玩意在,也不可能性那么巧的事,两个人都有双胞胎。

她确实是结婚了,猛然这么一想,她望着张磊,那表情都是不知道怎么了,矛盾的都叫人说不出来,她没敢去接结婚证,更不敢再看第二眼,生怕自己多看一眼,自己的身体都叫粘在上面。

“我、我当时喝醉了——”她嗫嚅的为自己辩解,抬起头,似乎想要证明这个完全不是出自她本意,话说到一半,她顿时又萎了下去,没有半点气势,“我现在真有事儿,能不能等我把事儿办完了再去看张放?”

张磊把紫红色的本子收起来,朝她露出满脸笑意,让他那张方方正正的脸显得比平时多了点亲和力,“这话你得同他讲,同我说没用,我又不是苦主,你说是不是?”

明明是笑着说,表情也很到位,却让陈碧没由来的一颤,嘴里都发苦了,张放哪里是苦主来的,分明她才是苦主好不好,要不今天看到这个东西,她都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了。

如今证据往她面前一放,她才记得自己做了这么个二B的事,都说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尝,现在到是让她尝了点苦果,嘴里就苦得都想吐了,她的手捏紧了又松开,捏紧了又松开,反复好几次,都没能让自己好受点。

“哪里、哪里的苦主,你说这话不对…”她愣了老半天后才挤出半句话,挤来挤去,后边的话又没有跟上,那表情跟便秘了几个月一样难看。

张磊自认做人挺苦逼,自己亲生弟弟是个不省心的也就罢了,来了个弟妹更是个不省心的,他这辈子到底是哪里得的幸运竟然还有张放这种弟弟,更捎带上陈碧这种更不省心的弟妹,简直叫人无语了。

他大手一挥,“我说了,这话不应该对说,苦主如今在医院里头,你有话也得对他说,现在——”他说到这里,故意止住话头,看着她满眼期待的眼神,有点残忍的提醒她,“因为你,他假断肋骨也成了真断肋骨…”

顿时,陈碧无语,难得涌起那么点愧疚感,神情黯然。

现在才七点半,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她一咬牙,终究是决定去看看张放,张磊在身边,她不得不去,反正都要去,还不如自己识相一点儿,等会也好凑着点儿往回赶。

她想的很好,一直是那么想的,谁知道,这去医院的路叫她看得不明白了,分明不是往军总医院过去的路,离叶家的方向完全是相反的,让她都觉得莫名其妙了。

“不是去军总?”当然,她还是要问的。

张磊睨她一眼,“难不成再等着你那些男人再来断他几根肋骨?”

俗话说,打人不打死,张磊这话真是直接打人脸了,打得她不止脸疼,那是全身都疼,疼得她都想诅咒这坑爹的世界了,转过头,不想理他一分,心里到是埋怨起那些人,要不是他们,她今天哪里能让人这么打脸…

迁怒的性子真是一点儿都没改,她挨着车门,与张磊离得远远的,好似张磊身上有细菌,离他越好越好。

张放居然在私人医院里,这多少让陈碧有些吃惊,看惯了军总那气势,走入私人医院,她跟在张磊身后,没敢逾越一步,人家往左前走,她也往左走,人家搭电梯,她也跟着搭电梯,总之是亦步亦趋,一步也不落下。

“人在里面,你自己进去,还是怎么样?”

终于,张磊停了脚步,指着紧闭的病房门,让开前面的道儿,那架式就是让她一个人进去,态度很明确,甚至都不容她拒绝。

真到地儿了,陈碧迟疑了,脚步沉得跟灌了铅一样重,重得都快抬不起腿来,瞅着张磊那副她不进去就能跟她在这里耗时间的狠样,她到底是没扛住,推开病房门,自个儿一个人进去了。

张放一身病号服,病号服都是天蓝的,人躺在床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病房里都显得有点空荡荡,这情形无端端的叫她眼角发酸,是真酸,来之前还有点抗拒,现在到是心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哥把那东西给你看了?”他躺在床里,连动都没动一下,眼神到是直勾勾地瞅着她,少平时的坏意,竟是多了点歉意,“我都说了,叫他、叫他…”

结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到是气使不劲儿,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那动作,叫她哪里还站得住,连忙上前,“你说什么呀,都是真的东西,又不是假的…”她说的是实在话,就想把人劝好了。

“那、那是你醉了,我拉你去的。”他说得很吃力,脸涨得通红,好半天才把话挤全,整个人倒在床里,想要大口呼吸,一大口呼吸,肋骨处又疼了,让他少得通红的脸色都变得青紧交加。

要是平时,陈碧早就同意这说话了,现在一看他这副弱模样,她哪里还敢说半句不是,生怕就让他下口气就喘不过来了,赶紧地对他说,“我是自愿的成不成?”她回得到好,那都是哄他的,哄得一时是一时。

她就这么苦逼的命,前头说自己是喝醉了,叫张放拉着去登记了,现在人家那么说了,她到是改口了,这都是苦逼的命了,逼得她没处可去,只能这么干。

“真的?”

躺着的人闻言几乎都坐起来,要不是真断了两根肋骨,还真要坐起来,这一激动,脸色变了变,疼是疼,可到底谁得的最多,谁知道,如今他有用胜券在握,便不将别人看在眼里了。

陈碧还能怎么样,话都是她自己说的,只能是把苦果往肚子里咽,能怎么办,总不能跟个断了肋骨的人计较吧,她就这么个想法,别的一时都没往她脑袋里涌。

兵行险招,苦肉计什么的最伤身体,却是成果最为卓著,再一次的对决,张放完胜,胜的毫无悬念。

结果,他躺在床里,她坐在床边,抽不得身。

张放动了,所谓人有三急,一动,就疼得很,即使不疼,在她面前也得装出十分疼来,他这么会算计,人要是留下的,不叫她走,走出去了就走出去了,能不能叫得回来都不知道,得一时就保得一时,这才是硬道理——

“你要干嘛?”她想把他按回去,又怕动到他伤处,两手在那里纠结着,不敢乱动一下,两眼乌溜溜的瞅着他,“你说呀,你要干嘛呀?”

张放才动了一下,就疼得气喘吁吁,手指向卫生间,“方、方便——”

她顿时脸红,两手躲在身后,没敢上前相扶,“呃,那你去吧。”

“…”他没动了,两眼巴巴地瞅着她,一个字都没说。

陈碧那心真软,经不起一点儿小考验,眼看着平日没少吓她的张放成了这个模样,一切都握在她手里的莫名自满感,叫她一下子就雄心万丈了,哪里还管得想别的什么,把人给撑了起来,拖扶着他,走向卫生间。

男人方便,那是得把裤子往下拉,放出那玩意儿才能方便,他现在一动都疼,根本不能动,跟随时就会挂点一样,这话虽然有点过,可张放看上去就随时倒地的弱模样,哪里能不让人起了怜惜之心,更何况陈碧这脑袋里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的软心肠。

“你按着我肩头…”她下命令了,感觉太好,想着张放完全没能力自主,都由她来安排,都有点得意忘形了,“别弯腰…”

把他的裤子往下一拉,那物事儿就与她来了个照面,她顿时不淡定了,连忙站起身,不敢看那里一眼,侧过头,人往后退,退在他身后,不敢往前看。

张放双手自然是听话地按在她肩头,低头瞅见她扒拉开他的病号裤子就往后退,活儿做得很粗糙,让他就这么方便——

张放差点黑了脸,“等、等会你替、替我换裤子?”

她顿时低头,瞅着软当当的物事,没有支撑物,此时就挂在病号裤子外,要真这样子方便,非得把病号裤全弄湿了不可,看看都脸红得跟烧火一样,现在他摆明是让她把那个握住,好让他方便,顿时,她的脸不止是烧红了,是血得都快能滴出血了,殷红娇艳的花朵般。

她急得半死了——迟疑了老半天,她终究是豁出去,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他那里,两手就凭着印象,把他那里给握住,天鹅绒般滑腻的触感,让她更加不敢睁开眼睛了,耳朵只听见那一点声儿,催得她两腿发软。

简直要了命了,要了她的命了。

045

张磊推开门,见病房没人,还以为他那个作孽的弟弟拉着人干嘛去了,又一想他那个弟弟肋骨断了两根,估计是有心也无力,索性往卫生间那里一瞄,结果——

便是他这样的自认是见过无数风浪的人来说,都瞬间瞪大眼睛,由着他这边看过去,陈碧那小手正撸弄着他弟那玩意儿,他那个作孽的弟弟,裤子都半褪了,挂在大腿间,那看向陈碧的目光,深情的都能叫他这个做哥的头皮发麻。

“搞什么,你想再断两肋骨?”

身为大哥,自从家里二老当甩手掌柜后,这个叫人头疼的、脑袋里不知道长了什么东西的弟弟就够他烦了,这人生都是暗无天日的,脑袋今天这个想法,明天那个想法,他就一直在后边收拾烂摊子——

哎哟喂——他的亲弟喂——确实是亲弟,好歹这里是医院,要不要这么就上手了,还用手,他都怕长针眼好不好的哟——谁都不能理解张磊心头上跑过的千万头草泥马,踩得他那心都快碎了!

他这边纠结,就是离开一下子,也能叫他看到这事儿,赶紧都移开视线,甚至都转过身,生怕再看到这种叫他的心脏都快受不住的画面来。

但是——

他那话音儿一落,“啊——”

惨叫声瞬间响起,惊得他汗毛都竖了全身,终于不淡定起来,到是还记得没转过身,“怎、怎么了?”他背着身,没敢往后转头。

“呼呼呼——”

那声儿,更让人的神经都紧绷了,像是在忍痛给自己呼气,想让自己别那么疼——确实呀,人疼了,疼的是谁?除了张放还能是谁?

张放从来没觉得有这么疼过,疼得都钻心,肋骨断了时,他都没挤落眼泪,这会儿,他真想哭,一这么想,两滴男儿泪就从眼眶里渗出,“吧嗒”一下落在他的手臂间,此时,他的双手正捂住双腿间受创的部位,到是想弯下腰夹着腿儿少那么点疼,那也得能做得这么个高难度的动作才行呀,胸带固定在那里,根本弯不了腰。

他疼得两腿都打颤了,冷汗从面颊渗出来,细细密密,牙齿重重地咬着薄唇,把薄唇都咬得没了血色,下一秒,薄唇竟然红了起来,破了皮,叫他给生生咬破的。

这作孽的双手,上一秒让她的双手给握着,他都不由自主地往硬了硬,精神头刚起来,被他亲哥那么一声打断,结果个缩头乌龟手里一缩,硬生生地捏得他疼——他是真疼,疼得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是重重的“呼呼”。

罪魁祸首呀——低着头,露出那脖子,白皙的一截子肌肤,刚好落在他眼底,还杵在他面前,没敢说一句话,叫他给硬生生地气着了——好歹也说句话哄哄人是不是?

偏她一句话都没有,两眼就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埋了,视线慢慢地收起,盯着自个儿作孽的双手,刚才还握着那里,那里慢慢地硬起来,都叫她不敢再握了,谁曾想,偏就张磊那么一出声,她给吓得半死,手里一子就没了轻重——

阴差阳错,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添新伤,肋骨都好说,不是那种最严重的,主要叫他疼,现在这个才重要,疼得张放那个男儿泪“哗啦哗啦”流,就怕自己不行了,这男人最怕是什么,最怕自己不行——

医生来了,同情的意味很明显,“有些事嘛,得禁一禁,不急这一时的嘛,小伙子就是血气方刚呀,为了以后也得忍着点嘛——”

这话让陈碧脸红得都快烧着自己了,一直躲在卫生间不肯出来,在里面听到医生说没事儿,疼过就没事的结论后,她才从里面慢吞吞地走出来,走得叫一个慢的,一步能走成十步的时间。

张磊站在床边,瞅着跟蜗牛一样出来的陈碧,到是没说什么,身为大伯子,虽然是最近才晓得他莫名其妙地升级为大伯子,可又看看如今躺在床里蔫了吧叽的张放,心里才觉得舒坦一点。

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两个人到真是投一块儿去了,他决定当甩手掌柜,这都结婚的人了,他不管了,有什么事儿,他们两个人商量着玩就成,他这多少天没回家了,估计老婆都得抗议了。

“人你照顾着,我回家——”

他说得直白,也没给人家拒绝的时间,走得那叫一个潇洒的,头也不回,走得还老快,生怕他家那个作孽的弟弟脑袋不知道会涌起什么鬼想法来连累他。

陈碧刚张了张,抬眼一看,人家都走了,要追上去跟张磊理论一下到底谁来照顾张放这个事儿,她估计也是不敢的,没那个胆子,讪讪然地凑近床,想看他,又不敢看,心里那个不安的劲儿叫她老纠结了,更纠结的是时间过得快。

“疼、疼不疼?”最最是个没眼力界的人,这个份上了,她还这么问。

她两手垂在身前,不知道要放哪里好,那个心纠结的,想着要走,这里又走不掉,瞅着这病房里就他一个,连他哥都走了,顿时脑袋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觉得人家挺可怜的——

这脑回路得有凶残去了?

她自己到是没觉得,反而是纠结自己的心思,嘴巴问他,心里到是想走,又狠不下心来硬走,没个主意,又突然间有了主意,“你要不疼,我就走了啊——”

她脑袋里的主意就跟六月的天一样善变,上一秒还觉得人家可怜,下一秒,这话都能叫老天狠狠给她劈道雷下来,最好劈得她灰头土脸。

张放本来就疼,给她那么一问一说,感觉那处疼得更厉害了,但凡医生怎么说没事,他还是认为有事,也许以后他就是他妈的个太监了?他到是想说话,那气一急,更加说不出话来,两眼死愣愣地盯着她,连个眨眼都没有。

陈碧还不算是太笨,被他那么一直盯着,粗大的神经难得有了点反应,至少知道他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怎么看都认为他那眼神都是怨毒色,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试图拉远点瞅他,“你想说什么??”

离得都有好几步远,她居然还能是一副殷切的表情问他,差点没让张放的喉咙底涌上血腥味儿,那个气闷的,那个气胀的,都让他恨不得当时就把她给撞没了,大不了他陪着一起去了就得了!

但是——

估计是表情太阴狠了,表现得太明显了,陈碧那个心呀跳得跟什么似的,瞅瞅他如今动弹不得的模样,她那个小得不行的心眼到是动开了,反正张磊不在,张放如今动不了,跑还不是容易的事儿?

都说她脑袋里的东西都跟跑偏了一样,什么想法都能冒出来,这会儿,冒得到是好,一冒出头就有了主意,当下笑得一脸谄媚,也不计较他那个坏脸色,“你想不想吃什么?”问得那叫一个柔情蜜意的,还是头次这样子,都让她自己都要吐酸水。

张放受的刺激实在太大,根本不想理她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就算有心里有话想质问她,也得他能开得了口不疼,最近真倒楣,倒楣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瞅她眼珠子乱动的怪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在动什么主意。

他是力所不能及,想拦也拦不住,索性瘫平在床里,“跟、谁、有、约?”他这个人就是能对自己狠,狠得都没得比,就算是疼,也忍得一时之疼,咬着牙问。

“没、没有,没有的事。”心事被他看穿,陈碧连忙否认,一点都不肯承认,心里到是“咯噔”一下,怎么就叫他看出来了,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脸,鸵鸟一样的认为挡住脸他就再也看不出来,“你乱说什么呀。”

她嘴上否认,心跳得更厉害,生怕叫他看出来她是要跟方同治一起走,时间都快来不及了,她得赶紧走,走得越快越好,万一赶不上时间,她怎么办?

点点头,他算是相信她,眼神更凉,伸手到是拍拍肚子。

陈碧以为过关了,也没去细想,一看他那么吃力地拍到肚子上,那动作轻得差点又叫她心软了,可还有那么一点理智,脚步起了就不肯停了,走到门口,到还知道回头一看,“你等一会,一会就把东西买来了。”

张放根本没看她,像是放心她出去,心里完全是另一种苦逼的天地。

一出病房门,她就撒开腿跑,生怕跑慢了,等她的人就走了,当然,没忘记叫人送吃的东西到张放那里去,她个神经叨叨的,刚才也没说是她非得把东西送过去,只要把东西送去就行了。

哎哟喂——她这么个想法,真够凶残的。

从医院到方同治说好的地儿,她路上死催慢催的,这时候打的不如地铁,打的真有可能挤在路上了,还不如地铁,紧赶慢赶的跑到指定的地儿,真有车子停在那里,看到车子时她就忍不住想到一个事儿,早知道问清方同治这人的联系方式,也不用她赶得那么急。

“小姑姑,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呢。”

冷不丁的,她刚要上前过去会合,肩头给人一拍,拍得她都快腿软得怂了,那脸色都惊了,一回头,就看到叶苍泽站在身后,话说得到有几分幽默感,可表情实在看上去不怎么好。

046

“近在眼前,远在天涯”,八个字突然就闪入陈碧的脑袋,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诗意的一天,结果她今天突然诗意了,都有点为赋新词强作愁的感觉,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是要跑还是不跑?

还没等她纠结出结果来,叶苍泽已经搂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看过张放了,我是不是动手太轻了?”

她动弹不得,满鼻眼都是叶苍泽,属于他的气息那叫一个强的,强得叫她都想跑,像是给禁锢住一般,她那点力气与他相比,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整一个不得脱身,“你断了他两肋骨?”

脸都让他挤在胸前,差点连半丝空隙都找不着,就是讲句话,都让她困难重重,挤出去的声音全让他胸膛给挡回来,鼻息间全是自己呼出的气儿,熏得她都快嫌热,头一次觉得外边居然还不怎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