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要窒息之时,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飘来,盈满病房,纯净了空气。

“凡,今天好些没?”庄十三公子的声音。

那才叫个亲热无比,那才叫个旁若无人,那才叫个柔情百转,平凡背脊开始小出疙瘩子子了。

那啥,十三公子价可以乱砍,但名字不能乱喊啊,平日里明明是以慕小姐呼之,何以今日如同抽了羊角风,竟简洁至此?

而且你说喊了就喊了吧,他还径直来到床边,轻飘飘坐下,姿势确实挺仙的,让人赏心悦目。

较之尹越,更有别番滋味。

说完,问也不问一声,就用白净手掌握住平凡的后脑勺,以自家的额头君碰触平凡家的额头君。

“嗯,今天没发烧了。”

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关切。

平凡眨巴眨巴嘴:“庄先生你……”

话没说完,庄十三公子不乐意了:“凡,你看我们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见外,非得叫我庄先生呢?”

平凡感到自己很是委屈,那啥,公子诶,我不过是在你和木木吵架时充当了两次路人甲,就这浅薄关系,哪里就怎么样了?何苦要说出这话败我名节

呢?

木木一直认为平凡脑子简单,说她社会经验不足,平凡今日才算是明白了这话是对得掉了渣渣。

原来,庄十三公子败坏自家名节的招数还在后面呢。

吃了平凡一记小豆腐后,庄十三公子长袖飘飘,一飘就飘到尹越身边,伸手,儒雅礼貌:“你好,我叫庄十三,是凡的救命恩人。”

斟酌了下,平凡觉得这话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挺写实的。

“那日,我俩在郊外一古屋前遇见,一进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风景甚是清幽。刹那间,我们四目相对,情丝暗生。岂料,忽地妖风

四起,飞沙走石,鬼哭狼嚎。平凡经受不起,晕倒在地,我书生救美,将她抱入医院。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两人相互来往,成就了今日之状。”

庄十三公子继续道。

再斟酌了下,平凡觉得这话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很虚幻的。

前段是西厢记,后段是西游记。

不搭调啊不大搭调。

说完评书后,庄十三再度飘回平凡身边,用浓得要溺死人的声音道:“凡,你闷了一天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说完,将平凡膝盖上的笔记本一摔,拉着她步出了病房。

平凡为自己的笔记本哀悼。

我那可怜的植物大战僵尸啊!!!

出来之后,撞见木木,才知晓一切都是她搞的鬼,拜托庄十三这次别装13,装一回平凡的追求者,来气气尹越。

有人抢的馍馍才是香的嘛,木木如是说。

原来如此,如此原来。

平凡恍然大悟,但还有那么一小点捂不透:庄十三可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啊,木木是怎么说服他的呢?

只见庄十三瞬间美少女变身,恢复了清冷飘逸原状,捋捋头发,在木木耳边轻语一句:“记住我们的协议。”

此话一出,一向冷艳的木木脸颊上居然生出了粉红云团。

平凡悟出了,木木一定是答应了庄十三某个条件,他才会进来扮演自己追求者的,而看木木的情状,那个要求,一定很邪恶,很不和谐,满是禁忌字的内容啊!

就算是耶稣大战如来也没有这么精彩。

平凡很是激动。

难道这两人要产生契约婚姻,虐恋情深什么的了?

话说,狗血什么的最可爱了!

八卦地想要深问,却再度挨了一记木木的铁砂掌,差点把肺咳出来,平凡自叹命薄,不敢再造次,只能乖乖回屋。

病房内,已然是空无一人,尹越已经不见踪迹。

会留下才奇怪吧,平凡苦笑,自己应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此后,从此萧郎是路人,再相见,也不再识得。

房间内,似乎还有尹越的味道,平凡最后一次贪婪地呼吸着,忽地忆起,在庄十三拉自己出去时,尹越投在她背脊后的那束目光,辨不出是什么温度。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平凡拿起笔记本,继续攻克游戏。

只是,眼中的画面被泪氤氲,有点模糊。

隔日便出院了,恰是星期天,大表姐一个电话打来,说是一家子凑一起打成麻,三缺一,命她速度前来救场。

岂敢不从,忙打车来到大表姐家。

大表姐家挺宽敞的,所以家庭聚会一般都在此举行,按了门铃,手拿锅铲,腰系围裙的大表姐夫来开门,这也是一从小看平凡长大的主,关系挺好。

但今天,大表姐夫那表情有点子异样,像是憋着笑。

自从十五年前大表姐夫被大表姐的美貌诱惑,从此坠入了阿鼻地狱,永无翻身之日,在外要工作,回家要包干家务,稍不如意还要被海扁一顿。

难道又被大表姐给家庭暴力了一顿?这孩子,真是苦命啊,平凡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岂料大姐夫下一句话一出,平凡觉得,那同情泪应该流给自己的。

大表姐夫说的是:“平凡啊,你家男朋友来了。”

伸长脖子往客厅内一瞧,那化成灰渣渣都识得的尹越就坐在沙发正中央,被家中一群女眷围着共话家常。

天涯上说前女友是可怕的物种,而平凡要说,前男友也不简单啊。

居然跑到自家大本营来了,难道是来告状的?

算了,管不了这许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平凡脚底抹上色拉油,想要跑。

但大表姐眼睛尖,张口将她叫住:“平凡快进来!!!”

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可了不得,满屋子的亲戚都看着她,脸上挂着和大表姐夫一样的笑容。

平凡受不住啊!!!

那上辈子姓王的平凡姑姑此刻从厕所出来,当即将平凡推到尹越身边坐着,笑开了嘴:“哎呀呀,看吧,看吧,还是我厉害,给平凡找了这么个好伙子。”

平凡理解姑姑的心情:从此可以看着尹越的脸下饭了,那得省下多少瓶老干妈啊!

而更让她受不了的是身边的尹越。

到底,到底该怎么处啊?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回来回复~

41

实在是弄不清尹越同学的来意,平凡不愿意相信人家是来报复自己的。

毕竟,他不是那样的人,关于这点,平凡还是可以拍着自家小胸脯保证的。

话不多说,立即开饭,平凡家阴盛阳衰,大多都是女性,所以饭桌上那起码是几千只鸭子在叫唤,定力稍差的人听了,内力绝对损失五六成的。

秒杀级的。

原本担心一向喜静的尹越会受不住,岂料冷眼觑去,人家面不改色,淡定自若。

平凡长嘘口气,但转念又开始唾弃自己的叹息,都前男友了,到底还在担心什么呢?

心肝啊,你变硬吧!!!

平凡挺直腰杆,开始装起了御姐,一心只想将那东西吃。

水煮虾,蛋包饭,红烧牛肉,口袋豆腐,红烧茄子,鱼香肉丝。

虽都是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让席上每人家的唾液君都哗啦啦直流淌。

平凡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放入嘴中,肉质鲜嫩,香辣可口,大姐夫的手艺最近进步了啊。

其余女眷也意识到这点,不愧是一家人,立即抬起眼睛,看向坐于正席的女王大表姐,再看看旁边那洒着八颗汗水为老婆布菜的大表姐夫,眼内只有一个意思:打得好啊!!!

此刻,席上仅存的几位男性同志汗水十六颗十六颗地掉落。

尹越同学情绪暂时保持稳定。

大表姐夫出场完毕,平凡家女眷一致同意将注意力转移到新人尹越身上。

立即,八大姑四大姨开始了连环轰炸,针对尹越的具体情况作出无数发问,姓甚名谁,家有几口人,田有几亩地,小学时当过几次三好学生,中学时打

过几次架,大学时补过几次考,事无巨细,通通要交代清楚,那阵仗,活脱脱就是十个玉米大炮连发,所到之地,满目疮痍,就连平凡也开始小颤抖。

自家的女人,果然不是盖的啊。

岂料面对这种是人都会被吓得打摆子的时刻,尹越展现了大将之风,压根就不见一丝怯场,所有回答,简明扼要且不敷衍,真真的丈母娘心目中的好人

选。

饭毕便是平凡家的传统娱乐节目——打成麻。

本来是想要平凡上场的,毕竟每次都输钱的小包子是人人都喜欢的,但碍着尹越客人身份,也就让他上了。

这一上不得了,平凡家女眷从此爱死了尹越。

不仅仅是因为他大把大把地输了钱,还因为输钱的方式。

平凡小包子输钱那是输得毫无技术含量,牌技是新手级,是个人都能赢。

而尹越小包子输钱输得非常高端,先是与你斗智斗勇一番,高(啊)潮迭起之后再输,战得你酣畅淋漓,回味无穷。

软包子没意思,有嚼劲的包子才叫好呢。

尹家包子彻底在平凡家打响了名号,以致于晚饭后送客人出门时,平凡家女眷一众站立于门边,看着尹越,泪眼婆娑,脸上写满期待:小尹啊,下周末不

见不散,ps,多带点现金啊。

步出大表姐家,看着满天繁星,平凡深吸口气,接着快步向前,夺命狂奔。

可惜那小短腿,是怎么也比不上尹越家的长腿君的。

三步两步,就被追上了。

虽说今日已经相处了七八个小时,可两人单独会面却还是同一遭,所以小尴尬什么的还是难免的。

“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吗?”尹越问,轮廓融化在夜色中,增添了一丝柔意。

“嗯。”平凡点头,眼神闪避,倒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想想确实不爽。

已经不太想让沉默继续降临,平凡决定快刀斩乱麻,鼓起巧克力盒子那么大的勇气,道:“我以为,我们上次已经说清楚了。”

天空被霓虹灯熏染,夜色浓淡不均,咫尺之外的尹越声音传来,清幽得像是深潭中的水草:“有些东西,我并不清楚,所以想要弄明白。”

“你问吧。”平凡决定一次性将问题解决。

“之所以分手,是因为对我抛下你下山,没按时打电话给你的缘故吗?”尹越并非迟钝的男人。

其实,平凡并不是生气,而是悲哀。

悲哀这两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含义:尹越对自己,并不上心。

仅此而已。

已然足够。

“你,愿意听我的解释吗?”尹越问。

平凡想说不,但抬头,看着尹越那双深邃暗眸,胸内瞬时生出流连。

缘丝连绵。

或许,只是想要和尹越多待上那么两分钟,平凡应允了他的决定。

在小区花台边,平凡觉得自己的心动摇了。

“你试过后悔吗?”尹越问。

“暂时,还没有。”平凡说的是实话,因为之前的生活都是平平顺顺地过着,没遇着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唯一的意外,就是遇见了尹越。

即使痛,也是华丽的伤口。

所以,她不后悔。

“我人生中有两件最后悔的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关于我那天去见的人。”初秋的天气也可称得上是寒冷,尹越呼出的气有些泛白,不知怎的,在他的嘴边,

却显出了一派洁净。

“他是我警校时的同学,我们上下铺,每晚都聊天,训练,上课,整日都待在一起,加之性情相投,成为了极好的朋友,比亲兄弟还亲密。”

“他待我是极好的,某此训练时,意外发生,若不是他相救,我必定早已身故,所以,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本以为会一辈子这么好下去,但临毕业时,发生变故,我父亲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让我挤掉他的名额,调到北京。他很生气,加之其他的

误会,竟与我决裂,只身去了云南,当了缉毒警察。”

“记得那夜,我们喝了酒,大干了一架,俱伤得不轻,醒来时,他已经背起行囊离开。”

“两人都放不下面子,没有主动与对方联系,我只当过些时候自然会和好,岂料五个月后,那边传来消息,他接到任务,去毒贩内部当卧底,竟与组织

失去联系。”

“干这行的都知道,这种情况,必定是凶多吉少,那些人都是刀口上舔血,凶残自不必说。我不愿意放弃希望,一直等待着……只是,自他失踪至今,

已经是两年了,也不知到最后,是否原谅了我。”

“那天,我接到方颜的电话,说是云南那边在边境发现一具残破尸身,而衣服内有他的信物……”

尹越说了很多的话,他的音色是极好的,听着连耳朵都是一种享受,只是,越往后听,越觉出了淡到浓烈的哀伤。

令人不忍。

“你去,是为了……”认尸两字,平凡说不出口,平日里倒不觉着什么,可今日,这两个字仿佛是世间最残酷的刀。

她怕划伤了尹越。

尹越点头,坚毅秀朗的下颚波动了空气:“我的性格便是如此,很多话,说不出口,总让人误会。其实如今想来,当日若是解释一番,他不见得听不进去,

可偏偏就是沉默,导致如今……很可能便是生死两隔。只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向他解释,即使,是面对着他的尸体。我只是,想让我们兄弟之间没有

遗憾。”

尹越的侧面线条流畅,那幽深的眸子上覆着一层洁净。

并非是单纯与无知,只是洁净。

平凡感觉自己此刻很是无力,她很想要安慰尹越,心内焦灼成灰,却没有一点办法,情不自禁,竟做出了平日里死也不敢的事情——伸手握住他的臂膀,

动作是轻地,柔地,暖地。

尹越垂头,看着平凡握住自家臂膀的那只手,白皙,小巧,并没有多少夺目之处,可是……

可是……

“当时下山后,我立即赶赴到云南,待了几日,终于等到DNA检验结果,并不是他。”

平凡这才知晓,尹越在自己入院多日后才露面的原因。

原来,如此。

正在怔忪,手背上覆盖上了一只暖热手掌,干燥洁净,如同他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