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女人。——这是歆儿的下的结论。至于这个新名字,他不太喜欢……他觉得太像女孩子了,但是没办法,因为沽月汐蛮横得简直不可理喻。从那天开始,每个人都只这么叫他——

沽月汐说过,不给他姓,所以他仍然自由。

但是为什么自己还一直跟着她呢?……他也不知道。

议事大厅里,潇沭瑶显得异常平静。大臣们均是惶惶不安,提出己意,潇沭清鸾时不时轻轻颔首。

“华葛的军队一直在不断壮大中,临界逼近东诸,战事已在眉梢。”

“北岑献妃恐怕也是惧怕于此,他们与东诸相临,定是怕战火蔓延,烧到北岑,那新皇帝也不是傻子,提前孝敬好了华葛皇帝……”

“我国与华葛国有三年交好的协议,与东诸国也已交好,是否保持中立?”

“怎么可能……伊南莎·泷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

“可那林逸之也是不好惹的……”

“唉,这可如何是好——”

“不管怎么说——”潇沭清鸾出了声,大家静下来,“我西婪的援助会对战事起到一定作用,这种情形下,不可能保持中立,必须选择一方,否则会落得两国围攻的下场——”

众人频频颔首。

潇沭清鸾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边一直沉默的潇沭瑶,“皇后对此有何看法?”

潇沭瑶看了看他,她微拧着眉,有些迟疑,想了想,终于说道:“依我看……虽然我们与东诸表面交好,实际上,只是我们单方面的以淡水资源在求和,东诸国对我国依然跋扈。……”

潇沭清鸾挑起眉,略微有些惊讶,“……皇后的意思是……”

“一直以来,面对东诸的强盛,我们都很被动,……林逸之的主动出击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们若在此时主动出兵奇袭东诸,伊南莎·泷定是防不胜防,……何况,西婪与华葛素来贸易频繁,边界更有两国百姓混居,若失了华葛这位盟友,是绝对的损失。”

主动出击东诸?!——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皇后想援助华葛国?”潇沭清鸾十分诧异。没想到潇沭瑶会有此念头……

潇沭瑶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援助,是主动出击。——我会选出最优秀的将领,带领我西婪最勇猛的士兵攻打东诸。”

潇沭清鸾皱眉,若他没有听错,潇沭瑶这句话说得不带一丝疑问,似乎早有此意……

“这是最佳的时期,错过了,我西婪会永远被东诸所抑!”潇沭瑶的话确有些分量,大臣中已经一部分开始动摇……

“皇后说的不无道理……”

“是啊……我西婪国富兵强,为何要一直受东诸制约……”

“没错,理应出动出击,让伊南莎·泷知道我们的厉害!——”

“…………”

潇沭清鸾迟迟没有说话。

潇沭瑶担忧的望向他,“陛下……你不同意?”

潇沭清鸾摇了摇头——“你拥有兵权,我无权过问。……你已经下定决心……这场战事非同小可,牵扯我西婪国以后的命运,你会选谁去攻打东诸?”

潇沭瑶低了眉眼,淡淡的笑,“陛下放心吧……”

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惟有她,可统帅这只大军,惟有她,能叫千军万马把死亡抛诸脑后,惟有她——沽月汐。

第七节 春尽无华

皇后的内政厅里,坐着三个人。他们是得潇沭瑶召见而来,此刻坐在内政厅里,沉默不语,只是安静的等待皇后的驾临。

大将潇沭辰,他菱角分明,一脸刚毅,眼眸含着精锐的光,双眉微锁恐怕是多年的习惯,皮肤是古铜琥珀色,身形高大。

左将潇沭延,身形高佻微瘦,肤色发白,给人阴柔之气的感觉,眉眼细长而肘腕有力,可看出此人武功不凡。

右将潇沭潜,与前两位比起来,年纪稍轻,相貌英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最为不同的是,潇沭潜的肩头坐着一只银灰色的松鼠,黑豆样的小眼滴溜溜转个不停,绒厚的大尾巴扫来摇去,潇沭潜时不时逗它几下——

三人不约而同向上座房望去——

“皇后娘娘亲驾——”

潇沭瑶一身华服走出,落座。

“让三位将军久等了。”

“皇后娘娘万福。”三人同时起身,躬身行礼。

“各位坐吧。”潇沭瑶淡淡道。她与他们算是熟识的。他们曾一同跟随潇沭清鸾剿灭乱党,并拥护潇沭清鸾登基。

待他们都坐下,潇沭瑶道:“这次召见你们,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何事吧?”

大将潇沭辰回道:“攻打东诸一事,请皇后娘娘吩咐。”

潇沭瑶微微一笑,轻轻颔首。“我预备先发兵六万人,三位将军各领两万,后发兵四万,随时准备支援。”

左将潇沭延问道:“皇后娘娘希望我们怎么做?——打击东诸气焰,还是夺地占粮?……或是彻底攻陷东诸皇都?”

“是啊……”右将潇沭潜点点头,“我们主动出击的确不错,但是我们目的何在?”

潇沭辰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他看向潇沭瑶,“请皇后娘娘明示,以便于我们布置策略。”

潇沭瑶一眼扫视他们,道:“会有人带领你们,你们只需听她的安排足以。”

三人惊愕住——西婪继潇沭清鸾登基以后刚刚开始繁盛不久,十万大军对西婪来说不是小数,什么人能够得皇后信任随意调遣?……何况,能够带军攻打东诸的,又能是怎样一个人?

就在他们惊愕之时,潇沭瑶侧目道:“汐儿,你来见见他们吧。”

沽月汐便如皎月明日一般流仙步出来,柔衣雪裙,涣纱若水。她气定神闲的立在潇沭瑶的坐案边,浅笑道:“谢了,瑶儿。”

她声若天籁。

她在皇后面前不卑不亢的立着,她直呼九凤尊躯的名讳——她是谁?

潇沭瑶道:“你们无须过问她的身份和来历,你们只要知道一件事。”她站起身来,扫视他们,“你们只要知道,以后她的话,等同于我的话,跟随她去攻打东诸,待她,就如同待我。在外面,她就是你们的皇后。”潇沭瑶的语气不容质疑。

三人怔住,久久没有答话。

沽月汐望着他们,浅浅笑着,他们就是瑶儿帮我找的将士么……看起来,似乎挺中用嘛……

她很美……可是,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将西婪的命运交给这样一个女人?……可以吗?

三人都有这样的忧虑——

“喂,我看他们都不相信你。”原本寂静无声的内厅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

沽月汐白了他一眼,歆儿坏坏笑着,从帘幕后面走出来。——他穿着银丝白服,领口与袖口镶着绒毛,几分儒雅几分贵气,又带几分顽劣与霸道,短靴精致,小匕插在腰际,头发整齐梳在脑后,长度刚好齐肩,茶色的眸子明澈清亮,天使的脸庞上却带着恶魔一般的邪笑。

——这叫人惊奇,不知道这是哪位王孙家族里的公子……还是异国的小王子?

“小海,我不是叫你带他去后院习武吗?”沽月汐颇为不爽。

帘幕后面又走出一人来,正是蔚小海,他低着头,干干笑了两声,“呵呵……小姐,歆儿学得快……就说想看看大人怎么开会的……我就……”

“你就把他带来了?”沽月汐挑起眉,这小子也太没用了吧,连个小孩都看不住!

“不是不是!”蔚小海急忙摇头申辩,“不是我带他来的,是他带我来的!……啊……”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的头低得更下了……

好吧,他无非是在强调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比不上一个八岁的孩子。

——沽月汐不满的看向歆儿,歆儿无谓的耸耸肩,那表情好象在说:你还是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潇沭瑶从未过问这小男孩的来历——不过,她觉得这孩子与沽月汐十分投缘……也许是错觉?

倒是潇沭辰先说了话,“既然皇后做了如此决定,属下们定当遵从。”

“似乎有些不服气呢……”歆儿没大没小的揶揄道。

在皇后面前,这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但是潇沭瑶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三人也不敢多言语什么了。

沽月汐冷冷一笑,一眼扫过面前三人,懒于解释什么。

潇沭瑶看了沽月汐一眼,又看向三位将士,正色道:“你们紧记,此次前去东诸,凶多吉少,若想平安归来,现在就要认清自己的主子。”

沽月汐要的只是服从,因为她心里有恨,她不会顾忌其他,可是,潇沭心里无恨,她首先考虑的是这些将士与士兵的性命,她顾忌的是西婪国以后的命运。

沽月汐,我把这一切交给你了——这不仅是报恩,不仅是帮助,而是信任。

三人相视片刻,他们心里都明白潇沭瑶的意思。三人走向沽月汐,齐齐跪下——“任凭调遣。”

沽月汐声音依旧冰冷,“不必行礼,战事未起,我不是你们的主子,我只要你们记着,杀戮开战的时候,我就是你们的皇后,待我灭了伊南莎·泷那狗贼,皇后,还是潇沭瑶。”

狂妄,嚣张——就在潇沭瑶面前,她平静自若的自称皇后,主人……

那么,这个女人有着怎样的能耐呢?

他们不敢再想,一个个诚恳的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我的名字是,沽月汐。”

“我等,任凭沽月夫人调遣。”

夫人?……是把她当成歆儿的母亲了吗?……

沽月汐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的歆儿,他正邪邪笑着。——罢了,夫人也无妨,一个称谓而已。

春天将尽了——

华葛国,皇宫。

议事大殿里,涂龙带来了主要大将与副将,以及少将,林逸之坐在上座,看着手里的名目。

战事迫在眉睫。一切就快准备就绪了。

面前的地图展示着华葛与东诸临近的疆域地理,上面标注着河流,山川,丛林,峡谷……

涂龙察觉到林逸之的不适,他看向林逸之。

林逸之脸色有些苍白,他轻轻咳嗽,一手捂住嘴,涂龙看见林逸之嘴角处渗出血迹——

陛下?!

林逸之淡淡看他一眼,目光警告他不许声张。他隐晦的以袖轻拭去血迹,淡淡道:“你们继续讨论,我去休息一会。”

众将士躬身礼送,惟有涂龙,怔证望着林逸之离去的背影。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陛下的身体怎么了?……为何没有传召御医?!

林逸之看起来依然坚毅,似乎永远不会倒塌……

回廊上有风吹过,带着一丝潮湿。

夏天快到了。夏天快到了……可是,池中的芙蓉为何没有一丝要绽放的痕迹……

林逸之心头觉得有些苦闷。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不多了。

而此时,槐芗却在发疯一般的寻找。

她醒来之后不见了林逸之!——她要找到他!她看不见他,心里便觉得不安!她一定要看见他,她一定要找到他!

林逸之、林逸之……你在哪?你去了哪?……

侍女们拦不住槐芗,侍卫们也拦不住——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皇宫这样的大?……林逸之,你在哪?林逸之……

槐芗像一个无措的孩子,她美丽的面庞带着慌张,长发随着她零碎的步子而飞扬——

林逸之,林逸之,林逸之,林逸之……

她就像丢了心一样慌张。

不知找了多久,槐芗来到一处殿宇。这里冷清,没有侍从。

这里是哪?

她看到宫匾——新月宫。

但是她不识字。槐芗走了进去,看见庭院里幽幽坐着一个女人。

秦岚抬起头,看见了槐芗。

这里好久没有人来了——来的人也不是人,是槐芗,传说中北岑国送来的花。

秦岚看着她,轻轻一笑。“原来这就是左颜汐的替身。”

左颜汐?她是谁?……这个女人又是谁?

槐芗满腹疑问。她走近秦岚,看着她。——这个女人很漂亮,也很憔悴。她眼里尽是伤痕,带着远离世事的沧桑。

秦岚也看见槐芗有多美丽,是啊……不美丽又怎么能做那个女人的替身呢?

莲妃……莲妃……她早就听说了……

可笑的是,她是皇后,却连做那个女人的替身的资格也没有……她是皇后啊,却一个人在这里,所有人都以为她得了失心疯,所有人都以为皇后早已疯了……是啊,是啊……她也觉得,她也觉得自己快疯了……或许,她已经疯了。

因为现在,她看见槐芗,她没有一点感觉。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很恨吧……夺走林逸之的每个人,她都会恨。

现在没有感觉了。

因为太痛了……麻木了……不屑于这种疼痛,她或许真的得了失心疯吧,谁知道呢……

她是否要感谢沽月汐饶了她的命?……是否要感谢林逸之手下留情没有把那千古罪名扣在她的头上?

她没有感觉了。她只是一个人呆着这里,或许,她将要如此度过一生。

沽月汐,为什么你不杀了我……为什么……我好恨啊……

让她在这里孤寂着,一点点老去,独自面对岁月带来的所有残忍——沽月汐,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么?有意思吗?”秦岚冷冷笑,看着面前的槐芗。

槐芗只是轻轻摇头。清澈的眸子依旧看着她。

“呵呵……是啊,你真的应该来看看我……”秦岚自顾自的笑着,“你应该来看我的,因为你最后也会变得跟我一样,你不会比我好多少,只要有那个女人在,你也不会比我好过多少——”

槐芗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你是她的替身,你只是个替身——我从未拥有过他的宠爱,你拥有了,也一样会被抛弃,你会比我更惨,因为你拥有过,所以你会比我更凄惨!更可怜!……哈哈哈哈……”秦岚笑得癫狂。

槐芗的脸色变了变,她听到抛弃这个词——她的心像是被剑刺一般的痛!为什么?……我会被抛弃?……他不是很喜欢我吗?……为什么……被喜欢也会被抛弃吗?……

她不懂,她觉得秦岚在说谎——

可是,她又觉得秦岚不像在说谎……为什么?……

秦岚一直在笑,笑声越来越大——槐芗觉得心口越来越痛,随着这笑声,越来越痛……

仿佛再也无法忍受一般!槐芗猛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掐住秦岚的咽喉!

他不会抛弃我!他不会抛弃我!他是喜欢我的!他真的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