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说话,他抱着双肩,幽幽的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如果你真的嫌我讨厌,你可以明说,没必要带我来这里耍着玩。”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了,林曦没有吱声,低垂着脑袋一步一蹭的往前走,空气中的气氛有些沉闷的紧窒。

看看依然热闹的街头,不时的车来车往,杜辰昕不找痕迹的走到她的外侧,并肩行进着,只是声音依旧老不正经,“刚才怎么样?我看他们乱感动一把的,我的演技好么?”

她心头默叹着,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正常的脸?这个人就没有正经的时候吗?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的时候,远处依稀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几道人影叫嚣呼喝着跑来。

“就是这家伙,揍死他!”

“骗钱不还,打死他!”

一伙男人形似疯狂,叫喊着,路人下的纷纷让路,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奔跑着一个干瘦的男子,直奔着两人的方向而来。

“小心!”杜辰昕眼明手快的揽上她的腰,飞快的带向一旁,几乎是同时,飞跑而来的男子与他们擦身而过。

街头的人流不小,来来往往的车也不少,男子没跑出几步,与巷子中突然步行而出的几人撞到了一起,摔倒在地。

还不及起身,追到的人已经拳脚相加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不时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这个混蛋,骗的人家倾家荡产,害了多少人,打死你……”

“你害的人家要跳楼,打死你都是便宜你!”

不少人已经偷偷的掏出手机,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脸上露出了犹豫不决的神色。

被打的人在地上哀号滚动着,不时几下挣扎,试图逃离,又被人踹倒在地,雨点般的拳头再次落下。

“报警吧?”林曦有些不忍,手指伸向包中。

倒地的男子突然摸到路边的一块石头,顺势抓了起来,一阵乱挥中,神情凶狠的打向几人。

“别被他挨着,他有艾滋病……”

人群中,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几个人顿作鸟兽散,眨眼间不减了人影。

男子晃晃悠悠,身形有些不稳,鲜血从额头滴下,顺着脸颊滴答着,沾满了衣服的前胸,脸上狰狞的表情带着凶狠,让围观的路人不由的倒退几步。

许是那几人离去前的话,让大家只是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杜辰昕看看林曦,拍拍她的肩头,迈步走向男子。

男子一惊,再次扬起手中的砖头。

“我是医生,需要帮忙吗?”在男子身前不远处站定,他冷静地看着男子,扬起眉头。

男子定了定神,慢慢的放下手。

这时,背后的人群中不知道谁发出声音,“他,他有艾滋病啊。”

杜辰昕头也不回,面对着男子紧张的表情依旧神态自若递出手中的纸巾,“我不管你什么身份,在我眼中你只是个需要救治的病人,当然如果你肯配合说清楚生理状况那更好。”

男子终于伸出手,接过纸巾按上额头,狼狈的擦拭着。

眼神上上下下的扫过他身上的伤口,杜辰昕再次出声,“如果你真的是带源者,我劝你最好到医院去,因为你的身体免疫机能较弱,小伤会造成大后果,需要我打电话叫急救车吗?”

男子皱着眉,低头沉思擦拭着。

林曦心头不由紧张,看着杜辰昕与他近距离的交谈,也将男子的表情尽收眼底,当那被血和灰尘弄的脏污不堪的脸露出时,她低呼一声,“是你?”

这个人,不正是刚才醉醺醺从酒吧出去撞到她的男人吗?

男子抬头,与她思索的目光相对,申请一震,突然一言不发,转身拔腿就跑,快速的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当事人消失了,所有看热闹的人也渐渐的散去。

杜辰昕转过头,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哈哈一笑,展示着他漂亮的一排牙齿,“你认识他?”

迷惘着摇摇头,她有些不确定,“刚才他在门口撞到了我,也是这样看见我就跑,我看他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如果说上次是因为撞到自己害怕自己纠缠不休的话,那么这次的转身就跑,几乎能肯定他是在逃避着自己,但是这个人,自己真的不是很熟悉啊。

到底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在哪里呢?

这个看似不经意的两次见面,居然纠结了林曦整整一个晚上,心底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呼喊着,想起来,想起来……

可惜她依旧没有任何印象,直到因为睡眠不好神不守舍的被杜辰昕拉出门外逛街,她还被这个事困扰着,心不在焉的开着车。

“你不是和我殉情把?这样开车。”杜辰昕看似开玩笑的声音透着几分严肃,在她收摄心神后不经意的冒出一句,“还在想昨天晚上那个男人?”

“嗯!”她轻应,“总觉得怪异。”

杜辰昕摸摸下巴,思索了会,“他难道欠过你钱?不然那一脸惊恐的表情是为什么?”

欠自己钱?不可能,自己没钱可借外人。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内,“昨天人家喊他骗子,莫不是也骗过你的?怕你追债?”

骗自己的?自己也不曾受过人骗啊。

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林曦一脚刹车,始料不及的杜辰昕额头狠狠的亲上车窗,“哎哟!”

煞白了脸,林曦猛打着方向盘,声音因为急切而颤抖,“我,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他揉着额头,看着林曦古怪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的出声,“你确定你这样的精神状态不需要换我来开?”

定了定神,她抱歉的看了他眼,冷静地开口,“对不起,我有些事需要确认,一会再陪你买东西行吗?”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当晃眼的玻璃外墙映入眼帘,林曦丢下一句,“在这等我!”匆匆走进大楼,满怀心事的直奔‘夕拾工作室’而去。

“哎呀,林小姐。”李菲一声喊,换来正在商谈人群无数的眼神注目,其中两道更是炙热炯炯。

“你怎么来了?”顾不得身边人的窃笑,沈君晔迈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满头的汗,牵着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当门刚合上,林曦顾不得喘气,抓着他的手,“君晔,我问你个事。”

点点头,他将手中的水杯递给她,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上她的额头,“这两天在家里还好吗?”

“君晔!”她抓起他的手,认真的望着他,“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当年那个电脑公司是被你的合伙人卷走了全部财务,还赊了别人的货物专卖才负债累累的,是不是?”

沈君晔眼中凌厉的光芒一闪,在看见她的焦急后转化为温柔,“过去的事了,不要去想了,现在我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不是的。”她抓着他的手臂,“那个事后来怎么处理了?”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事了?”他的目光探索着,口气有些不耐,“报警,但是他早跑了,民俗案件找不到当事人就一直搁置着,公安机关也不可能一直盯着,最后可能就是不了了之,也许有机会我们碰上了,再报警抓人。”

“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记忆中,自己是见过那个人的,只是当时也不过一两面而已,时间隔得太久,她需要确认。

“你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他抓着她的手,唇边勾出浅浅的微笑,“没吃饭吧?一会一起吃饭好吗?”

刚点点头,有飞快的摇摇头,手指比划着,“那个人,是不是这么高,脸方方的,鼻子边上还有颗痣?”

沈君晔轻松的笑容从脸上慢慢的敛去,看着林曦的动作,身上慢慢散发出迫人的气势,眼睛眯了眯,又那么一瞬间,林曦居然恍惚的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狮子从慵懒到觉醒的过程。

“好一个莫宁,总算出现了。”他的手扣上她的肩膀,“你在那看见他的?什么时候?”

“同,同志酒吧。”几个字说的极低,不敢面对他瞬间诧异的眼神,“昨,昨晚……”

“你怎么一个人跑去那了?”状似不经意的话让她的头垂的更低了,看见君晔的手已经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等等……”她突然感觉到了他的意图,一把按住电话,“先别报警!”

“怎么了?”沈君晔的眉头慢慢的蹙起,看着她的慌乱。

那个人,记得昨天晚上被人打时曾说过他有艾滋病,如果君晔这一报警万一没抓着,会不会被他豁出去上门寻衅?

她想起昨天他和人对打时那种拼命的架势,显然就是你不让活,我也不让你好过的德行。如果,如果他上门找君晔的麻烦,那可怎么办?

她在这里胡思乱想着,冷不防门外传来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小溪,小溪你在不在这一层楼?林曦,林曦你快出来!”

第三十九章 路遇旧人嫌隙生(二)

林曦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下升起,在流动的过程中逐渐加速,化为熊熊火焰燃烧上脸颊,冲上脑门,从七窍中喷薄而出——标准的七窍生烟。

她不是叫他在车里等吗?他怎么上来了?

已经不由她继续的思考和疑惑了,因为那团旋风一样的身影已经在她下意识出声答应的时候卷了进来。

“总算找到你了。”某人一个跨步激动地冲到她面前,热情地抓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撇开,眼中又一次出现了那种受伤的可怜委屈神情,“我被人冤枉了,说我是偷车贼。”

“啊?”她不过离开一会,他为什么又惹事上身?“为什么?”

瘪瘪嘴巴,杜辰昕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我在车里等着无聊,就下来溜达,又不敢离远了,只好一直绕着车转悠,结果来了两个保安,说我有偷车的嫌疑,还说车门开着,我没车钥匙,肯定是偷车的。”

她能说什么?事实证明,一个有能力惹事的男人,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能把事情搅成一锅烂粥,然后如狗儿般露出惨兮兮的眼神,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谁让你乱走的,我不是让你在车上等吗?”她忍住心头的怒意,压低声音吼着,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从她喷火的双眼里感觉到她的压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尴尬地抓抓脑袋,他哀号着,“我根本不知道啊,一层层找嘛。”

“用你刚才那种方式?”她的眼眯了起来,闪着危险的光芒。

扯着嗓子从一楼嚎上来?他也不怕丢脸?他,他,他也不怕丢她的脸?

“我,我找不到你嘛……”声音渐渐的低下,“他们说要报警,你又不下来,我没办法。”

“那你为什么要下车?你就不能老实点等着?”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该说他气场独特,还是表扬他魅力出众?

“我饿……”嗫嚅着,他拉着她的手摇晃着,“我为了陪你还没吃早饭,集指望着午饭,结果你说有事,我饿得受不了就喝水嘛,越喝越多,越喝越多,所以……”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住,眼睛四下扫视,“洗手间在哪?”

林曦还没出声,身后一双手已经伸出指着方向,低沉而冷静,“前面左转。”

“谢谢,谢谢!”转身而去,空气飘散着他残留的声音,“小溪,那两个人就麻烦你了。”

林曦望着门外同样满脸无奈的保安,苦笑,“对不起,他是我朋友,不是贼。”

彼此的客套中,保安也有些不好意思,下楼了。

目送他们的离开,林曦脸上的假笑还僵硬着,身后已经传来一声不轻不重,不冷不热的问声,“朋友?”

这一次背后传来的,是冷冽的寒气,林曦慢慢转身,脸上还是那僵硬的憨厚假笑,“是啊,小时候的邻居。”

“嗯?”沈君晔挑了挑眉头,鼻子里挤出一个问声。

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林曦无所遁形,她不想让他知道母亲对杜辰昕的心思,只能尽量拣着擦边球,“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刚从国外回来,很多年没见了而已。”

沈君晔还没有说话,转角处杜辰昕清朗的嗓音也同时传来,“还是她自小以身相许的对象哟。”

依然是那么不正经的语气,随意中半真半假,就连表情都透着一丝狡黠,“你敢说你没说过嫁我?”

他,他居然当着沈君晔的面说这些暧昧的话?

她敢肯定,他是故意的,一如此刻他慢慢晃到她身边,笑得如阳光般灿烂的表情中,亲昵地对着她,“这是哪位?你都没和我介绍呢。”

沈君晔的目光从林曦身上转移到杜辰昕的脸上,在他的笑容中伸出手,完美的动作优雅不失气度,“沈君晔,林曦的……”

下面的话他没说,只用眼神看着林曦。

“他是我的……”男朋友三个字刚到嘴边,突然想起了杜辰昕每日到自己家报道,陪着妈妈天南海北一通乱扯口无遮拦,她不能保证今天自己说的话,明天会不会被则个大嘴巴就透给了妈妈,不行,她不能说。

“朋,朋友。”她极低的声音,说得艰难无比,不敢抬头。

瞬间,她感觉到自己左手边的温度顿时下降了N度,好像空调突然变成了超级制冷冰柜般,仓皇地抬头,看见的是沈君晔依旧完美的浅笑。

伸出手,杜辰昕还是那痞痞的神情,与沈君晔轻轻一握旋即分开,“沈先生吃饭了吗?我和小溪正准备挑选吃饭的地方,不如一起吧。”

沈君晔唇边的笑意不改,仿佛没听出他口气中的主客之分,摇摇头,客套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杜先生难得回国,就让小溪好好招待你,我还有会要开,就不打扰了。”轻松地扳回所有权。

林曦站在中间,感觉到了奇异的气氛,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古怪,看着身边两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彼此‘深情’互望,只觉得糁的慌。

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彼此间暗潮涌动的气氛,沈君晔走到一旁,掏出电话,林曦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心中惴惴不安。

她看见,沈君晔的目光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突然如刀锋般锐利,闪着寒光,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莫宁?很久不见,让我这老朋友甚是想念。”

莫宁?

不就是昨天自己在酒吧碰到的那个男人吗?他,他,他果然找上了沈君晔。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不敢吭声的她竖着耳朵,将沈君晔的表情和声音尽悉收入脑海中。

“怎么?你求我放过你?”沈君晔一声冷哼,“身无分文,两百万你没有能力偿还?”

果然……

沈君晔的目光扫到身边,林曦正挂着紧张的表情,不断地对自己示意着,他看着她揪着自己的一角袖子,皱着小脸,不断地点头,似乎是要自己答应。

一只手拍拍她的肩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声音依旧低沉得听不出半点情绪,“两百万民事债务我可以不追究,但是诈骗罪却不是我说了算,你最好去自首,也算是你我合作一场的情谊。”

林曦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沈君晔居然还是口口声声不放过那个人,他不知道穷途末路的人豁出去的时候是不要命的吗?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沈君晔的脸上顿时变得阴沉沉,一语不发地挂了电话。

“你怎么能这么说?”林曦清秀的脸蛋皱到了一起,“他这种人,你敷衍过去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报警抓他?”

沈君晔看着面前煞白的小脸,“你也知道他没钱,每日过得如同过街老鼠,我今日不计较当初他的错误,你认为他会轻易地放过我这块肥肉吗?”

他没有说,电话里的人重重咬着一句话,我昨天见到你老婆了。

就是这一句户,让他本来因为林曦的劝而动摇的心再次恢复了坚定,三年前,正是自己和林曦婚礼的前夕,莫宁心中一定以为自己和她结婚了,所以在看见她时才会那么的惊恐,也迫于无奈才给了自己电话求原谅。

生意合伙一年,他对那个人不可谓不了解,头脑精明,手腕厉害,每次谈生意的时候都是将对方的弱点研究透彻加以利用,当年的自己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与他合伙,虽然有时手段不够光明,那时的他却认为无损于合作关系。

如今他如过街老鼠般东躲西藏,如果自己答应放过他,他一定会猜到自己忌惮什么,即使落魄,他的机敏依然存在,他一定知道自己的弱点是林曦。

“他和你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钱也还不出了,过去的日子也不可能再倒回,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纠缠在一起?”林曦的声音忍不住地放大,心头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升起,因为沈君晔不能理解她的心,害怕他受到伤害的心。

“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如果没有当年的幸运,现在在牢房中的是我,你还能这样轻易说过这样的话吗?”看着林曦纠结的脸,担忧的神情,沈君晔声音坚定。

他不愿意将莫宁的性格太多的托出,这样会让她更加地担心;将莫宁送入监牢,不给任何人威胁到她的机会,他要的,只是她的快乐,她的幸福。

当着她的面,他掏出手机,拨着号码,在接通后,他低沉着声音,“范队长吗?我是沈君晔……”

林曦的心头升起一股无奈,如今的沈君晔高高在上,行事自然有他的主意,自己对他来说,是不是幼稚得可笑?

自己眼巴巴地赶来,就是希望他不要再去计较前尘过往,三年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一路上的失魂落魄,一路上的担忧,原来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沈君晔根本就没打算听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