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衣裳下水,难道还怕被她看了占便宜吗?

“某以为军中之人要比我等潇洒得多,原来十七郎爱穿衣裳泡汤?”她奚落完且还帮他找台阶:“行伍之人大多体貌丰伟,而某却是这样一副赢弱身板,十七郎莫不是怕许某看了自卑?”

王夫南闻言心里竟是咯噔了一下,他万没想到许稷此人居然会如此挑衅。说许稷是男人,他总莫名觉着有哪里不对劲;但若说许稷是女扮男装,那其坦荡至此也真是令人不得不服。

“倒没有。”王夫南亦不是省油的灯,“天气太冷,在水中脱自然比在上面脱要少受些寒。”说话间竟当真在水中脱了中衣,将湿嗒嗒的衣裳放到了岸上。

适应了这水温后,王夫南伸手捞过岸边木盒,将其中浮盘及酒壶拿出来,放在水中温着。

两人各自泡了一会儿,许稷安安静静享用这舒适水浴,王夫南也不打搅她,因为不远处就有一只特别凶悍的猎犬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好像他有任何动作话语,都会随时扑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王夫南冒着被狗扑的风险开口道:“酒烫好了,我给妹夫送过去?”

许稷睁开眼,正要开口拒绝,可王夫南却已是扶着浮盘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眉梢眼角都绷紧,而蹲坐在一旁的猎犬也蠢蠢欲动。

许稷轻叩石沿示意猎犬别动,沉沉稳稳地看着王夫南从另一端走到了自己这边。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正是无休无止不断涌动的温烫水流。

王夫南霍地在她面前停住,许稷额角轻跳。

光线极黯,两人之间的浓密水汽仍不断升腾,王夫南将木浮盘置于两人之间,腾出一只手来倒了酒,递了一杯给许稷。

许稷伸手接过,那细胳膊与王夫南坚实的臂膀比起来,确实能令人自惭形秽。

她微微仰头将酒饮尽,将酒杯搁回浮盘上,甚至道了声谢。

有了这杯酒的关系,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瞬时缓和了些。因靠得近,即便光线黯淡也能大约辨清对方的脸与神情。王夫南一脸的坦荡,好像当真只是走过来与妹夫共酌,而许稷表情则一如既往地寡淡,好像对喝酒这件事并不太热衷。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喝,期间谈论的话题从“这泉池是如何被发现”到“许稷的酒量如何”,从“许家在这里住了多久”到“许稷身旁蹲着的这只猎犬叫什么名字”,完全没有目的。

“那么,这只猎犬到底叫什么?”

“许松。”

“有姓氏?”

“许家没有女儿,我爹将它当我妹妹养。”

“母狗?”王夫南一脸的万万没想到。

“是。”聊到这么久,许稷已是完全镇定下来,她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十七郎如此惊讶,难道是被狗看光了身子觉得不好意思么?”

“并不是。”王夫南连忙否认,他在毫无倚靠的水中站久了,下意识地挪动了地方,眸光却不自觉看向许稷静成一滩死水的眸子。

在这位置变换中,水中两人的下肢难免会有碰擦,王夫南的腿无意识碰到她小腿时,许稷素来沉静的眸光竟突然闪烁了一下。

但显然,王夫南并没有意识到她这短暂的失神。他视线往上移至她额头,前额的磕伤已近痊愈,落了痂的地方看起来并不明显,一层细密薄汗罩了整张脸,不知被这泉池水熏的,还是因为太紧张。

许稷敏锐捕捉到王夫南的走神,及渐渐弱下来的气势。

他已经丧失了重掌主动权的可能。

“十七郎。”

王夫南陡回神,显然不明白许稷为何突然这样唤自己。

“你踩到许某的脚了。”

作者有话要说:千缨:我夫君是大!平!胸!哦不还是说没有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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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灞桥折柳赠别:特有习俗,隋代建成的灞桥广种柳树,故有柳可折。唐诗文中多有“折柳”。

【零六】石瓮谷

王夫南踩了别人的脚而不自知,直到对方开口提醒,这才察觉到前脚掌下略硌人的脚趾头。

瘦巴巴的脚,没有任何温软的触感可言。

王夫南自觉地移开脚,本想再饮一杯酒,但酒壶却空了。他总算彻底回神,目光在许稷脸上及脖颈处仔细扫了扫——没有胡子,喉结轻微凸出,脖颈间挂有一条罕见的褐色项绳,吊坠一半在水上,一半延入水中。

不明笑意从他脸上一闪而过,许稷正琢磨他笑什么,王夫南却已是转过身,扶着木浮盘往另一边去了。

那笑意在转身后又卷土重来,当然许稷是没法再瞧见了。

猎犬阿松忽偏头“汪”了一声,王夫南没当回事,许稷则顺着阿松视线往斜上方瞧。她眼力一向好得很,一条顺着岩石蜿蜒而下的蛇正探头吐信,是要往下来。

深冬时节在温泉地带瞧见蛇并不算太奇怪,许稷常年居于此地,早对山中这些动物无比熟悉。她自然是不怕蛇的,何况还是条没甚威胁力的小水蛇。

许稷忽想起千缨平日里念叨过的旧事,遂挑挑眉,看向已走到另一边的王夫南道:“十七郎怕蛇吗?”

王夫南听她忽然提蛇,英俊剑眉陡蹙起来,警备模样简直如临大敌。

许稷虽看不清他神情,但从对方离奇的沉默中也能笃定得出结论——千缨说得没错,威风凛凛的王夫南幼时被蛇围攻过,于是此后一贯怕蛇。

许稷细想了一下觉得好笑,但还是仗着掐了王夫南命门毫不留情地将“噩耗”向他转达:“这儿有条蛇。”她的手甚至伸出水面,直指那蛇的方向:“十七郎看到了吗?”

王夫南脸倏忽僵了,不自觉屏住气,像在与劲敌对峙。

“它下来了。”许稷如实报告水蛇行踪。

王夫南后脊背发凉,浑身紧绷,周身血液仿佛倒流,童年噩梦铺天盖地袭来。

“它竟不嫌水热吗?”许稷温温吞吞地说,“游过去了。”

王夫南再也绷不住,一把拖过岸上木盒,手脚麻利地从中取出干净衣裳,转身上岸火速披上就走了。

许稷看他狼狈得什么都不要了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猎犬阿松“汪汪汪”吠个不停,将她衣裳叼来,许稷便也不再水中多留,出水披上中衣又套上暖和外袍,收拾了一番王夫南带来的盒子及他换下来的湿衣裳,提着灯笼便不急不忙回去了。

一进家门刚将木盒与灯笼放下,许山便迎了上来。昏暗廊下铜铃轻响,阿松吠了两声,许山一把捉住许稷衣袖,拦她问道:“那位一道来的王都尉是怎么了?方才我瞧他脸色煞白,莫不是泡汤泡出毛病来了?”

许稷忙摆摆手:“没事,就是遇了条小水蛇。”

许山松口气,压低声音狠狠嘲笑之:“堂堂都尉怕水蛇,他是个孬种吧!”

许稷没多作回应,笑着拍拍兄长的肩,转移了话题:“时辰不早,我先回去睡了,阿兄也早些休息。”

她说了便往西边廊屋走,许山却又拽住她:“都怪我没好好安排,他已是抢了你那间屋了,要不你今晚上就换个地方睡?”

“为何要换地方?”许稷直截了当地回:“我太累了,换个冰冷冷的地方睡不好,我还是睡那,多抱床被褥就是了。”

“也是。”许山光惦记着照顾尊客却忘了许稷的辛劳,不免有些自责,遂赶紧去抱了床被褥来给许稷。

许稷进屋时,王夫南不复之前的慌张,很镇定地在铺被褥。

瞧见许稷抱着被褥进来,王夫南顿时停了手中动作。许稷见怪不怪地看了他一眼,将被褥放在干净地板上,又将炭盆往边上踢了踢:“请十七郎将褥子往后移一移。”

王夫南眸光一滞:“妹夫今日也要睡这里?”

“既然十七郎愿增进你我二人之间情谊,那么学前人抵足而眠也不赖。”许稷说着将王夫南的褥子往墙根挪挪,俯身将自己的褥子铺开,两床被褥恰好脚顶脚各放一处,占了居室大半空间。

“抵足而眠是这样吗!?”

“许某知道的抵足而眠就是如此。时候不早,我要熄灯了。”许稷“哗哗哗”利索铺好被子,拿过矮足案上灯台,径直给吹了。

“怎么说灭就灭了!”黑黢黢的屋子里响起忿忿抱怨声。

“许某打过招呼了,十七郎没听见吗?”许稷才不管他眉头皱成倒八字,兀自钻进被窝里深吸一口气就闭眼睡了。

许稷这边很快没了声息,却是苦了王夫南。王夫南的被子还没铺好,磕磕碰碰终于摸索整理妥当,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一双绿眼睛飘了进来。

天,这只狗又来了。

王夫南看着那双眼睛挪挪挪,最后到许稷头边,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尽管如此,那狗却仍一动不动盯着他。王夫南无奈地松了肩头轻叹口气,终于拉过被子躺了下去。

大约是太累又泡了汤泉的缘故,这一夜是预料之中的深睡。多日来的辛劳得到缓解,梦境轻松完整,是难得的好眠。

王夫南醒来时,许稷已是不见了,唯有一只狗仍蹲在对面目不转睛看着他,见他醒来很是尽职地“汪”了一声。

他回瞪它一眼,起身整理了床褥放回原处,又在屋内转了一圈。

房内陈设简单,看得出主人毫无情趣。

但他绕过一架白屏风,却是乍然抬起眼来,眸光落在面前的佩剑上。

佩剑始终得合乎身份,而面前这一把,是十足的名剑。

王夫南英眉蹙起、黑眸微眯,正欲伸手将其从架上取下详观时,守在外面的阿松忽然狂吠起来。

许山应声推门而入:“怎么了怎么了?”

阿松冲到屏风内,怒气冲冲瞪着王夫南。王夫南缓缓收回手背至身后,偏头看向闻声冲进来的许山,坦荡笑道:“某擅作主张欲详观此剑,看来是某唐突了。”

许山“哦哦”两声,并道:“此乃家父早年得的一把剑,前几年赠给了三郎,三郎就一直宝贝着不让人碰。其实还好啦,不过就是一把上了年头的剑罢了。”

许山非军人更非士族,自然不能领会区区一把剑中所藏深意。王夫南笑意不明地将目光收回,转过身来走出屏风,轻描淡写地说:“原是如此。对了,三郎一早去了哪儿?”

“三郎啊,天没亮就拎着弓箭去石瓮谷①练箭了。”

练箭?王夫南捏捏自己耳根,确定没听错后便让许山带他往石瓮谷去。

骊山东西绣岭以石瓮谷为界,千尺瀑布悬流直下,幽深壮丽,是块难得的迷人胜景。如今虽是深冬,但谷中青松苍翠,又有水声激荡,仍不乏勃勃生机。

许稷在谷中屏息静气地拉弓瞄射时,其兄许山及王夫南正兴致勃勃议论着许稷本人。

许山一脸骄傲:“别看三郎瘦成那样,射箭却是极准。以前学馆里比射,他总是头名,旁人都觉奇怪,却是不知三郎自小就跟着家父习射,底子好得很哪。”

“喔这么厉害,能百步穿杨吗?”王夫南一边吃冬枣一边说着风凉话。

“那是甚么话,百步穿杨不过是传说罢了!”许山不高兴地摊手,“哪有人真的可以百步穿杨哪?想想看那风稍稍一拂,柳条儿就动了嘛!会动的靶子怎么射得准?”

王夫南吐了枣核,歪曲论点:“战场上都是会动的活靶子。射不准?射不准等死吗?”

许山顿时不想和他说话,抿唇皱眉一路闷闷走到了许稷练箭的地方。

许稷拉满弓时已听到了悉索脚步声,但她没有回头。离弦之箭直冲靶心而去,随即传来的即是拍手称好声。

许山憋了一路,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炫耀自家弟弟的箭术:“正中靶心!正中靶心哪!”

许稷所用弓箭乃竹箭,一般是学堂儒生用来秀花活,撑死了打猎用用,在如今的正规战场上几乎没有用到的可能。

时下箭分竹箭、木箭、兵箭、弩箭,唯后两种是用来打仗。与可穿盔甲的兵箭及“镞长七寸、铁叶为羽”②的车弩箭相比,竹箭简直是小儿科。

不过一介儒生能将箭术练到此般程度,也的确了不起。王夫南眯眼远望靶子,却并不想夸赞许稷箭术。许稷的优势在于沉得住气,箭术倒是其次。

若此人从军,或许会是难得良才,只可惜从了笔墨账簿。

许山倒是在一旁啧啧称赞:“我家三郎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③的人哪!正因这样才能射得稳狠准!”

王夫南手中枣子已快吃尽,只剩了最后两颗。他走到许稷面前,很是顺手地拿过她的弓,又从箭囊里抽了一支箭。

“你信不信我?”

许稷轻挑眉:“何为信,何为不信?”

“信就乖乖站着。”王夫南说着忽将一颗冬枣置于她头顶的幞头上,眸光下沉盯住她眼眸:“你同意了。”

许稷自然心领神会,她一动未动,只说:“不要射偏。我只知若你伤了我半根头发,千缨会找你拼命。”

王夫南弯唇笑,将最后一颗冬枣塞进袖袋里,转过身朝靶处走去。

止步、转身、置箭、举臂、拉满弓,每一步都透着十足的从定。

都是眼力极其好的人,又相距不是太远,许稷几乎能看清他的神情,而王夫南亦是看得清她。

放箭几乎是一瞬的事,一旁观看的许山正惊呼之际,那支竹箭已是飞速从许稷幞头上穿过,将上面放着的冬枣凿了个稀巴烂。

王夫南面露笑意,快步朝许稷走过去。

早看愣的许山回过神,不得不服道:“虽是炫技,却真是妙哉……”

王夫南和许稷却是都不言语。王夫南走到她身侧,深深看她一眼,将手中的弓还给她,并顺手拍拍许稷的肩,漫不经心道:“竹箭总少了点意思,下回教你用弩箭。”

说罢,从袖中摸出最后一颗冬枣塞进了嘴里。

石瓮谷中晴光铺覆,一片明亮。

王夫南迈步前行,唇边笑意渐渐敛起。

许稷是不是真的泰山崩于前也色不变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箭矢朝她头顶飞去时,她甚至都没有眨一下眼。

作者有话要说:许山=弟控脑残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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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石瓮谷:玄宗时期曾在骊山东绣岭建石瓮寺,当时石瓮寺是用修建华清宫的余料修的,属于政府主持修建项目,其实这也代表了中央的一种文化立场。因为当时骊山几乎被道教给占领(西绣岭的女娲老母殿、祠老子的朝元阁、老君殿、三元洞等)了,所以这个由政府主持修建(并且用修离宫的建筑材料去修建的)的佛寺从文化意义上来说是很有存在感的。而石瓮寺为什么被称作石瓮寺,就是因为这个石瓮谷,这个名字还是玄宗决定的。再,石瓮谷又为什么被称作石瓮谷?古语云:绿阁在西,红楼在东。下有剑悬瀑布千尺,水声淙淙,击石飞溅,天长日久冲蚀所就,“其形似瓮,故称石瓮谷”。

②“镞长七寸、铁叶为羽”:《卫公兵法辑本》卷下。这种车弩箭射程大概在700步左右,可以同时发射7枚箭,攻击力大。但是也有缺点,就是操作太麻烦并且费人力……

③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语出苏洵《权书·心术》,是宋代的了,按说不大好用在这里,但想不出更好的替代于是我就用了因为本文架空嘛不要计较时代啦╮(╯▽╰)╭

【零七】寒门鲤

自科举大兴,门阀式微,出身寒门的鲤鱼一跃成为宦门新贵也不再是甚么稀奇事情。

但许稷有别与勤奋苦读熬出头的儒生,也不同于行伍中因善战而获得提拔的勇士,她出落得有些特别,甚至令人觉得这并不是普通寒门所教授出来的。

此行王夫南收获了诸多疑问,但在一切未明朗之前,他自是甚么都不会说。

王夫南在许家吃了饭,早早告辞回了长安。

待王夫南走后,许稷终于提起父亲许光亨,却也只得来许山简省的回复:“爹仍住在昭应城内,有好一阵子没回来了。”

许稷点点头:“母亲的身体如何?”

“还是老样子。”许山说话时并无太多愁容,想必也的确是没甚变化。他一边忙着打包给许稷的山野味,一边絮叨:“王家对你可是不好吧,你竟是比先前还要瘦了,幞头拆开来我看看,是不是白头发也比之前多了?”

“挺好的。”许稷自然不肯当许山的面拆幞头,敷衍道:“又不是这一阵子才白头的,有甚么好看。是近来年底太忙,还要准备铨选考试,难免累了些,瘦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铨选是甚?”许山打包好山野味,“是在那地方苦熬了几年终于可以翻身了嘛?”

深冬里的斜阳将人晒懒,许稷捧着温热的茶碗坐在廊下听阿兄粗暴曲解着铨选的含义,想起很多漫长的午后,不由眯起了眼。

“喏!带上快些走吧,不走就来不及回长安啦。”

一大袋肉干菌菇干粗暴砸在许稷怀里,将许稷乍然从软软糯糯的回忆里踢了出来。许稷捧着山野味站起来,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转头又看向走出来送她的嫂嫂:“大嫂留步。”

许山忙去牵驴,将许稷一路送到石瓮寺门口。到了临分别时,许稷又叮嘱道:“我这次回来的事,别让父亲知道。”

“怎么啦?怕他听说你带那个王都尉回来不高兴哪?”

许稷摇头否认,却没再解释甚么,径自上了驴背沿山道下去了。

一路颠颠颠,回到长安时候恰是闭坊时分,许稷怎么都觉得应该回府一趟,便挥动小鞭催驴快行,终是在街鼓声落尽前回了崇义坊。

冬季的夜总是来得早去得迟,长得无休无止,教人提不起劲,连坊道里都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然王家此时却不如外面这般安宁,三房主母蔡氏在老太太面前控诉五房罪过,神情言辞俱是十分到位:“儿原先是想五房平日里诸事做得虽都不大气,可心地到底是善的,实没想到竟会做出这等睚眦必报泼人脏水的事来……”说罢急得立刻掉了眼泪:“这可如何是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