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仆所言,许稷何尝不知道。近些日子,她每天都要督促吏佐及时处理城中饿死的外来流民,以免尸体处理不当爆发瘟疫。

但她担心的仍是发生,高密城外开始有瘟疫肆虐,而流民却纷纷涌进高密。

高密弹丸之地,只怕负荷不起了。

这一日下起了雨。焦渴了多日的天地,终于迎来老天的恩赐,可惜太迟了。

许稷站上城楼,看红了眼的流民冒着滂沱大雨不断涌进城,握住伞柄的手青筋凸起。副将站在她旁边催促:“明府,请快做决定吧。”

她久久不言,身为一邑之长,她的立场注定狭隘自私。

“传令关城门。”她做了决定,同时转过了身。

副将脚步匆匆前去执行,不时,底下便传来拍打城门声及谩骂声,哭天喊地,是走到绝路的凄惶。

秋雨越下越大,许稷觉得伞太沉了,就丢弃在一旁,低着头走下了城楼。

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及衣服回到未掌灯的室内,整个人都冷得发抖。

自我厌弃感难以抑制地涌上心头,黯光中有个人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怕。

第43章 四三雍门琴

一盏灯亮起来,室内听不清城楼外的呼天抢地声,但雨声却依然如鼓不歇。

王夫南手持灯台走向浑身湿淋淋的许稷,在她面前停下来。他从未见过许稷这般模样,哪怕是上回在东市暗曲中被揭穿身份时,她也没有这样狼狈。

河北河南蝗灾一闹,彼此都分身乏术,已很久没再见面。这时他取出帕子,沉默不言地伸过手擦干了她的脸。皮肤一如既往的凉,灯光映照下的脸疲色难掩,身体被罩在宽松的袍子里,看起来比之前更瘦,精气神有所消减,但脊梁骨还是正的,证明她还活着。

庆幸她还“活着”的同时,王夫南胸中是漫涌而上的酸涩,层层叠叠几乎要将他的心埋掉。

晃动烛火带来一些微弱温暖,许稷却仍在发抖,且注意力完全没有移到王夫南身上。

他上前一步,握着灯台的手伸至她背后,另一只手却毫不犹豫将她揽入怀。

会觉得暖和一些吗?

他格外珍惜这拥抱,如此贴近,好像能感知到她的心跳,也能够将他心头漫上来的酸涩悉数压下去。许稷则默认了这个拥抱,借取他的体温,竭力将自己微颤的身体与心绪稳住。双方一时无言,彼此都心知肚明,好像连开口的必要也没有了。

王夫南心底里自然希望这拥抱能长长久久,但他另一只手却握着正在燃烧的灯台,稍有不慎,那火苗就会烧到许稷。

于是他只好松开她,将灯台放回案上,于架子上寻了干手巾重新折回来,拆开她的幞头替她擦头发。

许稷一动不动任由他揉自己的头,悉索声伴着屋外滂沱雨声,令人如置身梦幻。只有他身上的熟悉气味,提醒她这并非幻境。

王夫南解开她湿嗒嗒外袍挂起来,又于房中寻到毯子围住她双肩,收至其胸前交叠起来:“为甚么要淋雨?”

许稷不答。

“你若病了,高密县谁来主持?”他不急不慢说着,紧握围住她的毯子,低头看她,仿佛要看进她眼睛里:“过会儿去喝碗姜汤,睡个觉,大小事情明早起来再处理。这是身为你的上级给你的命令,请务必完成。”

许稷渐渐回过神,抬眸看他,应道:“下官知道了。”

她说话间精气神恢复了一些,手也抬起来,自己压住了毯子。

王 夫南收回手,道:“高密的情况我大概清楚,我知你为难,但从给自己预设一个角色开始,人命就是有差别的。身为母亲,自己孩子的命往往比其他孩子重要;身为 国君,他国国民的性命似乎也抵不过自己国民的性命珍贵;而如我这样身为军人,在人命一事上的狭隘就更明显,敌人的命就是该亡的,自己人则不该死,但对于敌 军的家人而言,他们却是至亲、是人世间最宝贵的人,他们真的该死吗?都是角色立场罢了。我并不是说你今日此举做的正确,但也不希望你太耽于此困局。记住 它,当哪天有了更大的力量,尽你所能去减少这样的惨剧。”

有理有据,语气温和却从容。

然许稷脑海中却一直回响着拍打城门的嚎哭声,她头一次觉得选择如此艰难,而这却可能未必是她人生中艰难之最。

她深吸一口气,脊背弯下去,最后索性裹着毯子坐了下来。

王夫南陪她坐下,没有火盆也没有酒菜,席地而坐的两人只能听得到外面可怕风雨声,将高密逼进萧索秋天,之后便是难熬冬天。

“这次朝廷也做了调度,但因事先毫无准备,最后还是迟了。地方上的自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每镇都元气大伤。幸好夏天已经过去了,这瘟疫是可控的,不然会更麻烦。至于你先前提的蝗灾防治事宜,往下推时阻力极大,乡民往往都不接受,然蝗灾爆发,却又怪官府不作为。”

亲民之官不好做,王夫南是真正到了地方上,才真切地领悟到此理。

他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权力越大,肩上的担子越重,做决定也越不易。

一场夜雨浇灭炎夏残留的温度,彻彻底底冷了下来。而王夫南也很快离开了高密,他此行只是路过,实际是要往受灾更严重的海州去。天亮之后他就离了城,而许稷自县廨值房里醒来,想起昨晚事,只觉好像做了个梦。

她甚至不太确定王夫南昨晚是否当真来过高密。

将复杂心思都收起来,她出门还要面对高密寒冷萧索的秋冬季。

县北水乡莲藕成熟,团结兵纷纷前去挖藕,南乡仍有大豆棉花芝麻可收,虽不比往年丰饶,但听说县官撑着一座义仓在,民心也不至于太慌乱。

但城中防治瘟疫的薰药味常在,几乎每日都有冲突与抢劫,客户与土户之间的矛盾无法消除,商户们也因为出不了城而抱怨不休。吏佐们每天脚不沾地来来去去,忙着处理城中一切杂事,县官们也是闲不下来,许稷面对义仓中逐渐减少的粮食更是终日愁眉不展。

何况十一月的秋征期限将至,尽管征收额有所减少,也未必能完成。

硬着头皮在户籍上做手脚,不得已增加了通过税,这才勉勉强强交了差。

至此,她已不是刚从比部出来的那个小直官了。面对天下计帐她必须客观刚正、不需要有任何变通;而夹在百姓与朝廷中间,她就必须自寻平衡,把握分寸。

这分寸的把握往往又是最难,稍有不慎就会过头,就会背离初衷。

在高密城的最后一个新年格外辛酸,没有新衣可穿,亦没有酒饮,更无佳肴可食。县廨公厨内,县官县吏们仿佛都已经习惯了五分饱的粗茶淡饭,三两口扒拉完打个招呼便出去继续干活。

城内年味虽然很淡,但街巷中仍能闻得几声爆竹响,寺观也有香火,都是对来年的企盼。

许稷冻得要死,炭也没得烧,手脚冰冷地蜷坐在案前算账。

算盘声噼里啪啦响,许稷沉浸其中渐渐不知外边岁月。

祝暨从外面进来,却嘀嘀咕咕抱怨:“明府啊,他们太过分了!又贴这样的字条来!”

“给我。”许稷伸过手,另一只手却仍拨着算珠。

祝暨只好将字条交过去,许稷拿过来瞅一眼,顺手就收进了旁边的书匣里。

“明府怎么这般无所谓呢,写上‘狗官’什么的来羞辱人真是太过分了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写一张我收一张,不知道离任时能收到多少呢。”她注意力几乎都在账簿上,又因为算出点问题来不自觉地低头咬了咬指甲:“你出去吧。”

祝暨简直服了她,关好门退出去,搓着手继续抱怨“冷死了冷死了”,说着看向灰白一片的天空。

真希望春天赶紧来,却又矛盾地希望时间的脚步迟一些。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会有新的期冀,但时间越是逼近,也意味着许稷在高密的任期要到头了。

作为祝暨来说,他并不希望这样一位县官离开高密。

但百姓倒是无所谓的,大约是许稷这县官做得实在没甚么值得令人留恋之处,他们对即将发生的人事变动毫不关心。

许稷收完了最后一次秋税,便明白从此要与高密县道别了。

多条河流过境、盛产绢棉赀布及铜铁、能与周边州县互通有无的高密县,似乎就要与她断开联系。

在此生活了三年,见过南乡阡陌连片、北乡莲叶接天、城西贸易通达,城南百姓安居,也见过天旱无雨、蝗势蔽日,更见过流民无居、民乱频发。带着一腔热血一步步走下去,期冀不再有天灾人祸,她交给高密的答卷也只有治律有当的县廨、上下齐心的卫县官健,和满满当当的粮仓。

只可惜,见不到高密的下一次丰收胜景了。

举家收拾了行李,却发现并没有太多要带。千缨低头算私房钱,却发现与来时一样穷困潦倒。

“一点点俸禄都被你捐光啦!路上吃甚么呢?”

“带上十七郎前些年送的东西,一路卖一路走吧。”

“啊?”千缨嘟嘟嘴,回头看那赁来的宅子,想以后大概会怀念这段时日罢。不用被家中从姊妹说三道四,也不会被伯母嫂嫂们瞧不起,自由自在……可到底还是要回长安去了啊。

到这时,她也已二十六岁,已有细纹悄然上脸,与初来时到底有了不同。

将宅子交还给房主,二人登车前往密州驿所。

秋风乍起,许稷摸出一只盒子来,从里面翻出来的全是骂她的字条,沉甸甸的。

马车忽停下,许稷问:“怎么了?”

“有个孩子。”车夫扭头说。

“孩子?”许稷撩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那孩子就站在马车前,歪着脑袋看向许稷。

“有事吗?”

那孩子摆正脑袋问:“您是许明府吗?”

“我是。”

小男孩奶声奶气道:“我阿爷说,若不是明府,我们全家前年就都饿死了。但我阿爷腿脚不便,不能来致谢,听说明府今日走,便让我来送一送。”他顿了顿,真挚望向许稷:“我会记住明府的。”

许稷按住手中那盒子,心头一酸,却也只是淡淡一笑,同样真挚地回他:“谢谢你,也谢谢你阿爷。”

小男孩笑起来,露了两颗虎牙,眼眸分外明亮。他与她挥手:“明府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高密卷至此完结,感谢大家。

第44章 四四代领事

秋高气爽,许稷等人一路走得悠闲。之前从西京到高密上任,因给的装束假①太短,故而匆忙了些。这次时间给得充足,不着急回京,也可放慢脚步深入探查一番民情。

可一行人往西刚过了沐水,还没到沂州就被拦了下来。

一使者下马来:“贺许参军迁官之喜哪!”说着深深一拜,告身已是双手奉上。许稷不明所以,旁边千缨更是一头雾水,但很识趣地往车内一躲,放下了帘子。

许稷接过告身,听得那使者道:“许参军任高密县令时课最居首②,免铨考特拜沂州录事参军。”他眉飞色舞说完,及时补了一句:“沂州刺史刚过世,上佐又缺人,录事参军即代领州府一切事宜,恭喜许参军哪!”

原来至州一级的组织架构中,仍是遵循四等官结构。刺史乃一州之长官,其后另有通判官、判官及主典。州府一般以“别驾、长史、司马”为通判官,又因是长官副贰,遂被称作“上佐”。录事参军作为判官,下有各曹参军,上面顶着的就是上佐官。

使者所言,老刺史死了上佐又缺人,作为州府判官的录事参军自然就代领刺史执掌,虽顶着正七品上的官职,却行刺史事也,贸一看的确是值得贺喜之事。

然而许稷面上却平平,只客气道了谢,之后又接过官服,确认了上任时限,这才与之道别,回了马车。

她坐下来定定神,千缨拿过她手中盛公服的盒子,打开一瞧,乍然惊道:“三郎!是浅绯服啊!吓死人了!”

许稷也是吓了一吓,方才那使者甚么都没说,她还以为又是绿袍,却不料赐她绯服,是允她借服色代行刺史事。如千缨所言,确实是太吓人了。她知道朝廷眼下缺人,许多州府甚至连上佐官干脆都不设了,可竟到了这种程度?

许稷再度定定神,见千缨将银鱼袋印绶甚么的一件件翻出来,沉默不言。

“三郎你走大运了呀!”千缨喜上眉梢,因她在家中见过几位长辈和王夫南穿过绯服,清楚这意味什么。可她完全忘了,许稷本质上只是个正七品上的州录事参军,俸料待遇根本不会有所增加,却会比之前更累责任更重。

相比之下许稷冷静得多,上面忽丢下这么个担子下来,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好事情。沂州是泰宁镇治所所在,意味着她要与泰宁使府打交道。且这么大的地方扔给她,以她的资历未必能够胜任。

可就算心有惧忧,任职期限就卡在那,马车也哒哒哒行过沂水,很快就到临沂。临沂县是沂州州廨所在地,泰宁使府亦在这里。

至临沂时,州廨有人得了驿所的消息前来迎接,一路送到沂州州府,正是正午时。比起之前赴任高密的一番磨难,沂州显然要友好得多,故而十分顺利。

录事参军下设六曹参军,但因人手紧缺,眼下六曹也仅有四人而已。许稷与州府官员一一见过,并简单了解过沂州情况后,已是黄昏左近时分。

可能因为底气不足,她没有像在高密那样一开始就立威,反是客客气气摆了一副请多关照的姿态。毕竟她太年轻了,而六曹参军往往都已为官多年,几乎个个都是老家伙,很不好应对。

她独自坐在州廨公房内撑额苦思之际,忽有一吏佐急忙忙跑来敲门。许稷抬首,闻那吏佐道:“泰宁使府大帅邀许参军过去一趟。”

王夫南?

自蝗灾后她便没再见过他,泰宁镇虽相对太平,但灾荒过后的恢复也很麻烦,他恐怕也是分.身乏术。

许稷起身,吏佐又道:“哦,大帅还邀参军夫人一道前往。”

千缨眼下暂歇在临沂驿所,许稷绕一大圈将她接来,这才往使府去。

观察使府同样也是重兵把守,设有层层关卡,最后至牙城,才真正到了主将的官邸。这是许稷第一回见如此阵仗,她在西京待了多年,之后任职高密县令又不得随意出城,论见识,其实并不太广。

千缨亦有些忐忑,若不是清楚主将是王夫南,她大约要吓死了。

至牙城时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她二人由步卒领着进了官邸,还未进主厅,那步卒便顿住步子:“属下奉令送二位至此地,请容属下告退。”

许稷点点头,步卒便躬身作揖,姿态冷硬地转身离开。

院中虽草木落尽,却并不令人感觉萧索。一人沿着廊庑慢悠悠行至主厅门口,遥遥站定,手背在身后,看向迎面站着的许稷与千缨。

昏昧廊灯下只辨得清他身上紫袍,并无法看清楚他的脸,但许稷仍是认出了他。

使府上下,唯有王夫南一人可穿紫袍。

而王夫南也看向暮色中的她,那一身浅绯官袍被风吹得鼓起来,银鱼袋亦跟着轻晃。

哎,一年不见,她还是这么矮。

千缨摘掉帷帽,完全不与王夫南见外:“十七郎好威风哪!”这话一半出自真心,另一半则完全出于奉承。许稷来了临沂,可不就是受王夫南直接管,讨好王夫南自然是有必要的。

她显然忘记了她家十七郎对她家许三郎的“格外关心”,快步走了过去,有板有眼地拍起王夫南马屁来。

许稷则稳稳当当走到王夫南面前,规矩拱手行了个礼,最后才抬首看他。

王夫南垂眸,弯起唇温温和和道:“好久不见。”

许稷接受这说法,却没多作回应。王夫南遂侧过身:“时候不早,请入席吧。”

至此,主厅门却仍然关着。千缨刚要上前,王夫南却手一拦,令门口一庶仆道:“送参军夫人至西院用晚饭。”

“为甚么哪?”千缨不服气,庶仆却解释道:“夫人,今日晚宴有使府众多幕佐在场,您是女眷故不方便。”

千缨一听气焰瞬时消了下去,只得乖乖跟着庶仆往西院去。

许稷随王夫南进了主厅。厅内诸多泰宁幕佐纷纷起身,王夫南与许稷一一介绍,许稷则挨个作揖,姿态不卑不亢。

诸幕佐都清楚新来的录事参军实际上就是未达品级的沂州刺史,且似乎与王夫南私交密切,故不敢太怠慢,尽管他们的资历可能远在许稷之上。

这般宴席场合,许稷并不是太适应。若高密县只是个鱼塘,此地简直是龙潭。王夫南瞧出她内心的微妙不安,伸手拉了她一把,随后指了主位下左侧的空位令她坐,是将她当作主宾对待。

既然她没法自己立威,就不如推她一把。宦海浮沉,场面上的事是必须适应的。他不希望她出了高密就手足无措,反被资历困住手脚。他希望看到她仍然从容、自信的一面。

酒菜纷纷端上桌,香气扑鼻,许稷早已饿得胃疼,却不能放开手脚吃,且也没时间。诸幕佐的问题一直没停过,点无非是关于许稷的高密治绩及她对沂州现状的一些看法。许稷不夸谈,却也不吝言辞,态度真诚看得出有想法,诸幕佐心中便大致有了数。

此人资历虽浅,但赤忱很难得,且思路清晰不惧场,是块好材料。假以时日,或许会有所作为。

一顿饭吃得丰盛且愉快,因没有玩乐项目遂早早散了。许稷也起身走到厅外,但因千缨还在府内,遂没有与幕佐们一道往外去。

王夫南自厅内走出来,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看她一眼,评价道:“你表现很好。”

纵然内里有几分心虚,面上却能遮掩住,装腔作势的本事愈见增长——在他预料之内。

许稷转头看他,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却突然伸出来,手中握着一碟菓子,大方道:“吃吧。”

许稷的确饿极,转过身从他手里接了碟子,低头吃起来。

王夫南垂眸看她头顶,想伸手按一按,但努力克制住了。她吃相算不上好看,却也不丑,为甚么觉得像老鼠?真是莫名其妙。

他皱皱眉,那边庶仆忽跑了来,老实报告道:“大帅!参军夫人饮酒醉了!”

许稷闻言霍地抬首,王夫南按按额头:“这个酒鬼。”

“不要这样说她。”许稷低低说了一声,立即跟了庶仆去找千缨。多嘴的庶仆道:“大帅本来只给夫人预备了一壶酒,可夫人却要了一坛子喝!喝着喝着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