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平神色微黯,摇头道:“不是。”

郭旭道:“在我心中亦不是。”

程铁衣道:“在我心里也不是。”

一番话说完,三人互看,竟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寻了个借口各自忙去了,封平这两年游历江湖,对长风镖局的事情听的不少,也听闻过郭旭与崔婷、铁衣与德沛公主的事,细一回想三人刚刚的对答,颇觉有些伤心人别有怀抱的意味,自己和胭脂固然今生抱憾,然郭旭与崔婷死别,铁衣与德沛公主生离,哪一桩提起都是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留存念想罢了,如此一想,颇有些造化弄人心灰意冷的凉薄,不觉怔愣出神,念及胭脂,心下恻然,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又饮了一回,直到商六爷过来招呼,才随着镖队一起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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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正午,已行至沧州城外,远远地便看到城外簇拥了一堆人,还搭起了高高的脚架,郭旭心中微讶,看商六时,商六也是一脸茫然:“素日里从沧州行镖,也未见过这等架势,莫不是这城里要行什么节会吧?”

再走近些,已经有百姓远远迎上来,看到“长风镖局”的旗号,高声道:“到了到了,镖局子的人到了。”边喊边往城门口过去,郭旭心中一愣,未想到竟是冲着长风镖局来的。

再行的前些,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来,抬眼看时,那脚架正立在城门两边,一个肥肥胖胖富商模样的老爷迎过来,如丧考妣道:“敢问哪位是郭大少郭大官人?”

郭旭和程铁衣对视了一眼,心中好笑,利落地跃下马来,道:“我便是。”

那人哭丧着脸看了郭旭一眼,带着哭音道:“小人黄富贵,是沧州的米商。郭大官人,小人这么做完全是被逼的,您老别见怪。”

郭旭听他称自己作“您老”,实在是哭笑不得,道:“我要见怪你些什么?有人逼你做什么?”

黄富贵听郭旭如此问,一张脸更是皱的苦瓜一般,道:“郭大官人有所不知,沧州城里这两日出了个采花大盗,祸害了不少好人家的闺女,小女黄桂花尚未出阁,小人紧张的不行,特意去武行请了拳脚师傅日夜守卫,谁知道昨儿个小女一起床,吓,半边头发都被人给剃了去……”

郭旭听他家长里短絮絮叨叨个没完,正作无可奈何处,那黄富贵又道:“那人还留了一封信,小人一看,才晓得是那采花贼所为,小人一家老小吓的坐立不安,幸亏那采花贼未对小女作出什么无耻之事,须知女儿家的名节最是重要,否则桂花这辈子甭想嫁人了……”

郭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想冲着黄富贵的肉瘤鼻子打上一拳,这时采玉过来,柔声道:“你慢慢说,你曾说那人留了一封信,是否那信上提到些什么,与长风镖局有关?”

第13章 窃玉偷香

黄富贵点头如捣蒜:“姑娘说的极是,长风镖局威名远播,沧州城内,那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郭旭暗赞采玉心细,问黄富贵道:“信上说些什么?”

黄富贵道:“那人,那人命小人在城外搭架,说是镖局的各位爷这几日便到,要小人在这守着,待镖局的爷到了,要给各位大爷张个对子,还说这架子搭的越高越好,对子做的越大越好……”

郭旭抬起头,看了看高及墙垛的脚架,半带挖苦道:“果然是搭的要多高有多高,那对子呢,对子上怎么写?”

黄富贵仰起头,指了指脚架最高处,郭旭这才留意到两个脚架最高处各挂了一个卷轴,还有一个盖了红绸布的牌匾搭住脚架两头,封平好奇道:“是甚么风雅之人,费了这许多劲,巴巴要送幅对子给你,郭旭,我代你打开了。”

说着单手一扬,一枚霹雳飞刀旋空而去,割断了右首脚架卷轴的挂线,那卷轴哗啦啦舒展开来,竟有两三丈长,卷轴上五个斗大墨字:“美玉贴肤暖。”

郭旭心中一动,想起黄富贵提及那人是个采花大盗,不由转头看向采玉,采玉眉头微蹙,面露不悦之色,显是也想到了此节。

封平显然也有些错愕,轻喝一声,又是一枚霹雳飞刀旋空而去,这一次割断的是左首脚架卷轴的挂线,卷轴舒展开来,又是五个斗大墨字:“绫罗夜生香。”

郭旭眉目间陡现冷峻之色,长身纵起,伸手扯下牌匾覆着的红绸,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窃玉偷香”。

这一下再露骨不过,郭旭面如寒霜,双眸中寒光迸现,采玉怒道:“好一个无耻的登徒浪子!”

程铁衣早已气的七窍生烟,听得一向沉静的采玉如此愠怒,哪里还按捺得住,狂喝一声,手持镔铁蟠龙棍在手,几个猱身起纵,对着脚架左右好一通猛击,那脚架哪经得住如此重击,哗啦啦散将开来,四下砸落,旁观的百姓个个抱头,狼奔豕突,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那黄富贵吓的腿都软了,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一叠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程铁衣双目一瞪,蟠龙棍朝着黄富贵当头砸下,采玉急道:“哥,切莫伤及无辜。”

黄富贵眼瞅着手腕粗的铁棍当头砸到,只觉得档间一热,屎尿气流,谁知那蟠龙棍只是从头皮擦了过去,重重地砸在身侧当地。

黄富贵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来,谁知那程铁衣欺身上前,伸手攥住黄富贵的衣领,竟将黄富贵提的双脚悬空,怒喝道:“那信上还说些什么?”

黄富贵全身抖得如同筛子一般,颤声道:“还说小人若不照做,小人的全家都有麻烦……还说让镖局提防着些,他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下手了……”

程铁衣重重将黄富贵往地上一掷,怒声喝道:“是么,先问过我程铁衣答不答应!”

那黄富贵全身的骨头险些被摔散了架,连滚带爬的逃将开去,黄家的下仆本躲在远处,见老爷过来,忙迎上接住,一伙人逃也似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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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铁衣余怒未消,握住蟠龙棍的手青筋暴起,封平上前道:“铁衣兄,你放心,但有封平在,看谁敢动令妹一个指头。”郭旭也道:“我就是舍了这条命去,也会保采玉周全,铁衣,你放心吧。”

饶是如此,经此一闹,众人都没了在沧州停留的意头,只在城内匆匆补充些干粮,旋即上路,这一路上沉闷无比,各人都是心事重重,铁衣自沧州起,便策马与采玉的车驾并行,只郭旭与封平行在镖队的最前头。

入暮时分,已出了北直隶地界,当晚在乐陵县客栈投宿,采玉依旧和段绫罗一间房,程铁衣自采玉进房,便持着蟠龙棍立在采玉门口,不吃不睡,采玉出来劝了几次也无法,也只得随他去了。

晚饭过后,六爷与郭旭、封平讨论前行的路线,六爷将镖局的牛皮地图取出摊开,道:“最近的路线,莫过于直穿山东,自南直隶一路南行,然后走水路,从湖口进江西,最后取陆路直到南昌。”

郭旭点头道:“这条路线的确最为便利。封平,你昨日言说郝成义纠结了人手,要在险地向镖局下手,依你看,这个险地会是什么地方?”

封平单手托住下巴,皱眉道:“山东及南直隶一带多平原,地势谈不上如何险要。若说险地,只能出在皖南,皖南多山,人烟寥落,这两年皖中水灾,出了不少匪寇,朝廷曾大力清剿,但斩获甚少,其中一大原因就是这些匪寇逃窜至山中深藏,所以近两年,行路客商乃至镖队,都很忌讳行走皖南山道,依我看,郝成义不出手便罢,若想出手,必会勾结皖南巨寇,选在这里下手。”说着伸指在地图的南直隶皖南山区划了一圈。

商六右手重重击在左掌之上,跺脚道:“少局主,失了地利,是行镖大忌啊。”

郭旭道:“这也是无可奈何,如果舍弃皖南,就只能取道湖广进入江西。一来绕远,夜长梦多;二来,翁大人曾经提过,为避朝廷耳目,尧亲王的余孽大多避开江西,潜藏于两湖地带,取道两湖,无异羊入虎口。”

商六闻言,更是愁容满面,封平笑道:“镖局营生,本就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行难涉险是家常便饭,六爷怕了不成?”

商六赶紧摆手,郭旭道:“六爷的家小都在京城,心中牵挂也是人之常情。六爷,如我没记错,这趟南送的镖,还有一趟是去宣城的,镖队到了巢湖之后,你便押镖去宣城吧。”

商六愕然道:“少局主,这是什么话?我商六跟随长风镖局出生入死三十载,何曾提过一个‘怕’字?况且前路艰险,我却押镖去宣城,这让商六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郭旭恳切道:“六爷,去宣城的红货也是笔大单,非得有压得住阵的人前往才行,现在镖局中的好手不多,如六爷不肯去,难道要我把铁衣派过去?再者,六爷你的年纪也大了,早年受过伤,本就不习惯南地的气候,如果引发旧疾,届时情况危急,顾首不顾尾,我们未必能够及时策应六爷你。”

商六沉默,良久喟然道:“罢了,少局主,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顾及商六家小,不愿我涉险,但少局主说的也在理,我这把老骨头,功夫大不如前,到时候不能帮忙反而添乱……商六答应便是,但我有言在先,宣城的红货送到之后,我会自行前往南昌,跟镖局的人会合。”

郭旭心中略一思忖,算了算时日,预计商六押镖至宣城再行折返之时,镖局应该已经进入南昌,当下点头同意。

商六的脸色却甚是怅然,收了桌上地图回房。封平目送商六走远,对郭旭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安排,大有凄凉况味?”

郭旭“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封平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祛除后顾,昂然赴险……在我面前,你还假装什么?夜深了,封爷要睡去了,攒足精神,保不定明日就有一场恶斗。”

第14章 宝藏

两人这么一去,室中只剩了郭旭一人,从打开的门扇看出去,程铁衣仍如石胎泥塑般立于采玉的门口,自行镖这两三日以来,除了郝成义寻衅,再无其他凶险,但情势愈是异样平静,郭旭便愈是觉得沉重,前路若只是凶险倒也罢了,谁知道道迷障,扑朔迷离,实在叫人悚然心惊。

镖局自乐陵起程之后,接连两日俱是风平浪静,第二日暮时进入了济南府,在城中最大的悦福客栈安顿下来,用过晚膳之后,时辰尚早,这悦福客栈靠近主街,门口人来人往,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采玉便向铁衣道:“哥,这济南府如此热闹,不如我们出去逛逛?”

话音未落,段绫罗喜道:“好呀好呀,我先还说水粉用完了,不知哪里买去。这济南府如此热闹,采玉,你可得帮我选些上好的。”

程铁衣面露迟疑之色,郭旭知他担心采玉,笑道:“这两天行镖闷也闷死了,铁衣,你同封平就陪两位姑娘出去走走,济南府素有‘一城山色半城湖’之说,虽不能白日观湖,料想夜景也是不差的。”

采玉和段绫罗听得郭旭不去,微露失望之色,程铁衣看在眼里,向郭旭道:“还是你同封平陪她们去吧,她们要买胭脂水粉,我又不懂……我留在客栈守镖便是。”

采玉听铁衣如此说,知道被铁衣猜中了心思,脸颊一热,郭旭两手一摊,向封平道:“你听听铁衣说的甚么话,难不成我对胭脂水粉就懂的多了?”

封平也不搭腔,只是“嘿嘿”干笑两声,颇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郭旭,采玉和段绫罗心下了然,俱都忍俊不禁,郭旭急道:“封平,这可不够朋友……”

正玩笑间,有人从门口进来,郭旭抬头看时,见来人一身锦衣卫的服饰,不由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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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人径直向郭旭过来,躬身行礼道:“锦衣卫北镇抚司翁泰北翁大人,有请郭少局主和程少局主移步一叙。”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份书简,交与郭旭手上。

郭旭笑道:“早知翁大人行在我们前头,未想会在泉城相遇。”说着抽出书简,略略扫了一眼,心下了然,向那人道:“你前面带路。”看向铁衣时,程铁衣不欲赴翁泰北邀约,转身在条凳上坐下,道:“你去便是,这里不能离人。”

郭旭故作恍然地哦了一声,惋惜道:“既是这样,公主托翁大人传的话,你多半也是听不到了。”

话音未落,程铁衣霍的站起,愕然道:“公主?难道跟天凤有关吗?”

郭旭“咦”了一声道:“你既然不去了,是否跟天凤有关,又有什么打紧?”

采玉知铁衣抢白不过郭旭,急的跺脚道:“郭旭,你还说……哥,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说着便把铁衣往门口推,铁衣先还装着不情愿,后来见郭旭步出门去,也顾不得众人在旁暗笑,忙快步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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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多久,便到了一个乐坊之前,尚未跨进门去,已有丝竹声声入耳,那人道:“两位请,翁大人已在里面候着了。”

郭旭和程铁衣对视一眼,未料到一贯心机深沉的翁泰北竟会选在这种耳目混杂之地与两人见面,刚进门,便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满面堆笑地迎上来,郭旭旧日里也曾流连脂粉钗裙,对这种场合并不陌生,但时过境迁,早已没有少时心境,正欲推拒,那女子向二人福了一福,压低声音道:“翁大人在后院,两位随我来。”

郭旭一愣,旋即醒悟,这女子必非寻常歌姬,应是锦衣卫中的翘楚,果然,一路行去后院时,那女子的神情举止甚是机警,对比方才迎客时的顾盼生姿风情万种,俨然已换了一个人,郭旭因想到,锦衣卫的势力一再坐大,得皇上倚重多年,倒也的确是有不同寻常的手段,个中不乏武功智谋俱佳的好手。

又行过几条甬道,自月亮门进入后院,院中稀疏种了些萝木,院中摆了张石桌并几个石凳,桌上无茶无酒,只放了盏马灯,翁泰北坐在石桌之傍,愁眉紧锁,殊无展颜。

郭旭心中咯噔一声,依着他和翁泰北打过的交道,翁泰北此人,不管有何难办之事,必会先与人寒暄客套推杯过盏一番再行切入主题,甚少如此郁郁寡欢,不避旁人。

果然,翁泰北见二人进来,也不起身相迎,却只是一声长叹。

郭旭和程铁衣互递了个狐疑的眼神,自行在桌旁落座,那女子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见那女子走远,翁泰北方才开口道:“郭贤弟,别来无恙?”

郭旭笑道:“倒也不差,至少还能安稳坐在这跟大人聊天。”

翁泰北苦笑道:“郭贤弟是一直逍遥惯了,接了绫罗美人这样棘手的镖还能这般自在……老夫就不同了,为了水晶棺材东奔西走,终有一日要陪上这条老命。”

郭旭“哦”了一声,好奇道:“翁大人打探多日,可有眉目?”

翁泰北点头道:“非但有眉目,而且跟长风镖局大大相关……否则,也不致请两位过来一叙了。”

程铁衣奇道:“这倒怪了,这许多日子以来,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都跟长风镖局有关。翁大人,你倒说说,这一次,跟长风镖局又有什么干系了?”

翁泰北微微一笑道:“若从头说起,这个人跟铁衣兄却是旧相识。铁衣兄可还记得五散人之一的唐正?”

紫水晶一役中,程铁衣曾因误信唐正,中了唐门迷药,险些伤了崔婷,时隔许久,想起时依然嗟叹不已,感喟人心难识,如何能够忘记?听得翁泰北一提,当下点头道:“记得。”

看郭旭时,郭旭微有讶异之色,显是不明白翁泰北怎么会提及此节。

翁泰北道:“尧亲王有五个心腹杀手,唐正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是邢姬,也就是后来的崔婷,除此二人,你们知道还有谁?”

郭旭蓦地听到崔婷的名字,只觉心下一片茫然,竟有恍如隔世之感,程铁衣追问道:“还有谁?”

翁泰北笑道:“还有一个是尧亲王少时结发的妻子,人称‘瑶池毒手’的凤自瑶,尧亲王府的人都唤她作瑶姬娘娘。只是后来瑶姬失宠被弃,就无人知晓她的下落了。”

程铁衣嗯了一声,道:“还有两个呢?”

翁泰北面露得色:“另外两个是谁并不重要,他们早在尧亲王叛乱之前许久,就为我锦衣卫掌控羁押。所以当日见到唐正身上的火蝎烙印,我会知道这是五散人的记号。”

程铁衣哦了一声,面露恍然之色,郭旭笑道:“这天底下,哪会有锦衣卫打探不出的消息。”

翁泰北看郭旭道:“郭旭,你一定有些疑惑,为什么当日老夫一听到水晶棺,就断定出自尧亲王的秘密宝藏——锦衣卫拷问那两名五散人之时,曾隐约套得他们的话,知道尧亲王有一笔宝藏位于漠北偏远之地,但他们说不出具体的位置来,所以锦衣卫一直只是暗查,并未向圣上提及。直到尧亲王事败,抄家所得远远低于原本的估计,圣上才起了疑心……而听那两名五散人所言,宝藏的具体位置,只有尧亲王本人和邢姬才知道。”

第15章 漠北之约

郭旭隐隐猜到翁泰北的弦外之音,摇头道:“翁大人,只怕你要失望了。崔婷在世之日,从未提过有什么宝藏。”

翁泰北道:“崔姑娘未曾恢复记忆之时,自然不记得什么宝藏。恢复记忆之后,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宝藏一节,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后来……崔姑娘早逝,更是没有机会向人提起。”

郭旭心中五味杂陈,低声道:“翁大人说的倒也在理。”

翁泰北见郭旭如此,知他又想起崔婷,心中暗叹一声,又道:“按说,崔婷逝去,尧亲王伏法,这世上再无第三人知道宝藏的下落。尧亲王此人疑心极重,绝不会把宝藏的消息透露给第三人。”

程铁衣道:“听大人的意思,似乎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人所料?”

翁泰北点头道:“说到这,就不能不提贵镖局现在所保的镖。若老夫记得不错,这趟镖送往南昌废园,要交到废园主人手中。”

郭旭点头道:“不错。”

翁泰北道:“自得知消息后,我命南昌城中的锦衣卫统领宋祁暗中查访,据他所说,这南昌城中的确有个废园,宋祁曾带着几个手下夜入废园,被园中的神秘高手逼退。”

程铁衣错愕道:“神秘高手?听来倒有几分意思。”

翁泰北道:“更有意思的是,这两日,这废园竟消失的无影无踪,旧址上开了一家勾栏院,名唤‘客似云来’。”

程铁衣瞪大了眼睛道:“甚么?开了个勾栏院?那我们这趟镖要交到谁的手中?”

翁泰北道:“开勾栏院的名唤赵阔,要在如此短的时日之内开个勾栏院,流转的银钱是断少不了的,这赵阔拿了不少稀罕东西去当铺当死当,说到这当铺,跟在下倒有几分关系,这当铺是拙婿邓忍所开。”

郭旭想起邓忍,忍不住笑道:“天下人短了银钱,去寻小财神是最好不过,倒也不奇怪。”

翁泰北也笑道:“不错。赵阔所当的宝物之中,有一匹胭脂白玉马,掌柜的识货,知道是好东西,差了人日夜兼程送到小财神府上。邓忍还拿与我看,确是稀世之珍,适逢皇太后大寿,小女惜珠入宫见驾之时,便将这胭脂白玉马送上。”

郭旭笑道:“可是太后那边又起了什么变故?”

翁泰北哈哈大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郭大少,不错,皇太后是非常喜欢,可是皇太后身边一个入宫多年的老宫人,却认出这胭脂白玉马是太祖的珍藏,后来因尧亲王功大,赐了尧亲王。”

程铁衣沉吟道:“又是尧亲王。”

翁泰北道:“不错。当日圣上也在席中,听了此话便召我觐见,既是圣上问起,老夫再不敢隐瞒,便将锦衣卫查到的一五一十报知了圣上。圣上对此事甚是挂心,郭旭,你也知道这几年天下并不太平,黄河泛滥,两岸灾民背井离乡流离千里,南方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又有倭寇扰境,频犯闽地,朝廷虽然看似富足,实则早已不堪重耗。因此上,如能寻到尧亲王留下的宝藏,用于赈济灾民或是抗击倭寇,都是一大幸事。”

郭旭点头道:“那么大人请我们来?”

翁泰北双手抱拳,向郭旭行了拱礼,道:“实不相瞒,圣上和小彭王爷都希望能够得到长风镖局助拳,查访尧亲王宝藏的下落。”

郭旭笑道:“既是圣上和小彭王爷有意,翁大人亲自相邀,长风镖局敢不从命?”

翁泰北大喜,伸手拍住郭旭肩膀,道:“太好了,有你郭大少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

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看向铁衣道:“差点忘了,小女惜珠入宫给皇太后贺寿之时,也曾见到德沛公主,公主这一阵子茶饭不思,清减了不少。”

程铁衣关心则乱,险些便站起身来,急道:“怎么会茶饭不思?公主身子不舒服吗?有没有让太医看过?”

翁泰北呵呵一笑道:“为什么茶饭不思,铁衣兄还不明白么?”

程铁衣蓦地反应过来,一张脸登时窘的通红,幸好借着夜色遮掩,郭旭和翁泰北也不觉察有异。

翁泰北道:“公主的心思,圣上是极明白的,虽说以前圣上并不十分乐意,但见公主茶饭不思郁郁寡欢,心里确是有几分松动的。小彭王爷也探过圣上的口风,据小彭王爷说,圣上曾提及,如果长风镖局这一趟能立此大功,那么郭旭程铁衣,有功于朝廷社稷,不啻大明股肱,借着这个封赏的由头,借机遂了公主心愿,也是一桩两全其美的事,铁衣兄,恭喜你了。”

程铁衣尚未明白,郭旭大喜道:“铁衣,你和公主相守有望了。”

程铁衣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看翁泰北时,翁泰北含笑点头,程铁衣这才反应过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颗心怦怦跳的厉害,张了张嘴又合上,抬了抬手又放下,想笑又不知该怎么笑,想装作不经意又装不出来,竟手足无措起来。

马灯的光晕黄暗沉,程铁衣喜不自禁,翁泰北撸须而笑,郭旭先还笑的畅快,后来不知为何,程铁衣愈是欢喜,便衬得自己愈发寥落,与这些酣畅快意格格不入,脸上的笑意也不觉僵淡了许多。

生离,总好过死别。生离还可守得云开见月明,死别却真真正正是天人永诀,相守无期,重聚无望。

隐痛和寂寞瞬间翻江倒海,郭旭抬起头,半天边一弯极淡极淡的月牙,如同女子尚未着黛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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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郭旭将适才翁泰北所言说与采玉、六爷并封平,几人俱都为铁衣欢喜,围着铁衣问长问短,程铁衣倒赧颜,提了蟠龙棍道:“今晚还是我守镖,你们快些歇息吧。”

封平大笑道:“今晚当然是你守镖,莫说今晚,明晚、后晚并大后晚,都该是你守镖,反正,你横竖是睡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