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头闹事的那个混混没想到半路冲出来这么一位老人家，又不肯就此罢休，板着脸道：“这儿没你的事！滚开！”
没等老头说话，他后头跟过来的老伴直接张口骂了起来：“合着没人教你们要珍惜粮食，还没人教你们尊老爱幼了是吧？这么一年轻的小伙子是真不要脸！”
老太太这么一骂，越来越多双眼睛全都看了过来。
刚才这事情还只是闹着要退押金，现在倒成了对浪费粮食这种行为的强力指责了。
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议论起来——
“这几个男的怎么回事啊？”
“听这个老爷爷的话，好像是说他们在浪费食物？”
“你看他们桌上……好多海鲜就那么放着啊，看起来都没动。”
那小头头脸上完全挂不住了，试图把这两捣乱的老夫妻吓走：“有你们什么事儿！走开啊！真是吃饱了撑的来管我们！”
“哎，年轻人，你就不能反省一下吗？”那老头扬高了嗓门，不依不饶的凑了过去，拿起桌上连剥开都没有的螃蟹，还有那些连肉都没剔出来的海螺，伸长了手给其他看客看看证据：“山里那么多孩子吃不起饭，还有好些人拼了命的赚钱都吃不到一口热乎东西——你们，你们就这么糟蹋粮食！”
这眼瞅着就要开始又一通数落和指教，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那小头头急了眼了想把他们两赶走。
他毕竟收了钱老板的钱，该办得事情要办到位，总不能真的还在这赔款吧。
“行了行了！”旁边的混混不耐烦道：“押金我们不要了，走吧走吧！”
小服务员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真是差一点就被揍了。
没想到那老头上前一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们不识字啊？”老头把手里那些被浪费的食物往桌子上一掼，拧了眉毛道：“看见这墙上的字了吗？浪费食物要赔钱！按斤赔！”
“你有完没完啊？”旁边的小喽啰试图解场：“这不都把押金扣在这了吗，还想怎么样啊？”
“人家店里的老板都没有要赔钱，你凭什么管我们啊？”
没想到老头直接转身过去，看向那些个看热闹的群众：“我们这些人守规矩，就是为了便宜他们这些社会的蛀虫吗？大伙儿评评理啊！”
“就是就是……”
“这罚多少钱墙上都贴着了，该给……”
伴随着应和声纷纷响起，几个服务员走过来挡住了去路，沉了脸色道：“这几位先生，你们浪费食物太严重了，麻烦把罚款缴纳了再走。”
老太太在旁边拍着巴掌，点头道：“就该这么做！”
这回是真的骑虎难下了。
小喽啰发了脾气，走出卡座吼道：“老子就不交怎么地！拍人来抓我啊！”
下一秒，那老头就伸出手来戳他的脑门：“你们还讲不讲法纪道理了！”
小喽啰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你别碰我！”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老头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竟然直接摔在了地上！
“老爷子摔着了！”
“打老人了啊！！”
“快扶他起来！”
这会儿其他人全都坐不住了，愣是把那四个壮汉困在中间，每一个人能跑。
老爷子跌坐在地上直叫唤，老婆婆在旁边都快哭了。
“你们还闹得有完没完了？”有人忍不住道：“该赔多少赔多少！给老爷爷道歉！”
“我要报警了！”
那小头目变了脸色，生怕事情真被扩大到‘欺压无助老人’这种程度，直接掏出钱夹子来，割肉一样的掏罚款。
苏经理在旁边目瞪口呆的看完了全程，眼瞅着他们开始掏钱了，忙不迭冲回经理室接老板的电话：“这事解决了！”
“这就解决了？”张璠愣了半天。
等餐厅营业结束，进入盘点清扫环节，那老夫妇才找了经理，好声好气的把情况解释了一遍。
原来有个叫吱吱的小姑娘，联系他们过来当群众演员。
每天他们拿着饭卡，可以来这吃吃面啃啃排骨，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他们每次吃完饭了，就一人接一杯热茶坐在角落里聊天，其他服务员只知道他们拿着尹姐送的金卡，也不会过去催他们走。
但凡这餐厅里出了不好讲道理的乱子，都能由他们两来收拾——
甭管是把奶油和巧克力酱弄得到处都是的熊孩子，还是边吃边往怀里揣的小偷，又或者是像今天这样来铺张浪费的二愣子，两老狐狸一出手就收拾个准。
他们太擅长解决这种小麻烦了——
只要把老人的身份往那一摆，训哪个小辈都是有本的。
他们两讲道理没用，刻意制造点肢体冲突再往地上一瘫，就是社会青年来了也得慌。
“合着您这是高级碰瓷啊。”苏经理都听懵了，又生怕他们误会自己的话，忙不迭给他们倒茶：“这是真厉害！”
不讲道理的人，还就真得以毒攻毒。
御风别院B404号门口，一对夫妇敲了敲门。
尹弦正拿猫薄荷逗着小美短，听见门口的动静匆匆踩了拖鞋过去应门。
“柏先生？”她看清门口熟悉的面孔，又看向旁边依偎着男人的小妇人：“您是——金庆儿？”
“好久不见，”柏禀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之前我给老万打过电话了。”
“嗯，茶都已经泡好了。”尹弦笑着往侧边退了一步：“请进吧。”
万漱正在楼上的书房里和安安下棋，听见这声音也带着小伙计下了楼：“来的挺早啊！”
“万老板——”柏禀笑道：“这都两三年了，我是第一次见到小尹把头发放下来。”
他印象中的尹弦，这几年里都在职场上雷厉风行，梳妆打扮都透着股冷冽的劲儿。
今天一见着这放下长发穿着纱白长裙的年轻姑娘，还差点以为是万漱金屋藏娇了。
两对夫妇相对坐下，旁边的助理安安帮着端茶倒水递点心，等都收拾好了就麻溜儿撤了。
柏禀是商界有名的投资大佬，而身边的这位金庆儿便是被他娶回家的金丝雀，说起来也是一番佳话了。
一年前，为了娶回这个漂亮姣好的小影后，柏禀直接给她在城郊建了一个专属的游乐场，把这整个耗资十几亿的游乐场当做求婚礼物送给了她。
虽然这是送给情人的礼物，但这游乐场里各种设施应有尽有——旋转木马、流星锤、海盗船、室内过山车……
整体上虽然占地中等不算非常大，但真要是运营起来也当真能赚不少钱。
当年这么昂贵的求婚礼物直接秒杀了一众鸽子蛋翡翠项链，在微博热门上都被称之为‘教科书级别的总裁礼物’。
金庆儿本来和这位大老板分分合合虐恋情深，那天晚上被他牵着在这独属她一人的游乐场里散布玩乐，在寂静的摩天轮上感受着被众星包围般的烟花表演，在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还看见爱人跪地求婚，当真是连心都要化了。
两人于是顺利成婚，又一起在国外度了蜜月，开启了温馨的新婚生活。
“但这么一份豪礼，就真是跟送了辆限量超跑一样。”金庆儿托着腮，桃花眼露出为难的表情：“礼物贵，维护的成本更贵。”
市面上那些个被大佬们亲眷的好车，每年包养维修的钱都至少小几十万。
她突然得了这么一份大礼，就跟家里牵进来只白象似的，根本没法照顾好它。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那个惊喜之夜成婚以后，她和柏先生统共就去了那里两次。
如果把这里完全当成是私人专享的游乐场，那扫地工、维修师、餐饮员工，全都得一个月一个月的养着，去一次都真是在千金难买我开心。
小夫妻两从浪漫的狂热中回过神来，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游乐场给改成公开商用的盈利场所。
“财报怎么样？”万漱帮听得津津有味的老婆续了杯茶，随口问道：“你拍婚纱照的那几天，咱兄弟几个还过去玩来着啊……里头确实挺有意思的。”
“这一开始，确实收益挺乐观的。毕竟当时各种报道和传说摆在那，自带偶像剧的浪漫光环。”柏先生颇为头疼道：“可是现在刚过了一年，客人就很少很少了。”
这惟卿主题公园，现在完全成了个销金机器，开着也费钱，不开也费钱。
坐在旁边的金庆儿瞥了眼忠犬似的老公，长长的叹了口气。
“其实真的让它完全倒闭吧，我也舍不得。”
虽然这个公园不像其他朋友手上的钻戒镯子，可也是她老公的一片心。
真的把那么大一块地荒在那，任由这么个公园在风吹雨打中成为一片废墟，她实在是不忍心。
尹弦在旁边听的相当感兴趣，碟子里的巧克力曲奇饼都吃了大半。
“这不是听说……你们夫妻两辞职了，开始帮其他朋友们救救生意，”柏禀试探道：“你觉得咱这个？”
“好说啊。”尹弦笑眯眯道：“抽成的事情让咱们下属谈，我们要价也不贵。”
“哎！那真是太好了！”柏禀松了口气，摆手道：“再花点钱翻修下什么的，我这边都好商量——主要是舍不得它就这么废了。”
现在的这个惟卿主题公园，完全跟鸡肋似的，每天也就一些影楼的摄影师带着进去拍婚纱照。
他和金庆儿都由衷的希望，这里能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游玩驻足，见证他们之间的这一段记忆——至于钱的事儿……不赔本就行。
“那我这就让他们把公园关了整顿，你们去看看情况？”金庆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讲，我尽量配合你们。”
“不急，还得等几天。”尹弦抿了口茶，慢悠悠道：“万漱养的昙花快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更 加油鹿小葵TvT
第9章 自助餐厅（9）
昙花？
柏禀愣了下，盯着万漱道：“你养的？”
万漱一脸无辜：“我不能养？”
“你忘了咱大学时怎么过来的吗？”柏禀一脸不可思议：“从仙人掌芦荟到那只从沟里捡回来的小乌龟——你不是养什么什么就死的吗？”
万漱一脸严肃的摇摇头：“我改邪归正了。”
旁边的金庆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拿了块曲奇饼干慢悠悠道：“我今年过年的时候，还跟饼饼猜你们两个什么时候会离婚来着。”
万漱和尹弦对视了一眼，露出无奈的笑容。
“差点真分了。”
柏禀也想到了这么回事，认真道：“你们两发现没有……现在你们两的相处方式，跟辞职之前，完全不一样。”
万尹夫妇在业内颇有几分珠联璧合，论战略设计和市场争夺不输于任何老玩家。
他们年纪轻轻的就能有这样的收获和成就，其实是牺牲了太多东西的。
没有私人生活，没有太多的感情，工作几乎占据了生活的每一秒，连度年假时都要不断地接听电话。
柏禀这几年有金盆洗手的意思，才渐渐地放下生意来把快跑掉的老婆追回来。
像他们这样在名利场上无尽奔波的人，迷失是常有的事情。
柏禀上一次看到这对夫妇的时候，还是在二月的一场会议上面。
万漱穿着笔挺修身的西装，旁边坐着盘着发髻的尹弦。
他们两人的眼睛几乎没有对视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各种报告和签字单里。
哪怕在二十多人的会议上，哪怕他们两人肩并肩的坐着，也不知道是西装的气调太冷，还是他们连杯子都遥遥相对，那种疏离而无情感的工作状态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时他就隐约觉得，这两个老朋友的婚姻出问题了。
“可现在……你们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笑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看对方的眼睛。”金庆儿端着小瓷杯道：“总算是找回点人味儿来了。”
万漱垂眸摸了摸尹弦的头，神情里露出几分歉疚来。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尹弦回过神来：“我跟漱漱，真是一次游乐场都没去过。”
他们两是通过猎头挖角认识的，之后相识的几年里也是最熟悉的战友，共同在各种商业项目里进退厮杀。
直到有一天，总裁先生在给她另一份回执单的时候，随手推了个丝绒小盒子过来。
“我问过你的秘书了，她说你今天下午三点有空。”
他推了一下金丝眼镜，白皙的皮肤依旧没什么血色。
那声音清冷干净，带着几分笑意。
“既然有空，就去把婚结了吧。”
于是就这么一脸懵比的真去结婚了。
还没等度完蜜月，公司那边碰见对头来抢生意，两人连到底要不要养小崽子这件事都没想好，就一起坐飞机回了时都。
他们甚至在回去的路上都没时间亲吻对方，一块跟抱佛脚准备考试的学生一样对着数据和表单，想一想也真是古板到了极点。
后来的婚姻，没有假期，没有独处，甚至没有几天在同居。
结婚前，尹弦一度列了个情侣必做清单，试图一项项解决掉。
然后情侣必做，变成了夫妇必做清单——再然后就搁在楼上书房里吃灰了。
生活里，更多的是工作，会议，会议，工作。
那三年里，他们好像只是有婚姻关系的同事而已。
“那感情好，你们两来我这做生意，还能体验下包场逛游乐园的VVIP金卡待遇。”柏禀挑眉道：“我就不收你们两门票钱了。”
“下周六吧。”尹弦低头看手机确认了下时间，随口道：“不用包场，就保持营业状态——我再带几个伙计去。”
万漱撑着下巴看着她，慢悠悠问道：“带几个？”
这次要改造的是游乐场，工程要大一点。
尹弦想了半天，开口道：“三个。”
聚荣会餐厅这边，张老板在喝着茶数钱。
这年代钱都存在银行账户里了，也真没几个钱能数。
但是看着这一厅的客人来来往往，看见餐厅外头排了两列的队伍，那确实心里美的慌。
他们为了留住这些客人，各种桌游卡牌小点心全都招呼上了，还买了好些把椅子。
这餐厅的生意一好，就跟家里突然添了仨孩子似的，什么东西都要置办。
装骨头的镀银碟买了四五摞，还又招了好些个服务员，各个合作的供货商眼瞅着吞吐量这么大，价格又打了个相当漂亮的折扣。
光是这餐厅里每天消耗的餐巾纸，都够垫成一屋子的地毯。
张大舅舅在这喝着茶视察着生意，尹弦晃着钥匙就溜达过来了。
她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像个悠闲放松的女青年，从前那种自束严厉的高管感早就崩的干干净净。
“哟，小万不过来喝茶？”张璠朝她晃了晃手：“我这儿准备了普洱茶团，品相可漂亮了。”
“他还在花房里养芍药——我就喝点淡口的，晚上还想早点睡。”尹弦坐下道：“生意怎么样呀？”
“可好了我跟你说！”张璠听到这话题就相当精神，两眼都在泛着光：“我是真没想到，之前亏空成那样的餐厅，能起死回生到这种地步，我都打算生二胎——呸，打算开分店了！”
“开分店好啊。把模式套过去就行，有什么问题跟我讲就好。”尹弦接了服务员递来的茶，摸了把瓜子开始吃：“话说回来，其实这餐厅还能再改改。”
“我跟你讲，大侄女儿，你就长长久久呆我这儿，分钱什么的都好说啊！”张璠给她掌心里又抓了把瓜子，精神矍铄道：“你打算怎么改？”
尹弦磕了半天瓜子，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也没法久呆，下个星期要忙别的事儿去了。”
张璠怔了下，心想真是可惜了，却也由衷的为他们高兴。
托这小两口的福，他现在真是日进斗金，也不打算贪心的留着她不放人。
“大舅你放心，在走之前，这餐厅的事儿我肯定还是帮您一步到位。”尹弦坐直了几分，认真道：“您想过……开豪华档吗？”
张璠怀疑自己听错了，跟着重复了一遍：“豪华档？”
“现在这一百多的，咱们就叫它尊贵档，”尹弦露出狡黠的笑意来：“但是再来个豪华档，可以定价两三百——这样就等于进一步筛选不同消费能力的客人了。”
“你等等。”张璠伸手敲了敲桌子：“咱开的，是自助餐厅，你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