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碗筷盘子都放进洗碗机里，他们大致打扫了一下厨房，然后手挽着手出去散步看电影。
人都已经走到电影院楼下了，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凑了过来：“哎？老万？小尹？！”
拖家带口的彭老板显然没预料到他们两也在这，露出颇为惊喜的表情：“有空去我那喝下午茶啊！点心可好吃了！”
万漱一瞥尹弦，就知道她又想聊生意，非常提前的咳了一声。
尹弦差点就问出口你们家那几家酒店现在怎么样了。
她硬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抬头瞥了一眼万漱，就跟骨头被叼走了似的。
这头彭老板跟他寒暄了半天，才带着老婆孩子们去了小马宝莉大电影的展厅。
尹弦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低着头闷闷道：“放假好没有意思啊……”
“我想回去上班……”
万漱把电影票取了回来，见她又有些心情沮丧，想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们去看看老彭的那家酒店吧。”
“真的？！”尹弦立刻就恢复了精神：“不看电影了吗？”
“现在就去，怎么样？”万漱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他们家在拆迁区旁边有家五星级酒店，已经快开不下去了，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可是电影票都买了哎……”尹弦怕他不开心：“要不我陪你看完再去吧。”
万漱抬起头来，发现影厅外面有一对高中生，还在局促不安的看着票价。
最近的电影都是巨幕厅IMAX特效片，不管是在网上还是实地买票都颇有些贵。
他牵着尹弦走了过去，大大方方的把票送给了他们：“我们临时有事看不了了，刚好还是情侣座，要不看看这场？”
小男生下意识地接过票，忽然反应了过来，扭头看向旁边的女生，脸都红了：“我跟她不是情侣……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先生，我把钱转给您吧。”
“不用啦。”尹弦拍了拍他的肩，侧头观察着那小女生害羞的神情，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她肯定喜欢你，开窍点年轻人。”
然后就手牵着手去拆迁区加班去了。
好像世俗的柴米油盐都没什么好眷顾的。
度假也好，玩乐也好，无非都是服务物质欲望。
比起这些，尹弦更喜欢去看看公司的财报。
万漱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彭老板家的酒店产业，听着她聊关于度假酒店和新式胶囊公寓的看法，笑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原本想和她一起去体验下普通情侣的生活，把两个人从无尽的工作中解脱出来。
可好像就这样，能天天泡在一起，去体验各种复杂又麻烦的事情，也是一种乐子。
至少在辞职以后，终于可以每天见到她了，真好。
车速很稳，不一会儿就抵达了酒店门口，但并没有门童代为泊车。
五星级的标志亮闪闪的，可并没有什么客人入住。
他们找了个地方停好，尹弦利落的掏出身份证出来：“今晚就住这儿了！”
万漱目送她蹦跶着去前台登记，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漱漱？休息了没有？”亲妈打电话问候过来：“小弦还怀着孕，就别忙工作和产业那些事了——家里都一直有人打理着呢，你们两都减减压，就别加班了啊。”
万漱遥遥望着酒店大堂里的那个身影，扬起笑容道：“嗯，我们在约会呢。”
第44章 五星酒店（2）
“这个……真的是五星酒店吗？”
躺在床上的时候, 两个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五星酒店的价格，五星酒店的外观, 偏偏里头住起来跟招待所似的……
尹弦在看见一脸半死不活的前台时, 就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再糟糕，也不可能有那家梅花鹿把头伸进窗户来嚼衣服的山庄糟糕吧。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和万漱办理了入住手续, 房间是在十六楼的高层。
可以看见大片的夜景, 隔音效果不错，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整体来说, 真是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中老年干部的养老画风。
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这种房间里一觉醒来, 可能会以为自己是车祸后住进了乡下的养老院。
尹弦开始认真思考, 这家酒店到底是怎么评上五星的了。
房间里挂着超大的一副牡丹迎客图，窗户旁边还有花里胡哨的画像，半夜要是瞥见个人头挂在那，怕是能吓得昏过去。
所谓中老年人的画风, 就是又土又花。
大朵大朵的牡丹堆砌在一起，金色红色绿色在壁纸上妖魔乱舞。
不仅如此，大俗的水晶烟灰缸摆在那，还得配上养生的文竹盆栽。
酒店大厅自然用闪瞎人狗眼的大型水晶吊灯, 而房间内同样一片暖色调配金粉到处装了一通。
床头有KTV式的软垫墙，艳紫色不伦不类的破坏着整室的i装修风格。
既没有东方的精致典雅美，也没有西方的性冷淡简洁风。
不得不说, 红色配绿色, 是真的很难看。
万漱去了趟厕所, 忽然声音有点变调：“媳妇儿……”
尹弦寒毛竖起来了：“你别告诉我里面有虫子。”
“虫子倒是没有……”万漱艰难道：“你帮我拿卷纸来。”
等等？卫生间没有提前备好纸的吗？
尹弦从电视机桌上拿了一卷，进去的时候还瞥了眼镜子前面的洗漱用品。
这怕都是超市里批发来的吧……怎么会这么廉价。
明明是五星酒店，怎么用物布草都扣成这样？
这简直是把‘我·没·钱·了’四个大字贴在自个儿脸上啊，就差把拖鞋换成纸糊的了。
万漱洗了个还算暖和的热水澡出来，拿着浴巾闻了一下：“还算干净，就是料子差了一点。”
“老彭这边已经这么差钱了吗？”尹弦坐在床头，研究着洗发水小瓶子的标签说明：“这都什么杂牌子货。”
万漱坐在她身边，非常自觉地把脑袋放在她的腿上。
尹弦接过毛巾，跟给大型犬搓毛一样，帮他擦干净头发顺便擦耳朵。
“在很久很久以前，”万漱慢悠悠道：“这儿是最繁华的老城区。”
不光有好几个大型住宅区，还有两个商圈在这附近，写字楼也很多。
各个公司的老板们都会来这个酒店里开会休息，而且很多外地人来附近的公司参加培训的时候，也会住在这里。
在三四年前，这儿的五星酒店是只此一家，赚的那叫一个钵满盆满。
可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已经变成拆迁区了。
有钱人处理各种投资和生意，就像种花一样。
要百花齐放，要什么都碰一点儿。
像这个酒店，原本就是彭总种的大喇叭花，属于下雷阵雨都不蔫的那种。
谁想到有一天，这花盆自己炸了。
搬迁的搬迁，爆破的爆破，附近拆了一片，偏偏就是和这酒店没关系——这事儿比酒店自己要拆了还要糟。
附近的住户和客人全都跑完了，就剩这二十楼的大厦以及几个小区菜市场在这，处境是着实尴尬。
“那他不转让？”尹弦拿着棉签帮他掏耳朵，皱眉道：“把楼盘出去当写字楼呗。”
“他前期投入的成本太多，还想再观望看看。”
就跟赌徒不肯撒手一样。
万漱等她折腾的差不多了，揉着耳朵坐直了道：“彭总两三个月前就跟我说过这个事，我也来考察过，是很难办。”
别的事情，譬如金庆儿家的那个游乐园，或者沈教授的动物救助站，那都是有天然市场的。
大伙儿都喜欢猫猫狗狗的，也都爱逛公园，确实不愁引流。
可问题是，谁会特意坐车跑这么远就来这种没啥特色的酒店，图个什么啊？
不好找卖点，没有营销优势，甚至连优点都找不到。
老彭还考虑过大减价，吸引更多的人来住。
问题是，附近的居民都有家，而上班族和学生党都离这儿很远，交通也并不便利。
这样一想……好像确实没什么指望了。
他们两陷在被子里，闻着空气中微微发潮的味道，睡意开始不知不觉地上涌。
尹弦躺在万漱的怀里，忽然迷迷糊糊道：“你还记得，我们两，第一次出差的时候吗？”
尹弦被调到万漱的部门之后，一直都在国内到处转悠，平时不怎么出国。
万漱的部下有个人临时请假回乡下看家人，便把尹弦叫上，唤她一起去国外调研。
一路上都无风无雨，连生意都谈的颇为顺利。
尹弦加快速度赶了份文件出来，想拜托万漱给看看，谁想到敲了半天门，说老板不见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索性下楼去附近溜达。
国外的老建筑都保留的很好，还有很多街头艺人在卖艺。
她去蛋糕店里买了个甜甜圈，拿着一溜钢镚儿到处转悠。
然后就看见自家公司的总裁先生，戴了个略有些滑稽的长筒帽，在流浪汉旁边弹着吉他卖艺。
——而且吉他居然还弹得不错。
尹弦以为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一边啃着甜甜圈一边凑过去，发现还真是他。
前头的吉他琴盒里装着稀疏的一些纸币和钢镚儿，他在晃悠着边扫弦边唱林纳德的《Sweet home Alabama》。
这是尹弦第一次看见老板在唱歌。
他平时就性子有些跳脱，严肃的时候板着个脸和冰块一样，真撒起欢来能在公司里举办转椅子大赛。
可在这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快活又自在的外乡人，弹着吉他唱着歌，等着谁来投个币。
万漱显然也认出来站在路灯旁边啃面包的人是自己的下属，可依旧不害臊的唱着歌，还冲着她眨了眨眼。
尹弦哑然失笑，愣是坐在那听他把曲子弹完，蹲下来投了五美元。
旁边的流浪汉显然颇有些不可思议：“他后半段的歌词都是瞎唱的，你没听出来？”
“哦，对。”万漱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忘词了。”
“要不，你再唱首枪炮与玫瑰的？”尹弦又晃了晃手里的五美元：“可以点歌吗？”
“恐怕不行。”万漱扶正了吉他严肃道：“你也看得出来，我压根不会弹吉他——演的比较像而已。”
尹弦噗地笑出声来，摆手道：“走走走，我请你去喝一杯。”
就如同买鞋子的那一天，她请他喝了一大碗鸽子汤一样。
他们走过车水马龙的街头，抱着巧克力欧包一边吐槽难缠的客户，一边研究怎么在下次谈判的时候多坑一点钱。
尹弦在酒吧里给他买了杯啤酒，而万漱付了最后的饭钱。
等到两人晃悠着逛完，都已经酒足饭饱的懒得聊正事了。
路上有老外见万漱背着吉他，还会一脸好奇的问他是不是音乐人，是不是来这儿演出表演的。
这个时候，尹弦就会一脸严肃的站出来，以经纪人的身份解释说这位万先生就是他们时国的贾斯汀比伯，是国内举世闻名的摇滚天王。
万漱就很自然的接过记号笔，在那些好奇的老外的T恤上签下一串狗屁不通的英文名。
等暮色西沉，他们再次回到酒店，也回到上司和下属的身份里。
万漱颇为绅士的把她送到十七楼，临别前笑着开口道：“我怎么感觉，这有点像个约会了。”
“如果这是约会的话，”尹弦扬起了笑容：“那我可有点喜欢你了。”
“我也一样。”万漱把胸前别着的野蔷薇送给她：“这就当是临别礼物了，不用太想我。”
——说的好像明天早上他们两不会一块坐飞机回国似的。
“我还记得呢……快睡吧。”万漱抱紧了她，轻轻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我有点喜欢你呢……晚安。”
“我也一样。”尹弦蹭了蹭他的掌心，终于沉沉睡去。
晚安。
第45章 五星酒店（3）
等彭总裁得知他们过来住了一晚的时候, 万漱已经在办理退房的手续了。
“老万——”彭三水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一脸的抱歉：“我这儿好久没收拾了，确实破的很, 一直不好意思请你们过来来着。”
万漱瞅了眼坐在沙发上等着的尹弦, 侧头看向他：“你这店……还不卖啊。”
连客人都没有, 真要走营销路线搞不好就只能从鬼屋下手了。
彭总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脸的无奈：“我家媳妇那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刚好又在公司里说的上话，哪儿能说拆就拆啊。”
尹弦玩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 瞥见彭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万漱身边，两人似乎聊得颇为投入。
她虽然越来越行动不便，还是处于礼貌过去打了个招呼：“老彭——”
“哎！”彭总忙不迭让手下搬把椅子过来：“几个月了啊？别站着, 坐吧坐吧。”
万漱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意欲牵着尹弦离开：“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尹弦看向彭三水, 忽然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不能救。”
这话连旁边前台打瞌睡的服务生都不信。
可彭三水走投无路这些时日，就等着这一句话。
“你们两现在在我们业内可出名了——”彭三水恨不得把所有的马屁都拍上：“我们吃饭都经常聊你们，但是现在聘请你们当顾问真是太难了！”
尹弦愣了下，扭头看向身后的万漱：“有……吗？”
实际上，从自助餐厅被改造开始，他们夫妇的名头就开始传了出去。
张璠多了一座大金矿, 免不了跟生意伙伴聊聊这起死回生的神奇经历。
而在金庆儿的玫瑰花园成功爆红之后, 好些富太太们都跟老公买了999套餐, 就等着十年后再来兑现这个美好的承诺。
再往后, 沈教授的救助站成功转型成网红商店, 打破了人们对流浪动物救助方式的认知，现在也已经是热门话题之一了。
商人们本来知道这对夫妇双双辞职的时候，都有些等着看他们笑话的心态。
可一桩又一桩安利不仅直接打脸，还让他们学习到好些思路出来。
对互联网 和微博营销的认知，对商品定位和运营的看法，等等等等——
甚至还有好些商界的杂志和媒体想要采访他们。
“等等……”尹弦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怎么，完全没听说呢。”
“相关的邀请函都在你的邮箱里。”万漱坦白道：“我帮你整理和归类了。”
她在怀孕时间久了之后，不仅越来越贪睡，还总是容易疲倦。
以前可能看四五个小时电脑屏幕都觉得没什么，现在读久了会眼胀甚至流泪。
万漱帮她打理着家产和邮箱，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
“很多吗？”尹弦看向旁边一脸期待的彭总：“我们两成商界的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