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手了,还说了句什么来着?

  大概是肾上腺素终于下去了,他的晕眩感完全褪去,只剩下清醒的愤怒。他想起来了,那时候她说的是:“成,松手就松手,要打要杀随你的便吧。”

  要打要杀,随你的便吧?!

  程亦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只听见护士一声尖叫。

  “你快别动,又又流血了!”

  鼻腔里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但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心头的怒气。

  操,垃圾师姐想弄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程亦川:可能是因爱生恨,师姐她得不到我就想毁了我。

第13章 第十三个吻

  宋诗意没有室友,单独住了间宿舍。

  倒不是孙健平偏心,给徒弟特殊待遇,主要是归队时姑娘们两两一间,没有单出来的。

  她心安理得住进了单人间,一个人乐得清闲。

  草草吃了顿饭,从食堂回来,宋诗意心不在焉地往脚上喷云南白药。下午训练时,被那小子给激了下,一个没忍住就提速了,当时脚下一疼,她就知道要坏事。

  幸好只是刹那冲动,很快止住。

  喷雾停留在脚踝,凉飕飕的一片,她赤脚坐在床沿,还想着先前在食堂看见的那一幕。

  呵,光看脸可真没看出来,那小子模样斯斯文文,还挺能打啊。

  正想着,郝佳在外面敲门:“师姐,你在吗?”

  她趿着拖鞋去开门,露出个脑袋:“我在。怎么了?”

  郝佳指指走廊尽头的窗户:“楼下有人找。”

  “谁啊?”

  郝佳咧嘴笑:“打架小能手。”

  “……程亦川?”宋诗意一顿,“他让你来告诉我的?”

  “我刚从外面回来,碰见他在女生宿舍楼下瞎转悠,说是没你电话,也不认识女队这边的人,只能在那干等着。呵,你是没瞧见他那样子,被揍得可真惨。”郝佳一脸惋惜,很是心痛,“也不知道卢金元对着那么张脸,怎么下得去手。”

  “……”

  怎么下得去手这件事,说起来好像和她有点关系。

  宋诗意咳嗽两声,随手拎了件棉衣披上,“我下去看看。”

  *

  宿舍底下铺了层积雪,松松软软。深蓝色的夜幕缀着星星点点的白。

  她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只穿了双毛茸茸的拖鞋,可这会儿回去也迟了,索性就这么出了宿舍大门。

  下雪的夜里,外面几乎不见人影,大门外却孤零零立着个人。

  大概是站太久,那家伙不时往宿舍大门里看一眼,冷得又是搓手、又是跺脚。某一个瞬间,当他又朝门里看来,冷不丁对上宋诗意的目光,一直紧皱的眉头便倏地一松。

  只可惜下一秒,又猛地皱起,并且皱得更厉害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宋诗意猜到他一出医务室,就跑来找她了,不然也不会还穿着这身大红色滑雪服。

  她走近了些,还在琢磨要怎么跟他解释,结果看见他那惨不忍睹的脸,一个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程亦川简直震惊了。

  他的鼻子红肿不堪,嘴唇破了俩洞,离开医务室前,护士为了替他消毒,还给他抹上了几百年没见过的红药水。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丧心病狂、一抹就毁容的玩意儿?

  他拒不涂抹,结果被医生摁在医务室,死活不让走……最后只能丧权辱国地妥协了。

  一出医务室,程亦川二话不说朝女队宿舍杀来,心道,一定要让那狠心的女人看一看,看她把他害成什么样了!虽说揍他的不是她,是卢金元,可她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帮凶。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看见他的第一秒,居然一点歉意也没有,还这么肆无忌惮地嘲笑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宋诗意就站在他面前,裹紧了身上的棉衣,带着笑意反问:“我为什么笑不出来?当众打架的又不是我,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不是我,丢脸的也不是我。我当然笑得出来了。”

  嗬,听听这话。

  这要多没良心、多铁石心肠的人才说得出口?

  连日以来,对她的态度在同情与惋惜之间反反复复,此刻尽数被恼怒取代。

  程亦川冷笑一声:“是,丢脸的当然不是你了。师姐那么清高的人,怎么能和聚众斗殴扯上关系呢?”

  “我——”宋诗意才刚刚张口,就被正在气头上的人打断。

  “我知道,你怕被教练当成共犯,所以一见他们来了,立马就撒开了卢金元的手。也不看看多少人拉着我,就你一人拉着他。反正你只管撒手就对了,随他怎么动手,我是死是活也不关你的事,是吧?”

  他一股脑说了一堆气话,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

  宋诗意顿了顿,也没动怒,只定定地看着他:“说完了吗?”

  “没有。还没说完。”大概是连日以来受了不少挫折,气狠了,他气恼地握紧了拳头,“人人都说国家队了不起,个个都想进来。可我进来一看,哈,其实不过如此。”

  宋诗意不说话,静静地听他发泄。

  程亦川咬紧牙关,恨恨地说:“讲资历,排辈分。拉帮结派,排挤新人。眼红比自己强的人,毫无包容之心。不光队员这样,就连教练也良莠不齐,凭自己的喜好对待运动员,高兴就顺两下毛,不高兴就摆出一副臭脸来——”

  他一股脑把憋在心里的事都吐了出来,气狠了,干脆不说了,一脚揣在林荫道旁的老树上。

  这动不动就踢树的毛病,看来是改不掉了。

  光秃秃的树干上没有树叶,倒是有一层厚厚的雪。

  他这一踹,树干猛地一晃,积雪簌簌而下,扑了他一头一脸,还有不少落进衣领里,冷得他一个激灵,浑身都僵了。

  宋诗意简直想哈哈大笑,这小子戏怎么这么多?

  简直是个谐星。

  可她到底不像他所说那么没良心,知道程亦川此刻心情糟糕,若是火上浇油,只怕会气出毛病来。

  她忍住笑意,伸手去拉他。

  “你别碰我。”程亦川一蹦三尺高,不让她拉。

  “你给我过来。”她板起脸凶他,一把拉住他的衣领,“低头!”

  “我不!”少年伸长了脖子,以示硬气。

  宋诗意才不管他硬不硬气,踮起脚来,一巴掌摁在他脑门儿上:“叫你低头。”

  硬生生把他给摁了下来。

  程亦川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还敢动手?这是多猖狂,多笃定他不会打女人?!

  他正怒火攻心,宋诗意却站上了路边的台阶,嘱咐一声:“别动。”然后伸手兜住了他的衣领,向外翻折,轻轻一抖。

  积雪陆续被抖落在地。

  她松开了手,踏下台阶,问:“该控诉的都控诉完了吗?”

  那样冷静,那样不动声色。

  该说的都说了,气也都发泄出来了,理智一回笼,程亦川就懊恼起来。他那么恼羞成怒,她却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衬得他跟个跳梁小丑似的。

  他在原地挣扎片刻,手握紧了又松开。

  教练那边痛骂了他和卢金元一顿,还让他们一人交一篇五千字检讨,他没法反抗,只能服从。对于卢金元哪怕再恨,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再动一根毫毛,除非不想在队里继续待下去。

  在气头上时,他什么都没想,一心找宋诗意算账。

  可如今呢,真到了这里,他拿什么跟她算账?除了一逞口头威风,难道还能打她一顿?

  更何况他连说都说不过她,从日本到哈尔滨,他就没有一次占了上风。

  夜风扑面,还带着一星半点的雪,吹得人刺骨凉。

  他忽然就心灰意冷了,干脆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宋诗意有点莫名其妙,这家伙杀气腾腾找上门来,一通气发完,还没听她解释,这就走了?

  “喂,你别走啊!”

  他没理她,步伐快得惊人。

  宋诗意冲他喊:“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跑?”

  他头也不回:“我没话跟你说。”

  她只得趿着拖鞋追上去:“可我有话跟你说。”

  “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宋诗意也来了气,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程亦川,你给我站住!”

  程亦川脚下一顿,依然没回头:“怎么,这是命令?”

  她眉头一蹙,冷笑:“你就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