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你俩都牛逼,没人比得过。

  一整个上午,她都无所事事地当着观众,终于等来了千呼万唤的那一刻。

  一同参赛的魏光严因为紧张,一到雪场就不见人影,听说是一直在热身。直到男子速降开始前,他才终于出现。

  “准备好了吗?”他面色苍白,侧头问程亦川。

  “准备好什么?”

  “跟我一决雌雄啊。”

  程亦川:“这还用决吗?反正我是雄的,你是不是雌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魏光严略显苍白的脸色顿时红了起来,粗着嗓门儿吼:“我他妈——跟你说正经的,你怎么尽扯淡呢!”

  程亦川吊儿郎当往缆车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宋诗意:“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明知故问:“忘了什么?”

  程亦川眯眼:“别装蒜,赶紧的。”

  宋诗意终于哈哈笑起来,冲他挥挥手:“加油,程亦川。”

  目光一转,落在魏光严面上,“你也一样,加油啊魏光严,争取拿第一。”

  ???

  程亦川:“喂喂,什么叫争取拿第一?你到底支持谁啊?他拿第一了,我干什么去?!”

  “怎么,还不许人瞎说大实话?我本来就是队里的第一啊。”魏光严扯他胳膊,“行了行了,到点了,赶紧上去。”

  于是程亦川一路被人扯着往缆车走,一路还不忘扭头嚷嚷:“宋诗意,你这个偏心眼儿,明明是我找你来替我加油的,你居然临阵叛变……”

  周围人都扭头看他们。

  程亦川还在叫:“你给我等着,我给你拿个冠军,叫你开开眼!”

  宋诗意:“……”

  可以溜吗。对不起我不认识这个膨胀的人。

  另一边,抵达起点处的魏光严和程亦川,很快被一群来自其他地方的运动员们包围了。国家队的运动员统一着装,和其他运动员最大的区别,莫过于胸前和背后的五星红旗。

  很多人都看着他们,眼神各式各样,有羡慕,有不服。

  这个时候集体荣誉感就上头了,魏光严非常友好地跟程亦川商量:“拿出全力来,我第一,于凯第二,你第三。咱们包揽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程亦川不服气了,“凭什么你俩第一第二,我就只能擦个边?”

  魏光严说出事实:“按照平常的成绩,咱仨就这个排序啊。”

  “就不兴我是大赛型选手,超常发挥吗?”

  “……”

  魏光严选择懒得跟他争,敷衍地响应他:“对对对,你是大赛型选手。你最厉害了。”

  程亦川也懒得搭理他,转头,目光落在山下的人群里,一上午的兴奋终于在此刻趋于平静。心里一沉。

  她还是打定主意要退役了。

  如果不是他强留,她今天大约已经回到北京了,甘于做一个平凡人,远离这巍峨高山,皑皑白雪。

  他低低地说了句:“等着吧,宋诗意。”

  等我给你拿个第一。

  这一战不过是省运动会,可对程亦川来说,重要程度却堪比世界级大赛。

  袁华走了过来:“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行,多的我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好好发挥就行。”袁华没什么压力,毕竟是国家级与地方级的较量,实力悬殊,结果也是一目了然。

  他又拍拍程亦川:“好歹是你来队里的第一次比赛,虽然级别不大,但还是个舞台。好好亮相啊。”

  程亦川点头,心还在山下。

  比赛正式开始,参赛选手共十三名,魏光严排在第四个出场,于凯第七,程亦川第十。

  袁华的不担心是正确的,前三名选手成绩压根不用看,只有零点几秒的差距,当他们还在为这零点几抠破脑袋,巴望着后面的选手别超过自己时,魏光严出场了。这一出场,不好意思,不是零点几秒的问题,是去掉零点,剩下那几秒的差距。

  他一出场,打破了前三名选手的最好成绩,并且比那位的一分四十八秒快了整整七秒。

  不是一秒两秒,是七秒。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后面还没开始比赛的运动员。

  程亦川和于凯坐在准备区,听着魏光严的成绩,对视一眼。

  于凯苦笑:“压力山大啊。”

  程亦川说:“你加把劲,把他搞下去。”

  于凯摇头:“我还没滑进过四十一呢,搞不了搞不了。”

  “能不能是一回事,想不想是一回事。先想了,迟早能做到。”程亦川说得异常笃定,眼神若有光。

  于凯一愣,没说出话来。他总觉得程亦川和队里的人都不一样,大家都活得脚踏实地,只有这个新来的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总是心比天高。

  可奇怪的是,他竟有种直觉,程亦川是真的能登天的那一类,并非白日梦患者。

  继魏光严之后,于凯是第二个上场的国家队队员,同样的,经过前几名选手平平无奇的发挥后,他也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这简直是王者对青铜的碾压局。

  全场第二波高潮涌起,于凯滑出了一分四十二秒八七,又一次和其他人拉出巨大差距,目前暂居第二,仅排在魏光严之后。

  这结局是意料之中的,于凯也不失望,袁华也觉得还行。

  他扭头对孙健平说:“程亦川要正常发挥的话,前三又是咱们的了。”

  孙健平一直在旁观,并未和袁华一样去鼓励运动员们。他是国家队的主教练,同时也是这次比赛的主裁判,为了公平起见,他撇去了国家队教练的身份,远远看着大家。

  闻言,他问袁华:“你觉得他们三个排名如何?”

  袁华下意识说:“魏光严肯定第一啊,于凯和程亦川差距不大,但毕竟还是有差距,程亦川至今也就滑进四十二一次,于凯是稳在四十二秒内的。”

  言下之意,于凯第二,程亦川第三。

  孙健平笑了:“咱俩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袁华没想通这有什么好赌的,结果一目了然啊。

  “我赌程亦川第二。”

  袁华一愣:“您对他这么有信心?”

  孙健平笑笑:“他进队之前,我看过他两场比赛,一次在国内,一次在日本。老田告诉我说,程亦川每一次破个人最好记录,都不是在训练场上。”

  “那是——”

  “他是大赛型选手,竞争越激烈,他越不服输,通常最好成绩都出现在大型比赛里。”孙健平看着不远处已经做好准备的少年,眼底有一抹期待,“我看的那两次,也不例外。”

  袁华的视线下意识也转了过去。

  孙健平还在问:“说啊,赌不赌?”

  “赌就赌。您说吧,赌什么?”

  “赌一个月午饭。”

  “???”袁华扭头,“我工资本来就比您低了一大截,您至于这么剥削我?”

  孙健平瞥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他还没比呢,你就已经认输了。看来你对他也相当有信心啊。”

  “呵呵,您都那么说了,我还敢赌吗?”

  赛道上,一声枪响,少年迎风而下。

  他紧握雪杖,整个人像是一头优雅的雪豹,一身红白相间的队服,漆黑的护目镜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这是上场的最后一名国家队选手,胸前的五星红旗异常醒目,也因此,关注的人也更多。

  王者对青铜的碾压,哪怕毫无悬念,也是极为精彩的。

  这样的速度和实力,往日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

  亚布力雪场难得有过这样的盛况,皑皑雪地里全是人,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在程亦川看来,无异于一堆不分你我的小黑点。

  可那黑影之中毕竟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浑身紧绷,穿过一道又一道旗门,脑中无数画面一闪而过。

  初次见面,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她手上签名,她似笑非笑地抬头睨他,说:“谢谢你啊。”

  初到国家队,他与室友不和,大晚上的冲着老树发气,她指着亚布力的长白山脉对他说:“小朋友,你的天地不在队里,在那边的雪山上。”

  还有更多时候,还有更多笑意盈盈的眼神。

  她总是唇角带笑、声音轻快,像这山间簌簌而落的雪,轻若无物,落在心上却又柔软至极。

  程亦川直觉脚下生风,心头有一簇火苗倏地燃起,在这凛冽山风里摇摇欲坠,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熄灭,反而越燃越旺。

  他想冲她喊:“宋诗意,不要走!”

  他想央求她留下来,继续唠唠叨叨数落他,弹脑门儿也不要紧,敲脑袋也没问题。

  这队里少了她,生活仿佛都没了滋味。

  他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只缺一点陪伴和关心。父母远行,祖父母渐老,身边一群称兄道弟的都是大老爷们儿,男人之间不谈感情,祖孙之间隔着鸿沟。好多话都没法说,也没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