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程亦川也没想到。

  他夹了块肥牛入锅,结果很快神游天际起来,嘴角上扬得越来越厉害,双颊浮起两抹可疑的红。

  于是肉片一烫就烫了很久很久。

  宋诗意提醒他:“你烫老了。”

  “啊?”他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夹回肉片,沾了沾麻酱,一边费力咀嚼着,一边说,“我就喜欢老的。”

  说完,好整以暇抬眼看她。

  “……”

  可以啊,还能一语双关,变着法子说她老。宋诗意白他一眼。

  大概是喜悦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程亦川还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饭到尾声,没忍住问了句:“你不会后悔吧?”

  一脸警惕的样子。

  “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谈恋爱啊。”

  宋诗意瞥他一眼:“谁说要和你谈恋爱了?”

  程亦川震惊:“你都和我那样了,这还不算谈恋爱?!”

  “接个吻就算确定关系了?”师姐不愧为师姐,老神在在说,“你乘人之危,在我低谷期引诱我,我那顶多算是半推半就,没反应过来。这次不算。”

  程亦川拍桌抗议了。

  宋诗意也没搭理他,起身付钱,和他一前一后走出了庭院。院外是条巷子,又到十二月,昏黄的路灯拉长了影子,空气里有刺骨又清新的寒意。

  “什么叫这次不算?宋诗意,你占了便宜就想赖账吗?”程亦川还追在她身后怒气冲冲地追问。

  “占什么便宜啊?你好端端一个大老爷们儿,被姑娘家亲一口而已,不痛不痒的,又没什么损失。”宋诗意语气轻快,走在前头。

  “不痛不痒?我洁身自好二十年,初吻就这么没了,我痛不欲生!”

  宋诗意默不作声地笑,肩膀都在抖。

  “你还笑!赶紧对我负起责来!”

  “我说过了,这次不算。”

  “这次为什么不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原以为水到渠成,幸福就在眼前了,没想到到头来功亏一篑,她还是不肯妥协。

  他有这么差劲吗?

  都一年了,他追在她屁股后头掏心掏肺,她为什么就是无动于衷呢?

  程亦川一阵心酸,脚下一停,不想追了。

  你看,他跟在她身后一直拼命讨好,可她却连头都没回一下。明明伤的是心,不知为何一路往头上冲,酸涩直达眼眶。

  脚下的影子消失了,宋诗意察觉到他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住脚步,回头去看。

  少年自尊心受挫,没力气跟上她的步伐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路灯在他身后,他的影子逶迤一地,又瘦又长,孤零零地留在那里。

  她唇角的笑意也消失了,叹口气,回到他面前。

  “哪有人的关系是在自助KTV里确定的?”她低声嘀咕着,无可奈何揪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又一次夺走纯洁少年的吻。

  寒夜无星,只有恋人明亮的眼。

  昏黄路灯下,人影成双,月亮与星星都躲在了厚重的云层之后,捂起眼来,不忍看这浓情蜜意的一幕。

  程亦川瞪大了眼睛,感受着猝不及防的又一个吻,半晌,看见她轻快地笑起来,微微离开他的唇,明明双颊红得像小太阳,却还故作镇定地说:“刚才那次不算,这次才算。”

  *

  “我们的事情不能公开。”

  “为什么不能?”

  “成绩都没出来,就先谈起恋爱了,耽误自己就算了,还拐骗了最有希望的祖国幼苗,这个罪名我承担不起。别说教练不会同意了,其他人也只会戳我脊梁骨。”

  “那我告诉他们是我威逼利诱死缠烂打要跟你好的。”

  “那也不行。”

  程亦川冷笑:“反正就是不给名分的意思了。够渣啊宋诗意。”

  “我要真渣,就意志坚定不动摇地等拿了冠军再理你了。”

  咬咬牙,他答应了,在被拉黑的边缘疯狂试探:“那我告诉魏光严,总行了吧?”

  “不行。”

  “告诉我妈呢?”

  “更不行!”

  “那要是他们自己发现了呢?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每天住一起的魏光严,我给你打个电话发个信息什么的,恋爱中的人一脸荡漾,很容易露出马脚的。”程亦川振振有词。

  “那你现在就把马脚伸出来,我提前给你砍了。”

  “……”够狠。

  时间差不多了,宋诗意招手打车,“我回基地,你回家去吧。”

  程亦川一咕噜跟着钻进车里:“我送你。”

  “坐个出租车有什么好送的?”

  “最近女性乘车遇害的新闻那么多,我怕司机对你意图不轨。”

  前排的司机黑了脸:“???”

  宋诗意笑出了声,连连跟司机道歉,说程亦川在开玩笑。

  窗外是繁华夜色,窗内是并肩而坐的人。他默不作声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了她。

  没一会儿,宋诗意惊叹:“下雪了!”

  这座城市的初雪终于降临,纷纷扬扬洒落一地。车内暖气融融,隔绝了外界风雪,安稳天地里,她的手指动了动,慢慢地与他十指紧扣。

  还有些陌生,有些难为情,有些怀疑这样做是否正确,有些踌躇在梦想实现以前分散心神是否理智。

  可当她侧头去看他时,只看见程亦川在笑,明亮的眼睛仿佛天上月,澄澈而喜悦。

  她长长地叹口气,理智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一路把她送回大门口,又执意陪她走回宿舍楼下,始终没舍得走。

  “今晚我就住宿舍,不回家了。”他下定决心,铿锵有力地问,“所以——明天一起吃早饭?”

  他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宋诗意想了想,说:“为了掩人耳目,一三五可以假装偶遇,坐一桌吃饭,二四六分开各吃各的,不能这么巧天天偶遇。”

  “……”

  很好,这就制定战略合作计划了。

  “那星期天呢?”

  “星期天——”她思索片刻,“单周吃,双周不吃?”

  “………………………………”

  程亦川百般不情愿,讨价还价了好半天,最后也只能点头同意。他在楼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消失在大门口,跑回楼道里。三楼尽头的宿舍灯很快亮起,窗口出现她的身影,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回去。

  尽管他恨不能原地大喊几句他爱宋诗意之类的,这就把憋在心里隐秘的喜悦昭告天下,可为了她,他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冲动,只是傻乎乎在原地举起双手,在头顶比了个蠢到极致的心。

  他的面颊在一瞬间沸腾,还好昏暗的夜色替他遮掩住了羞耻,比完心后,他飞快地扭头跑了。

  蠢是真蠢,心也是真心。

  *

  周日下午,家中的阿姨打来电话,说是臭东西的猫粮告罄。

  程亦川对猫极好,吃的用的都是进口的,阿姨并不知道去哪买。他挂了电话,打车去市中心买猫粮了。

  原本想叫上宋诗意,但发消息问她在哪时,她没有回复。途经训练馆,程亦川探头进去看了眼,果不其然,她在里面练臂力。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嘟囔了一句:“勤奋得令人发指。”

  也没上前打扰她,他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

  意外的是,程亦川在宠物中心里遇见了罗雪。市中心的宠物中心不仅有宠物食品贩售,还有宠物美容与治疗项目。

  程亦川在替臭东西选猫粮时,一抬头,看见一旁的治疗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手术台上,兽医在替一只狗包扎,罗雪就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他的目光落在狗身上,发现那不过是只极为寻常的中华田园犬,模样也不好看。

  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交代着什么,把狗抱给罗雪。

  罗雪连连点头,从治疗室里走出来时,抬头就撞见了程亦川,两人目光相对,一顿。

  两人都称不上朋友,对彼此也没有半点好感。但好歹是一个队的运动员,在外面撞见了,打个招呼也算全了面子。

  罗雪抱着狗,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你来买猫粮?”

  “嗯。”

  “这家的宠物食品挺齐全的。”

  “嗯。”

  程亦川顿了顿,还是问了句:“你的狗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