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自主就拿顾姨太与容城第一才女尹真珠对比,也不知道是不是尹真珠善于藏拙,还是她压根就没什么了不得的才华,竟觉得她的才女名头有些虚。

尹真珠出入上流社会的晚宴舞会,无论容貌家世在容城都是个中楚翘,可是她似乎并没拿出什么能让人惊艳的文章或者见解出来。

当然,她那副容貌就足够惊艳世人了,美如稀世珍宝,恨不得让男人们捧在手心里呵护。

纵然如此,唐平心里的天平还是不知不觉间向顾茗倾斜了。

既担了才女的名头,总应该拿出相应的学识自证吧?

会议厅里,顾茗漫不经心低头整理各家报纸,边整理边看,碰到觉得荒谬的不可思议的地方还会笑出声,笑着摇头:“这帮顽固份子!”

特别是《儿童新报》的老头,一张口就能喷出封建王朝的腐朽味道,恨不得把所有天真的儿童都洗脑成为毫无个人意志,屈从于父母安排的提线木偶,还美其名曰“孝顺”。

孝顺个头!

她恨不得把老头按在沪上的黄浦江里洗洗脑子,跟他说话总觉得时光倏忽倒退至清末。

“阿茗,过两日我们就回容城。”

顾茗惊异的抬头,与冯瞿的目光相触,总觉得他神色复杂,让人看不透,不由一阵心虚——自作主张坑了他一笔钱。

“少帅有很急的公务要回去?”她开玩笑:“…不会是钱不够了回去找大帅拿吧?”

冯瞿不置可否:“还不是被你花光了。”

顾茗夸张的捂嘴:“哪有?传说容城军政府富的流油,不然怎么能引来曹大傻子的觊觎呢?少帅竟然还跟我装穷?”她作势摸摸口袋:“跟我这种穷人装穷,很有成就感吗?”

明明是她坑了他一笔钱,冯瞿竟然气不起来,还差点被她逗乐。

他说:“我的还不就是你的,难道还会少了你的花销?”

顾茗大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细米小牙:“少帅开什么玩笑呢?你的怎么能是我的呢?你的可是尹小姐的。我自己赚的才是我的。你不会是打着你的是你的,我的还是你的主意吧?我可是穷光蛋,玩不起天下大同这一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笑容太过灿烂,刺的冯瞿眼睛难受。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他们回容城之前, 裁缝店就将做好的旗袍送来了,叠的整整齐齐两箱新衣服。

冯瞿让亲卫直接送到了卧室里, 她一件件拉出来摊开在床上,闲极无聊,难得欣赏这些漂亮典雅的衣服。

冯瞿忙完了手头的事情过来找她, 指着一件鲜艳的水红色镶边旗袍:“试试这件。”

水红色的旗袍颜色太艳,闪着一层珠光水色, 仿佛流动的虹霓,面料非常特别。

顾茗挑的颜色都很素净, 这件是冯瞿的杰作, 直男大约喜欢女人花红柳绿的样子。

“太艳了。”她嫌弃的摇头。

没想到刺激到了冯瞿,他逼近:“你不想换, 我帮你换吧。”

冯少帅这几日精神不太好,也不知道是太忙还是别的原因,时常忙到深夜,天亮之后他总能出现在顾茗床上。

两个人都已经祼*裎相对无数次了,成年男女该做的事情一样不少的做过了,分他半张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顾茗毫无心理负担的睡去,又在他怀里毫无心理负担的醒来, 对上他一双清醒的眸子,看不懂他眼里意味不明的神色,也懒得追究。

她像往常一样爬起来洗漱吃饭, 带着冯瞿的亲卫满玉城乱转, 还买几份报纸看看开完规培会之后, 玉城各家报馆的主编有无长进。

今天他难得在顾茗清醒的时候回来,卧房里才亮起灯,军装笔挺的冯少帅逼近了小姨太太,跟抓一只兔子似的把她搂在怀里,掐着她的细腰剥她身上那件颜色素净的旗袍。

顾茗现在的心态很平和,撕下伪装的她不再装乖巧,不再说很多傻里傻气的甜言蜜语来讨好冯瞿。

这让冯瞿很是遗憾,过去那个傻里傻气的女孩子到底不见了。

无论是真是假,他还挺吃她那一套,就算是哄他开心,她至少也讨好的与众不同。

现在她不再讨好他了,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让他心里憋了一股戾气。

顾茗被他一双有力的臂膀揽在怀里,男人眼里烧着两团火焰,好像对着最美味的猎物,恨不得拆骨入腹。

冯瞿位高权重,英俊多金,于男女关系上对她也并不执著,按照顾茗以前走肾不走心的态度,完全是个很好的约pao对象。

她旗袍的盘扣已经被冯瞿霸道的解开了,还拿了那件水红色的旗袍笨手笨脚要给她穿。

他胳膊上还有伤,又是从来没做过的事儿,既慢又笨,引的顾茗吃吃笑。

她朝后退开两步,拿出以前逢场作戏,走肾之前开胃小菜的派头,媚眼如丝:“少帅想看人家穿这件衣服,早说就好嘛,哪里用得着少帅动手呢。”

那晚她到底穿着水红色的旗袍被冯瞿按在床上从后面折腾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他受伤的缘故,还是上次顾茗主导的原因,现在的冯瞿居然温柔了许多。

不仅如此,最后的时刻顾茗坐在他身上,水红色旗袍,高耸的胸部,披散下来的长发,她的眼神里含着水光,美的惊心动魄。

她不再是那个对于情*事一无所知的小女孩,而是完全绽放的芳香馥郁的一朵花。

冯瞿忽然有种自己是盘大菜,被她给享用了的错觉。

她愉悦的表情明明白白昭示着她多么享受此刻的时光,且大胆挖掘他身体的乐趣,简直像个索命的妖精。

——那个羞答答在他怀里任由他为所欲为的小乖丫头哪里去了?

有些事情简直不能深想,坐在回容城的汽车里,顾茗没心没肺靠着他睡的昏天黑的地的时候,冯瞿心里的不甘悄悄爬上来,撕咬着他的心脏。

前面一辆小汽车开道,冯瞿的专车紧跟着,后面是两辆载着亲卫营的大汽车。

亲卫营的人荷枪实弹,随时警戒。

冯瞿打下了玉城,无论是四散逃跑的曹通残部,还是对他防备的别人,以及沿途的山匪恐怕都对他虎视眈眈。

容城本来就是弹丸之地,面积跟玉城也差不多,两家各占了五座城,除了经济上容城要富裕,别的优势也并不明显。

但是冯瞿打下玉城之后,容城军政府的地盘就扩大了一倍,比徽城的彭大帅地盘还要大。

他刚占领玉城的时候,还遭遇过两波暗杀,胳膊就是第二次暗杀造成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曹通留在玉城的所有暗线都被冯瞿拔除干净了,也算是没白受伤。

到了容城之后,专车把顾茗直接送进了少帅府,亲卫营留下来一车跟着进去站岗,而冯瞿便带着亲卫营直奔督军府。

林妈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带着佣人迎出来,见到大门口走进来的顾茗,都快喜极而泣了:“顾姨太,可算是回来了!”

她简直有妈妈属性,看到长途归来的人,总觉得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吃不好睡不好的,把整个府里的佣人都折腾动起来,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动起来,而顾茗被她直接送到了楼上。

“姨太太先洗个澡,一会出来就有热饭吃了。”

卧房门打开,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好像顾茗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早晨去上学,傍晚归家一般。

她把热情的林妈送出去,婉拒了她要帮忙放洗澡水的要求,迅速关门,开始翻藏起来的东西。

容城公子的马甲已经暴露,没必要在藏着掖着,但是小黄文的马甲是一定要隐藏起来的。

她一头扎进柜子里,从最下面翻出手稿,发现还是她走的时候收拾好的样子,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

冯瞿忽略她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就算是她离开,也不会去翻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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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瞿离开容城数月,过年都在前线打仗,且将容城的地盘扩大了一倍,令冯伯祥喜笑颜开,拍着他的肩膀教训下面几个儿子:“你们一个个的也跟你大哥学学!”

冯伯祥儿子足有七个,但成材的不多。

长子冯瞿是正室夫人所出,年轻有为,早早搬出了帅府,带兵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算是他手中的王牌。

次子冯晨戴着个眼镜,读的医科大学,走的不同于冯家人带兵的路子,他总想要救死扶伤,二姨太所生,比冯瞿小两岁,最近从南京回来,闹着想要留学,正在跟冯大帅磨。

对打仗不感兴趣。

三子冯晟是五姨太所生,比冯晨小了两岁,读的是军校,早就说过毕业之后要入军中。

其余的老四五六年纪相仿,都在十七八岁年纪,只学会了吃喝玩乐,整日招猫逗狗,身边围着不少小姑娘。

最小的至今还在襁褓,年前府里新纳的姨太太所出。

几个弟弟里面,冯瞿也就跟冯晨关系略微温和一点,这位弟弟性格比较好,想法虽然天真,但有一腔热情,是个极为善良的人,简直不像冯家后院里长大的孩子。

冯大帅要其余儿子们向长子学习,冯晨扶扶眼镜,锲而不舍的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父亲,你既让我们跟大哥学习,那我好好读书,出国学习医术,也算是认真踏实啊。”

努力的方向完全错了好吧?

冯伯祥真想掀开次子的头盖骨,看看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我让你学你大哥,是想着你们兄弟几个将来都有所作为,当今乱世,学会拿手术刀还不如学会带兵实用。”

冯晨慢吞吞反驳:“拿枪的受伤了还不得找拿手术刀的救命?”

冯伯祥:“…”这孩子一根筋的毛病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一怒之下把其余几个儿子全都轰了出去,单独留下冯瞿听他汇报玉城之事。

很多事情之前的信件里都已经讲过了,但当面讲来又不同。

冯瞿打下了五城只是个开端,可如何治理五城却是件长期的事情。

安抚民心,加强防备,重新繁荣市面,发展经济都是刻不容缓之事。

冯瞿直讲了一个多小时,讲的口干舌燥,狠灌了几口茶水,才又说:“…玉城新占,舆论也很重要,儿子已经找人搜集了曹通父子的罪行公告天下。”

曹通虽然死了,但他的罪行总要公布,表明容城军是师出有名,他是罪该万死,也总要给北平中央政府一个交待——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交待也不过是面子功夫。

北平中央政府这些年早对各地的军政府失去了管辖能力,总统换的频繁,大家都在自己的地界里可劲折腾,去了北平也大多跟进庙里拜菩萨似的,承认中央政府的权威性,却未必肯听中央的调令。

中央政府也对各地的军政府无可奈何的很,出事了派人来告诫一番,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冯氏与曹氏交战,北平中央政府也并没什么表示,等曹通死了倒是让尹仲秋责问过冯伯祥。

冯伯祥与尹仲秋原本和缓的关系因为两城交战又陷入了僵局,甚至听说尹仲秋都已经在北平替女儿物色好了未来的女婿,只差订婚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冯瞿进城的消息传的很快, 他还在督军府,就有人上门拜访。

顾茗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从带来的箱子里挑了一件淡粉的旗袍穿起来,收拾停当下楼吃饭。

她穿着软底的鞋子,脚步声很轻,听到楼下客厅有人在低声说话,全然不是冯瞿回来的动静,扬声问道:“林妈,来客人了?”

一楼落地窗前的会客厅里,来客听到她的声音扭头来看, 不禁瞪大了眼睛:“顾…顾姨太?”

来客正是尹真珠。

顾茗没想到能在少帅府里见到尹真珠, 大约对方也很惊讶她的出现,好容易才把得体的表情找回来:“林妈, 顾姨太…是跟阿瞿一起回来的?”

不必林妈回答, 尹真珠就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枪*击案之后, 她与冯瞿一同回容城, 还当顾茗已经死于那场混乱, 便高枕无忧了。

冯瞿回到容城之后就奔赴前线,两个人的事情一拖再拖,听到冯瞿从玉城回来,她再也坐不住了。

“尹小姐请坐。”顾茗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向林妈装可怜:“林妈, 有没有饭吃?我快饿死了。”

“我这就去厨房催一催。”林妈从小楼出来, 去厨房的路上还在担心顾茗吃亏。

尹真珠从小被人捧在手心, 天生的大小姐,顾姨太哪是她的对手。

她毕竟与顾茗在一个屋檐下相处日久,有了感情,恨不得少帅早点回来。

不过冯瞿注定要让林妈失望了,他在督军府与冯大帅商谈完公务,又去后院探望了一回亲妈,天都快擦黑了才回家。

客厅里的灯亮着,背身而坐的女子正抱着本书看,冯瞿喊了一声:“阿茗。”坐着的人转过身,他才发现叫错了人。

顾茗吃完饭之后,以“路途劳累需要休息”为借口,请“尹小姐自便”,直接回房去了。

尹真珠注视着她在冯瞿的府里如主人一般自在,心里嫉妒的滋味都快将自己淹没。

林妈先时还在旁边陪着她,但一个老佣人地位低下,絮絮叨叨说个不住,实在让人心烦,她遣她走人:“林妈,你下去吧,我这里不必侍候着。”

客厅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只有尹真珠一个人,她抽出旁边书架上的书坐着,心思根本不在手里的书上面,反而飘了很远。

顾茗出现在少帅府刺激到了她,此刻她坐在这里,一遍遍回放顾茗下楼之后的神态动作,越想越难受,仿佛被人掐住脖子,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她幻想着有一日,当自己成为了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堂堂正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待自己的丈夫,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贸然跑过来,忍受着佣人们的窃窃私语与怪异的眼神,厚着脸皮坐在少帅府的沙发上。

她在心里默念一声“阿瞿”,心里的痛楚就增加一份。

——没想到,他出现的时候,连名字都叫错了。

冯瞿真没想到天都黑了,尹真珠居然在他家里。

“真珠,你怎么来了?”

他不问还好,一句话倒问出了尹真珠的眼泪。

“阿瞿,我父亲给我挑了一门亲事,要我去北平嫁人。”她起身迎了过来,一头扎进了冯瞿的怀里,随即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

别的女人身上的味道。

尹真珠心如刀绞,哭的更凶了:“阿瞿,我盼了你许久,一直等不到你。你要是再不回来,我说不定真被我父亲逼的嫁人了。”

冯瞿今天才回来,没空关心自己的婚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别激动,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尹真珠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住:“阿瞿,我上次已经拜托大哥劝劝父亲。本来父亲都同意了,可是你杀了曹通父子之后,父亲就反悔了,说你杀孽太重。”

她对冯瞿一心一意,本来都做好了嫁进督军府的准备,可是婚事一波三折,每次都因为公事而影响她的婚事。

冯瞿眉头拧了起来。

这年头,哪个军政府领兵的手上不是血债累累?你不去杀别人,别人还想抢你的地盘,不过是在乱世中苟活而已。

“真珠,尹伯伯真的为你挑好了良人?”

也许正如尹仲秋所说,他手上杀孽太重。

尹真珠泣不成声:“我不管!我不管!父亲挑的人谁愿意嫁谁去嫁,反正我是不会嫁过去的!阿瞿,我心里只有你。”

冯瞿有点恍惚。

几个月以前,嘴甜舌滑的小骗子也在这里说:“少帅,我心里只有你。”

冯瞿都要怀疑他被小骗子弄出毛病了,怎么听谁的话都不太像真心话。

不过矜持如尹真珠,能亲自跑到少帅府来,真心无需置疑。

况且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尹真珠的真心,只是…新添了怀疑的毛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