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启越摇摇欲坠,急痛攻心,猛的喷出一口血,整个吐到了顾茗身上。

这一刻,他无比清明的认识到了章家的处境,以及前几日分手的决定——他坚定的,以极其绝情的姿势狠狠推开了顾茗,红着眼眶瞪视着她,像注视着仇人一般,吐出一个字:“滚!”

顾茗身上还有他喷出来的热腾腾的血,被他推了一把,毫无防备之下不由自主就跌倒在地,她呆呆看着他,心里是说不出的绝望。

她其实都明白。

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像开闸的洪水,一经泄洪,仿佛就是无穷无尽。

“启越——”

她徒劳的向章启越伸出手,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希望能够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出这个噩梦。

章启越向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在了汽车上,如果不靠着,他好怕自己会倒下来,宛若父兄还在世的时光,有人遮庇风雨,可以纵情任性,做自己想做的人,爱自己想爱的人…

他低下头,用冰冷至极的声音说:“顾小姐,我说的很清楚,我们完了,已经分手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好像重新获得了力量,决然的迈步往前走去,甚至站在持*枪的警察面前的时候,声音冷静的都不像是自己:“我是章家二少爷,麻烦几位让让,我要进去。”

他身后的保镖们有抬着章老爷的,也有护在他身后的,呼啦啦将他围在了当间。

警察让开了路,怜悯的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这位一大清早就又哭又闹的小姐,猜测着她被章家这位二公子抛弃的原因。

章启越踏进了章公馆,身后的保镖们抬着章泉一起进去了。

这一刻,顾茗忘记了她为何而来,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章伯父?”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顾茗失魂落魄回去的时候,章甜才刚刚醒来, 香草侍候她穿衣洗漱。

小丫头起来见不到顾茗, 哼哼唧唧不太高兴,见到顾茗回来, 颠颠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埋怨:“顾姨, 你去哪了?我醒来都没看到你。”

顾茗抱紧了她,几乎恨不得嚎啕大哭, 强自忍着陪小姑娘吃饭。

她哪里还吃得下去, 一碗鲜肉馄饨被拨过来拨过去, 都快成一碗面片鲜肉汤,还是一口没吃。

香草见她心事重重,猜测她一大早出门, 回来形容狼狈, 衣服上都沾了土, 面上有哭过的痕迹,精神萎靡, 哄了章甜吃饭。

章甜是来向她辞别, 太困睡了一晚,人也见到了, 吃过饭便准备回家去, 她小小人儿此刻总算是想起来了:“顾姨, 我昨晚没回家, 祖父祖母跟二叔该着急了。”

章少奶奶的神魂早就随着丈夫去了, 女儿不在眼前她还傻些, 自从顾茗去过一次之后,章氏父子便有意隔离她们母女,小姑娘又活泼起来了。

顾茗艰难的骗她:“我今天一大早去找过你二叔跟祖父,他们说过两日再来接你,让你先在我家里住两日 。你不想陪陪顾姨吗?”

章家险遭灭门惨祸,如今对外活下来的也就是章启越一人,也不知道昨晚他如何的险象环生才逃得一命。若非昨晚章甜心血来潮离家出走,她小小一个人昨晚定然早就葬身火海了。

她虽然不知道章启越接下来的打算,可是章甜是万万不能再回到他身边了,不但牵制了他,万一有心之人想要斩草除根,章家连这点骨血也保不住。

章甜想想,勉强同意了:“那我再陪顾姨一天就回家去,不然祖母又该不吃饭了。”

她一句话险险让顾茗哭出来。

“甜甜乖。”她转过身,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失态。

香草觉得很不对头,当着章甜的面又不好问,等到在客厅书桌上摊开了纸笔颜料,让章甜自己玩,才跟到卧室去:“阿茗小姐,出什么事儿了?”

顾茗正坐在床上发呆,她一夜未睡,憔悴不堪,初夏的上午在被子里瑟瑟发抖,香草觉得情形不对,拉住了她的手,触手冰凉,再摸她的额头,已经滚烫:“阿茗小姐,你发烧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章家…章家昨晚被人灭门。”她哽咽着才能继续讲下去:“章家主楼大火,章夫人跟大少奶奶一个都没逃出来。雇的保镖全都被灭口。昨晚…昨晚启越跟章伯父不在,可是遇上伏击,章伯父也已经去了,现在章家…只有启越一个人了。”

香草骇然,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没看到章甜,紧握住了顾茗的双手:“阿茗小姐,这可怎么办呢?”

她现在明白了顾茗为何非要留下章甜。

顾茗当机立断:“你帮我看着甜甜,她不能再留在沪上了,我必须尽快把她送走,日后等章家人来接她。”

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衣柜门,找了一件葱绿色的旗袍换上,重新洗过脸,仔细的打了一层粉,遮住了脸上曾经哭过的痕迹,还细心的描眉画唇,好几次手抖,眉毛都画歪了,在历经四五次返工之后总算勉强画好了。

顾茗回想自己来此地生活的两年时光里,认识的人倒不少,可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可托付的人却少之又少。

非是朋友们不可信任,而是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与章家没什么分别,都是别人砧板上的羔羊,手无寸铁,庇护了章甜就容易给自己招来灾祸。

她提着手包出去的时候,章甜玩的正开心,一根毛笔沾了颜料在宣纸上涂些谁也看不懂的东西,拉着她不让走:“顾姨,你来陪我玩嘛。你看看我画的东西…”

顾茗哄她:“顾姨出门给你买蛋糕去,你不是爱吃蛋糕吗?晚点就回来,香草姐姐陪你玩儿。”

章甜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她。

*******

容城军政府的兵工厂随着机器与技术人员的到位,很快投入生产。

沪上军政府地理位置敏感,兵工厂至今没有发展起来,况且沪上还有各国租界及势力庞大的黑帮,军政府并非一家独大,闻听容城兵工厂开办,急急派官员前往容城求见冯伯祥,并且订购了一批子弹。

第一批军火虽然利润不大,但为着慎重起见,冯瞿亲自押送至沪上。

昨晚顺利交货,结算了尾款,卢子煜非要拖着他去外面寻欢作乐。

卢子煜带着一名年轻女人,还向冯瞿介绍:“这位是电影明星谈双兰小姐。”又向对方介绍:“这位是容城少帅冯瞿,谈小姐还不赶紧向冯少帅敬三杯酒,往后有好处可多着呢。”

谈双兰傍晚才拍完片子,就被守在外面的卢少帅的副官带走了。

她满心的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上次倒是哭哭啼啼跑回家了,谢余还让人送了衣裳过来,反倒是她亲妈听说她居然敢跟谢余闹别扭,当下就恨不得把她押送回去,唠唠叨叨数落个不住。

谈双兰几近崩溃,顿时大哭,将自己回家的缘由说了,却仍旧遭到谈母的数落:“如果没有谢爷,你当自己是哪个?军政府的少帅哟,能有机会侍候一回,是你修来的福气。你去大街上看看,外面比你漂亮比你年轻,吃不上饭接*客的女人家有多少?你能吃香的喝辣的,这些爷咱们一个也惹不起,不好好侍候着小心惹恼了,到时候捆起来卖到南洋去,我只有你一个闺女,你让我上哪找去?”上去拖她:“你赶紧收拾起来,回去给谢爷道个恼,别让他真生气。”

寡母弱女,贫穷的时候还能过下去,一朝富贵日子过惯了,被街坊四邻奉承,谈母再也不想被打回原形。

谈双兰哭的不能自己,爬在床上死活不肯起来:“要去你去!他拿我当什么了?当什么啊?”

“当什么?”女儿被男人的小意温柔糊住了双眼,只当那就是真心真意,谈母可不傻:“当你是个小玩意儿,还能是什么?”她也禁不住抹泪:“如果当你是高门大户人家的闺女,早八抬大轿娶回家做少奶奶了。当初我倒是不想让你去当演员,你自己一门心思非要去。现在又受不住这样的生活了,我能怎么办?”

谈母一番哭诉倒让谈双兰认清了现实,等不到谢余来接,心里发慌,过得几日自己乖乖回去了,还向谢余道歉:“谢大哥,我就是…心里堵的慌,你别生气。我是你的人,怎么能…怎么能让我去陪卢少帅呢?”

谢余也知道搭上卢子煜的好处,握着她的手将人拉进了怀里,一下下轻抚着她:“如果不是卢少帅看上了你,几番明示,我也舍不得把你推给他。只要他不开口把你带回家,你就是我的人。”他似左右为难:“如果…如果他要再找你,你别跟他顶着干,顺从着些。我虽然手里有些生意,可也不敢得罪卢少帅。”他叹息:“都怨我没本事,连自己的女人也护不住!”

谈双兰自从喜欢上他,满脑子只有他一个,一门心思想要做他的女人,陪了卢子煜一夜竟然还能听到他这句“…自己的女人”之语,当下所有的委屈都不翼而飞,轻泣着回搂住了他:“谢大哥,我听你的!”

当红的电影明星谈双兰也算是奇货可居,可不是外面书寓里的红牌姑娘,谁都能真金白银的砸到手,她可是有主儿的花瓶,不过借来把玩两三回,以偿心愿而已。

谈双兰虽然不知道这位冯少帅能带来什么好处,权当场面应酬,举着杯敬冯瞿。

冯瞿其人如今板正的很,接过女明星敬的酒喝了,却连多瞟一眼都不曾,眼观鼻鼻观心。

上次冯瞿离开之后,卢七小姐卢子美将弟弟好生埋怨,怨他不曾提前知会一声,都没送送冯瞿。

“难不成七姐你还真看上冯瞿了?”

卢子美生就一双桃花眼,妩媚多情,眼波流转处动人心弦:“冯瞿英俊有为,手握大权,我嫁给不是正好吗?容城与沪上联姻,就地理位置来说两家背靠背互相扶持,你整天吃喝玩乐,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啊?替你找个有本事的七姐夫当帮手,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她的这番高论竟然让卢子煜颇为赞同,原来不过是嬉闹之言,此次冯瞿亲自押送军火来沪,他便上心许多,见冯瞿对女明星并不感兴趣,内心还是很满意的,笑着调侃:“既然不想让别人陪,不如请我七姐来陪你?”

冯瞿如何不懂他的心思?

他连连拒绝:“千万别!我一介武夫,粗鲁的很,说话常有不周到的地方,七小姐那样秀雅的人物,还是别了,免得丢脸!我们兄弟也许久未聚了,不如今晚不醉不归?”

两人外加卢子煜带来的几名官二代一起把酒言欢,这些人都是沪上有名的纨绔,吃喝玩乐无不精通,跟冯瞿这种血里火里拼杀过来的实权派差距甚大。

冯瞿的酒量是军营里跟那帮兵痞子们练出来的,天冷了喝两口烈酒暖暖身子,几轮灌下来,卢子煜带来的人都让他给灌到桌子下面去了,眼见着卢子煜搂着谈双兰进了电梯去客房,这才带着副官回国际饭店。

闲来无事,他心里记挂着顾茗,有心想要去探望她,却苦无借口。

自从尹真珠被执行死刑之后,他留在顾茗身边保护的人也全都撤了回来,只让手下人留了个紧急联络的电话号码给她,心里却也明白,这通电话她是不会打的。

顾茗有多倔强,他早就领教过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不够,还不足以让他深眠,这天晚上冯瞿在国际饭店602房宽大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只觉得燥意上涌,内心蠢蠢欲动,洗了个冷水澡才终于睡了过去。

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外间唐平低声说:“少帅,联络点的人说接到顾小姐电话,有事相求。”

“什么?”冯瞿还当自己听岔了。

“顾小姐打电话了。”

冯瞿蹭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过去拉开了门:“阿茗出什么事儿了?”他不及穿衣服,光裸着上半身,露出健硕的肌肉,穿着件绸睡裤,光着脚站在卧房门口。

唐平:“联络点的人没说,只是留了约定的咖啡馆地址。”他征求冯瞿的意见:“少帅,让联络点的人过去还是我过去看看?”

冯瞿踹了他一脚:“你过去干嘛?记好地址,吩咐备车,我亲自过去看看。”

唐平心想:我就知道是这样,不过白问问罢了。

他利落滚下楼去备车,几分钟之后,冯瞿刮了胡子,穿了身便装,收拾的清清爽爽下楼。

汽车很快驶离国际饭店,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停在了一家咖啡店门口。

唐平带着人警戒,冯瞿推开门走了进去,很快在角落里找到了顾茗。远远看过去,她正呆呆坐在窗边,注视着窗外的人流,虽然收拾的异常精致,描眉画唇,可熟悉她的冯瞿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精神头很糟糕,眼底倦色根本掩藏不住。

他大踏步走过去,坐到了她面前的椅子上,倒吓了她一大跳。

“冯瞿?你怎么来了?”在玉城军政府养伤的那段时间里,她直呼其名惯了,偶尔有求于人还会叫“少帅”,见到冯瞿出现,都要疑心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不是你打电话说有事吗?我就过来了。”冯瞿脱下手套放在桌上,招呼侍者点了一杯咖啡,注视着她:“遇上为难事儿了?”

顾茗强自镇定:“嗯。”自嘲一笑:“超出了我的能力,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求你,是个大麻烦。”她初次求冯瞿,简直是用尽了平生积攒的所有勇气:“你说我厚颜无耻也好,随便什么,只求你…求你帮我这个忙!”

那么骄傲的小骗子,却低声下气来求他,冯瞿既高兴又难受。

高兴的是,当她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终于还是记得回头来向他求助,至少说明在她心中,他是个可靠的人;让他难受的是,他想要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却这么卑微的来求他。

他多想让她一直保有自己的骄傲,一直高昂着头,还是那个狡黠的、骗的他团团转的小骗子!

——他宁可自己被她耍着玩,也不想要看到她这副走投无路的模样。

“别着急,慢慢说,只要我能办得到。”冯瞿安抚她。

顾茗喝一大口黑咖啡,双手紧握着咖啡杯,快速而急促的说:“昨晚…昨晚章家被人灭门了,只活下来一个章启越。”

冯瞿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紧握成拳,他其实之前已经猜测到了,也许…她这么卑微的来求他,是为着另一个男人?

哪怕已经猜到了这种结果,可是当她真的开口提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所以…你想让我派人保护章启越?”

那一霎顾茗眼里似乎涌上了泪花,可是转瞬即逝,冯瞿却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伤心。她摇头:“不不,启越…他不会同意的。我想要求你保护的是另外一个人。”她深吸了一口气:“启越有个侄女叫章甜,章启恩唯一的女儿,我曾经去探望过她,她昨晚离家出走去找我,阴差阳错下躲过了一场劫难。那些想让章家死绝的人都以为章甜已经葬身火海,可事实上她侥幸活了下来,现在在我家里。”

冯瞿缓缓松开了拳头:“你想让我保护章甜?”

顾茗合掌求他:“冯瞿,我求求你带走这个孩子,把她带回玉城去,等躲过这阵子风波,再送她去港岛。我不知道启越要做什么,但她不能留在启越身边,不然她会没命的!”

冯瞿注视着她,一时内心无限感慨,无数念头涌到舌尖,最终都被他咽了下去,只余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你呢?要与他生死与共吗?”

多么可笑!

她要与恋人同生共死,却把情敌的小侄女托付给他,当他是什么人?!

这一刻,冯瞿很想掉头而去,他面色铁青,可是还知道是在公共场合,要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每一个字都好像冰雹一样兜头砸向她:“顾茗,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家里是开善堂的吗?随便阿猫阿狗都可以带回家里去养?只要你开口,除了章家的孩子,谁家的孩子我都愿意接回去好生养着!唯独章家的不行!要养你自己带到玉城去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定是气糊涂了!

明明她心里全无自己,一门心思想要跟章家的小白脸去赴死,他还要找借口想要带走她,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都是当初做的孽啊!

顾茗几乎哽咽,眼圈泛红,整个人都似乎在微微颤抖:“冯瞿,冯少帅!我想了半天,所认识的人里也只有你能保护章甜周全。别的朋友…他们要是沾上这种事情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就当我求求你了,你我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我再不记恨你曾经丢下过我,一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从今往后我必定拿你当恩人待!”

冯瞿几乎都要被她气笑了:“别拿这些话来哄我!我要一个死人记得大恩大德有什么用?你自己把小丫头丢给我,转头跟姓章的去找死,是拿我当傻子吗?以为听些甜言蜜语我就什么都替你做了?”

顾茗一夜未睡,还发着高烧,脑子跟浆糊似的,根本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只以为他拒绝了自己的求助,伤心绝望之下难得在他面前露出几分脆弱与无助,捂着脸哽咽:“我倒是想跟他同生共死,可惜他不肯。他…他要跟我分手…”

冯瞿呆住了。

“你说什么?”他顿时怒气冲冲:“凭什么?姓章的小子脑子坏掉了?他凭什么跟你提分手?”竟然还敢甩了她?

眼泪沿着指缝流了下来,有些伪装一经拆穿便再也无法掩饰,顾茗怎么也堵不住眼里的泪水:“他…他让我滚。我知道他很伤心,谁遇上这样的事情都会伤心,可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真的要跟我分手,不是一时伤心,而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哭起来,但因为顾忌着公共场合,也只是小声呜咽,难过的快要喘不上气来。

冯瞿坐在她面前,面对着从来倔强却忽然流露出脆弱无助一面的小骗子,之间手足无措。

——他何曾见过小骗子这副模样?

“别、别哭!你别哭了好不好?我带人去揍他,揍他给你出气!”脑子终于转过弯——原来他们分手了?

分手了她还要管章家的事情,你说她傻不傻?

他恨不得揪个人好好倾诉一番:枉我一直当她精明滑头,骗的我团团转,可是你瞧她傻不傻?!

顾茗难过的无以复加:“不要,他已经够难过了,不能怨他!你不要找他麻烦!求你了!”

她今天说了好几个“求你了”,每一次都是情真意切的在求他,那种恨不得卑微到尘土里的姿态让冯瞿心里既酸且涩,难受的几乎快要安慰不下去了。

“好好,我不找他的麻烦,他侄女我也送回玉城去养起来,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打死顾茗都想不到有一天她失恋了能坐在冯瞿面前哭。

人生有多少事情是始料未及的呢?

顾茗站在洗手间镜子前面洗脸的时候,已经烧的迟钝的大脑终于缓缓运转,她捂着脸恨不得撞墙——求人就求人,又哭又求算怎么回事?

卖惨么?

她一向不屑于此,偶尔拿来当示弱的手段,却全然是世故作派,这种无心之下做出来的事情,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有些扛不住。

洗了把冷水脸,让大脑稍稍降温,她才终于红着一张脸出去了,再次重新与冯瞿面对面坐下来,她都觉得没脸见人,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咖啡杯里去,呐呐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失态了。

何至是失态啊?

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冯瞿却好像根本不介意,似乎心情很是不错,关切的望着她:“没事儿,我答应你的事儿一定会做到,你别担心。正好我娘在玉城也闲的无聊,带个小孩子过去让她照料,也能消磨点时间。”

顾茗恨不得向他作揖:“少帅,真的谢谢你!”

冯瞿摆摆手:“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客气?我送你回去吧,顺便见见那个小丫头。”

顾茗也正有此意,她跟着冯瞿坐上了汽车,靠在车后座上,只觉得头重脚轻,连自己也能感觉到呼出的气息都透着灼热,好像一列喷汽式火车,不住往外喷着热气,不知不觉间两只眼皮就不住打架。

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可是自从在洗手间了把冷水脸,脸上的浮粉被洗掉,当时是凉水击过面颊,透着白色,但是出去坐在冯瞿面前,面颊却是渐渐泛红。

冯瞿起先还当她在自己面前哭过难为情,假装没看见,等上了汽车,她那么警觉的人却不住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面颊透着不正常的红色。他心里打个突,摸了一把她的额头,触手滚烫,顿时大怒:“胡闹!你自己发着高烧,难道不知道吗?”

顾茗其实已经有点烧的糊涂了,感觉到额头凉意,还不由自主蹭了蹭,这要搁在平日,她是坚决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汽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向着医院的方向急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