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茗在街上买了一份报纸随意扫过,又还给了报童,内心一片冰凉。

她到章家门口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警察已经撤了,替代的是一整排腰扎孝带的黑衣保镖,陆续有零零星星的亲友上门吊唁,见到一名陌生的年轻女子,也有好奇看她的。

顾茗安之若素,进了灵堂,一眼便看见章启越披麻带孝跪在灵前,眼窝深陷,比之前两日相见更是憔悴许多,显然是多日未睡。

等祭拜的几名亲友出去之后,灵堂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顾茗上前去点了三柱清香,恭恭敬敬向灵前磕了三个响头,再看章启越,心里止不住的泛疼。

两个人离的很近,都能够看懂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顾茗说:“启越,节哀顺便!”然后向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章启越低头看,发现那是个粉色的小巧的贝壳式的小钱包,崭新完好的,顿时眼眶泛红,手都要抖起来了:“甜甜的钱包?”

这个小钱包是他以前在北平买了邮寄回家的,听说甜甜很喜欢,这次回家一直很匆忙,还没有好好陪过她。

顾茗握住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告诉他:“甜甜还活着,我把她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了甜甜你也一定要好好保重!”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章启越眸中亮起一点火星, 人在极度痛苦之下总会有逃避现实的本能:“你…没骗我?”

顾茗向他保证:“我向你保证!”

章启越紧紧回握顾茗的手:“我信你!”他哽咽:“阿茗,往后…你也要保重!”然后松开了手,又恢复了那冷寂的模样。

愿余生,各自安好。

顾茗读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也知此后山重水复相见无期, 心内凄楚,从章公馆出来的时候,手心仿佛还残存着他手指的力道与温暖。

章公馆的丧事刚刚办完, 报纸上就登出一则启示,三日之后谢余与裴玉嫦举行订婚宴, 邀请各方宾朋。

顾茗看到这则启示的时候,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章氏码头之争, 谢余是否参与其中?

她拿出许久之前谢余留的电话号码, 往谢公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听到她找谢余, 沉默了一瞬, 才说:“他还没有回来,您哪位?”

顾茗:“你是谈双兰吧?”

对方停了一下,才淡淡说:“你是顾茗?”

早没有了当初介绍她与季新源认识之时那感激敬重的语气。

顾茗当初帮她不过是举手之劳, 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索要回报, 不过对方这种冷淡的态度倒是始料未及:“我是。麻烦你转告谢余,我有事找他。”

谈双兰大约近来心情不太好, 话里带刺:“你现在找他也晚了, 他已经要与常小姐订婚了。”

顾茗找谢余, 其实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一把章启越,想要旁敲侧击打探消息,至于谢余跟谁订婚或者同居,于她又有何干?

她愣了一下,才轻笑起来:“谈小姐可能有点误会,我与谢余也算是故旧发小,认识有些年头了,只是朋友,他能安定下来成家立业,作为朋友为他高兴,有点事找他而已,并无男女之情。”

谢余的婚讯传出来之后,最痛苦的要属谈双兰了,她清清白白跟了谢余,为了他还要委身于卢子煜不止一次,牺牲颇大,可转头裴玉嫦却要嫁进来,恼是不恼?

难道她真如谈母所说,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她如今也掂量不清自己在谢余心里的地位,但那种无处可诉的嫉恨时时啃噬着她的心,犹如万箭穿心,痛不可抑,听到顾茗找他,无可避免的迁怒了。

顾茗年纪与她相仿,最多大个一两岁,还做过人家姨太太,哪怕深受小报之害,却依然让谢余念念不忘。

别人也许不知道 ,但与谢余同床共枕的谈双兰再清楚不过,有一次他喝的半醉,两人在床上颠鸾倒凤,情到深处他在她耳边低语:“阿茗,我爱你。”

那一个瞬间谈双兰所有的情*欲都如潮水般褪了个干干净净,只觉得四肢泛冷,恨不得把身上的男人推开,踡成一团。

裴玉嫦嫁进来得了谢太太的地位,而顾茗偷了谢余的心,那么她呢?

她又算得了什么?

同样是做人小妾,顾茗做过别人小妾,还能在文化圈里赢得一片叫好之声,她的小说《新生》赢得了多少人的称赞,就连季新源也不住夸赞:“顾先生是位了不起的女性,思想见识以及经历都堪称传奇,将来一定还能写出更出色的作品!”

而她却被困在谢公馆,偶尔要被谢余带出去交际,顶着电影明星的名头陪别的男人,很快还要看太太的眼色,何等可悲?

她每每自怨自艾,多喝几杯之后不知不觉间便开始在心里怨怼顾茗,因此接到顾茗打过来的电话,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态度也格外的冷淡:“你与我家谢先生怎么一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又何必掩饰。不过你要是真跟了他,也只能跟我一样做妾,做太太是不可能了。”

顾茗:“…”莫名其妙被喷,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她毫不在意:“谈小姐,麻烦你跟谢余说一声,我有事找他,如果三日之内等不到他的电话,我会亲自去找他,偌大沪上相信还是能找到的。不过到时候谈小姐可要想好如何跟他解释。”她与谢余情份早淡,自觉也没那么大脸,这番话不过虚张声势吓唬谈双兰而已。

谈双兰恨透了她这种笃定的口气,就好像她知道自己在谢余心里的位置无可撼动,但偏偏在裴玉嫦快要嫁进来的当口,她就更不敢得罪谢余,生怕笼络不住男人的心。

“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她冷冷挂了电话,气恨难消,恨不得把座机砸了。

晚上谢余回来,谈双兰又是另一幅情状,温柔的提起来:“谢大哥,顾先生今天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情找你,我还说一定替她转告呢。”

谢余原本坐着喝汤,听到这话蹭的站了起来:“阿茗打电话来了?她说别的了没有?”

谈双兰摇摇头:“只说有事儿,我问她也不肯说,谢大哥,顾先生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可一定要帮帮她呀。就算是…”她咬唇:“就算是太太快要嫁进来了,可也不能不管顾先生。当初她可还帮过我呢。”

谢余汤也不喝了,起身穿衣,吩咐备车,很快就带着孙二虎出门了。

谈双兰听着汽车发动机远去的声音,静静坐在客厅,想到将来裴玉嫦也会面对这样的日子,也许顾茗一个电话就能将谢余叫出去,心里又难受又痛快——她所受到的苦楚,希望裴玉嫦也尝尝。

谢余一路赶过去,到了顾茗家门口下车,又整整衣裳,这才让人上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正是顾茗,她今日心理建设做了无数遍,也想好了如何试探,真等到了人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阿余你来了?请进请进。”

谢余踏进顾茗家中,客厅里大灯关着,书桌上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上面堆着稿纸跟书笔,似乎前一刻她还在奋笔疾书,听到敲门声才中断了写作。

“我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搅到你写作了?”

顾茗笑起来:“怎么会呢?你可是稀客,快坐。”她麻利的泡茶过来,一起坐了下来。

谢余也有段日子没见她,上次还是在文商会上见到的,总觉得她近来似乎气色更不好了,面颊消瘦的厉害:“你怎么气色这么差?”心中却猜测:难道她是为着章家的事情伤神?

章家被灭门,谢余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见到她憔悴的模样也能忍下来,偏面上还不动声色的问候。

顾茗摸摸脸颊:“肯定是暑气上来了,不太想吃饭,最近赶稿又忙,就瘦下来了。”

她回身去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推到了他面前,笑道:“听说你要订婚,我也去不了婚宴,所以送份新婚礼物给你。阿余,恭喜你!”

谢余目光凝滞,很快笑起来:“我就怕你不来,你要是想来,订婚宴我一定会发张喜贴给你的。你还这么客气,搞什么礼物呢?”

顾茗往前推:“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我知道今时今日你也不差一块怀表,不过阿余,我是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真心为你高兴,也希望你能过的幸福。”打探消息,总要先叙旧情。

谢余早已历练有成,可是听到她这些话还是不免动容,差点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同她说只要你愿意,我会把所有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来。

他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念头,拿起盒子打开看时,里面躺着一块金色的怀表,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不免要想:阿茗为何要送我礼物?

这一二年间她一直在极力的疏远我,怎么忽然之间又对我亲近起来了?

青帮的生活让他养成了谨慎多疑的性格,哪怕面对着曾经深爱过的姑娘,都不由自主要多想。

“你自己赚一点钱也很辛苦,何必这么破费,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谢余推回去,不放过顾茗脸上的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顾茗似乎有点不高兴:“你这是瞧不起我?我心里是一直拿你当朋友的,真要说起来咱们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发小,只有盼着你好的。你连订婚礼物都不肯收,是不是瞧不起我?我可是一看到报纸上的启示,就赶着去订了这个怀表。”

她面上神情不似作伪,谢余心里升起一点小小的愧疚,怎么可以随便怀疑阿茗呢?

他想:假如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不计身份地位财富的关心我,除了阿茗,还会有谁呢?

这点愧疚融化了他的戒备之心,他拿起来打开看,里面刻了他的名字,不由笑起来:“你也真是的,自己过的也不宽裕,又何必这么破费呢?”一时里恨不得把她带回家,时时绑在身边,一时里又觉得这念头太过疯狂,会吓到她的,况且裴玉嫦之事还没有解决,总之无论有多少念头,也只能死死强忍着。

顾茗笑靥如花:“给你买礼物算什么破费呢,如今你我的日子都好过了,也不差这一点钱。”

谢余知道她以前在继母手里讨生活不易,后来又被亲爹给转手卖给了冯瞿,这么多年以来她又何尝容易过?被富家少爷追求,于是心旌摇动之下谈个恋爱似乎也能理解——她从来也没有享受过被人宠着的滋味。

灯光之下,她色若春晓,目光殷殷,透着单纯的信赖与喜悦,谢余心里对于她被富家少爷勾引跑的怨恨忽然之间就淡了许多,很想把人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生。

“说的好像你有多财大气粗似的?”他啼笑皆非,语声温柔。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顾茗今日似乎专为着叙旧, 并不曾提青帮之事,只略略讲几句容城旧事。

谢余知道她与管美筠同住,天色渐晚,还不见她人, 奇道:“你那位关系好的同学呢?不是与她同住吗?”

顾茗大叹:“她如今可是大忙人, 忙的团团转,恨不能变成老板身上的挂件,寸步不离, 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良宵永夜,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余心中不由荡起涟漪,很想一诉衷肠, 顾茗却兴致勃勃的问:“阿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青帮龙头姓裴吧?你要娶的那位裴小姐可是他的女儿?”

谢余心里其实很排斥跟她谈裴玉嫦, 正如他不喜欢冯瞿, 以及后来的富家公子章启越,更遑论裴玉嫦,无论男女, 在他心里这些人都是横插在他们中间的多余的人, 正如他在青帮这两年间那些压在他头上的人,最终都被他一一荡平, 才有今日的地位。

“她是裴龙头的侄女, 从小养在他身边的。我跟她…裴龙头发了话, 这桩婚事我不能不应。”

裴玉嫦苦恋着他,再三向裴世恩提及他。

裴世恩很疼爱这个养在身边的侄女,特意委派了帮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去提亲,谢余考虑一番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是另有计较。

顾茗很是善解人意,似乎全然替他考虑:“如果不是你能干,裴龙头肯定也不会把侄女许配给你。”实则心里暗暗冷笑:前世那些娶了富家女少奋斗三十年的不少凤凰男不都是这种说词,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余沉默一瞬,似乎无论哪一种解释,都没办法让顾茗相信他对于裴玉嫦并无真心,只是情势所迫。

他固然暗中怨恨顾茗与富家少爷这一段情,也许正因为恨她,对她这个人反而更为刻骨,这种又爱又恨的复杂的感情常让他的情绪处于不稳定的状态。特别是今夜两人灯下对坐,再无旁的人与事,她离的这样近,笑意盈盈看着他,他忽然有种冲动,一句话不由脱口而出:“其实…我与裴玉嫦能举行订婚宴,却未必会结婚。”

顾茗吃惊的瞪大了她圆圆的眼睛:“阿余你不喜欢裴玉嫦?订婚难道是糊弄裴龙头?”她很是担心的模样 :“阿余,这可不好。裴龙头财大势大,你可千万别得罪他。如果不想订婚趁早拒绝就好,可订了婚不结婚,你怎么脱身啊?”

——全然是为他着想的样子。

谢余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如果不是时机太早,恨不得和盘托出,但纵然如此也要给担心着的她吃一颗定心丸:“你别担心,我能料理。”

顾茗心中胡思乱想:难道是谢余捏住了裴世恩的把柄?可跟章家有关?

她不敢寻根究底的深问,就怕让谢余疑心,只能关切的说:“我听说帮派内部斗争激烈,你一定要小心。如果你娶了裴小姐,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我也就不必那么担心你的安全了。”

谢余心里的屏障毫无防备被击碎,原来她也在担心着他的安危,顿时笑颜逐开:“以我的能力,哪里需要被女人护着呢。”

他这句话倒好像触动了顾茗的伤心事,她满脸惆怅:“是啊,你根本不需要有女人护着,不经大事谁能知道男人的承受能力,有些男人连女人都不如。”意有所指。

谢余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那位章家少爷…我从报纸上看到章家接二连三的出事,你们俩…还好吧?”

顾茗心灰意冷,往沙发上一靠:“别提了,章启越就是个绣花枕头,以前看着还挺好,可是他父亲跟他大哥接二连三的出事,他在人前面还能强撑着,人后却懦弱的躲起来直哭,没人的时候简直连女人也不如。”她愤愤不满:“阿余你说,怎么有男人能没骨头到这一步?跟你相比他简直不算是个男人!”

谢余心里都快乐开了花,没想到两人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姓章的那小子也的确没经过什么风浪,那你们?”

“分开了啊,不分留着给他擦眼泪啊?”顾茗一脸自嘲:“就当我眼神不好吧。我原来还以为他大哥跟父亲没了,他能撑起章家,现在看来有点悬。”

谢余万万没料到顾茗与章启越会是这样的结局,简直是意外之喜,他不由自主就拉住了顾茗的手安慰:“阿茗你别生气,不是还有我嘛。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章家父子…”这可是机密之事,他及时住了口。

顾茗竟然没有挣开他的手,任由他握着:“章家父子怎么了?”见谢余不说话了,她又道:“你还别说,章泉父子都是一个德性,表面上对我客气,实则看不起我,总觉得我的家世还有过去配不上章启越。”她似乎羞于启齿:“我以前都不好意思告诉你,就怕你笑我眼光不好。我还以为章泉父子死了,往后就没人能阻拦我跟章启越了,没想到…他自己反倒提不起来了。我要嫁肯定要嫁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找这样的怂包软蛋?”

这些话显然在她心里憋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说起来既难为情,又愤懑不平。

谢余握紧了她的手,抑止不住的心疼:“阿茗,你别生气了。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委屈,早就下手了。”他从旁边挪了过来,坐到了顾茗身边,伸手揽住了她。

顾茗不说话,心中惊涛骇浪:难道章伯父跟章大哥都是谢余下的手?她怕自己惊骇太过,表情出卖了自己,只低垂着头任由他揽着。

她居然没躲开?!

谢余满心的喜悦都快要冒泡了。

许多年以前的那个下雨天,当顾茗对他展颜一笑的时候,他心里就牢牢刻下了这个人的名字,时光如水,两个人都脱去满身的稚气,风华正茂,可是顾茗的身边却一直没有他的位置。

这一刻,他心花怒放,只觉多年夙愿得偿,握着她柔软的小手,紧紧揽着她,漂泊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在她柔软馨香的头顶轻轻一吻,只觉得无论多少秘密都没必要瞒着她了。

他低下头,对着她的耳边低语:“阿茗别生气,章家父子再轻慢你,还不是死在了我手上,如今可都到坟墓里去了,你再不必伤心难过了。”

猜测一经证实,顾茗脑子里轰然作响,几要把银牙咬碎,被他揽在怀里,此时又不宜翻脸。

今日的谢余早非当年的淳朴少年,而是作恶多端的刽子手。

她心里实在难受的厉害,泪水潸然而下,索性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边哭边呜咽:“阿余你不早告诉我,让我平白受这许多闲气…”

谢余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从来没有这般心疼过,轻拍着她的背不住哄:“乖别哭了,我已经替你报仇了,欺负你的人一个都落不了好。”又试探问她:“要不…我顺便把那章家二公子也解决了?”

怀里的人哭的更厉害了:“解决了他有什么意思?他软趴趴的,没了父兄的荫庇,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天天躲起来哭,留他在世上岂不比死了更痛苦百倍?”

谢余心想:留姓章的小子活着也好,也让他看看阿茗嫁给我的模样。

有了顾茗如今回心转意的模样,他心中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他搂着她不住哄着:“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肿了…你再哭下去,我都要哭了…”简直是把平生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顾茗身上,直恨不得把她含在嘴里,捧在怀里,当眼珠子一般疼。

顾茗“扑哧”一声笑出来,从他怀里爬了起来,坐直了身子,脸上犹有泪痕,楚楚动人:“…那你哭给我看?”

谢余从来没见过她这副宜喜宜嗔的娇模样,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呆呆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出声:“为你我就是死也甘愿,别说哭了!”

顾茗在他胸口捶了一记:“胡说八道!谁要你生啊死啊的,别老把死挂在嘴边。”

她心里却恨不得谢余去死!

谢余神魂俱飞,几疑是在梦中:“阿茗,我总觉得有点不真实,要不你掐掐我?”

顾茗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记,他却喜不自禁:“疼就好,疼就好。”拉着她的手不住说:“我总觉得自己盼不到这一天了,以前睡里梦里都是你,阿茗,你以后不会再离开我吧?”

“谁又跟你在一起了,你都要娶裴玉嫦了。”顾茗似撒娇似抱怨。

那天晚上,谢余怎么离开顾茗家的都有点恍惚,他好像踩在棉花上,脚底下打飘,嘴角含春,好像要飞上天去了,坐在汽车上还有点后悔没有多抱她一会儿。

目送着汽车驶离的顾茗眼中笑意退尽,目中似乎凝结了深冬的寒意,她回身关上门,如坠冰窑,机械的走到床头去,从枕头下面拿出她的勃郎宁,检查里面的子弹。

一粒一粒。

她终于把事件事情串起来了。

章启越曾经告诉过她,青帮觊觎章家的三个码头,数次软磨硬泡想要合作,被章启恩拒绝了,却让青帮怀恨在心,绑架了他,却又假意示好,只要章家答应码头供青帮使用,他们一定能救回章启恩。

结果在洪门与青帮的僵持之下,章泉无法判定究竟是谁绑架了章启恩,只能向军政府求助,哪知道军政府也不靠谱,耽误了时机,青帮一怒之下撕了票,于是章启恩惨死。

章泉大恸之下把码头卖给了外国人,更是惹怒了青帮,索性将章家灭了门。

不要说谁负了谁,或者谁欺骗了谁,与感情无涉,都是利益之争。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