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一百零九章

不多时卫戟来了,太皇太后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随即摆摆手,“陵儿…出去守着,哀家跟卫国公有几句话要说。”

褚绍陵犹豫了一下,转过屏风出去了。

太皇太后咳了两声低声道,“过来些,哀家没力气了…”

卫戟连忙走近跪下来,沉声道,“太皇太后有事自可吩咐臣。”

“不是吩咐,是劝你几句话…”太皇太后断断续续问道,“皇帝…要纳凌家女儿为妃的事,你…知道了吗,”

卫戟点了点头,“皇上之前跟臣提过。”

太皇太后似是欣慰似是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哀家…就知道他要告诉你,你能容下,这样很好,卫国公,他是皇帝,哀家听说…你们的事,起初不是皇帝逼迫的你,既是你愿意的,那好些事…说不得,你要容忍些了。”

卫戟想起褚绍陵的计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点点头:“臣知道了。”

“早听皇帝说你性子温和,果然…如此。”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还有事要叮嘱你,皇帝好杀人,朝政上的事哀家也知道些,听梓君侯说,皇帝每次着急,要发脾气的时候都是你在挡着,难为你了…”

卫戟垂眸道:“臣身为皇上近臣,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太皇太后慢慢道:“哀家要说的就是这个…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今日他如此对你,以后只会对你更好,你不必有顾虑,该说的就说…该劝的就劝,皇帝身边没个人管着是不行的,懂了么?”

“是。”卫戟垂眸,“该臣做的,臣不会推诿。”

“那哀家就放心了。”太皇太后气息越发弱了,遗憾道,“纳妃的事,是哀家逼皇帝答应下的,不是他的意思,你莫要怪他,若你是女子,哀家自会给你一个名分,但孩子啊…人生不如意者,十之…j□j,就是做皇帝尚且有那些不如意之事,所以万事…万事要知足啊。”

卫戟点头:“太皇太后自可放心,卫戟从未妄图过什么,等皇上膝下有子后臣会像侍奉皇上一般侍奉皇子,将他当做君主一般。”

太皇太后眼眶一红:“难为你深明大义,哀家最后再托付你一件事,陵儿他…”

太皇太后流下泪来,哽咽道:“皇帝他重孝道,当年凌皇后走时他才十几岁,穿着一身重孝跪在在棺椁边上,不出声,只是流泪,不吃不饿的咬着牙守了好几日,最后竟是一头磕在奠仪上昏了过去,那个情形哀家如今还记得,每每想起来心里疼的受不住…”

太皇太后哑声道,“哀家走后,皇帝不一定有那样悲戚,但也会伤心的,你好好劝着他,别让他伤了身子。”

卫戟眼中噙着泪点头答应下:“太皇太后放心,臣定然会尽力劝慰。”

太皇太后语气愈发轻了,气若游丝:“陵儿…陵儿他从小命苦,凌皇后不受宠,外家受先帝的压制,他那几个兄弟还整日…整日虎视眈眈的想要捅他刀子,这孩子没过过一日舒心的日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在凌皇后和哀家面前装开心,装高兴,你看他沉稳,那是生生…生生让这不如意的日子磨砺出来的…孩子,好好待他,莫要让他再伤心…”

卫戟心中大痛,郑重磕下头去哑声道:“太皇太后放心,臣定然不会辜负皇上。”

太皇太后彻底放下心来,倒在软枕上放松的笑了下,轻声道:“叫…叫皇帝进来…”

卫戟连忙去唤褚绍陵,褚绍陵进来坐到榻边上哑声道:“皇祖母…”

“孙嬷嬷…传哀家懿旨…”太皇太后喘息愈发急促,直直的盯着外面道,“哀家死后…许皇帝为丧主,许皇帝承重孙,但…不许…不许皇帝守三年孝,皇帝跟别人不一样,不能再为了哀家耽搁三年…只需…按孙孝守一年即可。”

褚绍陵偏过头去,眼泪蜿蜒而下,孙嬷嬷将懿旨奉上来,帮着太皇太后下了凤印,太皇太后瞳孔已然散了,含着笑慢慢道:“哀家…哀家去见你皇爷爷了,大褚如今日益昌盛,哀家…可以给你皇爷爷有个交代了,皇帝啊…这条路…是你选的,就得…接着…走下去。善待卫戟,莫要…同你父皇一样,做了…做了真正,真正的…”

“孤家寡人…”

太皇太后安详的闭上了眼。

太皇太后韦氏,历经四朝,享年六十六岁。

褚绍陵直直的跪了下来,嘶声恸哭。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太皇太后有明令,不许大办,但褚绍陵悲戚之下哪里肯应,下令内务府风光大办不算,咬死了要行一年国孝,大褚为皇后行国孝的次数并不多,礼部与言官多次上书,最后又劝褚绍陵改行四十九日国孝,均被被褚绍陵驳回,为首御史因为言语不甚还被褚绍陵当面赏了一巴掌,自此无人再敢多言。

褚绍陵承重孙,万事亲力亲为,没等到出殡人就瘦了一圈,卫戟每每看着心里疼的如同刀剜一般。

灵堂里褚绍陵独自跪在灵前一张张的烧纸钱,卫戟推开门走了进来,慢慢的跪在褚绍陵身边道:“皇上,亥时了,用些膳食吧。”

当年守先帝灵的时候卫戟怕褚绍陵吃不上,总偷着给褚绍陵带些吃食,如今不用偷着带了,褚绍陵根本就不吃。

“这是臣从家里搬来的栗子粉,托御膳房蒸的饽饽,香软养胃,皇上用一些好不好?”卫戟打开食盒拿出了一碟子金黄色的饽饽来,柔声道,“臣从家里一路将栗子面口袋扛进来的,一路上可丢了人了,皇上看在臣闹了笑话的份上也该用些吧?”

褚绍陵放下了纸钱,卫戟扶起褚绍陵来,两人一同坐到里间的榻上,卫戟将食盒里的点心小菜等都拿了出来摆好了伺候褚绍陵用饭,褚绍陵整整一日米未沾牙,这会儿默默的竟用了不少,卫戟松了口气,又给褚绍陵盛了一碗粥,亲自递给褚绍陵低声道:“皇上近日胃口不大好,多喝些米粥好些。”

褚绍陵点点头,接过来几口喝了,抬眼看向卫戟:“你吃了不曾?”

“臣吃了…”卫戟下意识回答后有些心虚,呐呐道,“不曾吃。”

卫戟怕褚绍陵生气连忙道:“还剩下这许多,够臣吃了。”说着拿过剩下的吃了起来,卫戟吃饭很快,不多时就打扫干净了碗碟,褚绍陵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

等卫戟吃好了褚绍陵将人拉到身边来,哑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臣不委屈,只是心疼皇上。”卫戟看着褚绍陵下巴上的青色的胡茬心疼不已,褚绍陵是个多么爱惜颜面的人,这几日竟都不在意了,卫戟轻声道,“臣去拿剃刀给皇上净净面。”

褚绍陵点了点头,卫戟去了不多时回来了,卫戟打了一盆水,先伺候着洗了脸又拿起刀片来,轻轻的为褚绍陵净面,锋利的刀片温柔的划过褚绍陵的脸颊,卫戟手很快,不多时就弄好了,拿过准备好的热毛巾来给褚绍陵擦了擦脸,轻声道:“好了。”

褚绍陵定定的看着卫戟,卫戟又低头在褚绍陵额上亲了下,道:“皇上快一个月没好好睡一觉了,今天早点睡好不好?”

褚绍陵点了点头,任由卫戟将他拉到榻上,卫戟像褚绍陵平日里对他做的一样,替褚绍陵换了衣裳,给他盖好被子,最后卫戟像往常一样枕在了褚绍陵的胳膊上,褚绍陵闭了闭眼,翻身将卫戟拥进了怀里,眼泪潸然而下。

四十九日出殡大礼,礼部请出了谥号,慈昭顺慈僖庄徽懿德庆显承天辅圣文皇后。

太皇太后丧事办完后褚绍陵醉心朝政,朝中经历了几次大清洗后可用的人越发少了,褚绍陵开了恩科,亲自过问科举,从乡试到殿试不容许有一点猫腻,褚绍陵精于御人之术,恩威并施下去没人胆再敢拔老虎须,恩科进行的顺顺利利,褚绍陵殿试时更是亲临考场过问考生们的起居,在民间传为了一段美谈。

褚绍陵勤政的同时对卫戟愈发疼宠,他几乎是离不得卫戟了,卫戟如今在军中任统帅,相比起文官来武将们心思单纯了不少,他们不会理会那些有的没的传言,卫戟的军功是铁打的,军中那些小将们对卫戟尊敬的很,都以能在卫戟手下效力为荣,卫戟位高权重,在军中的事务不少,却总会被宫里来人请走,原因不外乎一个:皇上又发脾气了。

每每宫人有人来叫卫戟就得忙不迭的回去,免得有人因为自己脚程慢而掉了脑袋,虽然褚绍陵可能只是命他喝一碗梅子汤让他解暑,或是要他陪着一同享用北方进贡来的羊肉。

与此同时,卫戟是老天所派,特来襄助褚绍陵的传言更是随处可闻,这话出自钦天监,又被褚绍陵无数次有意无意的印证了,愈发可信,民间甚至都有以君臣二人为原型的话本在流传,有一本传进了宫,让褚绍陵乐了半月。

卫戟名下的碧涛苑在之后的一年多里几经扩建,俨然成了宫内除了乾清宫外最大最奢华的宫苑了,褚绍陵与卫戟无聊时有时会搬到碧涛苑中小住几日,权当是消遣。

又是一年三月,碧涛苑里落英遍地,褚绍陵携卫戟回到碧涛苑来赏景饮酒,褚绍陵拿过卫戟手中残酒一仰头干了,低声道:“杯不过三,去了军中这几年,给你定的规矩竟全忘了不成?”

卫戟垂首请罪:“不敢,只是看皇上今日兴致高,臣心里高兴。”

“那也该罚。”褚绍陵一把将卫戟揽进怀里的低声道,“说…我该怎么罚?”

褚绍陵带了些酒意,低头不住的亲吻卫戟的耳畔,轻声调笑道:“害臊了?”

外面战功赫赫,号称“天将”的卫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到褚绍陵身边就笨笨的呆呆的,任由褚绍陵揉搓,被褚绍陵打趣时还是会脸红,一如往年。

褚绍陵看着卫戟微红的耳垂心猿意马,轻声道:“跟你说…盐引的事已经料理清楚了,明日我就是不上朝也没事…”

卫戟刚要说什么时只听外面道:“皇上,礼部侍郎水鑫求见。”

褚绍陵不耐烦道:“不见,命他将折子送到内阁去,朕没功夫理会他。”

外面顿了下又道:“水侍郎说,这折子不能送到外面去。”

褚绍陵心下一动,道:“罢了,让他去乾清宫偏殿等候。”

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亲,柔声道:“有点事,你先回寝殿歇着去,要是困就先睡,完事了我就回来。”

卫戟老实点头:“虽是三月里还是有些冷,皇上在意些,让人在偏殿里烧个熏笼,莫要冷着了。”

褚绍陵随口敷衍着:“嗯,放心吧。”

偏殿里褚绍陵拨弄着茶盏慢慢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礼部侍郎水鑫是褚绍陵亲手提拔上来的,属于褚绍陵嫡派,因为办事稳重圆滑很得褚绍陵的心,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水鑫躬身压低声音答:“诏书已经拟定好了,臣润色了几次,自认尚可用。”

水鑫走近将折子递给褚绍陵,褚绍陵打开来细看后微微蹙眉道:“卫戟的功勋说的不够,再加一些。”

水鑫犹豫了下道:“皇上,臣以为祭天时还是多说些钦天监批的话比较好,毕竟…臣民对神明的话更敬畏一些。”

“那也不能只寥寥几笔就盖过了,重新再拟。”褚绍陵将折子递给水鑫沉声道,“朕要的是一份能传承千古的诏书,不是单单的一份圣旨,你明白么?”

水鑫垂首:“皇上要立卫国公为后,这事自然要万事慎重,臣懂得。”

褚绍陵摆摆手命水鑫跪安,水鑫退出偏殿看见外面立着的人顿时吓白了脸,哑然道:“卫…卫大人…”

褚绍陵心道坏事了,连忙走了出来,卫戟知道褚绍陵只是应付自己,定不会点熏笼,怕褚绍陵冷着送了个手炉过来,却将殿内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卫戟惨白着脸看向褚绍陵,低声道:“皇上…刚才说的是什么?”

110、第一百一十章

褚绍陵顿了下对水鑫道,“按着朕吩咐的去做,下去吧。”

水鑫连忙告退,褚绍陵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外面风凉,先进屋。”

卫戟跟着褚绍陵进了偏殿,两人坐下,卫戟几乎以为自己刚听到是假的,褚绍陵要立自己为后,怎么可能,,

卫戟半晌又问道,“皇上刚跟水大人说的…是什么,是臣…没听清么,”

褚绍陵拿过茶盏来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道:“没有听错,我就是在跟水鑫商议立你为后时的诏书。”

“这封诏书会在今年祭天时对万民宣读。”褚绍陵索性都说了,“祭天台的地方已经选好,已经在建了,会赶在祭天前完工。”

褚绍陵也给卫戟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慢慢道:“我正犹豫何时跟你说呢,现在你自己听见了…挺好。”

卫戟手有些抖,接过茶盏来顿了片刻将茶盏放回小桌上,起身走到褚绍陵面前跪了下来,沉声道:“臣自知无才无德,求皇上收回成命。”

褚绍陵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卫戟低声道:“如今只有水鑫知道么?皇上寻个由头给水鑫派个外任吧,先将人远远的打发出去,这个消息一定要埋严实了,不能让…”

“你以为你不愿意,我就会收回成命了么?”褚绍陵淡淡道,“这些我早就计划好了,你同意,自有你同意的法子,你不同意,我也有你不同意的法子,不管如何,这封诏书我一定会发出去的。”

卫戟心里一沉,强撑着不让自己发抖,继续劝道:“皇上有没有想过,此诏一出首先要站出来的就是宗室,皇上立臣为后,他们怎么可能容忍?到时候皇帝的叔伯若是跟着群臣一起跪廷,皇上预备如何?”

“诏书上写着了,我会在宗室中选一子,宗室中家里有年j□j孩儿的人未免会不动心。”褚绍陵冷笑,“你以为他们各个都那么忠心皇室?”

卫戟嘴唇发白,轻声道:“言官呢?御史们呢?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还有天下臣民…若有人以此为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事,皇上预备如何?”

“我这几年的辛苦是白费的么?”褚绍陵倨傲道,“百姓们已经多少年存不下余粮了?但现在,他们家里的米缸都是满的,好不容易迎来的盛世,他们舍不得反,就算会有人借机想找死,也没人会追随。”

卫戟闭了闭眼抖声道:“皇上心思缜密…定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臣知道皇上是要给臣一个名分,但臣其实根本不在乎…”

“以前在碧涛苑做侍卫时,何曾想过能有幸常伴皇上左右?”卫戟眼眶红了,“走到今日这一步,臣已经知足了,太皇太后走之前曾对臣说过一句话,臣一直记得…太皇太后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臣什么都有了,在这上面差一点,真的不算什么了。”

“太皇太后走之前遗憾臣不是女子,不然也可得一名分,其实…比起能名正言顺的站在皇上身边,臣更希望自己是男子,这样…天下太平时为皇上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战事纷扰时为皇上保家卫国,浴血沙场。”卫戟抬头看着褚绍陵,“臣是男人,自有身为男儿为皇上尽忠尽孝的路子,如此方不辱没了皇上对臣的心意。”

褚绍陵眼眶红了,哑声道:“你觉得不算什么,但我觉得算…你觉得不憋屈,我觉得憋屈!!”

褚绍陵一把将书案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厉声怒道:“我想要在后宫名正言顺的给你建一座宫殿!我想要让你跟我一同受百官朝拜!四夷朝贺!!我不想再听那些御史跟我一遍遍的说于情不符于理不合!朕是皇帝!我辛辛苦苦的爬到了今天,为什么连这点事都不能做?!若是如此,当日为何不同你一起归隐山林,至少我百年之后能跟你葬在一处!!”

“你想说的那些我都清楚,我早跟自己说了无数遍,告诉你!我不甘心!朕不甘心!!”褚绍陵声音低下来,“我已经忍够了…这次的事,没得商量,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做下去,除了你…再有异议者,有一个,我杀一个,立后之事,朕势在必行。”

卫戟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哑声道:“皇上现在能堵住天下万民之口,又如何堵住后世悠悠之口?皇上功垂千古,德昭后人,臣怎么能因此事毁了皇上万世功勋!”

褚绍陵上前一步俯视着卫戟:“我敢为了你背下后世千秋万代的骂名,你敢不敢?”

褚绍陵目光如炬,定定的看着卫戟,卫戟心中的仁义礼孝一瞬间被击碎,眼泪刷的流了下来,点头哽咽:“臣敢。”

褚绍陵低头亲了亲卫戟的额头哄道:“别怕…都交给我。”

水鑫还在一篇篇的修改诏书,褚绍陵已经放了风声出去,果然,不管做了多少准备还是有不少人反对,隔日早朝时就有人询问褚绍陵传闻的真假,这是帝王要行新政时管用的法子,先借别人的口透露出去,若是反对的势头很大,自可撇个干净,只说是谣传,今日朝堂上百官是有备而来,定要让褚绍陵收回成命。

褚绍陵漠然看着众臣,没有丝毫犹豫:“确有此事,朕孝期将过,待出了孝后会择吉日大婚,立卫戟为后。”

满朝哗然,褚绍陵懒得费工夫听他们废话,起身道:“朕心意已决,不用再议了。”

褚绍陵神情冷漠:“这是朕的家事,众爱卿实在无须费心。”

“估计你们都是为了这个来的…”褚绍陵整了整衣袍,“没有别的事就散朝吧。”

褚绍陵自顾自的走了,留下满朝震惊的臣子。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乱腾,打发宗室的人还简单些,但那些言官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为了将卫府摘出来褚绍陵甚至授意了卫戟卫战同那些言官一起跪廷,不管此事卫府赞同不赞同,面上总要做出个样子来的。

文官总是有些气节的,褚绍陵一日不松口,他们就真的跪了快一个月,褚绍陵只是不表态,干耗着众人,渐渐的年纪大的撑不住了,换了家里年轻的来,如此又过了月余,跪廷的大臣都快换了一茬的时候才得褚绍陵召见,没等这些人将准备许久的话说出来褚绍陵先堵了回去:“众卿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御史中一个年轻小官当即就要死谏,廷中侍卫马上拿下那小官,褚绍陵淡淡道:“想死?这个容易…还有谁和他一样?”

几个血性足的人出列,后面纷纷的又跟了十几个人出来,统共有二十六人,褚绍陵冷笑:“将此二十余人全部押入刑部,明日午时于午门外处斩!”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皇帝这是要杀言官?!太祖曾有命令,言官不已劝谏获罪,皇帝竟是要违祖制不成?!

那二十几人被押走,褚绍陵转身回了乾清宫,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灰溜溜的回了家。

乾清宫寝殿中卫戟正等着褚绍陵,褚绍陵有些心疼:“演戏要演足,去吧。”

卫戟一笑:“臣身子好着呢,这算什么。”说毕出了寝殿,走到乾清宫正殿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按着之前的安排卫戟是要一直跪到明日早朝的,褚绍陵到底不忍心,才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命人去传话:皇帝赦免了那二十几个言官了,请卫大人快起来吧。

饶是跪的时间短,但在人来人往的乾清宫正殿前这样也够惹眼的了,特别是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官员的家里人,得知卫戟为了言官长跪乾清宫都没了话。

卫戟亲自带人去刑部放人出来,这几个月里这些言官没少说卫戟的不是,有些话是很难听的,此时在刑部大牢相遇,却是卫戟救了他们,言官们都讪讪的,卫戟没在意,挨个的问候了一遍,又亲自命人去给这些人准备马车,褚绍陵是做戏但卫戟不是,他行动随心,还老大不好意思的赔了不是:“都是卫戟惹出来的祸,连累各位大人受罪了。”

众人都看出来卫戟是真心实意的,心里越发羞愧,上了马车回了家,再也不提跪廷一事。

不知是褚绍陵这几年铺垫的太好还是这次一连串的应对太顺利,立卫戟为后的事竟是让所有人都默认了,为了安抚百姓褚绍陵今岁还减免了一半的税收,百姓们不明就里,只听闻这卫国公是老天派来造福大褚的,又因为立卫国公的事减了赋税,各个都欣喜的很,自此,立后一事终于板上钉钉。

“皇上…祭天台为何要建在断肠崖呢?”卫戟拿着礼部送上来的单子微微蹙眉,“那里风声鹤唳的…臣以前路过过那里,断壁危崖,不是什么好去处呢。”

“谁说的?那里可是个好地方。”褚绍陵微微出神,笑了下道,“再说现在那里景色不错了,我让人推平了断肠崖,从那块地上建起了高台,工事浩大,整整修了半年了,想来还是能入眼的。”

卫戟吓了一跳:“断肠崖已经平了?!那么…那么高一座山…”

“嗯,我喜欢那个地方,但不喜欢那座危崖。”褚绍陵不欲再谈这个,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明日就是祭天大礼了,害怕么?”

卫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臣…有点回不过味儿来。”

褚绍陵温柔的将卫戟揽进怀里:“不用怕,明日我亲自领着你上祭天台。”

翌日辰时褚绍陵和卫戟一同到了城外的祭天台,这座由山崖修造而成的祭天台高有百丈,共一千六百一十八阶,褚绍陵没乘早就准备下的肩舆,而是握着卫戟的手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卫戟好奇为何将祭天台建在这里,群臣也疑惑,只有褚绍陵自己明白,这里是前一世他抱着卫戟死去的地方。

褚绍陵脚下踏的土地,即是当年卫戟为他一人迎战三千禁军的地方,这里流过卫戟的血,流过卫戟的泪,褚绍陵就要在这里昭告天地,他同卫戟承天受命,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褚绍陵身着龙纹衮服,卫戟身着凤凰暗纹王服,褚绍陵每走一步心中默念一句“执子之手”,卫戟每走一步心中默念一句“与子偕老”,长长的石阶,一共一千六百一十八句承诺。

褚绍陵同卫戟走上了祭天台,一同俯视脚下大褚的土地,光辉昭日月,气势壮山河。

就算有再多磨难,即使有再多不如意,他们这一路到底是走过来了,直到此刻,褚绍陵才能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顺的对着这个一如往昔可以为他流血流泪的人说:“这天下,是我们的。”

——完——

——正文·完结——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褚如今的皇帝很宠爱皇后,这是整个大褚,还有周边的附属小国都知道的事情。

大褚的皇帝脾气不好,总爱杀人,还不是很喜欢听言官的劝谏,但他对待发妻却是又容忍又有耐心,大褚的百姓们有可能一辈子没进过皇城,一辈子无幸得见天颜,但就算是田间的老妪都知道帝后的恩爱,只因为皇帝陛下的宠爱惊天动地,皇帝登基当年未曾改年号,但在封后那年改了,号永安,寓意卫皇后永远平安喜乐,皇帝登基时未曾施恩,但在封后时却大赦天下,只为了给卫皇后祈福积阴德。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的事,两个人到底有多恩爱宫里的人最清楚了,从封后到现在,卫皇后都不曾能去自己的碧涛苑睡哪怕是一晚,乾清宫一直住着两位主子,群臣再劝谏褚绍陵也不理会,说多了还会发脾气,当庭斥责言官:“朕愿意妻子常伴左右,干卿何事?!”

渐渐的言官们也习惯了,只得安慰自己,幸得是专宠皇后,到底是正统,罢了罢了,比先帝宠幸什么杂七杂八的妾室来的强。

卫戟以男儿之身当上皇后自然不能跟女人一样统领后宫,褚绍陵也不会答应,褚绍陵自己没有后妃,先帝的一众太妃太嫔还在后宫养着呢,有些还不足二十,正是好年纪,褚绍陵防备的很,趁着大赦天下的时候打发了不少,赐了不少珍宝送回娘家荣养了,因此还得了个仁德的好名。

如今后宫里只剩下了几个膝下有子的太妃,都还算安分,卫戟也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依旧同以前一样,上午去军中练兵,中午回来跟褚绍陵一起用膳一起歇晌,下午下下棋赏赏景,日子过的惬意无比。

永安二年,褚绍陵的子嗣终于有了着落,宗室中的康顺郡王去了,康顺郡王妃产下康顺郡王的遗腹子后不敌生产之苦也撒手走了,孩子一落地就没了爹娘,祖父还早没了,血亲中只剩下了六十多岁的老祖母还有个已经嫁人了的长姐,巧的是这孩子的长姐嫁的正是卫家人,怎么看都合适的很,褚绍陵顺顺当当的将孩子过继了过来。

卫戟原本以为又要麻烦很久,抱着襁褓中的小皇子的时候卫戟有点缓不过神来,这就把子嗣的事解决了?

褚绍陵看着卫戟的呆样好笑,在他脸上刮了下笑道:“我那样宠卫瑶,别人看在眼里早就快急疯了,现在我终于抱了个姓褚的过来,他们已经知足了。”

卫戟没太听懂,褚绍陵宠卫瑶跟皇嗣有什么关系了?

褚绍陵笑笑没解释,卫瑶自打断了奶就被自己接进宫了,卫瑶是卫戟嫡子,封后后褚绍陵就立了卫瑶为郡王,一直养跟前,如今已经四岁了,褚绍陵待卫瑶如同亲子,虽然褚绍陵一直没说过什么,但宗室和朝臣心里都担忧着,生怕褚绍陵太过宠爱卫戟,直接拱手河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