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对天造地设的人儿,羡煞了多少城中男女。周遭百姓少不得驻足凝望,却又仅仅一眼便极快移开。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高人一等的气场,令旁人相形见绌,多瞧一眼,只会令人觉得自己卑微。

刚入城,璇玑便与人同驾马车迎接出来你。璇玑早他们先出谷半年,回北地后盼他们回归半年来望穿秋水一般,总算盼来了。

数日前夜千痕传书而来,言明今日入城,璇玑自接到信以来便一直兴奋得没合过眼。远远瞧得一行亮眼之人,当即喜不自禁,命人停下马车下马快步上前亲自迎接。

璇玑在这凉州城中是一等一的年轻公子,谁都知道楼外分楼和第二楼的老板便是这玉面的璇玑公子,凉州城中小姐夫人们为一窥公子天颜,不惜为其一掷千金常年包下楼中雅间,更有凉州第一才女日日为璇玑公子赋诗颂词以表爱慕之意。因此璇玑公子在闺中声名颇高,无论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提及璇玑便满面红霞,相思情深。

直可惜,落花有意,公子无心,碎了满城闺中女儿心。

璇玑面上满是笑意,远远朝奚钰等人走去。

“沅姝,你们可算回来了。”璇玑快步相迎,面上带笑,急切之态溢于言表。

周遭之人不乏识得璇玑的,当即连连惊叹有不断猜测,这一行人究竟是何身份,哪家的贵人。凉州城人甚少见到容貌上甚过璇玑公子的,这一想来,观望之人便更多。

奚钰点头,瞧着这即将拥堵的街道,“走吧,别堵了路。”

璇玑点头,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盛绝怀中孩儿。这一瞧过去,孩子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滴溜溜直转,瞧得璇玑当即微征。因着盛绝抱着,叫璇玑不敢放肆,继而向盛绝恭敬作揖,道:“城主请。”

深谷中对盛绝的称呼是件尴尬事,除开良华外,其他人皆不知该如何称呼,盛绝直言直呼名讳便可,然而,众人谁也不曾放肆过。而今到了凉州,自然就轻松了,‘城主’于盛绝最适当不过。

盛绝微微点头,向前走去。璇玑驾了马车而来,本欲出城迎接,哪知他们一行人已经进城。这便是弃了马车,与老友们一同步行。

璇玑自然也知晓奚钰不会在外停留多久,盏茶功夫便亲自送奚钰等人去了张将军府上,他自己也在递了张帖子入了将军府。

那方张将军正兴致勃勃商讨着出战战略,府上便来人急报:

“禀大将军,郡主与城主回来了,现已入了府中,老太君正率领众人接驾。老太君遣小的来请大将军,并言明务必速速回府!”

张将军一震,回来了?

一半焦急一半高兴,急是因这众将士才立下军令状,兴兵为起便又搁下。高兴是因主子回来了,有主坐镇凉州,将士们出征也名正言顺。

张丛眼前浮现出六年前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心中有几分急切,道:“父亲,快回府吧,不得怠慢小主!一切等告知小主后再做商议。”

行令之事,张将军自然不会越俎代庖,他仅仅一介草莽将军,又是凉王妃母族之人,自然不会有取而代之之心。

微微思忖,大声道:“众将听令,军职在副将及副将之上之人随本将回将军府,拜见城主!”

“是,将军!”即时政厅中众人出列应道。

章节十一

张将军领着副级以上的将领匆匆风风火火的回到府中,百花厅内已经坐满了女眷。老太君见终将到来,便遣了各房夫人与小姐回去,由得终将一一向奚钰、盛绝行礼。

张将军瞧得盛绝满面英气勃发,半丝不见久病之态,心下是高兴的,自然也没想过奚钰三年来是那话诓着他们,所以不回北地。只道是觉着一个健康有能耐的城主自然要比一个体弱多病的强。今日再亲眼瞧得盛绝,张将军头一个磕头了。

胸怀天下之人眼中所藏自然也是天下,宏图霸业并非挂在嘴边宣肆,知卓在心,心怀天下。盛绝如今的淡然丝毫不弱当年狂傲的帝王之色,那般简单端坐,甚至还抱着锦轲,然而那周身贵气逼人的气息照样满满充斥于这百花厅中,叫人敬而生畏。

“凉州驻军统领张远叩拜我主,我主圣明!”以面见帝王大礼参拜。

张将军对绝帝暴政之说向来无感,他仅仅忠于北地,忠于凉王,忠于凉州百姓。绝帝如何暴政,与他无关。即便北地受皇家管制三年里,也并无过分之处。倒是当年凉州受将臣贼佞唆使,张将军扩充义军,意图谋反以逼朝廷放凉王后人回北地。即便此事被朝廷知晓,绝帝依然无半分责怪,还将北地重返。

以此,张将军心中生愧,以大礼拜之。

众将领见大将军行如此大礼,当即如文臣一般匍匐叩首,行国礼。

盛绝略显消瘦的俊容如冰霜裁剪,怡然宽和之色中透着凌人薄意,声色丝毫不动,分明唇际含笑温和得紧,周身却依然透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无须如此大礼,诸位快请起。”盛绝单手抱麟儿起身扶起为首的张将军。

“谢主圣恩。”张将军哪敢劳驾,慌忙起身。行军之人少不得草莽之气,而此时终将于这大厅中伫立,全全屏气凝神,正襟端坐。

张将军虽知鲁莽,却依然拿出军令状拜向奚钰:

“小主,此乃我军将领心声,三军皆主张出战,杀他寮人个哭爹喊娘!”

张将军有这城主坐镇,底气也足了。他自然以为城主定然组长,这便才大胆将欲先斩后奏之证物呈现出来。

奚钰有几分狐疑,结果潦草的军令状当下几欲气个半死,指着军令状面色不改,面向百花厅中终将声音半冷道:

“如何,尔等欲将先斩后奏么?”忽而一丝笑意闪过,侧目看向盛绝:“夫君,这些个口口声声忠于我父王之忠臣良将,竟公然无视我这凉王正统后人,欲先斩后奏,夫君觉得张将军诚意几何?”

盛绝含笑看她,并不多言,身后所立的夜千痕等人皆知她已生气。这刚踏进北地,北地驻军便与她来此一招,奚钰忽而转向张将军,声色俱厉道:

“张远,尔等罔顾手令,难道欲将北地与而代之?”

终将闻言当即面色大变,全全跪地不言,张将军面色激得通红,万分诧异奚钰今日的为难。他眼中奚钰是主,可也是后生晚辈,在族中虽并非凉王妃母族直系一脉,论资排辈下来奚钰依然得唤他一声舅老爷。他虽并无计较这等身份,确实在诧异想来温和之人,如今突发奇难是为何。

惊愣之时,也单膝跪地道:“小主,如此大罪张远恕不敢当,张远自问对凉王、对小主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衷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得了!”奚钰冷声打断,回头淡淡扫了眼轻笑出声的良华,收回目光之际却瞧得盛绝面上也满是笑意,她当即无语,确实承认一介武将要憋出这段文绉绉的言辞来表明衷心,是有些难为他了。

张将军被奚钰打断,少将张丛面色激动,急欲出言维护,却瞧得小主面色不佳,愣是压回了言语。他总觉得今日的小主,与当年所见相差甚远。当年见她,何来今日的盛气凌人?心道定是小主以为北地军功高盖主,欲取而代之之想法顺理成章。

然而他父亲对凉王一片衷心,这么多年驻守北地将军代理城主事务,若想取而代之,便早就反了,何苦等到今日?

众将领也同样一副愤懑为将军不平之气,但众人都知,倘若此时出言维护,那便更令小主起疑。

奚钰冷声道:“张将军的衷心便是在我入城之时便予来个下马威?你早料到我定不会拿众将如何,所以揣嗦众将立下军令状,你便也想逃过这问罪是么?”

张远噤声,奚钰目光犀利的看向张将军。

她并非要如此在众将面前令张将军难做,张将军的衷心她自然心知肚明,若反早反了,岂能等到现在?也并非想杀鸡儆猴或者立威如何,只是告诫众人,她并非性子温和任人拿捏的泥人。

今日这军令状张将军拿出来,便也是存着威逼一举,料定她不能与终将为敌。有一就有二,这种被人牵制之事但凡上位者都不可苟同。张将军毕竟在北地主事多年,又是行军中人,行事乖张。对她的推崇也仅仅因为她是凉王后人,她今日不突发奇难,日后恐会受更多牵制。

张将军听得奚钰所言沉下面色,心又不甘,却不得不佩服奚钰断事的敏锐,他确实仗着终将之意欲以此威逼奚钰首肯。然,其目的不过是想出战杀敌而已,并非他有谋反之心。

他也知今日定要带头做个表率,否则今后小主在凉州难以立足。

“末将…请罚!”张将军终究弱下气势,沉声道。

“将军!”

“将军!”

中间诧异,万万没料到张将军会请罚。这表明出战有可能搁浅,众将早已有出战之心,如今眼看有望却再次被压下,任谁心中也不服气。

“小主,请看在将军这么多年来为北地百姓尽心尽力的份上饶恕将军此次过失,小主,请小主开恩!”张丛当即叩首道。

奚钰侧目而去,张丛,此人有几分本事,她对张丛印象颇好。

当年张丛受令送良华回襄阳,所以令良华对此人印象也颇深。良华知道此时出声于理不合,却依然忍不住出声道:

“少将军,此事沅姝自有定夺,众将军都是军中行走之人,想必比我等更明白军纪严明之理,错,便当罚。若一人姑息,何以生威?”

奚钰对良华此举微生不悦,然这小子简单几句却说得极为在理,其冲击自然不必受军棍小。

众将闻言少不得抬眼朝良华看去,皆在猜疑此人是谁,竟敢直言小主名讳。然而,因襄阳王在北地甚少被提及,即便得知小主曾被襄阳王收容,也断断猜不出这少年同襄阳王有和关系。

张将军面色平静,认真道:“小主,末将请罚!”

奚钰侧目看盛绝,“夫君意下如何?”

这才是她此举最终目的,予盛绝在众将中立威。她要所有人知道,如今北地的正经主子是盛绝,一切行动都需向他请示,张远也不例外。

众将果然闻言后目光迅速再次集中向城主,只是目光所及便快速垂下去,静候下令。

盛绝带笑看向奚钰,继而对张将军到:“军纪严明,亦需赏罚分明,念及张将军多年来尽心职守,便从轻发落,军棍二十,罚半年俸禄。”

张将军诺诺应下,却对城主又改观了几分。城主绝非面上这么般温和之人,听他方才之言,言语缓和好似听来还与人商量一般,可那语气却不容半点不从。

张将军记下军杖,又送了老太君离开,介时百花厅门窗紧闭,众人一脸肃穆。奚钰令夜千痕等人与众将一一照面后便不再多言,她已嫁做人妇,即便是凉王之后,这主事之人也不可再是她。她可参与,却只需执行。

众将对此没有异议,一位曾治理九州皇土的帝王自然比郡主强,只要对北地好,他们不介意以后都听城主发令。张将军则想得颇为简单,绝对当年的骁勇历来为武将赞颂的,一个泱泱大国他都能统治,区区北地算几何?自然是放了一百个心。

盛绝当即下达了几书文令,中以提商为重点,倡行文艺为次。文令下达后待众人回神,不见人发问他便也省了解释,继而再道:

“另,下令让北地工匠、木匠等以高出平日两倍工钱请所有人即日出工,本尊将在凉山祁脉下大肆修建陵墓,人手越多工程越快越好。此事,交与张将军亲自去办。可有疑问?”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盛绝身后高贤、夜千痕等人也面露疑色。

大肆修建陵墓?作何?难道城主欲将皇陵改迁北地?

张将军并非迂腐之人,却也实在不明此举何意。兴商他明白,小主曾经也提过不可忽视商贸。倡行文艺他多少也明白,如同城内倍受人推崇的楼外分楼一样,听闻那楼外分楼一年盈利够军队开销半年的。

可这大肆修建陵墓…是何用意?

毕竟是张将军亲自去办此事,不得不出声问道:“敢问城主,修建陵墓有何用?”

良华翻了眼张将军,陵墓除了装死人还有何用?

“练兵!”盛绝言简意赅道。

一言出,众人皆惊震。

章节十二

数月后,凉州北地大兴商业,大肆提倡文艺,以致短短数月内凉州北地上大到城主府上小到茶馆酒肆,甚至连街头巷尾处处都充斥着丝竹之声以及伶人演艺。这数月内,北地面貌焕然一新,一片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欢腾景象。

而谁也不知,地上欢腾,地下却掩藏杀机。

日夜赶工修建好的皇陵内杀声震震,各种方阵加紧操练,每个士兵手持经过改良的倒钩长枪灵活的变幻队形变,各种兵器为一方阵,短刀方阵后退长枪方阵上前,训练有序,队形变换间快而稳,方阵与方阵交合之时半点不见紊乱。

更有骑兵操练的广大场地,马蹄扬,喊声整,明晃晃的长枪使得虎虎生风,招招尽显杀机。

盛绝一身铠甲器宇轩昂的立在高台之上,目光如鹰似狼般锐利,一一扫过每个方阵,任何一丝一毫的弊端或优势都逃不过他的眼。招来张将军,沉声告诉他步兵该如何改进,骑兵坐下不稳马鞍仍需改进以及长枪的使用利弊。

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举手投足间帝王霸气尽显。张远父子认真听着,一一记下,半点不恭之意都无。

北地日夜操练士兵,士兵的震震喊声早被地面的欢声笑语掩盖。如此不仅顺利避开了朝廷耳目,还令驻守在寮国、北地边境的寮军大为所惑。

远在千里外的康帝手捧折子陷入沉思,探子早已将盛绝、奚钰等人返回凉州一事上报。康帝对盛绝没死一事耿耿于怀,料想盛绝会予他致命一击。然而,数月来时时刻刻监视着北地,却是徒然。

北地不仅没像他想的那般重整军队,反而在寮军大军压境之时群臣、百姓作乐,一派奢靡,若不是各路探子捎回的消息均已证实,他是如何也不信盛绝会如此自甘堕落。

实在不是盛绝的做法,莫非,有诈?

可北地除了大肆提倡文艺外,百姓游手好闲,士兵饮酒作乐皆为事实,难道,盛绝死过一回,便怕死了?索性偷得一日享乐便是一日,也不管寮军压境?

康帝左右不信盛绝会颓废至此,却又不得不信这摆在眼前的事实,继而静观其变。北地虽上书多次奏请朝廷出兵驻守,康帝却依然不动,如今北地异常,他按兵不动,最不济就是寮军南下,若北地无力镇守,他便派使臣与寮王重新签订盟约。

北地保住,也不能为他所用。盛绝身在北地,便如同猛虎归山,何必趁此机会将这心腹大患除去?

另一方,驻扎在寮国边境的寮军日日急躁不堪。派出去的兵日日在凉州城下叫嚣却得不到回应,寮国大将军合卢征每日骑马在边境走一遭,直恨不得当日就拿下凉州。

寮王完颜四羽听得边境上报,心中生疑,数月后再次亲临边境。

几日来寮王乔装改扮,同大将军合卢征混进凉州边境的小镇上,镇上虽不如凉州城里那般热闹,可文艺已经时兴到此处。凉州无论再偏远的小镇,都传唱着从城里流传的流行歌曲,舞蹈、脱口秀没有十成十的精彩,也有个七八分。茶楼酒肆日日满座,无论是官衙内的衙差,还是种地的百姓,起早贪黑图的都是那个享乐。

完颜四羽等人狐疑着离开,他本以为是真是假一眼便能看出,然而这亲自瞧了便更加疑惑。

若真有别的,凉州城内方可做到,这偏院小镇是如何做到的?

完颜四羽想不明白,难不成抵死守御了几十年的凉州军一夜间想通了愿意拱手相让,甘愿向大寮帝国俯首称臣?

“嘿!本王还真就猜不透凉州城内张远那几个兔崽子在想什么。”完颜四羽大口干了一碗酒,“哌”一声酒碗摔在地上念了句。

“大王,您看、是攻还是再等等?”合卢征出声问道。

“大将军意下如何?”完颜四羽狂妄目光扫向合卢征反问道。

合卢征半点不掩饰,道:“末将以为不可再拖延时日,尽早拿下的好。我寮军已在此地驻扎一年,遂国新帝若有心早派兵北上支援了。以末将看来,北地出于孤助无依之状,我们需趁此良机一举拿下方可为上策。”

“好,出战!”

凉州城主府内。

夜了,书房却依然灯火明亮。英气逼人的凉州城主目光直看着悬挂在墙面的地图,眸光深邃如海啸漩涡。面无任何表情,如此动作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屋外,奚钰拉着锦轲缓缓走近。这一岁大的孩儿才会蹒跚走路时奚钰便不再娇惯,从未抱过他一次。相对奚钰的硬心肠,盛绝倒是舍不得锦轲了。只要孩儿在身旁,无论出行一或是见客,都会抱着。

奚钰埋怨了多少次,盛绝却觉得无甚大碍,他仅这么一个孩儿,孩童时多宠几分有何不可。奚钰劝说多次无果,便也不再相劝。

书房门外值夜之人见奚钰与小公子到来,当即欲报,奚钰赶紧摆手阻止,低声道:“别出声扰了城主,开门便是。”

值夜之人点头称是,继而抱拳见礼,轻轻推开书房大门。

小锦轲仰起粉头玉面,撑大了骨碌碌双眼,漆黑眼眸子望着他娘亲,显得分外灵动,道:“娘亲…”

奚钰着手摸了下锦轲的头顶,笑道:“爹爹在里头呢。”

锦轲点头,“嗯。”

二人进屋,盛绝目光早已从牛皮制成的地图撤下来看向门口。见爱儿也来了,当即起身迎过去。

“父亲大人--”锦轲粉面上满是欣喜,松开娘亲的手迈开小短腿朝他父亲跑去。他年仅一岁,所能清晰表达的词语甚少,倒是这句‘父亲大人’喊得分外清楚。

盛绝唇际拉开,继而展颜一笑,瞬间满面冰霜不再,只剩一副慈付爱儿的景象。

“轲儿想为父了?”盛绝抱起锦轲软软的身子,刚毅面颊轻轻蹭上孩子粉面,无限的宠爱展现。

“是!”锦轲啄下圆乎乎的脑袋,继而望向父亲。

盛绝朗声大笑几声,爱儿在怀,不忘侧身执起娇儿之手一同上座。侧目于奚钰问道:“已近子时,怎的还不休息?可是轲儿闹腾得厉害?”

奚钰摇头,道,“不是,我来瞧瞧你,你连着几日都未回府,今日难得回来,却这么晚了还在书房,我不放心…”

言尽于此,已现满满的关心,她不再说话,只是眸色微漾。盛绝立足看她,瞧得她颜色苍白,略显憔悴,当即心疼愧疚不已。俯身在她面上轻吻落下,低声道:

“钰儿,辛苦你了。”

奚钰浅笑不语,而锦轲此时抓扯着盛绝耳际垂于身前的鬓发,依依呀呀支吾着,盛绝与奚钰同时侧目看去。锦轲自己倾过了上半个身子,双手朝奚钰扑去,奚钰笑意深了几分,配合着他欺身过去,锦轲软乎乎的小手抱着奚钰脖子,香软的小嘴同样印在她脸上。

“娘亲。”他软糯糯的喊着。

盛绝再次朗声大笑,轻轻捏了下锦轲的脸儿,继而再拉着奚钰的手走近悬挂的地图,道:

“既然来了,便说说你的看法。”

奚钰站在地图面前,扫了眼圈画的疆土,顿了顿,倒是有几分讶异的转向盛绝道:“你当真不介意我过问这些?”

她可是记得清楚,当初他是如何介意她过问朝中之事的。她虽是杨公之徒,却也不想在雄才伟略的他面前搬弄任何。再者,她足够相信他本领够强,有无她的意见无关紧要。

盛绝听她如此问,面上笑意不减,只在心中苦叹。她终是被自己强逼得去了本性,轻声道:

“不介意,我的,无论是我的人,还是我大遂江山,都是你的。”

奚钰面色不动,心中倒是难免排腹了句,若以前这般想,他们哪里会横生那许多怨气来?

奚钰松开盛绝的手,前走了两步靠近悬挂的地图,起手拿了细木棍漫不经心的在遂寮两国边境处划了下,道:

“北患并不畏惧,重头在后面呢。”言出木棍一端顺着滑向大遂疆土,继而在盛都之地停顿着。

此番,抵御外敌根本不足为惧。寮军南下,近年来边境处发生多起烧杀强掠事件。抵御外敌之余他们凉州城来说经地义,不仅凉州百姓,大遂百姓同样义不容辞。

奚钰之意是,即便兴兵开战,也是经地义。可攘了外敌后,要对内,那才是大患。

欲再次改朝另立新君,无论骑兵与否,必须师出有名。他们若想重新入主皇城,以何名义为妥?

奚钰简短几句便问住了盛绝,盛绝面色微沉,他却又收复失地之心,却也确实未曾想过这是否名正言顺。即便大遂本是他的江山,而今必然已有新主,如何也须得给下百姓一个折服的理由。

奚钰看向盛绝,心道他确实改变颇多,若在三年前,他何须顾忌百姓如何?只要兵力足够,夺回来便是。想来这三年来,他想得清楚,暴政终是不可行。

“夫君,‘清君侧’便可。”

奚钰轻声道,虽然也牵强,然而新帝确实残害忠良,三年来苛捐杂税一岁重过一岁,致使百姓苦不堪言。而将撇开新帝,只道奸臣当道,小人得利,新帝是被佞臣所惑,才令百姓与水火。如此,清君侧便刻不容缓。

盛绝沉思片刻,点头。

眸中毫不避讳对她的赞赏,认同后再道:“此事暂缓,钰儿,如今寮军压境,如何退敌才是迫切的。”

当年北地义军号称五十万,可经他钦点后才得知,实际只有二十五万。而一半以上都是兵农共职,言下之意是壮壮声势倒可以,却上不的战场。

盛绝提及此,奚钰却轻松的笑了,眉目间泄露几分调皮,巧笑言兮问道:

“九叔可信钰儿?”

盛绝一见她此般神情,便已知她早已成竹在胸,当即点头。是以,二人低语商谈,夜长雾深不在话下。

翌日

狼烟四起,号角长鸣,寮军凶猛南下,二十万大军直逼边境。

凉州城内依然歌舞升平,城墙内外两重,盛绝仅率五千铁骑出城迎战,全城百姓欢歌载舞将城主与迎战的五千骑兵送出城。因盛绝胸有成竹的保证,城内百姓无一丝慌乱。

五千铁骑出城,马蹄卷起尘埃满,蹄声震动山河。沙场方阵前方是两列架着战鼓的战车,每驾战车上迎着狂风尘沙而立的是丈余壮汉,头绑头巾,露出精壮肌肉,两列凶悍壮汉动作齐整的击打战鼓,鼓声震,早已盖过寮军二十万大军的杀气。

五千骁勇铁骑犹如猛虎出笼洪泉破闸一般滚滚而来,卷起满黄沙,迎风而立,犹如兵神将一般与黑压压的二十万大军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