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村子里面一棵最大的古树面前,这是一个十人都无法合抱的古树,树荫浓浓,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藤屋,是用老藤浸油后制成,这个藤屋居于大树之上,像一个鸟巢一样,由于古树地处偏僻,浓荫遮盖,平日只有她知道这个地方,她把平时从宫熹手中搜刮来的东西,以及从其它地方讨来的一些小玩艺儿全部都藏在这里,没事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心情自然而然的好了。

她三爬两爬,爬上古树,钻入那间小小的藤屋,藤屋的角落里,放的是一个藤箱,她打开藤箱,箱子里面有珠钗,有金锭,有银票,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满了整整一个箱子,她欣赏着自己的珍藏,把藤箱里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来,摸了摸,又放进去,满手的金银珠宝的润泽之下,心情这才好了一点,她躺下来,仰面望着屋顶,月光从藤屋的缝隙间渗了下来,星星点点印在她的身上,波光漾漾,她听着虫鸣之声,在空空荡荡的夜空之中回响,那种被遗弃的了感觉又浮在心头,人人都有前尘往事,可是,她的往事却是从八九岁开始,八九岁之前的事她早已不记得。不留下丝毫踪影,自始至终都陪着她地那个人。

而现在,她却感到夫子是那么的陌生,连西宁王这样的人也可以与他结成朕盟,再也不是那个自己能与他嘻笑谈骂的夫子,如今的她。就仿佛是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孩被母亲遗弃了一般。虽然她与夫子每天吵闹斗口。可在她的心里,夫子却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时间慢慢地过去,日影西斜,村子里铁甲撞击地声音渐渐止息下来,她想,村人们都睡了吧,那西宁王想必也走了。是否有人还记得自己?她正在伤感,却听到屋顶有衣衫刮着树叶地声音,倏倏而过,她不由心中一喜,心想,莫非是夫子找了来?可转念一想,却不大可能,夫子可能连这个地方都不知道呢。再说。以他的性格,又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她忐忑不安的悄悄的把头伸出藤屋,拨开树叶。从树林的缝隙左右望去,那衣袂刮在树叶上的声音早已不见,她又向树下望去,却大吃一惊,这棵古树之下,站有一人,瘦长身材,一身青衣,脸庞斜斜的映着月光,更显得面容如玉,不正是那画眉?她心中一喜,现在看来,这个画眉可是唯一对自己好地人,既然老夫子对自己不好了,不如拉拢一下画眉,他的武功也高,说不定能给西宁王一点苦头吃,以报自己在西宁王府被欺的一箭之仇。

她正在向树下站着的画眉打声招呼,却看见淡淡的月光照射下来,画眉扬脸冷冷一笑,那一笑是那样的阴冷残忍,这种神色刚好让泪红雨看得极为清楚明白,她心中忽然间升起阵阵寒意,不知怎么的,她微一迟疑,这个招呼就没有打下去,反而不由自主的屏住地呼吸,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忽然之间对他起了这么大地防备。

她悄悄把头往树叶之中缩了缩,又微眯了眼睛,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老夫子平日里讲的江湖故事,说有些武林高手,感觉极为灵敏,就算是眼睛中散发地微光,可能让他们感觉得到,自看到画眉那古怪的神色起,泪红雨就有了这种感觉,她感觉以前那亲切和蔼的画眉已消失不见,树下的这个人,虽有画眉的皮相,可实际上,在她的心目中,却并不是画眉。

那画眉不经意的往树上望了一眼,把泪红雨吓得又把头往内缩了缩,看见他低下了头,这才放下心来,她看得清清楚楚,画眉往树上望的时候,眼神中妖魅邪气,薄唇轻抿,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残忍,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这画眉变成了一名妖魔鬼怪,有点像老夫子平时为了吓自己讲的故事,‘画皮’。

就像所有喜欢鬼故事的人一样,对妖魔鬼怪既害怕又期待看到,是泪红雨现在的感觉,她屏息静气,眼睛微眯,从树叶之中向下面看了过去,只见那画眉把食指放入口中,轻轻吹了一个唿哨,忽然之间.从四面八方的树顶之上,飞下四名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口脸全被蒙住,可奇怪的是,他们的衣服全都绣有金边,在月光的照射之下金光闪闪,他们恭恭敬敬的向画眉跪下,而这时的画眉,又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散发出阴冷而狂放的气息,他眼神冰冷,嘴虽含笑,却有着掌控天下间一切事物的气势,泪红雨不敢相信,原来邻家哥哥一般的画眉变成这个样子,他这时的这个模样,只有老夫子与西宁王作战之时的气势才能与之比拟,她的感觉,老夫子的气势充满了太阳的热气,而眼下这个画眉,却阴冷而诡异,就仿佛千年寒窟下的地狱之王,可让她奇怪的是,她总是觉得,如今,能与画眉比拟的,就只有夫子宫熹,而那西宁王仿佛都略逊一畴。

原来,画眉在以前,还是隐藏了自己的气势的,在人前,他只不过是一位平平常常的杀手,虽有一幅绝好的面孔,但却没有那种统率一切的气势,却原来,他本来的面孔是这样的,泪红雨微眯着双眼,看着下面几人,心底不由得胆寒起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仿佛让她的世界翻转了个个儿,平时嬉嬉哈哈如老农一般的宫熹变得气势辉虹,如邻家大哥哥一般亲切的画眉却变得阴冷诡异,她甚至怀疑,她身处的这个地方,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生长的地方?夫子不是向西宁王介绍,这画眉是那白痴皇帝身边的影子侍卫西风吗?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画眉

想起西宁王,想起夫子时常讲的一句话,要将人变为是自己成为别人的棋子,她想,如今,可能只有西宁王正常一点,王爷就是王爷,身份永不会变,她心中忽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西宁王是不是被人当成了棋子?

她不明白自己这个想法从何而来,也许这一天身边之人的改变带给自己的震撼太大,让她不由自主的有了这个想法,她探头又向下望去,见画眉口唇夕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不由得有些后悔,干嘛不学会老夫子教的唇语,这个时候也好有些作用?

她看到画眉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神色,他一挥手,那四个身着金边黑衣的夜行人急奔而去,他抬头目送他们离去,望向远方,泪红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大吃一惊,既使是月光朦胧,她也看到,远处的树林之中刀光闪烁,显然隐匿着不少的人。

现在的她,可绝对不会以为,这画眉带着人来,是为了跟村子里头的人喝喝酒,吃吃饭,她知道,她一定得把这个情况告诉老夫子,凭她的观察,这浑身散发着阴冷之气居心叵测的画眉,带给村子的,肯定不是福音,而他的身份,只怕也不是夫子介绍的那么简单,他真是皇帝身边的影子西风?

她静静的等着,看到画眉在树下呆立半晌,终于离去,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转的迹象,这才缓缓的从树上爬了下来。顾不上拍开净身上地尘土,向村子里急跑过去。

她感觉耳边风声呼呼,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脚底下深一脚浅一脚,有时候还感觉脚底软绵绵的,也不知踩到了牛屎之类的没有,眼看村子的房屋在望,她仿佛看到了老夫子懒洋洋的倚在自家的门口。抚摸着那满脸的胡须。眼睛望着从远处奔来地自己。脸上是那永远似睡非睡地模样,在这种时候,她感觉,只要想一想老夫子脸上地表情,都从心底里温暖。

她却缓缓的停下了脚步,望着站在村头那棵大树下的人,那人身长玉立。面色忧郁,静静的望着她,他的邪魅与冰冷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他又变成了那位沉默寡言,亲切和蔼的画眉,可泪红雨望着他脸上亲切和蔼地神色,那森森寒意却从心底里涌了上来。她感觉她的双腿有点发软。双手甚至有点儿发抖。

画眉向她微微而笑,笑容和煦而温暖:“小雨,夜色如水。山谷之中空气新鲜,我与你自听雨轩一别之后,就没有再机会相谈,今天天气良好,我们何不找个地方相聚一番,倾谈一次?”

泪红雨勉强的笑了笑,道:“画大哥,您看,天色已晚,我得赶回家,夫子见我晚归,必定责骂的!”

画眉轻叹一声,道:“小雨,既然知道晚归要受责骂,又何必藏匿于树上,行那偷窥的勾当?”

泪红雨听了,心底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早已清楚了然,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看来,今天不跟他走也不行。她倒也爽快,道:“好,既然你这么牵挂我,那我们就找个地方喝喝酒,吃吃肉,不如,就去我那藤屋,怎么样?”

泪红雨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怕到极点就不怕了,跟某些人饿到极点就不饿了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开始,她对这画眉是又惊又怕的,但几经惊吓,仿佛神经已能呈受这巨大地变化,腿也不软了,手也不抖了,心思放开,还向画眉展开一个微笑,颇有点哥俩好地意思在内。

既使是双面人画眉,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她,这名女子,的确有让人匪夷所思的行为,她既然躲在树上看到了自己,知道了自己身份,一开始,她还有一些害怕,可转眼之间,却已放开心怀,一幅无所畏惧地模样,就算是纠纠男儿,可能也少有人有她那样的气概,难怪,西宁王对她如此念念不忘,而他,这个天底下唯一可以与自己一斗的奇男子,虽视万物如无物,在自己的观察下,可能也对她日久生情。

画眉忍住心中那一抹惊异,缓缓的吸了一口气,笑了:“好,就去你的藤屋,想必那个地方,是一个风轻水冷的好地方,要不然,你也不会独自一人呆在那里那么长的时间。”

原来画眉早就知道有人躲在树上,而且躲了很长的时间,泪红雨白白的在树上担惊受怕半天,但她不明白的是,画眉既然知道自己躲在树上,为何不收敛自己的另一幅面孔?却故意让她看到?她心中一惊,莫非,画眉早已恃无恐,准备不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她刚刚除却了恐惧的心不由得又恐惧起来,今天能否走脱,看来还得凭运气,可她感觉自己的运气仿佛不太好。

两人仿如闲庭细步,沿着空寂无人的小路,向前走去,泪红雨尽量的放慢了脚步,踱着莲莲细步,只想迎面或许能遇上一熟人,看到自己的处境,或许能引起警觉,把自己救出魔掌,可惜,这条路,本就偏僻,正应了那句俗话,鬼影都不见一个。

而且,画眉耐心极好,她迈步多慢,他就跟着多慢,丝毫不感厌烦,还为她拨技拔叶,提醒她脚下别踩着牛粪,搞得她一点脾气都没有。

左拖右拖,终于来到了那棵大树之下,泪红雨无可奈何,感觉这天地间唯一的私密藏身处就要被这外来之人揭穿揭露,心痛之极,颇后悔干嘛要邀请他来到自己这个小窝,这个地方,可是老夫子都没有来过的…也不知藤箱里的金银珠宝他会不会顺手牵羊,他这么高的武功,想要顺手牵羊,自己仿佛也阻止不了。

泪红雨满怀愁绪,来到树下,掀起裙子,就准备往上爬,画眉却一笑道:“要不要我帮手?”

泪红雨道:“不用,爬树,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又斜眼望了望一眼他,“不用武功,爬爬树,别有一番情趣,想试试吗?”

也不知她所谓的情趣从何而来?

画眉好脾气的笑了一下,点点头同意:“的确,倒真的别有一番情趣…”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八千岁?

真的跟在她的身后,什么武功也不用,学她的样子掀摆,手脚并用,往上爬,泪红雨边爬边想,这平日里经常出没的蛇虫鼠蚁,也不知去了何处,怎么就不跑出来咬一咬后面那人呢?

一路上树,倒也风平浪静,来到了树顶浓密的树荫之中,藤屋转眼既到,泪红雨手脚并用,爬入藤屋之中,首先打开两扇藤屋之窗,抢了个好位置,把那一箱的珍藏挡住,向爬上来的画眉道:“您请坐…”

画眉左右看看,发现没有凳子,又见泪红雨席地而坐,他也一掀衣服下摆盘腿坐了下来,在进行这一系列动作之时,他举止优雅,身形俊美,仿佛在进行一种古老华丽的舞蹈,看来,他已把他的本来面目都露了出来,再也不是那个光有一幅绝好皮瓤的杀手画眉,连泪红雨都看得不由得一愣,不知不觉的在心中把对他的恶感减少了不少。

她尚未开口,画眉轻道:“这处地方,倒也不错,仿若世外桃源一般。”

泪红雨道:“世外桃源,不也一样被画大哥发现?”

画眉听了这话,又是一声轻笑,道:“谁叫你既使身藏暗处,都掩盖不住你的光芒?”

泪红雨感觉他的话语之中充满戏弄,看来他已把自己当成他笼中之鸟,可随手玩弄。

她第一次感觉,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偏僻,为何一个人都没有?自己选的这个地方可太不好了。本来是为了躲避老夫子地唠叨与教训才找了这么个地方。现在看来,这个地方可太隐避了,除了蛇虫鼠蚁,基本上村子里的人是不会有事没事跑到这里来的,更何况,现在可是晚上。

此时的画眉,面带和煦微笑,泪红雨从树顶看到的他阴冷的面孔已然消失不见。此时的他。就如以前在听雨轩一样。带给自己的只有温暖,她几疑看到地不是同一个人,可惜她一时都不能忘记自己已成为人质,不能走脱地事实。

画眉见她沉默不语,又笑道:“不用担心,你在这里,很安全。你不是想去京城吗?想吃遍皇宫一切美味佳肴吗?今天过后,我带你去,你地一切愿望都将实现。”

这些话,是泪红雨在听雨轩与他闲聊的时候随口说的,他记得倒也清楚,从他的话中,泪红雨知道,自己观察不差。他困住自己。阻止自己去报信,就是因为今天他有一次极大的行动,这个行动。对村子肯定是不利的。她心起疑惑,想起老夫子宫熹介绍他的时候,说他是皇帝身边地西风,为了与西宁王联系才派了出来,既是西风,为何行事如此古怪,仿佛暗藏杀机,要对付西宁王与夫子宫熹一般?那个白痴皇帝,虽然不白痴,但也不至于莫名其妙的断了自己的外援,与西宁王交恶吧?

她又想起老夫子所说,如今的大齐被八千岁米世仁控制,皇室子孙之中有才智之士被此人除得七七八八之事,心中忽然有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她想起米世仁虽为天下第一奸人,可老夫子话语之中却对他推崇倍至,赞他的才学百年难遇,智慧高绝,她想到此,心中那不可思议的想法又渐渐冒头,又感觉这种想法诡异之极。

她转过身,打开她那宝贝箱子,从里面拿出两个木制公仔,这是两个提线木偶,是宫熹某一天心情大好之时,随手作给她的,还教她不少戏文,只可惜,宫熹心情大好地机会很少,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给她作过这些小玩

她越长越大,懂地事越多,有的时候,她真怀疑这宫为与年纪不大相衬,最主要地一点,像宫熹这么大把年纪的人是不是没有那么情绪化,有的时候,她感觉,宫熹就像一个毛头小伙子,但是,大部分时候,宫熹又变成了那位成熟稳重的夫子,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把那两个提线木偶摆好,向画眉微微一笑,道:“画大哥,您看,这可是我的珍藏,今天画大哥来了,我才拿给你看的,这个东西,就是木偶戏,好玩得很,您是客人,不如,我给您表演表演?”

画眉见她手中的东西,显然他从未见过,眼中的惊奇一闪而过,见了她孩子般的笑脸,兴致勃勃的献宝,长久阴冷的心泛起一丝温暖,笑道:“好,我倒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你就给我表演表演!”

泪红雨从箱子中拿出木偶穿的衣服,一件件给木偶穿上,这些衣服制作精巧,与真衣服一模一样,就连那衣服上的扣,都做得极为逼真,就仿如真衣服的扣缩小了一样,这是村子里面精通制衣的银三制给她的,自知道银三是制作衣服的高手之后,她可软施硬磨了不少时间,才让他不得不做了几套衣服出来。

泪红雨给一个木偶穿上水袖长衣,肩披纷纱,头上戴上假发金钗,一个活脱脱的少女出现在面前,她道:“这个,就演芸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

画眉见她专心致致的为木偶穿衣,眼波闪动,眉毛飞扬,仿佛天下间只有这件事能带给她乐趣,那种专注的神色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他的心仿佛某个柔软之处被拨动,笑道:“哦,倒也有趣,那么另外一个演什么?”

泪红雨道:“等我给它穿上衣服,你就知道它演什么了…”

泪红雨拿过另外一个木偶,帮它穿上金线织就的莽袍,脚上云底长靴,头戴金冠,笑了笑道:“这个公仔,现在就演九千岁,一个无恶不作,奸险狡猾的前朝宦官…”说完,她笑眯眯的望了画眉一眼。

画眉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反而兴致勃勃的道:“哦?一个宦官?前朝的,我只听说过本朝有一位权势通天的八千岁,难道前朝也有一个九千岁?”

泪红雨见他慎定如常,反而自己说起了八千岁这个词儿,反让她心里面直犯嘀咕,难道说自己猜错了?

泪红雨眉开眼笑的道:“画大哥,现在我就给你演了起来,你可看好了,这出戏名,就叫九千岁强娶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