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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花厅上,吴老太太正坐在地上哭闹,又哭又说,支吾不清,洛康听了好一阵,大致明白了原由。“都是岳家,吴家姑娘比梁氏有本事,给洛家生了三个儿子,凭甚厚此薄彼,给梁家一百万两银子,怎么也得给我吴家二十万两。”

洛康捂嘴轻咳,大踏步进了前院,立有管事婆子扯开嗓门:“老爷回来了!”

“回来了!家里够热闹啊。”洛康带着讥讽,衣袂飘飘,闷头自边角门进入后院,昂首阔胸。

吴氏觉得丢人,低声道:“娘,你快起来,让他瞧见你撒泼,你当吴家的面子好看。”

洛康进入后院,吴老太太吓得立马起来,拍拍尘土,装模作样地扮大方优雅,捧着茶盏扮成饮茶,心里将外头的下人骂了个半死:一个个作死啊!让她被女婿瞧见这模样,真是丢脸了。

洛康对着吴老太太揖了揖手,“岳母大人近来可好?有些日子没见了。”

吴老太太干笑着。

吴氏怕洛康,眼睛此刻不敢正眼瞧洛康。

吴老太太也怕洛康,着实洛康在吏部任职,关系着她两个儿子的前程,就是她儿子的实缺差事,都是洛康给安排的,虽不是大富大贵,上回吴氏还偷偷告诉她:“娘,我夫君说阿辙在任上干得不错,不出意外就能升为从六品的同知。”

第152章 忆初识2

从七品的县丞直接升为从六品的知州衙门同知,这可是连升两级呢。

秋天官员考评,吴氏的大弟得了上评,照着规矩只能晋一级,这要晋两级还得依仗着洛康。吴老太太因出身商贾人家,最会权衡利弊,在这当口她着实不敢招惹洛康,而且洛康在吴老太爷过世,就不大瞧得起他们吴家。

倒不是洛康瞧不起,着实吴老太太说话做事最爱用商人的眼光,就像是卖东西衡量轻重、价值贵贱一般。

吴大太太目瞪口呆,刚才哭天喊地的不知是谁,这才多久,洛康一出现,吴老太太立时来了个惊人大转变。

吴老太太笑盈盈地道:“听说吏部尚书向皇上递了辞仕折子,他一辞仕,女婿就是吏部尚书了。”

洛康答道:“皇上一日没准折子,就做不得数。”

吴三太太很狗腿地道:“大姐夫,我听人说,皇上只是不忍寒了老臣的心,所以才压住尚书大人的请辞折子不准,事不过三,照着以往的规矩,这回肯定会恩允的。”

她哪里懂晓这些,还不都是听外头的人这般议论。

洛康坐在吴氏身边,吴氏就怕他提吴老太太刚才哭闹的事,她与洛康做了十几年夫妻,一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低了一头,连大声说话都不成。

吴老太太道:“女婿啊,阿辙的事还得劳你多费费心。”

“大舅弟那儿我与杨丞相提过此事,他离家也有几年了,该往皇城一带更近些,正巧应天府的同知升任户部员外郎一职,我昨儿让吏部下发调任官文。大舅弟在豫省,年节前就能接到调令,今年年节许能回皇城过节,年节一过,正好去应天府任职。”

吴大太太立时乐得见眉不见眼,就差将洛康给供奉起来。

吴氏忙道:“娘,我就与你说大弟的事夫君一直记在心里呢,你非不听,还要闹腾上这么一回。”

明明不是为这事,吴氏一说,好像吴老太太有多紧张儿子的前途。

吴三太太这会子见好事没他们的份,“大姐夫,今天娘带我们上门,是为了…”

吴老太太轻咳一声,冲吴三太太挤挤眼睛。

洛康只作没瞧见。

他搁下茶盏,不紧不慢地道:“我原配结发早逝,当年她的嫁妆有多丰厚,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梁家就剩下梁俊兄妹俩,当年她活着时,还曾与我说,若我有能耐时,还望我多帮扶着梁家一些。梁俊这孩子自己争气,救过驾,又在皇上跟前当差,我是帮不上的。我这个做姑丈的,能帮他的就是将梁氏的嫁妆馈赠一些给他们兄妹,只盼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些。

今儿外头都说我给了他们兄妹一百万两银子,这银子其实就是那七家百年老店十几年的盈利,我洛家又不差这些银子,没必要去贪了一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孤儿兄妹的钱财,没的让人小瞧了去,所以索性就一并给他们了。

第152章 忆初识3(三更)

田庄、店铺,原一早就是梁家的,就连银钱也是梁家的,我不过将人家的东西还回去,反倒成了我的名,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那是一百万两银子啊,你说得可真轻松,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吴老太太犯嘀咕,“大女婿啊!你家日子过得宽松,我们吴家…”

“吴老太太,日子宽松还是紧巴,还不都是过出来的,这些年我帮衬吴家的还少?大舅弟、三舅弟只要肯踏实为官、认真办差,比那些没门道的人可强太多,就说这回,大舅弟在任上一努力,一考评得了上评,我这不是立马就给他谋到实缺。一个从七品县丞,到应天府这样的大地方做从六品同知,若换旁人,花上二十、三十万白花花的银子也不一定办成。”

应天府离皇城近,应天府又是大城,里面住的权贵名门也多,这可是个极好的实缺。同知一缺,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谋到。

吴老太太听说长子升官了,又要回家过年,哪里还敢提什么钱的事,脸上笑眯眯的。

吴氏觉得自己在娘家人面前特有面子,早前被闹的气恼立时不见,脸上也有了喜气儿。

洛康继续道:“窦国舅也盯着这实缺,想给奉恩候夫人娘家的侄儿谋划,被我压下举荐帖子,先放了调令,再将帖子递给杨丞相瞧。这件事,我也是冒了风险的,回头若被窦国舅知道,少不得连我也要吃挂落。

到于三舅弟那儿,岳母还得多说说他,虽然做的是皇城所属县的主簿,好歹也上心些,只要干出了成绩,我好帮忙说项说项,回头像大舅弟那样给谋个县丞,去地方磨练上几年,不愁不能出人头地。

秋天时,我原有心给他谋县丞,被窦国舅、杨丞相的人盯得太紧,直说我以公谋私,压得我不敢打这主意。这件事,我与软软提过,想来你们也听她说了,谋了实职就好好干,别在县城学人收受贿赂,吃一顿饭、两顿饭可以,商人把自家的庶女送给他当外室,他还真收了…”

吴三太太瞪大眼睛,眼里全都是意外:没良心的在外头养外室?他瞧上她的陪嫁丫头,她大方地开脸给他,一怀上身孕就抬了侍妾,还让那丫头一道去了县城照顾,他居然还养外室。

吴老太太面色慌张,这件事最先知道的是洛康,实在是窦国舅一派的人给拱出来的。

这种几派狗咬狗的事,屡见不鲜,你揭我的短,我揭你的短,洛康总体来说没大过,也会替自己事做一些职务之便的小事,就像他给吴氏的两个谋实缺。

洛康继续道:“收了商贾庶女就罢,他怎么把人家商贾的美貌小妾也给睡了,岳母,你自己说说,我是他大姐夫,连我都觉没得面子,这和强抢民女有何差别。窦氏的人就说他品行不端,我如何能晋官位?他若行事得体,今秋就能再晋一级。”

可吴三老爷行事不像话,收了商贾的庶女为妾,怎么还去勾搭人家的小妾,这种话外头传得很难听。

第152章 忆初识4

可吴三老爷行事不像话,收了商贾的庶女为妾,怎么还去勾搭人家的小妾,这种话外头传得很难听。

吴氏立马恼道:“娘,你看看把三弟宠成什么样子?这也太无法无天,那小妾就是个天仙,一个商贾的小妾也值得他这么干,庶母庶女同侍一人,你不嫌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呢。三弟但凡有大弟一半的稳重、能干,我都觉得体面。”

吴老太太觉得颜面尽失,实在没法再待了,当即领了两个儿媳告退。

大儿子升官了,这是喜事,吴大太太心情极好。

吴三太太郁闷到了极点,丈夫不争气,还闹了笑话,可瞧这样子,吴老太太和吴大太太都像是知道的,觉得全家人就她是傻子被人瞒得死死的。

待吴家婆媳三人一离开,吴氏低声问道:“三弟那事…”

“你当我容易,原是连主簿一职都做不得的,是我顶着压力给他留着。你回头与岳母说说,实在不行,就让吴三太太跟着去任上,有她盯着,他在县里也不敢闹得太过份。”

“真是个混账,这么丢脸的事都干得出来。”

吴氏跟着气了一场。

每次娘家出了丑闻,她都觉得自己就像是脱/光了被人瞧了一遍地羞耻。

马车上,吴家三婆媳,吴大太太支字不提早前的事,吴三太太气恼后,突地忆起今儿来的目的。

“娘,你不是说要向大姐夫讨个十万二十万两银子花的么?”

吴老太太是不敢提,怕被洛康奚落,更怕洛康真不管她两个儿子的前程,当即劈头盖地大骂:“都是你这扫把星,我多好的儿子,现在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只顾自己,不晓得相夫教子之过?你若是贤惠的,他怎会干出这么丢脸的事。哎哟,我这会在大女婿面前丢老大的脸面啊,我都没法见人了。

老娘也不管了,待老大回来,我就带着大房一家跟老大去应天府享清福,再不管你们三房的破事。你们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老娘再不过问了。”

吴老太太虽是商贾出身,可也有脸面,光是一听庶母庶女共侍一人,这就让她脸面上挂不住。商人把庶女献出来,还把自己的宠妾献出来,人家没个所图,打死她也不信。

本来是可以升升官的,结果被他一闹,给窦氏抓住把柄了,能保住官位就不错,哪还敢肖想升官的事。

吴氏见洛康帮了娘家弟弟,令管事婆子预备一顿好的。

洛康道:“不用置备家宴,今晚我去西府用饭。大嫂带了几个江南厨子,做的江南菜地道,我去那边吃。”

吴氏淡淡地“哦”了一声,不由得有些失落。

洛康又道:“大哥大嫂入宫谢了恩,置备好回乡的东西就要启程回去了,你回头帮忙置备一些皇城一带的土仪,让大哥带回去孝敬爹娘。”

吴氏每年都备年节,有时候她备了,洛康还会添上一些。

洛康起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手里拿来了钥匙,往东厢房的库房移去,他立在门口似在想什么,过了一阵,终是掏出钥匙开了库房。

第152章 忆初识5(五更)

吴氏身边的婆子满是好奇,伸着脖子往东厢房望。

吴氏坐着未动,她知道洛康不喜欢她插手梁氏嫁妆的事,就是问一句也不行,只得装哑巴,不多会儿,洛康唤了声“执书。”

他的长随应了一声,“老爷”,跟进了库房。

不多会儿,洛康从里头抱出两个盒子来。

执书用嘴吹着盒子上的尘土,吹罢之后又寻了抹布擦拭,“老爷,这盒子里装的是…”

“一把琴、一柄剑。”

洛康说得平淡。

琴,乃是大周皇家才女升平公主所用的名琴——籁音。龙池上刻寸许行草“籁音”小字,池之侧刻隶书铭文:“巨壑迎秋,寒江印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十六字,洛康用手拂琴,琴音响亮松透,饶有古韵,造型浑厚优美,漆色璀璨古穆,铭刻精整生动,富丽堂皇,寻常琴亦只能及其千一。

往事历历,忆潮翻滚:

十几年前,他是前来皇城赴考的学子,跟着一群江南籍同乡,相约去郊外踏春。报国寺西边三里有一座西山,彼时西山正值百花盛开之时,桃李芳芬,花气扑面,衣染花香。

林间深处,传出一阵悠扬如天籁之音。

他与几位同乡打赌,说林间奏乐之人必是一个高雅贤士。

所谓贤士,定然是翩翩公子。

同乡甲道:“我说是名士,是因琴韵洒脱,意境悠长,这绝不是女子能弹出来的。”

同乡乙却道:“我赌这弹琴之人,定是位如你我这般的翩翩少年公子。”

他的话落音,一行六人都笑了起来。

“我倒觉得这弹琴之人是个老者,琴技纯熟,怎么也得三四十年的功底。”

然后,几个人各有道理,相约一起到林间深处一探究竟。

只是结果,却出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林间深处有一凉亭,名曰:百花亭,亭中坐着一个少女,两侧侍立着丫头,亭子外头更有婆子、护院静立,离凉亭三丈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马车的车帘上绣制着一位舞着宝剑的武将侧影,几人面面相窥,大赵功勋名门,不在马车上绣姓氏,而是绣上他们独有的图腾。大赵皇家的图腾是一个金光闪耀的龙头,皇族亲王则以青龙为图腾,为区别哪家亲王府,会在青龙之侧绣上封号,如卫王,只绣一个“卫”字,借此来区分。

洛康与同乡们静立林间,看着亭中那位美丽无双的少女,听着她指尖流泄出的弦律,竟是道不出的好听,仿佛她不是人间之人,而是遗落在尘世的仙子、精灵;而她弹的琴音,亦不如人间所有,而是天籁之曲。

“洛贤弟,这位贵女使用的乃是名琴籁音,真真当得天籁之音四字。”

“我觉得不是名琴之故,而是琴艺造诣不俗。”

几人低声议论起来。

琴音落,贵女轻叹一声,一旁的侍女问道:“姑娘,你感叹什么?”

“《情劫》一曲以悲剧结束,若能续一个美好的结局就好了。”

过程可以波折,经过也可以多些磨难,可怎能以痛苦纠缠,至死方休为结局。

第152章 忆初识6(六更)

洛康揖手,朗声道:“姑娘,在下打扰了。”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情劫》琴曲,不在乎其结局好坏,而是让人领悟男女之情的几种阶段。”

他与她相识在桃李林间,因一曲《情劫》结缘,那是他的劫,亦是她的殇,他们一见如故,就《情劫》发表各自的感慨,待他回过味时,发现自己的几个同乡早已离去,只余下他与她在那儿忘我说琴。

分别时,他揖手道:“江南顺天府洛氏子弟洛康!”

他想:若她告诉知自己姓氏名讳,就定是心悦于他。

她磊落大方,不卑不亢地道:“郑国公府梁氏思思。”

那一刻,他心喜若狂。

他写信回江南,告诉父母,自己在皇城遇到一个贵女,对她一见倾心,他坚信她就是自己想要求娶的妻。

父亲在信中斥骂,说他轻浮,想要求娶,就得考取功名。

他得中状元时,父母特意江南赶来,在打听过郑国公府梁思思的才德之后,颇是满意,方正式替他求娶、下聘…

那些日子,他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般,从高中到成亲,其间只是不到两月,而令他意外的事,梁家却是早早就替她预备好嫁妆,用郑国公府老夫人的话说:“思思三岁之时,我就在替她攒嫁妆,我膝下只此一位嫡女,定要将我所有的嫁妆都给她。”

而她,上头有四位兄长,又有三位乃同母所出,兄长们对她呵护倍加,更是将梁家的家业、百年店铺陪送成嫁妆。

以前,他天真而简单地以为,是梁家人疼极了她,后来才明白,梁家的确疼她,但同意他的求娶,是因为洛家嫡系有“男子不得纳妾”的祖训,这才是打动梁老夫人的真正原因。

婚后,他们琴瑟合鸣,也曾红袖添香,梁氏才华横溢,除了琴艺造诣的不俗外,棋艺、书画都极好,更重要的是她性情温婉,行事得体,对他更是敬重、爱慕、关心、体贴…洛康能将世间所有女子的美好形容到她的身上。

只可惜,幸福、快乐太短。梁家突遇大祸,被诛满门,罪及全族,她脸上的笑容渐少,身怀有孕的她时常一个人捧着大肚子站在院子里发呆,即便他花尽心思也再难看到她的笑颜。

娘家的灭门之祸,后来窦氏的咄咄逼人,欲要以“罪臣之妹”的事置她于死地,她最终在痛苦之后,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骄傲如她,清醒如她,不愿再让世人有一个伤她、害她的理由,更不允旁人以她之过的理由来伤害她深爱的丈夫、女儿。

那天,她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颜,还温柔地叮嘱他“在别人家赴宴,莫吃醉了酒,各大户人家,许多平妻、侍妾就是趁着男子吃醉、中/药被塞进去的…”

他打趣她道:“你怕我纳妾?思思,我不会负你,今生今世,我洛康的妻子唯梁思思一人。”

只她一个,可最后他还娶了别人,而且还是她替他选择的继室。

第153-154章 赠琴(12000+嫌字数多者勿点)

她笑,“我信得过你。”

后来回想,那一天的她怎会突然变得欢喜起来,又怎会亲自将他送到二门,以往她也曾相送,却不是送到二门,只将他送离宣德堂大门外,如若那天,他肯多想些,是否她就能打消轻生的念头,而他也不会痛苦如斯。

籁音是一根红线,将他与她牵在一处。

而籁音的第一位主人,大周的升平公主与丈夫程长龄之间有着波澜壮阔,从相识相知相爱再到分离,再次相遇相爱,又到被继子挑驳误会丛生,最后已近年迈的他们,解开了过往种种误会,携手归隐。

他们夫妻,相爱之花正盛,她却突然而终。

梁氏离逝后,她生前喜爱的琴、摆放的花瓶、用过的妆台、使过的铜镜…尽数被他下令收入库房,只为他不想见物思人,忧思难抑。几把大锁,锁住的是她生前的旧物、嫁妆,还有他内心不愿触碰的伤痛。

若非爱女洛俪的归来,他还不愿面对她的离去。他会觉得她还在!洛俪说“爹,娘一直都在,她就在天上,夜空里最亮的星星就是娘的眼睛,她一直在看着我们,希望爹能平安快乐,希望我能健康顺遂。”

洛康将琴搁好,又瞧了那柄宝剑,看到剑柄上刻着的“镇恶”二字,他还真没细瞧过妻子的嫁妆,若非洛俪瞧到簿子上有这么件东西,他都不知道梁家的传家宝竟然在他府里,在他那个尘封的库房之中铺满了尘土。

洛康将库房的大门锁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携着执书出了宣德堂。

*

洛俪静静地看着案前的琴、剑。

琴心剑胆,赵氏的琴、老郑国公的剑,那又是一段爱情佳话。

老郑国公夫人赵氏,并非官宦贵女,亦是商贾之女,而是明和帝的堂姐,乃一位亲王之女。这位亲王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年轻时爱行走江湖,结识了徽省首富家唯一的嫡女,在她嫁给人人都觉得不可能高攀的皇族出名的“侠义王”时,其父为示慷慨,也为了替两个庶子铺好路,更大出血,将家中最好的东西都给义王妃做了嫁妆。富贾嫡女的嫁妆是最实在的,许多富贵人家瞧不见的东西,此女全都有。

义王妃与义王一生只育了赵氏一个女儿,虽然义王还有三个庶出儿女,但义女最为看重、疼爱的还是老郑国公夫人赵氏。当年赵氏下嫁梁家老郑国公为妻,带的也倾国嫁妆,一时名动天下。

只是,梁家大祸之时,这位虽有亲王郡主身份的赵氏,竟在梁家获罪前两月逝世,如果她能多活几年,梁家许能避开大祸。对于赵氏这位堂姐,明和帝多有敬重之意,相传在宁史之乱时,义王是唯一一个变卖家财支持兄长赵肃祖皇帝平叛的亲王,因着这儿,明和帝与赵氏的姐弟感情一直还算不错。

据说“绕梁”是一位叫华元的人献给楚庄王的礼物,其制作年代不详。楚庄王自从得到“绕梁”以后,整天弹琴作乐,陶醉在琴乐之中。

有一次,楚庄王竟然连续七天不上朝,把国家大事都抛在脑后。王妃樊姬异常焦虑,规劝楚庄王说:“君王,您过于沉沦在音乐中了!过去,夏桀酷爱妺喜之瑟,而招致杀身之祸;纣王误听靡靡之音,而失去了江山社稷。现在,君王如此喜爱‘绕梁’之琴,七日不临朝,难道也愿意丧失国家和性命?”楚庄王闻言陷入了沉思。他无法抗拒“绕梁”的诱惑,只得忍痛割爱,命人用铁如意去捶琴,琴身碎为数段。从此,万人羡慕的名琴“绕梁”绝响了。

洛俪手里的绕梁,古朴中带着一股浓烈厚重的历史气息,她隐隐听铁氏提过,说是在一个春秋战国时期的贵族古墓里寻得,在铁氏祖父那辈得到的,到了铁氏这里就做了她的嫁妆。

洛瑞则研究过此琴,说“此琴乃真绕梁,对外只说是有赝品”。

赝品值得不了什么钱,说是真的,定会引来一场麻烦。

毕竟历史中记载的绕梁是被楚庄王给毁掉的,许是当时有人易换了此琴,否则此琴也不会完好出土,还在春秋战国贵族的古墓里被保存得极好,可见墓主人身前亦是极为喜爱的。

铁家得到此琴,觉得是赔葬品,就放在铁家佛堂里香火供奉,先是用果品香火供奉了三十多年,后来又装入盒中供奉,直至认为上面的晦气全消,这才给铁氏做了嫁妆。

洛俪用指头轻拨籁音琴弦。

琴有数种式样,如籁音便是连珠式古琴。琴身造形饱满,有盛唐琴之“圆”,又有大周时琴之音透为佳的特色。琴师试弹,称此琴音韵沉厚清越,音透而动人心弦,却是传世名琴。

而洛俪的“绕梁”,更有春秋战国时琴的形状,音色自是极好,颇有余音绕梁之感,只是没有传说中“绕梁三日”,但能绕梁数十息。

洛俪手抚“籁音”,一曲《传说》款款流泄,音落时,一个少女拊掌而拍,不是梁娥眉还是谁?

朱氏笑道:“不愧是梁叔娘的陪嫁名琴,这音色通透又不是沉厚清越,当今天下除了三妹的‘绕梁’便是此琴了。”

洛俪笑道:“祖母给我的是‘小绕梁’,虽不是历史上的绕梁,但音色不亚于籁音。”她指了指琴,“义姐来了,不妨再奏一曲。”

梁娥眉坐在琴台前,看着这漂亮的琴,这就是当年大周昇平公主与名相程长龄用过的名琴,与这琴一道的,还有流传后世的《沉浮》,琴弦一拨,一曲波澜壮阔的《沉浮》当即流泄指尖,令人如痴如醉。

相传这支《沉浮》的作者是北周开国之初的第三任左丞相程子龄,亦有人说是他夫人昇平公主。程夫人原是北周昇平公主,是南宫皇族里最富才华的女子,她一生命运坎坷。北周建国之初,正值妙龄的昇平公主爱上了北周建国以来第一届新科状元程子龄。然,周太祖皇帝南宫兴为拉拢前朝贵族,将她许配给萧氏为妇。婚后不到半载,丈夫战死沙场。又三载后,驸马之弟求娶她为续弦,被昇平公主所拒,她自请进入道观清修。

若干年后,程子龄的原配结发早逝,二人再续前缘,彼时北周天下一统,由太后做主,将昇平公主下嫁程子龄。程子龄的嫡长子程遗玉,因生母郁郁早亡迁怒昇平公主,一心想替亡母报仇雪恨,暗使手段,令程子龄与昇平公主二人间误会重重。后程子龄父子因助三皇子夺帝,获下大罪,被牵入谋逆大案。

昇平公主跪求太后,却只得保住程子龄与她所生的幼子二人性命。直至程遗玉临终前,程子龄方才明白自己误会昇平公主颇多,消除误会之时,二人已是残暮老人,昇平公主为保程子龄父子性命,自请贬为庶人,从此隐居山野。

夕阳西下,夫妻二人相携欣赏看晚景。

《沉浮》写的是程子龄一生的宦海浮沉,从他位于丞相,到因牵入谋逆案被贬庶人成为山野普通老翁,他的一生留下了名诗三十首,是对后世影响极深的诗人之一,是北周最出名的政治家、文学家、诗人。

多情如程子龄,他一生写给原配结发的妻子有五首,而写昇平公主的却只得一首,野史之中,却道他最爱的是昇平公主,最愧疚的却是他的结发原配。

无论程子龄对原配妻子有多少愧疚不安,也因程遗玉对他的连累,对昇平公主的算计而消亡。

程子龄意气风发,却见心爱的昇平公主被周太祖皇帝许配前朝贵族为妻,难忍悲伤。

错过,是一种遗憾,并非世人都有再续良缘的机会。

程子龄与昇平公主之间的爱情故事,是那个时代的缩影;程子龄一生宦海沉浮、人生沉浮,更有北周开元盛世的繁华。

一支《沉浮》写尽一世聚散离合,欢喜悲愁;一首《沉浮》更道尽一代名相的悲苦人生。

这首曲子弹完,需用时近一个时辰。

洛俪微阖双眸,她虽记熟琴谱,却无法像梁娥眉这般熟练弹奏,在琴技上,她不如梁娥眉多矣,虽说琴技可以练,可她只想在书画上获胜,琴也罢,棋也好,都是只作为消遣,亦会是附庸风雅时的玩闹。

夕阳西下,洛仪一下学就往家跑,为了尽快完成功课,她在课堂就写功课了,只是为了回家能跟着姐姐更好地学习茶艺,刚入二门,就听到一阵优美的琴音,吩咐身后的侍女道:“你把我的书袋送回阁楼,把点心食盒送到宣德堂,让杜妈妈明儿给我做鲜花酥。”

她蹦蹦跳跳,近了西府主院华穆苑,小心地四下望望,确定无人,这才自角门进入后院。

院子里,朱氏、洛俪正坐在贵妃椅上闭目聆听琴曲。

梁娥眉正在倾情弹奏。

洛仪走近洛俪,轻拽了一下,“姐姐,我来了。”

洛俪与素纨打了个手势,素纨很快搬了个红泥小炉和一套茶具来,外带着一盅茶叶。

洛仪皱了皱眉头,她每日练习洗茶具、烧沸水、洗茶、沏茶的同作,可她最想学的“出水佛莲”、“纤指生莲”还没学呢。

洛俪给了她一个“赶快练习”的动作。

洛仪将所有的不满压回肚子,坐在茶艺小案面前,一面看着茶水,一面看着自己面前的茶具发呆。

洛仪照着洛俪教的法子洗茶具,洗茶,再是沏茶,因为练习了好几日,动作也从早前生涩变得熟练,只是她还是洗不茶,更不会像洛俪那样擅长飞水洗茶之技,洛俪只让她照着寻常人洗茶的法子来,先倒两分水,过片刻再将水滤掉,之后再加水沏茶。

洛俪因洛仪到来,除了听琴,还看着洛仪的动作,对她洗茶的动作与时间低声进行了纠正。

洛仪又照做了一遍,洛俪鼓励了两句。

每日洛仪练习茶艺,能浪费不少的茶叶,早前两回洛俪还给她一等好茶,而今也只用二等的,泡完了赏给西府的下人们喝,当然,这都是洛俪品尝后尝下去的。

一曲止,梁娥眉的双手都弹累了,有几个指头更被琴弦划出了口子,还有的打出了血泡,一个时辰不间断的弹奏,这不是寻常人能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