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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与镇江候夫人是手帕之交,他就算要毁人,也不会毁我…”

萧依抵死不认。

她知道:这件事认了,她就是恶妇,柳家再无容她之处。

就算是打死、骂死、被人喷死,这种事她也不能认。

这些所谓的嫂子、弟妹,她有洛家为依仗时,个个讨好她,而今她没了娘家,个个又来排挤她、嘲讽她,她为什么要受这委屈,她自要给她们一点厉害瞧,她若下地狱受苦,也要给这些落井下石一些痛苦。

洛俪问道:“后来…”

素绢答道:“镇江候闹着要纳两位柳姑娘过门为良妾,姜大姑奶奶不肯,他索性将柳家休弃的庶子奶奶给弄到身边,直接让她做了贵妾,还赠了一个称号叫媚姨娘。姜大姑奶奶被气得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

称号“媚”,也亏得镇江候想得出来。

镇江候是摆明与姜祺作对,姨娘们的称呼,要排是按进门先后排名,如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等;或是按姓氏称呼:张姨娘、李姨娘、王姨娘。称一个被柳家休弃的庶子奶奶叫“媚姨娘”,如皇帝给嫔妃赏赐封号,这不是告诉所有人,镇江候最宠的是媚姨娘。

洛俪微阖着双眸,“柳家人招惹上姜家,这回有得瞧。”

无论是姜权还是姜太太,全都是省油的灯,挖墙角挖到他家姑娘身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翠纱恼道:“姜大姑奶奶回娘家,不是把家让给了别人,怎么也得守住自己的家。”

姜祺带着孩子回到顺天府,杭州镇江候府就由着镇江候与新任媚姨娘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的过日子,就连柳家两位庶姑娘也被正大光明地抬入镇江候府做了良妾。换成大部分的嫡母,老娘有儿有女,就是死赖在府里也不让一群贱\人讨了好,任是贵妾还是良妾,不都是妾,得都给嫡母晨昏定省,想收拾你的法子有无数种,总有一天落到我手里,到那时,先把你治个半死不活。

洛俪道:“换成寻常人,此举最不可取。可这是江南大都督姜家,姜大姑奶奶此举就很有效,她将事闹大,以姜大都督夫妇的性子,必要护自己女儿。”

姜家人窝里斗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张扬出去,一旦遇到外敌,就会抱团对敌。这样的大世族有不少,也唯有这样的大世族才能走得更远。

上回洛征合着琴王想为她配对,这也是洛俪气恼的原因,怎能因为外人就出卖自家妹妹,不应该是一致对外的。苏氏将洛征夫妇痛训一顿,后来这事被洛廉知晓,将洛征唤到书房也给痛骂了一顿,洛征痛定思痛,也晓得自己错在何处。

镇江候以为自己是男人,很洒脱,用不了多久就会灰溜溜地去给姜祺认错,姜权要收拾他,那法子多的事,首先就会封了镇江候在杭州、江南的生意铺子,最赚钱的布庄、当铺、钱庄、赌坊,这背后若没有姜权的权势的支撑,镇江候何来顺风顺水。这么多的铺子,关一日就得损失不少银钱。

等镇江候示弱时,为了表示决心,定会拿现下得宠的媚姨娘开刀,牺牲一个姨娘,换回与姜家的和好如初。

男人看你好时,什么都好;看你不好时,你就是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洛俪完全是副等着瞧热闹的心态。

她自认对萧依颇是了晓,只不曾想到萧依居然会将柳家的年轻奶奶、姑娘们打包献给镇江候玩乐。虽然萧依不认,但不代表她就没有嫌疑。柳家奶奶被集体降为侍妾,或是娘家上门闹腾的直接休弃,这在姑苏城已经传来笑话,因着姜祺回娘家,现在世交几家都知道镇江候干的混账事。

顺天府有头面的太太、奶奶、姑娘,立时警觉起来:镇江候就是个混\蛋!避而远之的好,与他纠缠上准没好果子吃。

萧依原想讨好镇江候,借他的势力救出母亲与弟弟,可人没救出,还惹得姜祺大怒,派了她的心腹婆子去扬州。

这一打听,知道萧怀青被剜双目,割去舌头,镇日在扬州城门口乞讨,就连柳氏也被打断了左腿,作衣衫褴褛状行乞于城门口。

柳氏明明辩出了姜祺的陪房婆子,只作不识,柳氏的左右脸颊上,各有一条狰狞的伤痕,初见之下还有有点吓人,但五官之中不难瞧出曾经的清秀美丽。

婆子立在一边瞧了许久,啐了几口,“柳如月,你可真是本事,为了报复柳家对你们见死不救,挑唆你女儿,利用柳家奶奶、姑娘引\诱镇江候,不过啊,你柳家现下可真是声名狼藉,一门子暗女昌,你女儿也不是好东西。”

柳氏只作未听见,仿佛萧依也好,柳家也好,再与她无干系。

她对着入城、出城的行人,见人道一声:“大爷,赏点钱吧,三天没吃饭了。”

“太太,赏个钱吧…”

婆子心下觉得好奇,想想姜祺的吩咐,进了城中,寻到大赌坊,一问里头的管事。

大赌坊的人听说她是镇江候夫人身边的婆子,态度谦恭,问什么答什么。

“嬷嬷问西城门的乞丐母子?”他一边吃茶,一边像聊天似地道:“那柳氏刚来时倒有几分姿色,扬州城里有几个花楼常客,最喜的就是这种良家贵\妇,可她倒好,抵死不从,其间有两位就爱这个味,花了三千两银子包了三晚。那把年纪,还能卖这好价儿,可不大容易。”

婆子心下一惊:难怪柳氏在城门口一副木头人状的模样,竟遭遇了此事,早前柳氏也算是清白的姑娘,又嫁到洛城萧家为妇,只是运气不好,靠山山倒,靠水水跑。而柳氏最不该的,就是开罪了洛家。

洛家是不屑报复她,只需要袖手旁观,拿她当不相干的陌生人,就能让柳氏生不如死。

洛家引领天下读书人,而洛家的老夫人铁氏可是江湖中人,这江南的黑道如大赌坊、花楼,都与江湖中人扯得上关系,你将铁家老姑太太都给开罪了,这还有好日子过。

“那儿子叫萧怀青,没被客人毁掉前,那也是个容貌清秀的,有人就好男风,也给送去侍候着,他借了我赌坊四十多万两银子,就算是论斤卖,也卖不回多少,可能讨回多少算多少,不然这赌坊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他服侍客人犯了人家的忌讳,把人给咬伤了,客人一恼之下割了他的舌头。最后,他又瞧了不该瞧的人,另一客人便将的双眼给剜了。我自是替萧怀青出头,两位客人前后多付了一千六百两银子让他将养,我可是赏了他六两银子治伤的。”

管事不无遗憾。

“柳氏不愿服侍人,宁可去做乞丐,自己在脸上划了两刀,既是如此,就不做花娘,当个乞丐婆子就成。她一天讨不了几个钱,交不上银钱,就没得地儿住,也没得饭吃,这也是这行的规矩。”

像这种因犯到赌坊手里,是需要还债的,这些人最是无情无义,有时候逼着赌徒卖妻儿抵债,他们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只认钱。

柳氏母子一日交不了五两银子,没地睡,亦没饭吃,不过若是当场讨到包子馒头类的食物,他们就先吃了,可每日讨来的银钱,全都给赌坊出来巡视的打手给搜走了,一文不剩。

婆子了解到情况,心下暗道:柳氏母子低贱如脏泥,夫人何等高贵,再为难他们,没的弄脏了自己的手。在夫人眼里,他们现在连蝼蚁都算不上。

在扬州城转了一圈,婆子自西城门而出,将手里的两个包子丢了过去。

柳氏见是包子,立时扑了过来,一把抓起,笑着走近萧怀青,“怀青,我们有包子吃了,刚才有个大户人家的婆子赏的,我擦擦泥巴给你吃。”

婆子瞧着现在的柳氏,哪里还有当年在洛家的体面,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转而又想萧依,一个连娘都没有的人,还在那儿蹦跶惹事,既然萧依不安分,也该出手收拾她,这种贱\人,日子就不能过得太好,必须将她踩下去,否则她就是惹是生非的。

*

四月二十六日午后,洛征前往码头接洛康,一道去的还有铁建树、洛徊。

洛康见到次子,看着比洛徘白净更清瘦的模样,洛徊先前行礼唤了声“父亲”泪花花直闪。

洛康道:“男儿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不许哭!”

洛徊将眼泪生生咽回眼眶,酸了鼻子,硬了心肠。

寒喧几句,洛征带人将箱子搬上马车。

洛康上了马车,随道将洛徊拉了上去,父子俩一路聊着家里的事,洛徊只是将洛俪的事给说了一遍,当是新鲜事,也权作趣事,“姐姐要及笄,祖父祖母有意让她回皇城,可又担心宫里贵人赐婚,方同意姐姐去咸城参加才艺赛。”

洛徊又道:“姐姐绘的《春染山河》、《秋拥山河》,秋图被小画仙花一万两银子买走了,春还挂在琼林书院励志楼,我觉得春山河更好看,可小画仙说那颜色太多,他更喜欢秋山河。我问祖父,祖父说各有特色,春山河颜色略多,但气势更好;秋山河有一种宁静幽远之感,气势却差了一截。”

洛康又忆起上回见洛俪的情形,淡淡地问道:“你是想回皇城还是继续留在顺天府念书?”

洛徊可不想只做纨绔,“伯父帮我办了顺天府的户籍名帖,我三月过了童试,爹,我现在有功名在身,是秀才了。虽然名次不在前五,还算靠前。”

洛康看着次子,“不是前五,莫非是第六?”

小时候的洛徊,镇日的上树掏鸡窝,上房抓老鼠,他就没闲下来的时候,洛徘能在学堂认真读书,他就想方设法地如何整夫子,原想着是个不成器的,那年正要送梁娥眉到江南,便连他一道打包,免得有孕的吴氏又被他气得胸口疼。

谁能想到,几年过去,孪生兄弟俩,最先考中秀才功名的会是洛徊。

洛徘在皇城学堂里读书,成绩还不错,也属于拔尖的,今春也下场应考,却没中秀才,只有考中秀才方能入读府学,在府学念上几年方能应考大赵四大书院。洛徘是要考皇城书院的,而洛徊现在有模有样名门少年的模样颇让洛康满意。

洛徊笑得憨态可鞠,“回父亲,正是第六。”

洛康微微点头,“读书要用心。世人只看到你姐姐的才学,却没瞧到她的努力,每日五更起床,三更一刻才歇,一日十二时辰,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就是在练字绘画。可见,所谓的天赋其实是勤奋。”

洛徊答道:“长姐说世间无天才,全是靠勤奋换来的。”他脸上笑着,“祖父很关心我的学问,每个沐休日都会唤我去书房考校,我若答不上,他就会打我手板。”

洛康道:“你祖父教育子孙很有经验,你瞧瞧伯父、我、你大哥二哥和你姐姐,哪个不成器,你要多听他的教诲,不懂就要请教。”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句,几年没见,很快就消除了生疏感,打开了话匣,拉起了家常。

洛徊又问道:“爹,娘可好?哥哥可好?弟弟妹妹们都好?”

“好,都好着呢,你娘打理府邸,要教你妹妹,还要管洛律,镇日忙得不成。洛律比你小时候还要淘气,你小时候只是爱捉弄夫子、同窗,可他从两岁多开始就会捉弄府里的婆子、丫头,我出门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抓了一只癞蛤蟆,把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吓得往河里跳。你娘捉了他,正罚他顶水盆子。

你妹妹在菡萏女学读书,年节前,你姐姐给你娘和她做了几枚香丸子,我瞧着是极好的,可她倒好都弄丢两个香球,你娘气得不成,直说那东西珍贵,近来又缠着你娘想再讨一个香球,你娘死活不给,她求我跟前,我一个大男管他们母女间的小事作甚,没的笑话。

你哥还在学堂读书,闲暇时跟着护院长学了些武功,早年瞧着他是个能读书的,而今大了,似乎不是那么回事,考秀才都连考了两年了,都没能过考,着实不成,我想把他弄到军营里磨练磨练,洛家子孙不能养出一事无成的纨绔,做不了官可以做学问,做不了学问就可以经商,若连经商也不成,就去军营磨练磨练,不能被养废了。”

洛徊想到洛徘没中秀才,而他中了,且名次靠前,心里欢喜,又听着父亲说要送洛徘去军中,心里有些难受,小时候,母亲吴氏对不对就拿他和洛徘比,说洛徘沉稳懂事,说他就是个冤孽,骂起来的时候,吴氏恨不得直接把他给吞了;疼起来的时候,那是极疼,恨不得将他捧在心口。

洛徊垂首道:“弟弟明年就要启蒙了,若还顽皮,不如送到顺天府来,我帮爹娘管着些。”

洛康心下波浪起,次子真是长大了,知道替父母分忧,还晓得管着弟弟,点了点头,“且再看看,若是到了八岁还不收敛,定是要送回江南。要说读书学习,还得顺天府好,各世家名门就没皇城那般的混世纨绔,瞧着就喜欢。”

再回家乡,洛康透过车帘看着外头,什么都是新奇的,码头和十几年前离开时一样,他从一个明和年间的状元。十七年中,从一个庶吉士做到了从一品的吏部尚书,其间有艰难,有辛酸,可更多的还是衣锦荣归的荣耀感。

洛徊的眼里有几个人如同神灵般的存在:一是祖父,洛子就像他心里的孔孟,他敬重、仰慕;二是长姐洛俪,长姐就像一个仙子,机灵古怪又有些小霸道、小刁钻;三是他的父亲,父亲是一个严谨的人,话不多,但他小时候就是怕父亲,怕他的眼睛,也至见到长姐时,最先怕的就是长姐的眼睛。

*

洛府大门前,铁嬷嬷张望了一阵,对一边的素纹道:“二爷、四爷出去有一阵了,怎的还不见人。”

不多会儿,听到得得的马蹄声,一骑骏马奔驰在洛府门前的青石路上,近了跟前依然是护院梁霸,他大声道:“铁嬷嬷,三老爷接着了,再有会儿就到了,这会已经到了琼林书院附近。”

素纹转身快步去颐和堂禀报:“禀老夫人、大夫人,二爷四爷接着三老爷了,人已经到琼林书院。”

洛府就与琼林书院毗邻。

洛府选址并没有建在顺天府城,而是离顺天府城还有三里远的路程,要采买东西还算便捷,但离城有段距离,意味着洛府很静幽,适合家中子孙安心读书。

郑小妹坐在苏氏身旁。

洛俪则慵懒地半歪在铁氏身上,铁氏很是享受这种被孙女依靠的感觉,问道:“昨儿没睡好?”

“爹回来了,我高兴得睡不着。”

“瞧这孩子,这么点事也能高兴得这样,回头我让铁嬷嬷取两斤百花酿给你,你若是睡不着,抿上两口就能睡个好觉。”

“祖母真好。”洛俪撒娇着往铁氏怀里扎,脑袋触到铁氏的笑感,铁氏呵呵笑了起来,身子又扭又缩,颇有喜感。

苏氏与郑小妹早已见惯不惯,看着祖孙闹腾着。

铁氏笑着时,见郑小妹的手不经意地往腹部摸了一下,“孙儿媳妇莫不是又怀上了?”

苏氏定定地看着郑小妹。

郑小妹羞涩地垂眸,“若能生个像妹妹这样的姑娘就好了,都生两个小子了,二爷也说想要个闺女。”

铁氏道:“生儿子有什么用,不是上学就是考功名,像老三那样的,几年都瞧不见人,上回抵家,还是老候爷六十大寿,这一恍又有好几年了。还是生女儿好,留在家里陪在爹娘身边,一天都能瞧见,还能解闷说话,多贴心…”

苏氏心里道:老太太以前还说生女儿最是亏本,连她都觉得如此,想当初她女儿洛倩嫁人,苏氏悔得那个肠子青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闺女嫁那么远。“我是不想生女儿了,生女儿早前是好,又乖巧又懂事,可是要出阁了,就像往我心上捅刀子一样难受。”

铁氏笑道:“成,你不生女儿,赶明儿再给我添个小孙子,到时候与我小重孙一起养,多乐呵。”

苏氏被铁氏给打趣了,“婆母,哪里话,儿媳…多大年纪了,哪里还能…”真是丢死人了,她也是五个孙儿孙女的人了,说那等话真是羞死人。

第168章 奴大欺主

郑小妹摸着肚子,“还不到三月,就先没说,我觉得和怀逍儿、遥儿时不一样,这胎肯定是个姑娘。我娘让人每日给寒山寺的菩萨供奉花果,听说这样生出来的姑娘就会又漂亮又聪明。”

苏氏问道:“有这说法?”

洛俪道:“这好像是皇城、应天府一带的习俗。”

郑小妹徐徐道:“我也不信的,可看到三妹妹,不由得不信,我是早前听梁夫子说的,说三妹妹还没怀上时,叔娘就天天在报国寺供了花果,后来怀上了三妹妹也没间断,直至三妹妹出生满百日才停掉花果。梁夫子说,这种事就得心诚。”

她这模样,落在洛俪眼里,郑小妹就是认定肚子里怀的是女儿。自己感觉和早前两胎不一样,那是早前没有好酒、好露、灵泉喝,现在用灵泉沏茶养生,洛府之中的上至老候爷下至郑小妹的两个儿子,哪个不是精神抖擞。

苏氏乐道:“这胎准是姑娘,我回头给孩子做几身小衣服,就选粉色、玫红、额黄的,小姑娘最好打扮,穿上鲜色衣裳,养眼又白嫩…”

因话题扯到了未出世的小姑娘身上,铁氏与苏氏你一句我一言地发表看法,铁氏夸夸其谈:“要说打扮小姑娘,就属我最有经验。俪姐儿是我带大的,她小时候打扮得跟观音菩萨座下的仙童似的,我带出门去,没有不夸的。孙儿媳妇生了姑娘,到时候我帮你打扮,一定可爱又乖巧,人见人喜…”

苏氏暗道:老夫人又自夸上了,是她打扮的么,那是梁妈妈给打扮的,梁妈妈女红一流,最会打扮孩子。洛俪小时候的衣裳、首饰,全都是梁妈妈给张罗的,每次领到铁氏跟前,铁氏瞧着喜欢。

别说铁氏,苏氏也瞧着好,甚至还照着洛俪的打扮要给洛倩扮上,洛倩穿了两回去女学,回来就躲屋里哭。

苏氏问她“你被欺负了?”

洛倩就恼道:“娘别再把我扮成小姑娘,我都大了,那是五六岁小姑娘的穿戴,我都十岁大姑娘了。”

苏氏只是瞧着洛俪那样穿好看,完全忘了自家女儿比洛俪大五岁的事实。

后来,铁氏还拿这事取笑过苏氏两回,说她“你这当娘的,连自己姑娘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你当得可真好。”

苏氏那时候觉得对不住洛倩,所以特意与梁妈妈打听,像洛倩那么大的姑娘应该如何打扮,每遇宴会什么,她就让身边的嬷嬷先向请教梁妈妈,梁妈妈在这方面还真是厉害,竟从未出过差池。

素纹进了花厅,“禀老夫人、大夫人,三老爷回来了已经过二门了。”

一屋子的女眷皆坐端了身子,铁氏扮出端庄慈母状。

苏氏也摆出长嫂的仪态。

郑小妹与洛俪则是齐齐起身,一个站在铁氏身边,一个立在苏氏身后。

洛康进了花厅,抬眼看到铁氏,提袍一跪,“不孝子拜见母亲!母亲近来可好?”泪光闪了又闪,似刻意忍了回去。

铁氏道:“老三啊,老娘生你有什么用,一出门就几年不见回来,要不是我写信唤你回来,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丢下老爹老娘、抛下一双幼儿幼女就不管了…”

铁氏埋怨一通。

洛康跪在地上一脸愧疚。

洛俪轻声道:“祖母,爹膝盖不好,你让他起来吧,回头跪疼了,你又要心疼。”

铁氏望着铁嬷嬷,铁嬷嬷代替铁氏说道:“三老爷快起来!一路风尘仆仆,定是辛苦了,你还没着家,老夫人就令厨娘给你预备你爱吃的菜式,宣德堂那边已经拾掇好了,服侍的婆子、小厮都已挑好,一切都是三老爷当年在家时的模样…”

洛俪福了福身,“祖母,我带爹爹去宣德堂。”

“好!去吧!瞧瞧,还是心疼她爹,见着她爹,就不理我这老太婆了。”铁氏酸溜溜地,她盼着洛康不假,可又想着洛俪在家住不了多久就要跟着洛康去皇城,心里很是不舍。

洛康道:“俪儿就不必去了,让丫头领路就成,你陪着祖母。”

苏氏笑道:“三弟还当真不成,母亲是在说笑呢。俪姐儿,你陪你爹去吧。”

洛康哭笑不得,离家太久,他都听不出母亲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了。

洛俪领着洛康,出了颐和堂,看到颐和堂往东后方的祠堂,在祠堂的东前方又是大房的睦元堂。

洛府很大,分前府后宅,后宅是寝院、花园,前府则有两座客院,有大厨房、杂库房、书房,还有一处会客厅,更有护卫院;后宅是主子们住的寝院:老候爷夫妇的颐和堂、洛廉夫妇的睦元堂、洛康早年住的宣德堂;有三座阁楼:漪兰、浣莲、清芷;又有洛家公子住的华藻苑、华穆苑,华樨苑,后宅设有库房、珍宝房等。

睦元堂在东,颐和堂居中,而宣德堂位于西边,洛俪带着素绢,洛康跟在后头,洛俪望着洛康笑,“爹,家书一寄出去,祖母就天天念叨,想看看你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可看到你,又突然想起,你回来便要接我去皇城,心里又不痛快了。不过现在好了,二嫂嫂有了身子,直说肚子里是个小姑娘,祖母就喜欢姑娘,说姑娘好打扮,穿上鲜色衣裙,再戴上绒花珠花,漂亮得很。”

洛康道:“俪儿小时候就很可爱,就是头发太稀,你娘总抱怨说我们头发都不少,怎的你的头发又黄又少,还愁以后大了还这样可如何是好…”

看到洛俪,洛康又想到梁氏。

洛俪凝了片刻,“娘要是看到我现在的头发,想来也不会担心了。”

“你的头发随你娘,又长女黑。”

父女俩说着话儿进了宣德堂。

洛俪还是七八岁时进来过一次,后来再没进来,这里留了洛康的乳母柴婆婆与洛康的乳弟在这里看守。素日里柴婆婆只打扫一下庭院,而柴三毛则负责养护洛家后花园的花木,白日做花匠,府里就回宣德堂陪老娘、妻儿。

宣德堂是二进的院子,进了大门是前院,过了边角门才是后院。

柴婆婆独自一人住在后院,她的儿子媳妇与孙儿们则住在前院。

因前两日得到消息,听说洛康要归家,柴婆婆早早就与新派来的小厮、丫头一起,把后院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摆件都照着洛康当年在家时的模样摆放,丁点都不许出错。

柴婆婆听说洛康回家,就一直站在院门口张望,她的身后站着柴阿毛夫妇与两个孙儿,柴阿毛刚十六就成亲了,他的两个儿子大的已经二十出头,小的也有十七八岁,只因她一个寡妇,儿子又是花匠,两个孙儿至今也没能娶上媳妇。

洛康的长随小子执书正领着几个小厮护院抬了几口大箱子过来,唤了声“老爷”,“给府里的箱子照着老爷贴的纸条都送到颐和堂和睦元堂了,这是老爷的随身物什。”

“抬进我屋里。”

洛康近了院门口,柴婆婆唤声:“三老爷,你总算回来了,这些年,我天天盼,月月盼,就盼你能再回来啊!你上回给老候爷过寿,这一去就是近十年,可想死老奴了。”

对柴婆婆,洛康是有些感情的,毕竟是他的乳娘,而今再看,比铁氏瞧上去苍老了不少,两鬓都有白发,“乳娘老了…”

“我怎不老呢,阿毛家的两个小子,大的今年就二十一了,小的都十八了,唉,阿毛小时候读书不成,给你做书僮,今日认识十个字,明日就只认得六个,忘得比记得还快,也怪老奴没这福气啊,享不了儿孙福,还得替他们担心。”

洛康能干,所以柴婆婆一家在洛府也没人受欺负,可家里饿不着冷不着,整个顺天府都知道洛家日子过得节俭,下人们的月例也不多。柴婆婆领着管事婆子的月例,柴阿毛则领着花匠的份例,柴阿毛的媳妇只领的大丫头的例,两个儿子柴大宝、柴二宝文不成、武不就,只得在丁管家那儿打个下手,跑个腿,虽然识字,却是洛府下人里头下等之姿。

柴婆婆要跪,被洛康一把止住,“乳娘别见外了,一大把年纪,没跪坏了膝盖多的都去了。”他扫了眼柴阿毛夫妇。

柴阿毛一脸憨厚状,脸上挂着老实的笑容,胆颤心惊,低垂着脑袋,自卑得似要低到尘埃里。

阿毛婶眉目清秀,脸上挂着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柴婆婆一见儿子儿媳这般模样,气不打一处上来,“见了三老爷,除了跪着,连安都不请?三老爷莫与他们一般见识,阿毛从小就有胆小的毛病,她媳妇人前还有个机灵样,这会子听说三老爷在朝廷当了大官,吓得不敢说话了。”

柴婆婆看到洛康身边的姑娘,“这是三姑娘吧?一个府住着,三姑娘忙着做学问,还是八/九岁时来过宣德堂,莫不是姑娘还在为那只瓶儿的事难受,你不是让人送了一对瓶儿摆上么?定是被吓住了,后来几年都不能宣德堂,躲得远远的。”

洛俪哪里会为打碎瓶儿的事难受,着实心头不舒服,她就在宣德堂看了一遍,一只花瓶就落下来打碎了,后来她拾了瓷瓶瞧过,上面似有破碎的旧痕,似被人拼凑回去的,好巧不巧,她只是突然想起了爹娘,想到宣德堂寻些爹娘的身影,明明离那瓶儿远远的,怎么瓶子就掉下来。

柴婆婆还扯着嗓子大叫:“啊哟,三姑娘啊,这可是三老爷最喜欢的花瓶,你怎么就给打碎了。”

梁妈妈当时还在,争辩道:“姑娘离了五六步远呢,怎就是姑娘打碎的。”

两个人争执了起来。

洛俪蹲下身子拾起瓷瓶碎片,见上面是旧痕,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很是不快,她显然是被别人诬陷,别看柴婆婆的儿子媳妇瞧着老实,以她的判断,这两人真不是老实人,还有柴婆婆也不会省油的灯。

丁管家行事沉稳,这府里的下人说不多,也真不多,各房各院各处有多少人,都是有定例的,说不少也不少,但凡性子沉稳,办事得力的,前府会得丁管家与洛廉赏识,后宅则有苏氏高看。多少小子、丫头进来又出去了,进来时是半大的孩子,出去时都是该婚配之龄,或在外头谋了管事,或在庄子上当了庄头,又或去了码头做个掌事的,为甚这柴婆婆只做了宣德堂的管事婆子,说是管事婆子,其实就是一看家护院的,负责打扫宣德堂。

柴阿毛比洛康晚三日出生,人是老实,也只有一点养花的本事。

洛俪对柴婆婆这人还真没好感,忆起几年前她算计自己打碎花瓶,她回头就挑了浣莲阁一对花瓶补上,她是懒得与柴婆婆一般计较。

洛俪原作不提,偏柴婆婆借着那花瓶说事,她淡淡地道:“当年那花瓶可不是我打碎的,我离花瓶五六步远,而且当时我可拾了碎片瞧,上面的裂痕都是有些日子的旧痕。”

柴婆婆忙道:“三姑娘打坏了花瓶不是又赔了一对送来,老奴又没说甚?三老爷啊,你可得管管三姑娘,这小姑娘家还是安静和顺些的好…”

素绢立在一侧,顿时就不乐意了:“当年花瓶的事,小婢也是听梁妈妈与素纨姐姐说过的,当时姑娘还捡了块碎片回去,新裂的和旧破的能一样吗?碎裂口上都发黄了,新摔的瓶子破口可是白鲜的,姑娘只是想念三老爷,却不得见,跑到宣德堂来作念想,可你这婆子,不知几时打碎的花瓶,非要赖到三姑娘头上,这样的地方,三姑娘还敢来吗?”

她不就是奶过三老爷几年,三老爷五岁一启蒙,可是遣走了奶嬷嬷,另派了细心大丫头来服侍。待得大丫头十七岁,三老爷也十岁了,大丫头再配出去嫁人。三老爷身边就留了书僮长随服侍,挑的书僮长随都是心细会识字的,比三老爷小两岁,素日跟着一起读书识字。

洛康听素绢一说,心下亦猜到几分,虽说有几分感情,可你一个下人婆子,什么不好做,自己不知几时弄碎的瓷瓶,还赖到主家姑娘身上,也难怪洛俪再不来宣德堂。

洛俪一人说,洛康未必全信,连素绢都气不过说出来,洛康心头就不大乐意了,早前原是要把柴婆婆一家送到乡下庄子的,是柴婆婆哭着说舍不得宣德堂,洛康后来便向铁氏求了情,铁氏想着洛康去了皇城,宣德堂要留下婆子打扫,就将她们一家给留了下来。

洛康神色一凝,喝道:“阿毛,到底怎么回事?”

柴阿毛打小老实,现在见到洛康,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当即身子一颤。

柴婆婆道:“那花瓶就是三姑娘打碎的,三老爷还真得管管,小姑娘家家,怎的能颠倒黑白…”

洛康只冷冷地瞪着柴阿毛。

柴阿毛一下,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小宝…打碎的!”

“柴阿毛!”柴婆婆高呼。

洛康将视线转盯着柴婆婆,这眼神威严十足,毕竟是做官做久的,柴婆婆的身子颤了又颤,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继续说!”洛康喝道。

这等气势,柴阿毛哪里见过,嘴唇打着颤,“那几年,大宝、小宝小,有时候…大人看不住…溜到后院打碎…几件…花瓶…娘她想了法子…拼起来,里面抹了黄泥,若是有人来…就说是…她打烂的。可…三姑娘来…来…来了一次后,就…再不来了。”

素绢冷哼道:“姑娘就来了一次,就诬是她打碎的花瓶,往后谁还敢再来。”

洛康径直自边角门处进了后院,步入花厅,左右一扫看着一只半人高的花瓶摆件,用手指一凿,花瓶立时化成了七八块碎片,只剩下着地的一截,这还用说,肯定是早前就打碎了,后来被粘起来做样子的,只等有人进来,就诬到人家身上。

难怪他五岁时,洛瑞便拿定主意,不许柴婆婆留在他身边,这德性还真不敢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