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哪里不如他?他信你、重你、宠你,即便你们大婚之夜,他未曾给你一份体面,可当时,是杨玉梅中了情毒,身为杨玉梅的丈夫,他必须给她解毒…”
杨玉梅是他的女人,他给解毒无可厚非。
可他可曾想过她的尴尬。
她被人算计了,他没留下一句宽慰的话,也是从那时起,他们的心远得再不能靠拢。
“可杨玉梅的毒明明是她自己下的,他知道,他愿意被她算计,他愿意在杨玉梅面前装聋作哑。不瞒太后,当初我试过放手,也想过要做一个好皇后。就算不喜欢他,我也愿意承担起这份皇后的责任。可时间越久,我就越是寒心,对他甚至生出了厌恶之心。”
窦太后是聪明人,在她的面前,洛俪不愿意说谎。
她想真切地活着。
她可以瞒皇帝,却不愿瞒太后。
“我无法对他生出好感,也无法侍寝,我自断子息,有避免洛家成为外戚之因,也有害怕自己诞下皇子变得恶毒之意,更有我不愿替不喜的男子生儿育女之故。
他说,困不住我,就让我替他生儿育女,困住我的儿女。我宁可自断子息,也不要被他所缚,他困缚我的人,却不能困缚我的心。
即便是现下,我也愿意担负皇后的责任,替他打理六宫,替他约束六宫嫔妃。只求…不侍寝,不与他做真正的夫妻。皇后这位置于我像一种官职,身在其位,当尽其事。
因为无欲,所以无求。因为无子,所以更为自在轻松。也因为无心,亦无恨,无怨,行事反而更加冷静公允。
太后,我不想为自己辩驳什么,但我想说,让我放弃自己的夫婿,我宁可一死。”
窦太后沉吟道:“你当真是宁可一死?也不要做名符其实的皇后?”
“是!宁可一死,也不要侍寝皇上。”
窦太后笑,笑得悲怆。
她是何等的果决,皇帝强抢她入宫,却强夺不了她的心。
她是属于另一个男子的。
洛三娘像王若兰?
像!当年的王若兰在对先帝冷心之后,就不再愿意让先帝触碰,自请入冷宫,也此了断夫妻情缘。
现在的洛三娘宁可一死,也不要侍寝皇帝。
“在我心里,除了他是人,其他男子都是这世间的公猴子,而皇上就是猴王。听说在猴的世界里,猴王会认为所有的母猴子都是他的,不允任何其他公猴染指。
可我,不是猴,我是人,是他眼里的人,他也是我眼里的人。我无法把自己给一个不是同类的猴王折辱。
太后,你也曾深爱过,当明白这种除去巫山不是云的唯一,在这世间,洛三娘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他…”
“你放不下他,哀家可以杀掉他。”
“他若死了,我虽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她勾唇苦笑,她不惧死,又何惧旁的。
窦太后看到这样的笑,忆起了当年的王若兰。
只有对一个男人心死,才会对另一个男人爱之若骨。
就是这样的笑,王若兰就是在这样决绝的笑容里进入了冷宫。
于旁人,冷宫是恶梦,可王若兰却将冷宫当成解脱的归宿。
洛俪不惧生死,也不畏情郎的死,她什么都不在乎了,这是一种超脱了生死的释然与决绝。
窦太后厉声问道:“你当真要求死?不愿安分地做德圣皇后?”
洛俪未人,依旧淡然地笑着,“太后为什么要算计姚家?”
“答案等你快死的时候,哀家会让你知晓。洛三娘,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莫怪哀家心狠手辣,没有人可以挑战皇家的威严与声誉,若你不懂守护,就只能死。”
她给过对方选择。
洛俪不选,她就不会客气。
“皇上,是你的嫡幼子吧?”
她是今日听叶太妃说了后才猜到的,她细细地比对,发现皇帝与窦太后还长得有三分相似,另七分不同处里,竟然发现皇帝的额头像极了窦承嗣,说起来皇帝与窦家人倒有五分酷似,另五分应是先帝的容貌。
窦太后笑而不语。
洛俪道:“看来皇上也一早就猜到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册叶太妃为太后的原因。”
“小丫头,你虽聪慧,可皇家的真相,原不是你能猜到、想到的。”
第328章 心藏大爱的太后3(十七更)
“小丫头,你虽聪慧,可皇家的真相,原不是你能猜到、想到的。”
她没有猜对,难道不立叶太妃为太后还有更大的原因,她所猜到的只是一部分,又或是另一个原因她没猜到。
洛俪蹙着眉头,蓦然之间,她想到了沐子轩说的沐家预言,而他说这个预言是与皇家的秘密联系到一起的,前世时,皇帝真册了叶太妃为太后,窦太后为明贞太后,叶太妃封为明善太后,两宫太后共同位居慈宁宫,彼时皇帝迎娶的皇后是沐紫蔷。
“莫非是与女神谋留下的预言有关?难道预言里写的是幼帝登基、两宫太后时,当娶沐氏嫡女为后?”
窦太后惊呼一声,“你如何知道羊皮秘卷的内容?难道当年的羊皮秘卷是…是…”如果真是被洛家夺到,皇帝又立了洛家嫡女为后,赵氏王朝危矣。
洛俪勾唇苦笑,“预言就只赵室皇家有吗?你忘了他是谁了?”
沐子轩!咸忠候沐家!
赵室皇家有预言,有可能沐家也有一个。
是了,她一定是从沐子轩那里知道的。
洛俪轻疏一口气,“这么多年,阿轩一直在追查沐紫蔷、沐紫薇遇刺身亡的幕后真凶,可一直没有结果。我与他都怀疑,这件事与沐家的预言有关,定是有人知道了这个预言,从中作耿。纵观后宫,最让我们怀疑的是杨耀国所为,他是从杨玉梅在十一岁时就开始布局,大抵也是那时候,沐家嫡系的姑娘一个接一个地遇害身亡。
要破除预言,就不能有两个太后。原来,这才是真相!”
洛三娘不愧是洛子的孙女。
这种原因,都能被她猜出来。
据太后所知,这的确是皇帝不立两宫太后的最真原因。
他不能让预言成真,就不能出现两宫太后,因为他未能娶沐氏嫡系女为后。
未娶沐氏嫡系女为后,就会有损国运,预言不能应验一半,既然不能应验,索性全都不能应,不应则为破,破而重立,留下遗言,让下一位幼帝出现时,令他迎娶沐氏嫡女为后。
洛俪双膝一曲,重重跪在窦太后跟前,“求太后成全洛三娘与阿轩!太后,当年你能睁只眼、闭只眼地成全王若兰与夜无名,为什么不能成全我?”
窦太后颤着音儿道:“你…你…还知道什么?”
洛俪扬起精致的小脸,“太后面恶心善,是个心藏大爱的奇女子。所有人都以为,王若兰死于冷宫大火,可是望夫镇的旺老娘却说,三十多年前,有一对仙侣璧人曾在那里完婚,新娘王氏,新郎夜无名。
之后,洛三娘查了书籍,也问过一些宫中老人,知道夜无名与明慈王皇后的过往。原本我不知道太后知晓此事,可时至今日太后见到三娘,却提到了望夫镇、洛三妹。我立时就回过味来,以太后的权势地位与遍及天下的耳目眼线,如果不是你故意成全,他们根本就不能在山野结为夫妻,而王若兰更不会有离开深宫的机会。”
窦太后在明和六年时她就知道一切。
王若兰从来没想过与她争宠夺爱,那一刻,她是落漠的,与最强的情敌斗了几年,原来人家根本无屑与她抢夺。
后来,窦太后曾到过冷宫,与王若兰长谈了一次,也就是那次,她才知道,王若兰在嫁给明和之前,早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只是为了家族,为了整个王家,王若兰选择了牺牲自己,也曾想过,要好好做明和的妻子。
但是明和最后却驳了王家大房与三房的关系,借王三老爷的手,拿到了除掉王家大房的证据,杀了王家大房所有的主子。也在那一刻,王若兰心如寒铁,而夜无名的静默守候,嘘寒问暖,亦让他们旧情重燃。
窦太后与王若兰争斗数年,才发现,王若兰心里最终深爱的是另一个人。
她也是有情的女子,自然明白相爱而不能相守的痛苦。
明和也晓真相。
在明和令季惊雷设局,火烧冷宫时,最初她不知道真相,使人去查看,却看到有黑影冲入火海救走了王若兰。后不久,夜无名从龙影司失踪。她派人追查夜无名的下落,而回报的消息是:夜无名在望夫镇买了一个小院子,正预备新房娶妻成亲。
夜无名一生痴情王若兰,静候数年未娶,怎会突然娶妻。耳目细探之后,窦太后才知,夜无名所娶女子正是王若兰。
窦太后猜到这是明和的意思,在她与王若兰之间,明和选择了她,放弃了王若兰,也成全了王若兰与夜无名的姻缘。
既然明和要放手、成全,她又怎会去为难王若兰,只装作不知,撤回了盯紧他们的暗人,当成王若兰真的丧身火海。
她这一生,都是以明和的意愿为自己的意愿。
她不仅是明和一生最爱的女人,更是最懂明和的知己,她从不违背的明和的愿望,即便她厮杀六宫,争宠夺爱,也多是为了明和所思所想。
窦太后赞赏地看着洛俪,“你的确很聪明,你聪明得让哀家都觉得可怕。”
“在太后的面前,洛三娘这些微末伎俩根本不够看。”
她聪明,有才华,同时也很骄傲。
这样的女子,通常不屑害人,但若算计起人来,那是一算一个准。
洛俪的聪明,像年轻时的窦太后。
可惜这样的女子,以情为网方可能困缚住她。
她不爱,任你做多少也不能打动她的心。
“洛三娘,你以为哀家会成全你吗?”
“这全在太后的一念之间。”
她要不要成全?
她真无法回答。
她想成全,又不想给天隆帝留下污点,这一路走来,窦太后觉得很累,可她一生的付出,就是为了重拾皇权。
“你今日来,不会就是为了问哀家,姚家是不是哀家算计的?”
“还请太后解惑。”
“你为何要帮姚丽嫔?”
“不想她蒙冤受屈,太后当知道,轻薄程宝林的人不是姚公子,皇上却下令暗杀了姚公子。”
“姚家不是哀家布局算计的,你要杀真凶,可以去寻卢淮安。”
“他…怎么可能?他忠心皇上,怎么可以轻薄皇上的嫔妃。”
“哀家告诉你答案,至于原因和内情,你自己去找。”
窦太后微阖着双眸。
她不想说太多。
第329章 不想错过1(十八更)
窦太后微阖着双眸。
她不想说太多。
她还要布一盘大局。
在这局棋里,做好了,许能让洛三娘成为第二个王若兰,让她以假死离宫;做不好,就会是另一个局面。
这一次,杨玉梅必须死。
皇帝恨杨玉梅。他怎么可以把心思放在仇恨一个女人身上,没有恨,又何来的爱,他曾经有多宠杨玉梅,就对她有多恨,他应该爽快地杀掉杨玉梅。
窦太后有期待,有了然。以疯掩人耳目,坐在暗处,却能看得更为清楚明白。
王长青说宫里正上演先帝时的戏,当今皇上不是先帝,洛皇后也不是王若兰,而杨玉梅更无法与她窦贞儿相提并论。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相反,窦太后觉得洛皇后是她与王若兰的融合体,她的身上有她们身上所有的优点、也有她们所有的缺点。
这几日,皇帝得空便到凤仪宫与洛俪一同用膳。
今儿用罢膳,两个人对奕棋局。
皇帝连胜了洛俪两局,得意地道:“皇后许久不奕棋,技艺生疏了。”
洛俪想着北疆一行几个月,便是书法丹青也生疏了不少,回到行宫后倒是抓紧习练字画,对于奕棋、琴技还真没碰。
皇帝凝重地道:“待年节后,朕…不想再宠嫔妃。”
洛俪笑了起来,“皇上,你不宠嫔妃,不让她们雨露均沾,她们还能饶得了你?”
皇帝握住洛俪的手。
她挣扎着。
他低喝一声:“倾城,你看着朕。”
洛俪定定地望着他,眼里没有任何的波澜。
瞧便瞧了,你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感觉。
“朕说认真的,朕现在有七个皇子、四个公主,又有六个怀孕的,无论是男是女,孩子也够多了。朕厌了,朕想与你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你与朕,像世间所有的夫妻那样,有孩子的嫔妃继续荣养宫中,没孩子的或打入冷宫,或送往甘露寺出家,总有去处。”
打入冷宫、甘露寺出家…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给一个女人判了死刑。
甘露寺出家,是皇帝驾崩,无所出的嫔妃所去的归路,若不愿,还可陪葬。
打入冷宫则是犯罪有过的嫔妃,弄不好,她们的事还会累及娘家父兄仕途前程。
就如丽嫔所掌宫中的程宝林,失了清白,恐被治罪累及父兄,索性投井一死,反落了个好名声,死后皇帝下令其娘家人领回厚葬。
“她们为你生儿育女,你就想从此冷落她们?”
她不要与他做恩爱夫妻,更不想做真夫妻,她只想守皇后的本分,就如她与窦太后说的那样,她已经把皇后看成了一种官职。她可以替皇帝打理六宫,也可以配合他做一个贤惠的皇后,却唯独不想与他有夫妻之实。
“是你说,朕给了她们孩子,她们在宫中就有了希望与寄托。倾城,你难道还不明白,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做的一切,她不屑去要。
她不想侍寝,更不想与他做真真切切的夫妻。
她想的是沐子轩,欢喜的也是沐子轩。
她不是皇帝,明明不喜欢,还能与不喜欢的女人痴缠到底。
皇帝强势地将洛俪揽入怀中,似宣泄一般地告诫,“正月十五是个好日子,这一日,你准备侍寝。最近两月,朕谁也没碰。那些嫔妃与女人,个个都是三个月以前就怀上的。
倾城,我不想再与你错过,我要你,我要与你做实实在在的做夫妻。即便你不能生孩子,朕依旧要你。”
他霸道地吸吮着她的唇,狠狠地纠缠,似要将他所有的爱意都传递给她,让她感受到他疯狂的情意。
夜色中,凤仪宫外头传来极低的“吱!吱!”之音,一个鬼魅的身影跟在那声音的后头,黑影一闪,立时站在门外,透地门缝看到大殿上唇齿纠缠的帝后。
幽蓝光芒的甲虫从门缝里爬进大殿,一路快速地奔往洛俪。
皇帝紧紧地困住她的腰肢,强迫着她与自己亲热。
洛俪一声轻呼。
皇帝依旧没撒手,感觉到怀里人的摇晃,这才松开了她。
洛俪道:“蛇,有毒蛇…”
皇帝垂首时,却看到洛俪的裙边有一只甲虫,吓了一跳,用脚就要踹,那虫子机敏非常。
洛俪看着甲虫,立时忆起了汗都王宫里无疑间发现的一切,这甲虫她见过,是匈奴大萨满养的虫子,莫非刚才就是它咬了自己一口。
皇帝追着甲虫要踩,惊动了外头的铁建章与高昌等人,十几人进来帮着皇帝踩甲虫,一时间凤仪宫里全都是要踩虫子的人,高昌扯着声音:“东边,东边跑了!这虫子胆敢咬皇后娘娘,得打死!”
十几人如堵老鼠,似捉毒蛇,有的抬着腿,有的踹着脚,形象各异,却个个累得不轻,亦忙成了一团,终究还是被甲虫从门窗缝隙里逃出去。
待外头守着的侍卫要踩时,它爬入曲径旁的花丛消失不见。
洛俪坐在贵妃椅上,面容煞白,即便是抹了黑膏,还是能瞧出她神色里的沮丧。
皇帝走下,蹲下身子,“咬哪儿了?”
“左脚。”洛俪指了一下。
皇帝替她脱去鞋袜,左脚小腿处有一个豌豆大小的红点,“这是什么怪虫子?”不待多说,捧起洛俪的伤处就吸了起来,连吸了两次,吐了几口唾沫。
洛俪的身子摇了两下,身子一软,昏厥过去。
皇帝扶住洛俪,“倾城,倾城…”
皇帝怒道:“要你们这些吃白饭的何用,宫里进了毒虫都不知道!”
她若有事,他可如何是好?
盼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迎娶她为后,也与她说好上元佳节时,他们就做真夫妻,往后,他不再碰其他女人,就要她一个,守着她度日,踏踏实实,平平安安。
可他不知道,洛俪自有另一番打算。
那些被他碰过,那些替他生儿育女的嫔妃,再也不能只守着儿女,他们只还要他的宠幸,有了一个儿子,就想再生一个公主,没有儿子的还想生儿子。
人的欲望不断。
一旦独宠于她,她就会成为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有些事,开始了,就不能终结,能终结的唯有死亡。
高昌忙道:“快传太医。”
第329章 不想错过2(十九更)
高昌忙道:“快传太医。”
一时间,凤仪宫里乱成了一团。
洛俪昏厥,任皇帝如何呼唤,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数名太医诊脉、检查伤口,可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何毒?
医正看中年太医,中年太医又看年轻太医,用眼神推出一个头目向皇帝禀报。
资历最浅的见推攘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启禀皇上,微臣等实在查不出皇后所中何毒?”
皇帝指着老太医们大骂。
“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朕养你们何用,皇后昏厥,是病了还是中毒,你们一个个都查不出来。”
“继续诊脉,查不出来,今儿谁也别想离开!”
“朕养你们给你们荣宠,居然连皇后因何昏迷都找不出原因,你们对得起朕?”
他勃然大怒,训斥一通之后,看着昏迷的洛俪,一颗心又软成了一团,皇帝捧着洛俪的手,蹲在榻前,声声唤着:“倾城,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朕盼了这么多年,终于与你作夫妻了,你怎么就被毒虫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