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若是有什么明火在——

“既是你不想玩烟火棒,那么陪着我看放烟火的可好?”宋时远温柔的声音,愈发让她毛骨悚然。

还不等她答应,宋时远立刻将蒙上她的眼,将她横打抱起,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又抱着她上了楼。

无论楚妍怎么挣扎、怎么在他身上捶打,他都没松开手。

当她被放下时,已经到了一座三层小楼里,在三层临近窗户的地方,还特意放好了椅子。

“妍妍,你瞧。”宋时远指了指远处零星闪过的烟火,用一种奇异的语气道:“是不是不够漂亮?”

楚妍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

当她看到院中对着苫布盖着的东西时,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莫非宋时远要在这里放一场火?

“放手!”楚妍还是头一次用如此愤怒的语气称呼他的名字,连宋时远都微微一怔。“宋时远,你别太过分了!”

“妍妍,你叫我什么?”宋时远很快回过神来,眸色已经变深。

楚妍冷笑一声道:“四表哥是不是太有信心了,竟当着我的面要栽赃陷害九表哥。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像皇舅舅告发你?”

“妍妍,你永远都是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宋时远捏住楚妍的下巴,目光近乎凶狠的盯着她。“告诉我,宋时安只是你用来气我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疲于敷衍宋时远。

她真的累了。

“你错了,宋时远。”楚妍同样不闪不避的回望过去,她一字一顿道:“早在你背叛我的那一刻起,你我已经恩断义绝。”

楚妍还是头一次跟他说如此狠厉决绝的话,宋时远一时也难以招架。

“妍妍,你说什么?”他心里发虚,下手不由越来越重,以至于几乎把楚妍逼到了窗边。他面色阴沉,嗓音极低:“你想好了再说,我方才没听清。”

可楚妍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

终于得到了到窗边的机会,她妍趁机拿出了荷包里的一枚弹丸大小的东西。打开最外层的壳子后,楚妍伺机拿到了宋时远的火石。

宋时远发现她手里的东西时,心里猛地跳了几下,急忙就要去抢。

“我和宋时安之间,你莫非要站在他那边不成?”宋时远顾不得形象,厉声道:“把东西给我!”

楚妍嫣然一笑,娇声道:“四表哥不是有答案了么?”

她手轻轻一松,刹那间一道亮光撕裂了夜空。

这是军队里用来联络的一种法子,虽然只有弹丸大小,可却能在天空中停留许久,用来发信号让人看见。

她知道,今夜过后,她将跟宋时远彻底决裂。

然而她并不后悔,还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选宋时安。”

☆、第 97 章

楚妍说完后, 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从上一世死的那天起, 她早该把这句话说给宋时远听。只是那时她是一缕孤魂, 有心无力。这一世她先前没有机会, 只得暂且先忍耐。

虽说今日是受宋时远逼迫,可她终于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妍妍,你再说一次。”宋时远像是没听见楚妍的话一样, 愈发轻缓的声音中竟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你要选谁?”

无论他问多少次,自己的答案都不会改变。

楚妍听见自己用前所未有的冷静声音道:“怀王,宋时安。”

宋时远眼神, 彻底变了。那种微妙的变化如同毒蛇骤然竖起的瞳,冰冷慑人。

只是他还来不及动作,便有人匆匆跑上楼来,神色焦急的道:“爷, 已经有人往这个方向赶来了。您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若还按原计划行事, 他撤离的时间来不及。

既是楚妍已经趁机释放了信号,哪怕不是宋时安过来, 是别的什么人, 对于他来说也是不敢去赌的。

再加上还有楚妍……

宋时远目光复杂的看向楚妍, 今日的事办得着实窝囊至极!

原本他想借此机会, 逼着楚妍回心转意, 让宋时安在父皇面前丢脸, 谁知道他竟被楚妍反将一军!

先是楚妍告知齐王叔的护卫,她被自己带走了;且楚妍亲眼目睹了这院子里的一切,未尝不会乱说什么。

“本王今日特地邀请了嘉宁郡主来放烟火。”宋时远终于松开了楚妍被攥紧的衣襟, 他强忍着情绪,道:“只是请人时可能没说清楚,有些误会在。”

他神色僵硬的把目光落到楚妍身上。

“嘉宁郡主,是这样吧?”

如今形势比人强,又是人在屋檐下,楚妍索性不再逞一时喉舌之快,算是默认了。

宋时远这会儿还什么都没做,他这个理由大可以搪塞过去,虽说是不够光明磊落,却只是私德有亏,哪怕到了皇舅舅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开门,里面的人出来!”外面已经响起拍门的声音。

宋时远在心里把宋时安恨出血来,也不能阻止妍妍已经变心这个事实。

他只得让自己定下神来,将楚妍又带下了三楼。

来人中带头的正是宋时安。

从听到“敬王带走了小郡主”时,宋时安的心就如同被就揪起来一般。

宋时远一直喜欢妍妍,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他一直以为起码今夜宋时远要对付的人是自己,不可能把矛头转到妍妍的身上。

“九表哥。”楚妍从宋时远身后走了出来,从容不迫。

见她身上衣裳还都整齐,神色也算正常,宋时安悬在半空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宋时远轻描淡写的说了方才准备好的理由,面上的表情仍如素日里一样,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

楚妍不语,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九表哥,我想回去了。”楚妍垂下眼,径直离开了宋时远,走到了宋时安面前。

她娇软的声音很快消散在了风中,她看着宋时安,定定的道:“我想回家了。”

楚妍和宋时安站在廊庑下,宋时远则是站在月光里。两边像是有无形的一道线,把三人分了两拨给划分开。

两人成双成对,一人形影相吊。

宋时安温柔的应了一声,随即抬头淡淡的望了宋时远一眼,拱手道:“四皇兄,我们先走了。”

嫉妒几乎让宋时远红了眼,他极力克制着自己,不露出异样来。妍妍怎么可能会喜欢宋时安?

“妍妍,走罢。”宋时安的声音不高,却足够宋时远听清。

他竟然都敢叫她“妍妍”、还是如此亲密的称呼!

宋时远几乎把手里的引线和捏碎了,面上也难以维持得住。

他目光霍然犀利。

宋时安这是在挑衅自己!

可宋时远无计可施,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宋时安带走了楚妍。

他忽然有种预感,楚妍再也不会回心转意。

***

看起来潇洒离开的楚妍,实则在出门上了马车后,便迫不及待的道:“九表哥,咱们先去醉月楼!”

有了方才的事,楚妍相信宋时远不会傻到固执己见还非要行动不可。这会儿到可以松口气,不怕宋时远再生事端。

“放心,已经有人在救齐王叔了。”宋时安同时命人打探这两边的消息,见状忙安慰她道:“王叔并没有大概,这会儿只怕已经醒了。”

楚妍胡乱点了点头,既是她没看见,就不能安心!

虽是已经停止了烟火的燃放,街面上人依旧很多,马车走得不快。

“妍妍,信号是你打开放的罢?”宋时安斟酌着道:“当时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楚妍想起方才的情形,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宋时远早有安排,若不是九表哥赶过去及时,后果不堪设想。”楚妍想起被油布蒙着的东西,还有木质的房子……此时她也索性不再称呼“表哥”,直呼其名。

妍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宋时安敏锐的察觉出不同来。

“这还要多谢你,妍妍。”宋时安柔声道:“是你及时提醒了我。”

楚妍定定的望着他,忽然道:“九表哥别客气。”

这里离醉月楼并不远,当时那些人带楚妍来时,为了不让楚妍发现身处何方,故意绕圈子了,所以显得漫长了些。

她满心都惦记着小舅舅的伤,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去。

宋时安虽说还要许多话想问楚妍,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好不容易到了醉月楼前,宋时安先下去,只是还没等人端来小杌子,楚妍便扶着宋时安的手跳下了车。

当她一路几乎是提着裙子小跑到了二楼雅间,里面传来了自己小舅舅说话的声音。

楚妍几乎有种想哭的冲动。

宋时安也紧跟这楚妍,生怕她跑太快磕了碰了。

“妍妍?”在门打开后,宋弘偲看到楚妍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由微微笑道:“小舅舅无事。”

楚妍这才如梦初醒,匆匆走到宋弘偲身边。

“小舅舅,刚刚您真是吓坏我了!”说着话,楚妍的眸中已经不由蓄满了泪水。

她真的害怕,害怕就此失去小舅舅。

“妍妍别哭。”宋弘偲拍了拍楚妍的后背,安抚道:“你看小舅舅还不是好好的?”

楚妍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忽然旁边的隔扇被推开,走出来一个看起来相貌平平无奇、游医打扮的人。“这位爷究竟好不好,还要大夫说了算。”

他身边还站着那个少年。

见到楚妍身边的宋时安,他眼前一亮:“恩公好。”

眼前救了自己的三人身份不凡,万幸自己有机会能报答一二。

等到他们彼此打过招呼后,见宋弘偲确实脸色重新红润,楚妍和宋时安才放了心。

楚妍忙从宋弘偲跟前起身,走到了那游医面前。“多谢先生搭救我小舅舅,楚妍感激不尽!”

说着,楚妍竟在他面前行了大礼。

那游医在受用的同时,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看病的都是太医,杏林高手,哪里会稀罕听一个江湖游医的话?

“您能告诉我,我小舅舅得了什么病么?”

楚妍问完,便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不是病。”那游医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不由也正色道:“这是毒。”

***

当宋时远回到王府时,楚娴已经准备安歇了。

她知道宋时远有所行动,也知道宋时远的目标是楚妍,她只得装作不在乎。

然而她才换好了寝衣,便听人通传说是王爷来了。

楚娴忙披衣起身。

她并不认为宋时远是来她这儿安歇,毕竟从新婚那夜后,宋时远便不再留宿。他肯过来,一定是为了楚妍。

想到这儿,楚娴虽是有些心酸,却也忙调整了自己脸上的神色。

即便宋时远不喜欢自己,她还是要想办法把宋时远留在身边。楚娴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那一夜她并没有怀上。既是没有宠爱,起码要有个儿子。

楚娴甚至想过用药用熏香来催-情,只是有过前车之鉴,她怕宋时远彻底恼了她。

她没有正室的名分,必须要生下长子。

当楚娴犹自胡思乱想的时候,宋时远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夜里天气凉,他进门时带来了一阵寒气。

“妾身给王爷请安。”楚娴盈盈的下拜行礼。

她穿了件紧身的袍子,刚好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领口开得极大,露出一片雪白。

可这般风情,宋时远却无心欣赏。

“说,楚妍是什么时候跟宋时安搞到一起的?”宋时远脸色难看极了,沉声问道:“你先前竟一点儿察觉都没有么?”

这话把楚娴给问住了。

还在侯府时,楚妍落水后便跟她不亲了,心事也不再告诉她。她还真的不知道,楚妍跟宋时安是怎么回事。

她才想委婉解释,看到宋时远冷漠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痛。

几乎可以想象,当她说出实情时,换来的不过是宋时远的冷嘲热讽然后便是拂袖离去。

若是让别的不要脸的丫鬟爬了床,先生下庶长子,她的脸往哪儿搁?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楚娴才缓缓开口道:“妾身其实早就觉出了不对。”

☆、第 98 章

楚妍听罢, 心猛地沉了下去。

怪不得前一世时小舅舅的病没被查出来, 竟然被下了毒!

“先生,这究竟是什么毒!”楚妍比宋弘偲还着急, 迫不及待问道:“又是如何下的,该怎么彻底根除?”

楚妍这毫不犹豫、一连串的追问,倒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

纵然那游医是让宋弘偲恢复了常色不错, 可毕竟大家还不清楚他的来历。且他也只是信口说来, 还没有道出依据。

可楚妍仿佛对他格外信任似的。

见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自己身上, 楚妍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急切了。

对于她来说,跟这游医还是头一次见面。

“对不住了。”楚妍暗自深吸一口气,道:“还没请教您的名讳。”

原本以为楚妍是醒悟过来不对劲儿,没想到她对这游医仍是信任而客气的。宋弘偲和宋时安都觉得有古怪,只是不好当面点破。

蒋振铭,也就是楚妍口中的“先生”, 心里也觉得诧异。

眼前这衣着华贵的小姑娘定是出身不凡, 她口中的“舅舅”和“表哥”定然也不是寻常人家。那游医先前本着医德, 已经告知了他是中毒,若是再搅和进去……那些豪门世家的阴私事,不是自己能招架的。

他不由有了几分犹豫。

可小姑娘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 竟充满了信任和求助, 他又有几分心软。

“请教不敢当,鄙人姓蒋。”

医者仁心,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这毒是日渐侵入肌理的,怕是已有六七年之久。”他的目光从楚妍转到了宋弘偲身上, 缓缓道:“起初只会有些微不足道的症状,极容易被忽略。只怕这位爷平日里身子强健,从不把这些小毛病放在眼中。”

这话说得是了,宋弘偲自恃从小练武,十几岁便跟着上了沙场,平日里有些头疼脑热,甚至都不喝药。

宋弘偲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眼。

“今日之所以会发作,是因这家酒楼放着的花。”蒋振铭指了指墙角的瓷瓶中的绒花。

这花虽不是真花,不仅做得栩栩如生,还有一阵异香扑鼻,许是撒上了香料。

香料被宋弘偲吸入,这才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然而也要感谢这花,否则一时半刻还无法发现他中了毒。

“小舅舅,请蒋大夫去家里看看,或许能发现是哪里不妥也不一定!”楚妍心中焦急,既是长期被不知不觉下毒,定是随身的东西上有问题。

宋弘偲极为宠爱楚妍,对她向来有应必求,这次却摇了摇头。

“妍妍,时候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家。”说着他起身,又对蒋振铭抱了抱拳,道:“多谢您,明日我会送去诊金。”

楚妍还想再说什么,宋弘偲却态度坚决。“老九,你命人送蒋大夫和这位小哥回去。”

左右已经找到了这个人,能帮小舅舅治病是迟早的事。楚妍并没有强求,顺从的跟着宋弘偲出了门。

到底是谁要害小舅舅?还花了如此长的时间布局?

楚妍恨不得立刻去寿安宫告诉外祖母。

“妍妍,答应小舅舅,这件事不许告诉你外祖母和你娘。”她正咬牙切齿的出神时,耳边忽然传来小舅舅的声音。

她不解的抬起头。

宋弘偲解释道:“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别让她再为此费心;还有你娘亲,如今家里的事也够她烦,就不要让她们再分心。”

可若不及时揪出下毒的人,小舅舅有个三长两短,只会让她们更加痛心!

“小舅舅答应你,会好好找那位蒋大夫瞧病。”宋弘偲保证道。

既然话说到了这份上,楚妍也不好再坚持,只得点点头。

“那今夜的事,小舅舅也要替我保密!”楚妍抢先道:“不要告诉外祖母和娘亲,宋时远曾命人把我带走的事。”

方才人多,宋弘偲还没来得及问楚妍,这次反被楚妍抢先。

他也敏锐的察觉出楚妍态度的变化。

“小舅舅,这次我跟他彻底一刀两断,往后怕就是对头了。”楚妍坦然道:“我绝不可能嫁给他,他自然会有所忌惮。”

在这件事上,宋弘偲是支持楚妍的。

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缓声道:“妍妍别怕,你做得对。”

宋时远绝对配不上妍妍,他也永远别痴心妄想。他看似温和的外表下,手段竟是异常狠毒。

可是皇兄在一众皇子里,最看重的仍是宋时远。哪怕宋时安也一同封王,很大程度上是在敲打宋时远。

宋时远一旦登上皇位,头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妍妍。

自己和母后、姐姐,还有楚临嘉都不能永远保护妍妍,那么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另外一个人脱颖而出。

宋弘偲下定了决心。

***

宋时安一夜未眠。

当过了子时,街面上已经冷清了许多。他也终于腾出空来,去调查那间宅子里的东西。

虽说那里已经被宋时远的人清理过,可宋时安命人一路追踪,也终于看清了他们搬运的东西。曾经里头放着大量的烟火,还有许多助燃的干柴等物。

宋时远分明是想生事端。

多亏了妍妍冒险示警,才让宋时远不敢轻举妄动。

宋时安有些后怕,一来若是真的让宋时远做成了,那么多人在街上,定然会造成死伤;二来妍妍敢当面着宋时远的面给自己示警,宋时远心中一定极为不舒服。

自己的力量还是比宋时远差多了,他这些年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才能悄无声息的算计自己。

他要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妍妍。

在京中,他能做的有限,且宋时远比他经营得更久。如今边关看似安稳,实则平静的湖面上早已涌动暗潮。

自古军功最重,能让宋时远忌惮他,除非他有军功在身——

想到这儿,宋时安心口发烫。

原本一夜未睡的他眼眶发黑,神色也有些憔悴,可此时他眼神中迸发出亮光来。

哪怕是去边关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自己还得从长计议。

此时他想到能商量的人,竟然只有齐王叔。然而他看了一眼时辰钟,才过到卯时,去打扰王叔怕是不妥当,且王叔身体有恙,应该好好休养。

他只得按捺下心绪,想等到晌午以后再去。

“殿下,齐王派人给您送来的信。”正在他来回踱步时,杜柏进来送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