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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从外间走进来,在小几上为两人布菜,琳琅满目的摆了一大桌子,却勾不起任何食欲。楚离拿着筷子,有些微愣的看着对面的青夏,想了想,夹起了一片笋,食不知味的放进口中,也不抬头,淡淡的说道:“为什么要救丹妃?”

青夏没想到他会来问这个,端着碗往嘴里扒着米饭,说道:“当时没注意她是谁,只是看她还有气。”

楚离面色不变,好似无意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在宫内,着火的时候,去了哪里?”

青夏动作一滞,嘴唇微微有些泛白,想了想,直接说道:“我想试着出去给你报信,谁知还没走出东华门,就差点被守卫发现,于是就偷偷摸摸的又回来了。”

“哦?”楚离的声音微微有点上扬,他眉梢一挑,说道:“文史馆的史官林暮白上报说,有一个宫女协助他逃出皇宫,那个人,不是你?”

青夏眉头一皱,有些疑惑的低声念道:“林暮白?可是文史馆的长史官林大人?”

“就是他,你果真见过他?”

“哪有?”青夏抬起头来,双眼清澈如水,“只是前阵子看过他所著的大秦史记,觉得有几分文采,就记住罢了。他一介书生竟能甘冒大险出宫报信,果然是忠义之臣。”

“是啊,这是天大的功绩,无论什么人做了,都应该大大的奖赏。”楚离话里有话,沉声说道:“青夏,你会武艺,为何以前从来没见你练过。”

青夏知道定是当日被关在天牢齐安来相救时露了马脚,这个疑惑他一定一直揣在心里,暗中调查。说不定就连齐安逃跑的事情,他都已经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上,说来都是那林书生惹出来的祸。青夏不动声色的看向楚离,声音淡淡,透着一股不愿再说的疏离,“当年在齐皇宫的时候学了一点,一直也没有机会用。”

来到这里已将近一个月,对于庄青夏的大概事情青夏已经知道了八九不离十,她曾经是军情部最优秀的特工,最擅长的就是从蛛丝马迹中查到有用的情报。况且庄青夏的事情这里无人不知,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见楚离见她这样说,果然也不愿再说下去。垂下头安静吃饭,不再言语。

这时,门外的一阵脚步声响起,不一会,门外响起了楚离贴身太监荣元的声音,“殿下,下面人来报,萧贵妃娘娘现在还在东宫大殿门外跪着呢。”

“啪”的一声,楚离手中的银筷子就掉落在小几上,青夏疑惑的抬起头来,只见楚离眉头紧锁,默默沉思,许久,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却对外面的声音不做一丝反应。

可是放在几下的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握了起来。

青夏叹了口气,世间最无情处就是帝王之家。权利巅峰的背后,就是浓浓的血泪和累累的白骨,想要站在顶峰,就需要有高绝的勇气和浓烈的狠辣。楚离,你还没准备好吗?想要得到荣华与权利,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青夏站起身来,招来侍女,穿上华丽的宫装,披上大裘,走出寝宫,对着荣元说道:“摆驾。”

“娘娘,要去哪啊?”

“东宫大殿。”

夜里的风果然有些冰冷,行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青夏终于见到了这个如今南楚国中最为华贵的女人。

想起坐在兰亭大殿上满面萧索的楚离,一丝冷然就升上了青夏的心头。这位,就是楚离的亲生母亲,就是当年主动将自己儿子送到齐国为质的贤淑国母,就是昨夜阴谋推翻自己儿子权位的乱臣贼子。

后宫是否是杀人的地方,为何会孕育出这样的女人?青夏身后跟随着大批的亲卫侍从,坐在黄金铸成的鸾凤车驾上,看向这个屡次将黑手伸向自己儿子的狠辣女人,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你现在跪在这,还想做什么呢?”

青夏的声音冷冷的,在风中有一种萧索的味道。萧贵妃似乎已经跪的有些麻木,年近四十岁的女人,肌肤白皙,眉眼如画,看起来宛若三十岁的妖娆一般,一头乌黑的长发在空气中有一种破碎的美,好似蝶翼一般,在风中张扬飞舞,她缓缓抬起苍白纤细的脸孔,泛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对着青夏冷然开口:“他在哪里?叫他来见我。”

“他是谁?”

“楚离。”

“楚离是谁?”

“当今太子。”

“呵……”青夏不由得冷笑一声,声音清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若他只是当今太子,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跪在这里,你口口声声要见楚离,却没有扪心自问一句,可有脸面再去见他?”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萧贵妃脸色苍白,高高的扬起脖颈,冷然说道。

青夏安坐在銮驾之上,看向这个跪在寒风中的女人,一颗心突然变得冰冷,她单手托着下巴,缓缓说道:“想不到当年朱姬为了奸情,不惜谋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剧情今日又再重演。萧贵妃,今日既然我能走到这来,就有和你谈话的资格,楚离不愿见你,你还不明白吗?”

“他凭什么不愿见我!”萧贵妃大怒站起,一身白色狐裘站在长风之中,乌发横飞,满面愤恨,恨声说道:“若是没有我哪有他的今天,我是他的母亲!他这个不孝之子,阴谋窜政,狡诈无耻,罪不容赦……”

“住嘴!”青夏突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厉喝一声,寒声说道:“时至今时今日,你还有脸站在这东宫城门之外,放言说你是他的母亲?”

青夏一步一步的走下銮驾,双眼寒冷的看向萧贵妃,沉声说道:“当年你为了一己之私,狠心把年幼的他送到齐国为质时,你可意识到你是他的母亲?当他九死一生从齐国归来,你又让他代替你的小儿子上战场时,你可意识到你是他的母亲?当你阴谋篡位,和情人密谋推翻自己亲生儿子用鲜血换来的江山之时,你可意识到你是他的母亲?你一直在利用他欺骗他甚至妄图杀害他,你却还有脸站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你是他的母亲?你生儿而不养,愧为人母!阴谋乱国,愧对天下!对丈夫不忠,愧为人妻!如今,你阴谋败露,奸夫被擒,你竟然还这般嚣张跋扈的站在这里,仗着那么一点可笑的血缘关系,妄图要求你的儿子遵从伦常孝道,放出你的情人。像你这般无耻无信无心的女人,怎配在这里口口声声的说,他是你的儿子!”

萧贵妃面容霎时变得雪白,她愣愣的看着青夏,嘴唇颤抖,突然崩溃般的大叫道:“你这个贱人!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这里跟我这样说话?叫楚离出来,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身后的贵妃霎时变作一名疯妇,青夏知道只是因为自己所说的一切,她已经在心里想了千遍万遍,只是却一直不肯正视。仍旧仗着自己是楚离的母亲这个身份,天真的认为一切会风平浪静,无风无波。如今大梦初醒,顿时明白一切已经无力回天,才会这般绝望失态。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女人今日的苦果,皆来源于她曾经的所作所为,怨不得天地旁人,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娘娘,夜里凉,还是上车马吧。”一旁的荣元轻声说道。

青夏摇了摇头,披着厚重的长裘,转过身去,扬起头来,走在空旷绵长的直道上,缓缓走向华丽的太子东宫,身后,是上百名低眉垂首的下人婢女,还有一座金光闪闪的鸾凤车架。夜里的风缓缓的吹起,吹过她厚重的大裘和苍白的脸孔,身后萧妃的哭喊声回荡在宏大的东宫前场,四壁暗红的城墙和门前威武的石狮,一同见证着这位帝国第一夫人的衰落。

[初临南楚:第030章:初遇杨枫

硕大的月亮皎洁的挂在空中,散发着晕黄的光泽,青夏抱膝坐在池塘边上,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扬声鸣叫着。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一月,一切都像是发了一场大梦,她的人生也以诡异的弧线来了一个巨大的转折。很多早晨醒来的时候,她都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境,似乎,她也从来没有清醒的正视过这个问题。她虽然是一个军人,但是却也是一个女人,有着逃避的心理和不想去面对的事情。

而这一次,兰亭殿宫人的死,却深深的震撼了她。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永远没有置身事外一说。

太子东宫全部被陷害涉嫌巫蛊之术,只有兰亭殿和云翔殿幸免。丹妃是怎样发觉的她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却是在梅林中发现了有上百武功高强的神秘人隐藏在其中,于是,兰亭殿幸免于难,可是却给敌人发现了错处。

梅林中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于是就将目标自然的锁定在两座没受牵连的宫殿之中。当时叛乱还没有开始,贸然杀死她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于是便封锁皇宫消息渠道,并在行动开始之后将两座宫殿的人看押在一处,只是为了方便放火,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

这样粗浅的杀局,她竟然都没有想到?若是她留在那里,那么一定不会让人悄无声息的放火杀人。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她一直瞧不起这些古代人,认为自己有高人一等的见识,有超出时代的知识,她一直像是一个看客一般对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冷眼旁观。,可是就是这样自大的心理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那日火场之后,她曾亲眼见到兰亭殿众人焦黑的尸体,那一具具狰狞的分辨不出面目的尸首,像是一击重锤般砸在了她的心头之上,让她登时从迷梦中脱出身来,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这样的心态只能害了身边的人。

就比如那些惨死的宫女,和面目全非的香橘,还有无辜受到牵连的云翔殿下人们。

再也不能这般大意的处于被动,青夏站起身来,凝眉看向西面一片死寂的梅林方向。

十三王爷吗?这个亏,她不会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吃下去的。

正想的出神,一阵嘈杂的吵闹声登时从池塘一边的树林里传了出来。青夏被打断思绪,悄悄的走过去,扒开树丛,只见竟是一群低等侍卫正围在一起打架。

南楚的后宫跟青夏记忆中的古代不太相同,不同于后世只有太监这种不算是男人的男人行走,南楚宫廷守卫的侍卫,医官,都在后宫中有自己的居住宫殿。只是在尊贵女眷出入的时候,稍稍回避罢了。如今皇宫中刚刚闹了动乱,更是加强了大批的守卫,偶有打架斗殴也是小事,只要不惊动上面就好。

青夏也不愿多事理会这里的事情,转身就想离去。

“兰妃娘娘銮驾来了!”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一众打人的侍卫听见,立时作鸟兽散,只余下一个穿着一身青色皮甲的瘦弱青年趴在草地上,佝偻着身子,看样子被打得不轻。

青夏霎时顿住了脚步,凝眉向一旁的矮树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的青衣侍卫突然从矮树后面跳了出来,身手矫健,动作迅速,几下就跑到那名被打的侍卫身旁,一把扶起他,低声说道:“阿羽,你怎么样?”

“我不用你管!”挨打的侍卫一把将他推到一旁,抬起鼻青脸肿的脸孔,厉声说道:“你怎么不去巴结奉承那贱女人去了,用不着这我这里浪费时间。”

“快走。”青衣侍卫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又走上前来,扶着挨打的青年,沉声说道:“要是待会他们发现兰妃娘娘没有经过这,定会回来。”

“害怕你自己走,胆小如鼠,就知道讨那些臭女人的欢心,窝囊废!”阿羽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一把甩开青衣侍卫的扶持。

“阿羽…...”

“滚!”阿羽怒吼一声,大声说道:“杨枫,从今天开始,我不再认你这个兄弟,老爷的仇,我一个人去报!小姐我也一个人去救!用不着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杨枫被阿羽推攘一把,踉跄的退了两步。阿羽颤颤巍巍的站着,愤恨的看向杨枫,满脸青紫,鼻子还挂着一串血痕,见杨枫不说话,继续大声的咒骂,几乎带了哭腔:“当年,若是没有小姐,你和我早就饿死的盛都大街上了。我陈羽是个有良心的人!不像你啊,终日只知道奉承那些搔首弄姿的贱女人。你是不是把我们当初发的誓都忘了,小姐还在那种地方受苦,你却在这里快活,你有没有良心!”

陈羽用手抹了一下继续流血的鼻子,突然脚下一绊,又摔倒在地,一条腿潺潺流血,看来在刚才的厮打中受了伤。

杨枫原本一声不吭的任陈羽责骂,见他摔倒,连忙跑上前去,沉声说道:“是不是骨折了,我们快回去找老胡看看。”

“我是死是活用不着你来管,你自己去升官发财去吧!”

“阿羽!”杨枫突然暴喝一声,剑眉入鬓,沉声说道:“我和你八岁起就结伴从南疆逃荒到盛都,十几年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是啊!”陈羽高声叫道:“就是因为我知道以前的杨枫是什么人我现在才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了?老爷法场那天你不去,小姐被卖到官妓营里,你也不去救!现在林家被抄了,你却在这里围着那群女人转,你怎么对得起老爷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对!我没良心,我不去劫法场,我不去救小姐!可是阿羽,我们凭什么去劫法场,凭什么去劫官妓营。就凭你吗?还是就凭我?我们两个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又不会武艺,只有这一身蛮力,打得过皇城守军吗?我不去是因为我不想送死!”

“呸!”陈羽一口啐在杨枫的脸上,怒声说道:“你这个胆小的孬种,终于肯承认是怕死了!”

“是!我是怕死!”杨枫厉声说道:“可是如果我死了能救出小姐能救回老爷,我现在马上就死。但是我死了什么用都没有,没有人会记着你,对于天泽那混蛋也不会有一点害处。我不想死,只是不想死的没有价值,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懂不懂啊?”

陈羽一把推开杨枫,面色通红的大叫道:“三个月前你就这么说,现在你还这么说。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留的青山在做什么?在讨好女人啊!”

杨枫突然站起身来,用食指点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道:“是!我是在讨好那些女人,但是我最起码还在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你呢?你每天只知道喝酒,然后和那群侍卫打牌,喝醉了就和人家打架,整天嘴里叫嚷着要为老爷报仇,你做什么了?”

“我宁愿喝酒也不像你,你讨好女人是为将来做打算,你真当我陈羽是傻子?”

杨枫冷笑一声,沉声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皇宫!在这里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一个机会就可以让我们咸鱼翻身飞黄腾达,你一生有几次机会可以出入皇宫,我只想想办法留在这,等待时机。”

“哼!”陈羽冷笑一声,沉声说道:“那些宫女能帮你留在这,你别傻了。”

“对,我也知道机会很小,但是只要有一点机会我就要努力去抓住它。”杨枫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透着强大的坚定和信心,只听他肯定的说道,“阿羽,我们今天是跪在别人脚底下,但是不会永远都跪着,总有一天,我会站起来,踩着以前所有踩着我的人站起来,老爷的仇,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什么人在那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陈羽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杨枫眉头一皱,上前将陈羽扶起来,刚要跑,却感觉这处已经被众多人包围了起来。宫廷夜间本来就不允许侍卫行走,私斗更是犯禁,何况他们还是外边绿营军临时抽进宫的侍卫,若是被发现不尊军令,立时就是死路一条。

杨枫知道在劫难逃,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陈羽之前对着杨枫张扬跋扈,这会脸色却惨白若纸,身体不住的打着哆嗦。

“是我!”一声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外面的侍卫被吸引过去,只见青夏从矮树丛中婷婷袅袅的走出来,衣衫华贵,面若桃李,登时认出这是目前后宫中最有权势的太子兰妃,扑朔朔全都跪在地上。

“拜见兰妃娘娘!”

“起来吧。”青夏淡淡的说了一声,轻声说道:“我刚从东宫大殿那边回来,想一个人走走,你们这大张旗鼓的,是干什么?”

“回娘娘,陆将军着我等守卫后宫安全,刚才有人报告说有外城兵马的临时守卫不懂规矩在这里械斗,我们前来抓人。”跪在地上的亲卫头领声音铿锵的说道。

“哦,是这样。”青夏缓缓说道:“我在这里半天了,没见着什么人,你们去别处看看吧。”

“多谢娘娘,”侍卫头领答了一声,站起身来对着下属说道:“你们,去西六院那边看看。”

青夏见他们大半仍在原地杵着,就沉声说道:“夜里风大,我的灯笼被吹飞了,你们送我回去吧。”

“是!”侍卫头领答了一声,身后兵马立时列队,跟在青夏的身后向着兰亭殿缓缓走去。

走到园子拐角处,青夏突然回过头来,只见茂密的矮树丛中,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在黑暗中,宛若漆黑的星子般明亮。

青夏扯开嘴角,轻轻一笑,就转身离去。

黑眸的主人呆立在漆黑的树丛里,只觉得漫天的星光霎时间失去了颜色。

[初临南楚:第031章:婢女刺客

“娘娘!”神色慌张的香唯突然奔了出来,一下跪在青夏的面前,满脸的惊慌失措,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般纷纷滚落,词不达意的反复叫道:“娘娘,娘娘。”

“香唯,出了什么事?起来说话。”青夏面色冷静,挥退身后的一众兵卫,沉声说道。

“娘娘,”香唯捂住嘴,哆哆嗦嗦的说道:“香橘姐姐,香橘姐姐……”

青夏眉梢一挑,眼光登时闪过一丝厉芒,她一把推开挡路的香唯,大步向着侍女的房间走去。

“青夏,”楚离的身躯陡然从香橘的房间闪了出来,一把抱住青夏的身体,面色阴沉,沉声说道:“不要进去。”

“你让开。”青夏在他的怀里挣了挣,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有着些微潮红,她用手抵住楚离的胸膛,双目定定的看着他,沉声说道。

楚离仍不放手,大力的抱住青夏,摇着头说道:“香橘去了,太医刚刚走,我已经吩咐下去会给她风光大葬,并补偿她的家人,你不要进去了。”

“放开我,”青夏仍旧坚持,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但是却没有一丝颤抖,她看着楚离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她是为我死的,我要进去。”

楚离看着青夏坚持的脸孔,霎时间只觉得一阵恍惚,他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青夏霎时如同一阵风般奔了进去。

即便已经见惯了杀人的场面,生平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也不计其数,可是见到香橘的那一刻,青夏还是不由得捂住了嘴。满身白布的包扎已经被拆开,露出狰狞的伤口,一张焦黑的脸孔看起来有如地狱恶鬼一般,看起来阴森可怕。一把尖刀插在胸口处,鲜血流满整张床铺,到处都是腥臭的鲜血。

青夏的眼睛越睁越大,越来越红,双手紧握,指甲都插进了血肉之中,手腕处露出青色的脉络。

楚离从后面走上前来,将青夏缓缓的抱在怀里,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温暖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将青夏紧紧包围,她靠在楚离的怀里,牙齿咬着下唇,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香橘,好似要喷出火来。

来到古代一月,香橘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始终不离不弃的陪在她的身边,乖巧、可爱。如今,看着床上那具焦黑模糊的血肉,她根本无法将那个东西和年轻的香橘联系在一起。

若不是自己,她是不会死的。若不是自己,她现在还会好好的活着。

“别难过,”手臂渐渐收紧,楚离垂下头来,少有露出温柔的神色,“我会叫人厚葬她,你放心吧。”

“放开我。”冷静的声音突然自怀中响起,楚离眉毛一扬,眼中一丝精芒闪过,淡淡的松开了手。

青夏缓步走到香橘的床边,认真的看着香橘的尸首,然后慢慢的蹲下身去,眉头一皱,一把拔出了香橘身上的匕首。

“啊!”一阵惊呼声同时从门外传来进来,楚离站在门口,不露声色的看着青夏的动作,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外面的香唯立时哭着说道:“是我最先发现的,我进房里给香橘姐姐送药,没想到她竟然自杀了,我……”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青夏突然转过头来,一张锐利的眼睛有着刀锋一般寒芒,她紧紧的逼视着香唯,沉声说道:“还有,谁告诉你她是自杀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青夏话音一落,屋外霎时传来了巨大的嘈杂之声。香唯神色一呆,随即连忙辩解说道:“我看她脸上的纱布被解开,旁边还放着镜子,以为,以为是…..”

“以为她看见自己可怕的样子,因此想不开,于是自杀了?”

“是,是,奴婢,奴婢是这样以为的。”香唯面色惨白,连声说道。

青夏冷笑一声,缓缓的走上前去,冷冷的看向香唯,沉声说道:“先不说她有没有可能这么早苏醒,你来看她的手,她五指都已经被烧坏,上面涂满了药膏,若是真的是她自己拆开纱布,为什么只有里面贴近脸部的地方有药膏而外面没有?更何况昨夜她被困火中长达一个时辰,双眼红肿,半个月内绝没有可能清楚视物,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相貌全毁?再有,她这把匕首是哪来的?她身受重伤,无法下床走动,又是怎么去找到一把匕首来自尽的?再有…..”

青夏目光森冷一寒,凑近颤抖的香唯,冷声说道:“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会有这么利落的身手,可以这般准确的一刀致命?”

香唯被青夏气势所迫,嘭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声哭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娘娘圣明!”

“我当然圣明!”青夏厉喝一声,一把掐住香唯尖瘦的下巴,沉声说道:“要不要让我们来猜一下小香唯的身份,你一个贵族家奴出身的二等侍女,从来没在奴者库当过差,为何手上会有这么厚的老茧?你呼吸舒缓,脚步沉稳,我之前还只当你是个练过武艺的丫头,没想到你这般丧心病狂,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娘娘,娘娘在说什么?”香唯嘶声大哭,一把跪在地上抱住青夏的大腿,惨声说道:“香唯和香橘姐姐同时入宫,情同姐妹,怎么可能会去害她。香唯是长女,家中弟妹众多,常做些粗活,下人的手怎能像娘娘这样的贵人般柔软香滑?香唯刚来兰亭殿一日,知道娘娘心情不好,做事自然小心谨慎,连走路喘气都不敢大声,娘娘怎么能因为这些事情就来怀疑香唯是坏人……”

小宫女哭的悲切,外面的人也是窃窃私语,青夏淡笑一声寒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哪里露了马脚,一般的宫女到了这个时候,还哪能这般口齿伶俐的辩解推脱,可你反而像是早就想好说辞一般,你说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谁会相信?”

香唯一愣,青夏继续说道:“这把匕首,上面满是一股南疆进贡的米兰香的味道,这香粉是殿下今天中午刚刚送过来的,除了我就经了你的手。你难道要跟我说,你进来之后发现香橘死了,你还上前去摸摸这把匕首研究了下吗?”

香唯神色大惊,仍旧嘴硬叫道:“娘娘我……”

“闭嘴!”青夏厉喝一声,双目霎时迸射冰霜般的寒芒,冷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嘴硬,香橘心脏中刀,鲜血定会溅出迸射,可是垂直方向并无射出的血点,全是流淌出的血迹。我现在只要找人去你的房里一搜,你立时就会原型毕露,你还敢欺骗于我?”

香唯面色惨白,闻言直起身子,朗声说道:“娘娘既然怀疑香唯的清白,那就请娘娘到香唯的房间里去搜一搜,看看到底有没有娘娘所说的血衣。香唯到底是不是杀人凶手,一看便知!”

“好!”青夏冷哼一声,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刚经过香唯的身边,突然手上一扯,登时扯住香唯的宫装。

“唰”的一声,香唯衣衫破碎大敞,众人登时惊呼出声。

只见香唯粉红色的宫装里面,竟然穿了一件淡绿色的同色宫装,只是衣襟上面染了几点深色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来人,把她带下去,交给大寺府处置。”楚离面色阴沉,沉声说道。香唯似是知道大势已去,瘫坐在地上,不再哭喊反抗。几名侍卫走上前来,一把架起香唯,向外走去。

这时,一阵强烈的不安猛然袭至青夏的心头,她说不清楚这种恐慌的源头,只是这种常年在生死边缘锻炼而出的警觉已经救了她太多次。所以在这一瞬间,她选择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觉,整个人突然拔地而起,身形疾飞出去,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挥出,横立在身前,以绝对强悍的优势和姿态将陡然出现在眼前矫健的身影迅速击溃。然而,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香唯的身体霎时有若鬼魅般疾飞而至。

此刻的觉醒似乎仍旧显得有些太迟,香唯被匕首击中的身体瞬间向后倒飞而去,可是嘴角却吐露出一抹淡淡邪意的笑意。青夏瞬间知道那强弩之末的一刀已经伤不到她的要害,而作为一个顶尖杀手在最佳位置发出的暗器,却完全足以制敌死命!

这才是完全的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真实写照!

青夏从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代遇到这样高明的杀手,她再一次要为她的大意付出代价!

就在所有人包括青夏自己都认为她无可幸免的时候,忽然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刀锋入肉的声响在青夏身前响起,一柄闪烁着乌黑色青芒的短剑登时染满鲜血,落在地上,转瞬间,就连脚下的青色地砖,都变成了一片死灰。

楚离一手搂着青夏的身体,一手横在青夏身前,手腕上一道极深的伤口,此刻正向外涌出大量乌黑的鲜血,而他的手臂也迅速的变得一片死灰。

“殿下!”门外的侍从兵卫齐声惊呼,涌进门来。香唯身受重伤,瞬间就被众人制住。

这毒蔓延的极快,这么一会,楚离就已嘴唇青紫,软靠在青夏身上。青夏一边扶着楚离,一边大声叫道:“不要杀她,留活口!”

然而,还没待她说完,香唯就垂下头去,嘴角一抹黑紫鲜血,没有半分生机。

“娘娘!”荣元突然指着青夏大叫一声,青夏惊得猛低头看去,只见一团黑气迅速上升到楚离的脸孔,看起来诡异可怕。

到底是什么毒,竟然这么厉害!青夏眉头紧锁,一把抓起楚离的手,放在口边对准伤口,用力的吸了下去!

“娘娘!”所有的下人霎时间齐声惊呼。

[初临南楚:第032章:打入冷宫

青夏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深夜,侍女香云守在旁边,一见她醒来立即痛哭流涕的跑出去叫人。仍旧是太医院的院判孙居正,古稀之年的老人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有一丝疲惫,可是笑容却显得十分的和蔼。

为青夏把过脉,张太医点了点头说道:“还好,毒性已经消退,余毒也不足为惧,老夫开几幅解毒良药,娘娘按时服用,很快就会痊愈。”

青夏仍旧觉得嘴唇上一阵火辣,尝试着问道:“楚离……”

“太子殿下不妨事,这种毒是南疆一种毒花所制,内含毒虫七种,又称花七,毒性在南疆百毒之中也不算最强,但是发作起来却是最快的。只要毒性侵入大脑,神仙难救。殿下虽然手腕中刀,但是离脑较远,又有娘娘为他吸毒,赢得了时间,老夫赶来时正好救治。倒是娘娘,口中沾毒,入脑甚强,只是不知为何,娘娘似乎对这毒性有一股抗拒作用,毒性隐忍不发,反倒在殿下之前醒了过来,实乃奇事。”

青夏暗暗深思,当时为楚离吸毒也是权宜之计,按理说自己口腔没有溃疡,不可能中毒。但是这南疆毒素向来诡异,只看那匕首连地上的青砖都能传毒,更不用说自己的血肉之躯了。

自己当初在现代的时候,身体曾被打入过多种毒素,早就已经生出了抗体,可是为什么这庄青夏的身体中也有抗体?难道她之前有什么秘密不成?还是自己灵魂穿越来,将自己强悍的体制也一并带来了?

“娘娘,”香云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脸喜色的对青夏说道:“殿下醒了,要见你呢。”

青夏心下一暗,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张太医请过脉之后,就退了出去。巨大的卧房里,只剩下青夏和楚离两人,这次楚离中毒,对外秘而不宣,是以没有造成怎样的乱子。青夏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楚离,心中知道他早就已经醒来,不由得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楚离的眼睛缓缓睁开,然后慢慢转过头来,紧盯着青夏的眼睛,里面有青夏也看不懂的暗涌在风起云涌的波动。

“你……”楚离的声音低沉暗哑,嘴唇微微泛白,面部的线条好似大理石雕塑般,他斟酌的开口,终于还是沉声问道:“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